1983年3月27日 下午6时30分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波茨坦专区 拉特诺市
暴风雪中飘着大量的黑烟。黑与白形成了冲击性的鲜明光景。
「前,辈……?」
法璐卡回避着敌人的炮击,目睹了那个光景。丽姿的MIG-23被提奥多尔的MIG-21击破头部,并撞上大楼。
这不可能。虽说推进剂所剩不多,但MIG-23和MIG-21的性能悬殊。以丽姿的技术,没道理会输的。
「……!可恶哦哦哦哦!」
法璐卡无视追击自己的2机MIG-21,吼着将长刀刺入地面,以此为支点强行改变机体方向朝提奥多尔的MIG-21冲去。丽姿会被击坠,必然是敌人用了某种卑鄙手段,法璐卡如此确信。
「你居然把前辈,哦哦哦哦!」
以最大喷射出力冲向MIG-21━━但,先前一直对战的MIG-21将长刀举至大上段从侧面追来。
「别给我捣乱!」
从下往上挥刀以对抗斩击。瞬时迸出火花,巨大的冲击袭来━━法璐卡不加回避,而是提升跳跃单元出力将其顶回去。有MIG-23的机体性能支撑,可以压过对手。
「哈啊啊啊啊!」
印证法璐卡的判断般,MIG-21因反弹的冲击定格在那,比它先动,再次从下方斩击过去。好不容易控制住机体的MIG-21打算进行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了━━。
即将斩断敌机的瞬间,强烈的冲击使得管制单元剧烈晃动。
「呀啊……!」
周围发生爆炸。警告声鸣响,跳跃单元和脚部的损伤警告在视网膜上闪烁。
打算一口气解决一个,消除数量不利的状况,但另1机MIG-21前来妨碍了。紧接着━━敌机又将长刀举至大上段,然后,下个瞬间━━。
「居然,在这……!」
悔恨、恐惧地咬牙,法璐卡眼看着MIG-21挥下巨大的长刀和自己的机体相触。
◇◇◇◇◇◇ ◇◇◇◇◇◇
「哈啊,哈啊,哈啊……」
安妮特浮动着肩膀剧烈呼吸,打中的手感清晰地留在握着操纵杆的手上。眼前是受到安妮特斩击而停止的MIG-23━━长刀将机体一刀两断般从头部砍下,停胸部座舱处。
从击溃的管制单元中流出大量的赤色液体来看,不难推测搭乘卫士怎样了。
「赢了……?」
安妮特难以置信似得发出嘀咕。虽说是有格雷特尔的支援,但MIG-21战胜MIG-23了。最后的瞬间,敌人明显有失冷静━━原因多半是因为丽姿被提奥多尔击破了━━就算除去这些因素,还是浮现不出实感。
拉特诺市的战斗也迎来了终结。袭击的MIG-23的全数脱离了。降到「Albert」酒店的特殊部队因逃脱的直升机被击坠被拘束在了酒店内。
安妮特深呼了口气。背后的格雷特尔也在视网膜上做了同样的动作。
(这样一来,我也杀了人了……)
看着残留着手感的双手━━终于,自己也背负杀害应从BETA手中守护的同胞的罪业了。虽说是别无选择,但身负沉重罪恶感的她还是忍不住恶心感上涌。
(提奥多尔呢……?)
提奥多尔强制开放了丽姿MIG-23的管制单元,窥视着内部的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安妮特瞥了眼后,痛苦地别开视线看向混杂暴风雪和黑烟的天空轻声低喃。
「我,没有做错吧?英格希尔特……」
下午6时35分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波茨坦专区 拉特诺市区北面10公里
「拉特诺市的战斗结束了……?」
移动用乘车后座上,凯蒂亚不由地反问。
凯蒂亚和司机以及护卫一起乘坐的车在拉特诺市北面约10公里的162号国道上前行着。移动速度在时速20公里以下━━因天气的恶化,速度再高就有危险了。
「是的。方才,司令部发来的联络……参加作战的战术机部队已经开始撤退」
坐在凯蒂亚旁边的参谋抵着无线困惑似得作出回答。他在15分钟前,在原本的目的地雷诺演习场上被凯蒂亚要求带她去拉特诺市,如此,他们冒险前来了。
「那么,战果……?」
「击破4机MIG-23,俘虏似乎也不少」
参谋难以启齿般做出回答。
「……要改变路线去贝格基地吗?」
凯蒂亚身子稍稍前倾。
「拜托了!虽然我知道这是任性。但,发生了必须对作战作确认的事……!」
「可是,这种天气,要到达会花上不少时间」
「没关系!作战很可能会做大幅度变更的!」
自己所持的情报和作为乌苏拉的凯蒂亚所知道的情报明显有异━━护卫是这么判断的吧。
凯蒂亚看到被护卫催促的司机点了下头后,靠到座位上,祈祷般合上双手。
(拜托了,一定要赶上啊……!)
下午7时30分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波茨坦专区 拉特诺市
战斗完结已过一小时,拉特诺是仍是相当混乱。
幸好火灾立刻被扑灭了,但街道到处都是因战斗而遭破坏的痕迹,瓦砾成堆。特别是「Albert」和「Sorat」酒店周围的情况尤为严重,几乎找不到没有损伤的建筑。另外,由于周围散布了重金属云雾,要回归此前的生活就必须进行大规模清洗。
由于叛军指挥迅速避难,至少是减少了一般市民的直接被害数。
「这样看来,会花上不少时间啊……」
站在早已被雪覆盖的瓦砾上,第666战术机中队整备班长奥特发出低喃。
奥特背后是,和他一样乘坐直升机赶来现场的其他中队整备班的人,还有协助他们般,受命阿克斯曼的史塔西整备员在。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围绕「Sorat」酒店展开战斗而被击破的2机战术机━━丽姿和法璐卡的MIG-23上。2机管制单元被从外打开,内部空空如也。
不见以第666战术机中队为首的叛军战术机部队。所有机体都归还贝格基地了。施普雷河北岸迎击敌人战术机大队的1个MIG-21中队花了相当大的代价完成了任务,然后归还基地。
「即使是回收MIG-23进行再利用,考虑到明天为止所剩下的时间,必须得下大工夫了啊……」
根据让奥特他们回收MIG-23的命令来推测,敌人如果暂停反击,今日夜里师团主力就会在柏林近郊的哈弗尔<Havel>河西岸布阵,与明晨对东柏林发起攻势。
也就是说,剩下12小时左右的时间。期间,整备班需准备最大限度的战力。归还贝格基地的MIG-21成排等着他们,必须快速分配好在这进行回收作业的人员和时间。而且,即使是成功让MIG-23再启动了,也会有卫士变换机种的问题。说实话,很令人堪忧。
「尽管如此,总比数量不足要好么……」
柏林派的整备班跟着奥特他们。很有武装警察军风范穿着和国家人民军不同款的作业服,但他们和奥特他们一样,全身一股机油味。
「MIG-23虽然机能比MIG-21高,就那来看,操纵上有熟练度要求。即使给国家人民军MIG-23,不活用其性能的话,完全是在浪费整备班的资源」
「几乎没有无损伤的机体啊。要不干脆,去除武装,让它们报废得了……」
奥特这么嘟囔着,而后,再次看向失去主人的MIG-23。
不经意间唤醒了迎接从拉特诺市的战斗中归还的第666战术机中队的记忆。
虽然中队的卫士是胜者,但却是个个颓废着脸。仿佛,对之后会发什么什么事,有所自觉━━。
「……所以才会……吗」
奥特深呼了口气后,视线挚诚地看向柏林派整备班长。
「我有个提案」
下午7时40分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波茨坦专区 贝格基地 作战会议室
以第666战术机中队为首的叛军卫士,在归还贝格基地后,受命在作战会议室待机。
理由是为再出击做准备,考虑到武装警察军会有下一手,也合乎常理。如果敌人再次集结战力,强令东德空军进行空袭的话━━叛军就必须出动战术机部队前去迎击。
但,格雷特尔认为那是表面理由。此次拉特诺市的战斗毫无疑问很难用于政治用途,为了防止情报扩散,理当把所有的相关者集中到1个地方。而且━━。
作战会议室被沉默所支配。所有人都缄口不语。1个个都露出了坐如针毡的表情。作为胜者之一的安妮特也坐在椅子上紧咬着嘴唇。
(海姆少将应该是在和反体制派商讨如何对待俘虏。俘虏中有丽姿·霍夫斯坦因在……)
格雷特尔忍耐着什么般垂下视线看向地板。丽姿毫无疑问是敌人,如果体制变更就会遭到审判。但是与此同时觉得那很可悲。战斗预示着前途的不可揣。若是走错一步,连格雷特尔都可能会变成那样。
轻叹了口气,环视周围。
提奥多尔始终沉默着━━正确地说是,因为提奥多尔一语不发,所以谁都说不出话来。虽然揣测不到他的内心所想,但他在做某种觉悟般,双手紧握成拳。
忽然,作战会议室的门被打开,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那。
海姆和苏西,以及作为西边特使被派遣过来的姬露走了进来。背后是数名师团参谋和姬露可的护卫。
「先说好消息吧。此前一直很活跃的柏林南方基地群中的东德空军的无线通信急剧减少了。估计是判断比起因先前的战斗出现的战术机部队损害,更应保持制空权,初步估计是不会发动空袭了。史塔西柏林派的情报提供者也传来了同样的报告」
海姆的话,让卫士连索性地发出安心的叹息━━夺取政权不久的史塔西为确保指挥力度,可能还会从前线抽出兵力发动第二波攻击,全员都这么想。此时停止攻击,就表示至少今晚不会再发动攻击了━━。
「另外,因诸位的奋战,我才能和作为西德国内的特使亦是身经百战的卫士姬露可·斯坦因霍夫少尉汇合。我要对历经那场严酷战斗的诸位━━以及以身犯险到这里来的斯坦因霍夫少尉表示感谢」
自然而然地响起了掌声━━在场的卫士知道海姆和姬露可充当诱饵一事的,只有第666战术机中队的3人。其他卫士所知道的,是海姆和姬露可在别的场所汇合。姬露可可能是已经知道了,看着我们拍手的她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我是西德军第51战术机甲大队的卫士姬露可·斯坦因霍夫少尉。受西德国内支援东德反体制派派系意向来此。因诸位的奋战,我才能平安无事地和师团司令部汇合一事,我会在和海姆少将的会谈结束后,向西德政府传达」
姬露可望向提奥多尔、安妮特以及格雷特尔━━虽说作战成功了,但把她当作诱饵一事,姬露可不可能没有想法。尽管如此,她还是愿成为我们的同伴━━其气魄,不由得让格雷特尔深表感激。
「━━方才,师团司令部下令主力向东柏林近郊的哈弗尔河西岸集结,在明日黎明前着手准备对东柏林发起进攻」
「国家安全部<史塔西>……还有,前线和西边的动向会怎样?」
格雷特尔为做确认般问道。海姆点了下头。
「史塔西,目前还没有明显的动作。怕是先前的攻击失败,使得预备兵力枯竭了。不过,他们开始拼凑后方部队加强东柏林的防卫了。柏林市内似乎还未下达避难命令」
都这种时候了━━国家人民军卫士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色彩,史塔西柏林派的卫士则如同理所当然似得面不改色。
「前线还是处在劣势。有情报显示,至此都没让BETA突破的武装警察军主力战术机部队在前线附近不断地执行光线级猎杀」
此话让格雷特尔和其他卫士扭曲了表情。
(也就是说,即便是他们,还是陷入了必须要西边支援的状况……)
「西边的动向,基本上没有太大变化。驻扎在西德的欧洲联合军和美军尚未跨越国境」
海姆瞥了眼姬露可。
「可是,之后的作战若是成功,西德就会协助我们。自由平等地━━」
见姬露可生硬地点了下头后,可能对自己的起义没有错感到安心吧━━东边的卫士露出了无声的微笑。
「……那么,话题转到作战上,先前的战斗中我军失去了4名卫士6机MIG-21,剩下的机体全都有损伤。整备班虽然在全力抢修,但到明日早上为止,能顺利驱动的估计是2个中队左右」
卫士们露出了含混的声音。
只准备2个战术机中队进攻东柏林着实让人不安。最坏的情况是,敌人有可能为加强东柏林的防卫,投入那个「狼人」大队。
(必须构筑对策么……)
「━━整体状况就是这样。最后要对诸位传达一件事」
海姆再次环视全员。格雷特尔和安妮特抬起头━━提奥多尔则是纹丝不动,无神地瞪着海姆和苏西。
「此次作战中俘虏的丽姿·霍夫斯坦因中尉━━」
半个呼吸的间隔后,海姆清晰地说道。
「根据反体制派的强烈意向,决定将她枪决」
现场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安妮特冻结在那,格雷特尔扭曲了脸。
「无故杀害俘虏,明显违反了海牙公约<The Hague Convention>。说明理由」
格雷特尔不带感情地问道。
(不能单凭感情制裁人……)
但是,反体制派的人瞪着沉默不语的提奥多尔。格雷特尔沉声道。
「战斗中杀害的另当别论,但将俘虏处刑━━是不合理的」
「她在成为卫士前就是个犯罪者哦,'中尉同志'」
苏西否定她的话般说道。这点绝不让步━━她眼中有着强烈的决意。
「她作为史塔西的走狗,引发第666战术机的毁灭以及爱丽丝蒂娜上尉被捕,还在先前的战斗中入侵拉特诺市,牵连一般市民。俘虏的卫士中就她阶位最高━━那么,她就要负起那个责任。她又不是不知道军令严禁杀伤一般市民」
「拉特诺市之所以会成为战场,还不是因为我们放情报出去让他们中计的!」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即使牵连一般市民也要将我们击溃,执行非人道作战的是史塔西。他们若是不执行这种恶毒的作战,市区根本不会成为战场」
「这么说的话,明天我们还不是要……!」
说到这,格雷特尔语塞了。她察觉到苏西和海姆考虑着什么。
明天以后的作战是会将东柏林化作战场,即使战斗取得胜利,也免不了一般市民的牺牲,叛军会被追究那个责任。但是,先行袭击拉特诺市是史塔西一事可以用来当作免罪符。
反体制派是要将俘虏中阶位最高的丽姿当作犯罪者处刑作为象征,宣扬那个事实。
(为了这种形式主义……!就算不杀丽姿·霍夫斯坦因也是有其他办法吧……!!)
或许复仇就是人的本性━━格雷特尔感到头疼无比。
「可不光是这样」
苏西看着格雷特尔以及僵硬在那纹丝不动的提奥多尔继续道。
「丽姿·霍夫斯坦因中尉,迄今为止,在就任史塔西『狼人』大队卫士时,杀害了许多的流亡者。包含许多被史塔西拘捕没有抵抗能力的流亡者在内」
「那情报真的可信吗?」
苏西将盯着提奥多尔的视线转移到柏林派卫士身上。
「这是史塔西柏林派的海因茨·阿克斯曼提供的情报。这可是史塔西内部有名的话题。她不论男女老少杀害流亡者可是连史塔西内部都畏惧三分的哦。……要向柏林市民昭示我们的立场就要拿她做榜样」
(阿克斯曼,你这混蛋……!)
格雷特尔气愤得不由站了起来。显而易见,阿克斯曼打着什么算盘。
(为了移开对整个史塔西的复仇心,出卖霍恩斯坦因充当诱饵……)
就如苏西所言,狩猎流亡者的卫士不只有丽姿。参加叛军的柏林派卫士中也有疑似的人。
(少将,你是……!)
格雷特尔怒视知道真相的海姆━━海姆无视格雷特尔的视线,一脸不以为意的态度。
虽合理却是无情的判断━━从他的表情来看,即使是面对格雷特尔也不妥协。
先前的战斗中,海姆的战力被削弱了。为此需要投入新的战力。而且为了今后有效利用柏林派的战力,必须要给于他们明确的未来。但如果现在不追究史塔西的罪过,就无法和反体制派继续合作下去。所以━━。
(为了和柏林派调解,就认同把或因斯坦因献出去做祭品吗!……)
处刑丽姿可以缓解对史塔西长年累计下来不满,正是因为判断这对整个组织的统合有用,他就顺着反体制派意向。
「还有,不给造就原第666战术机中队毁灭原因的卫士处分,也会让西边担忧」
苏西看着姬露可如是说道。姬露可一语不发没有表示━━似乎是觉得她自己不该对此插嘴。
「明天之后的战斗第666战术机中队的战力是必不可少的。我的同伴会和你们一起联合行动。……而且,他们还知道,666的卫士生擒了史塔西的卫士呢。对方还同是家人。……当然,他们还会冒出疑问了。为什么是生擒?战术机之间的战斗真的有可能那么做吗」
格雷特尔的脊背感到寒意。
「我们是在搏命。所以也希望你们能有证明。能让我们打从心底里相信你们。━━这也是对西面展示和全体主义诀别的好机会哦」
如果第666战术机中队显示出能处分过去同伴的残酷觉悟,西边就能对中队再次有所期待。而且那事关东德的生死存亡。
苏西见格雷特尔沉默下来后,面对提奥多尔。
「理由就是这些。并且,枪决我想交给作为义兄的第666战术机中队卫士提奥多尔·艾伯巴赫少尉来执行」
冲击再次扩散开━━视线看着地板的提奥多尔,肩膀微颤了一下。显而易见,反体制派这是在要求提奥多尔出示证明。
下个瞬间,安妮特忍不住站了起来。
「还要怀疑提奥多尔吗!?刚才的战斗,提奥多尔不是证明他的清白了!他不提案那个作战的话,我们没准已经输了啊!?」
「还不够。我们被数不清的背叛者背叛,失去了不计其数的同伴。有不少人为了家人、恋人、朋友或是史塔西等理由出卖反体制派。能把后背晾给那样的人?听好了!之前的战斗中他若是突然改变主意,一切都完了。我们可不想参加那种不安定的作战」
「所以说……提奥多尔和丽姿即使是义理的,但还是兄妹吧!我不能认同!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对家人怎么出的了手!!」
安妮特语气粗暴起来。已经得出答案的苏西无动于衷。
「第666战术机中队的毁灭和爱丽丝蒂娜被捕,起因不都是丽姿·霍夫斯坦因吗?不是内奸的话,责任不应该由他来背吗」
「那怎么……」
可是,安妮特却说不出反驳她的话。她察觉到中队的毁灭和提奥多尔的决断有关。
苏西回头看向提奥多尔问道。
「你不执行话,我们就不参加作战。━━请你给出证明,艾伯巴赫少尉」
施虐性的声色导致整个室内都抑郁起来。不论表面如何修饰,苏西对史塔西有着严重的报复心理。格雷特尔已插不了口。以个人感情为优先是改变不了这个国家的,只会不断上演悲剧。要实现爱丽丝蒂娜的理想势必会出现众多的牺牲。绝不能在这止步不前━━。
漫长的沉默━━只听得见墙壁上的挂钟声,表示时间在流逝。
打破沉默的不是提奥多尔,而是格雷特尔。
「……回答吧,艾伯巴赫少尉」
责任由我来背━━格雷特尔如是想。
「回答你会枪决霍夫斯坦因,证明你是革命的同志」
讨厌我也没关系,憎恨我也没关系━━可是,唯有凭自身意志抹杀义妹的伤痛,是不能留在提奥多尔身上的。
「你是有理想的同志。那么,为了理想杀了丽姿·霍夫斯坦因。……这是作为第666中队队长的我的命令。没有选择的余地」
格雷特尔说完,听见了安妮特的呜咽声。
「……重复一遍。……处决她」
━━沉默了片刻,提奥多尔悲痛地回了句「了解」。
下午8时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波茨坦专区 贝格基地 史塔西保安队联络所
执行地点是贝格基地内史塔西保安队联络所的地下室。
昏暗的地下室只有几个陈旧的灯泡光源。那原本是审问室,没有任何日用器具。周围有数名握着手枪的见证人站着。当然,他们不是警戒敌袭的。
P380
门前的走廊上有许多无关人等。是为了让反体制派和憎恨史塔西的师团士兵泄愤,或是为了对潜在师团内部的情报提供者进行牵制,宪兵队并没有加以阻拦。
提奥多尔从看客身上移开视线,定定地看着地下室地面。硬化混凝土地面上有着和年数相应的尘埃和油污。提奥多尔专注与那个颜色。若非这样就会想起丽姿的脸庞━━不看脸直接射击就行了。义妹早在很久之前就死了,那是很像丽姿的另外一个人,自己也见过不少人死了。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拼命给自己施加暗示。
(……做得到吧,之前不都这么活过来的)
在被爱丽丝蒂娜拯救前,扼杀全部感情的自己,一心只为活下去。只要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就行了━━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但是,3年前,义父对自己喊出的话语回荡在耳边━━丽姿就拜托给你了,你是最后的希望。义母做的大锅菜<Eintopf>味道在口中飘荡。一同生活了7年的回忆,如同脱了栓从内心深处溢出,提奥多尔动弹不得。
小时候的记忆虽然模糊,但还是有彼此心意相通的时光。
待自己如家人━━拯救了自己双亲把丽姿托付给了自己。正因没能达成他们的期望,自己才会悔恨度日。所以在丽姿编入中队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想洗清她的嫌疑。即使她是史塔西派来的间谍,也要把她从史塔西的束缚中解救出来的想法占据心头。虽然是事后知道的事实,但自己是托她的福才得以从地狱中获得解放的。
那样的自己却要把丽姿抹杀了。
从孤儿院被领养,首次体会到何为幸福。若没有那些回忆,自己或许无法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与她共享的那份回忆是自己心中善意的源泉。
但是,丽姿作为史塔西鹰犬,亦是引「狼人」大队袭击第666战术机中队,导致爱丽丝蒂娜被捕的罪魁祸首。并且,在从属「狼人」大队时期,杀害了许多流亡者,在赫兹非德基地的战斗中还杀害了无可取代的同伴法穆·泰·兰。
为了叛军的胜利,杀了丽姿━━那是出击前下定的决意。即便如此,犹豫、后悔、以及对自己之后要做之事的恐惧,侵蚀着全身。
跟在和凯蒂亚相遇前对这个国家的绝望的自己一样。即使丽姿有罪,那也绝不是丽姿一个人的错。然而为了创造没有史塔西的社会,却是不得不杀了她。
令人发狂的矛盾思绪中,只有时间在不停流逝。
格雷特尔在别的房间对丽姿进行审问。不认为在有限的时间内能获得有用的情报,尽管如此,格雷特尔还硬是安排时间。并非不知道她那拙劣的同情。但,这时间有如地狱。呼吸慢下来就有股恶心感上涌。
突然,门被打开。看客瞬间沉默下来,寂静笼罩现场。
海姆和苏西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紧接着眼被蒙住,双手绑在后方被护卫兵抓着双臂的丽姿现身,最后,格雷特尔走进房间。
只有丽姿被拉到墙壁前,其他人走到提奥多尔背后。并未出现事前做过说明的丽姿抵抗一事。
「现在起,执行所属国家安全部武装警察军『狼人』大队卫士丽姿·霍夫斯坦因的处刑。罪状是,陆军刑法第32条一般市民无意义的杀害,及第34条背叛友军的行为,及━━」
苏西不带感情地声音回荡在地下室。
提奥多尔背后的士兵,先前就开始对丽姿投去憎恶的视线。对眼前这名从属对东德实行恐怖统治的史塔西情报提供者,以及恶名远扬的「狼人」大队卫士━━丝毫没有同情。
「……以上就是罪状。现在开始执刑」
苏西走向提奥多尔给他手枪。自动手枪<Walther-PPK>━━指挥官用手枪,和凯蒂亚相遇那天,爱丽丝蒂娜让英格希尔特"解脱"时用的手枪是同一款。
提奥多尔要从苏西那接手,手却不听使唤。碰到冰冷枪身的瞬间,痛觉波及全身。再次让他认识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脑子崩溃在即。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般,提奥多尔浅浅地呼吸,随后握紧手枪走向丽姿━━手枪不在近距离射击是无法给于致命伤的,那会徒增对象的痛苦。
地下室中回荡着提奥多尔的脚步声,一步,两步。脚下混凝土地面如同海绵,视线左右摇摆。
「………欧尼酱?」
颈后感到寒意━━丽姿光凭脚步声就知道提奥多尔在那。
名为见证人的警备兵架好枪,瞄准停下脚部的提奥多尔后背。即便如此,提奥多尔还是无法前行。
双手握着的手枪异常沉重。地下室内除了自己和丽姿外还有7个人━━子弹充足。先杀了警备兵,之后总会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心脏的跳动唆使着提奥多尔。
「……这样啊,原来是哥哥啊」
沉默,然后━━。
被蒙住双眼的丽姿露出了笑容。
「真笨呐,哥哥。到现在还认为能战胜史塔西?这不是明摆着,不可能的吗━━」
淡然的━━仿佛这里只有兄妹2人般的语气。
「哥哥,这样下去会死的哦?毕竟,反体制派尽是些蠢得无可救药的人。跟着那样的家伙,是不会有好事的哦?」
她的声音鼻音渐渐重起来。
「所,所以,才想着我来帮,你的嘛……。因为哥哥又笨又顽固……」
感情决了堤━━。
「为什么啊!怎么会这样!?呐,真让人搞不懂啊!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反体制派!?他们,只是想利用哥哥而已啊!!」
蒙着双眼的丽姿拼死喊道。
「改变东德!?那是骗人的,怎么可能办得到!!那种落伍者就只会抱怨体制!能为社会做得了什么贡献?!骗人的,全部,都是骗人的!!反体制派就会乱许承诺!?很可笑吧?那些人,说的很伟大,实际上都很自私!」
如同野兽般的声音撕扯着地下室的空气。
「他们只是想掌权而已!所以才会和柏林派联手的!对吧!?就会空口说理想!看着,他们绝对会逃跑的!你看,他们有创造什么的经验吗?!真好笑呐,那些偷偷摸摸地藏起来的蛆虫━━」
看着疯狂丽姿的看守铁青了脸。那从某一方面来说她讲的确实有着真实性。如同丽姿所言,史塔西的支配体制,有支持他们的众多一般市民支撑着。
「快想想!到底是谁,守住了这个体制!?为了大家染黑双手的是谁!?」
提奥多尔彻底僵硬在那。
「那个女人!?那个妓女光是勾引男人确保自己的安全就已经是分身乏术了哦!?不摆明着是被干掉的份嘛!!哥哥你被骗了啦!!所以,全都交给我吧!我替你杀掉就好啦!!」
她笑着说道。
「贝阿特里克斯也是,为什么要来妨碍我,这可不是在玩啊?真麻烦呐,所有人━━都去死吧!我只要有哥哥在就够了!」
提奥多尔理解了。彻底理解了。全数明白了。
自己的话语没有传达到再次重逢的丽姿那。她注视的━━是回忆中的提奥多尔。并非现实中的提奥多尔,而是执着地注视着她记忆里的提奥多尔。
所以,即使对她说数百、数千句说服的话语,也会停留在表面淡去,无法传达到她心中。
背后的士兵也被丽姿的气势压倒而沉默着。
「阿克斯曼也在吧!这么下去哥哥会被他们利用的!正常人会向家人开枪吗?哥哥所在的组织比史塔西还疯狂哦!?我都知道的哦。为了组织的均衡一定要处刑我。但这不是谁都没有责任吗!绝对是那样!想那么做来逃避责任的人不就是反体制派吗!」
疯了━━在这时间待长就扭曲了,无止境自我膨胀的结果,完全失去了对他人的尊敬。丽姿眼中的世界已经彻底腐朽,散发出恶臭。她活着的同时亦迈向死亡。徘徊在死亡的地狱。即使和她一起逃跑也救不了她吧。徘徊在地狱的她,即使去其他地方也无法逃出地狱吧。并非被打落到地狱━━而是她本身化作了地狱业火。
提奥多尔难过地闭上眼。
「跟我一起来!被骂叛徒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和哥哥在一起而已!哥哥也是这么想的,才会抱紧我的吧!?」
暗示着"甜蜜陷阱"的台词让整个地下室的空气都随之紧张。苏西方的反体制派人们复杂地扭曲了脸,安妮特哑口无言━━只有格雷特尔面不改色。
提奥多尔紧握着手枪,开始迈步。回想起丽姿的肌肤温度、柔软。那个时候相互许下的约定━━真的就只是个'小小的心愿'。
「所以,拜托了,和我一起━━!」
丽姿没能继续说下去。
提奥多尔双手紧抱住丽姿的身体。提奥多尔将手枪收入了枪套,双臂环抱丽姿的身躯。丽姿的体温传来━━丽姿哭喊过后的身体温度相当,那热度如同孩子的体温。
「……………………」
提奥多尔语不成声。言语没有任何意义。无法为这份感情赋名。
丽姿没了动静。
秒针嘀嗒嘀嗒走着。
丽姿的脸━━埋在提奥多尔胸口。
欧尼酱,欧尼酱━━如同孩子般不断重复着。
「……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我有个,一定要实现的愿望……」
曾希望丽姿你能和我一起走。曾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战斗。
可是,自己抛弃丽姿,选择了爱丽丝蒂娜和凯蒂亚。将丽姿视为敌人,决意和她战斗的也是自己。因此,这个争端必须由自己解决。虽说是被各种想法玩弄,但选择那个命运的终究是自己。
即使是要背叛直至最后都希望避免悲剧,却因此牺牲的法穆遗愿。
从别在腰上的枪套取出手枪。
即使之后,会背负种种后悔。无论落入怎样的地狱,却是不能为了丽姿而生存。
与决意相反,心和身体剧烈颤抖。泪水涌出眼眶,划过脸颊,滴落到丽姿的脸庞。
「所以……至少由我………」
「━━,━━━━━━」
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喃━━那个声音没有狂气,回归于丽姿原有的平静。
提奥多尔睁开了眼。丽姿恋恋不舍地倚靠着自己的胸膛━━泪水从眼布缝隙间流出。
「所以……把我忘了……。千万,别再想起━━。哪都不存在史塔西的走狗……」
提奥多尔用尽全身力气咬牙,像个野兽般慟哭着,举起右手的Walther-PPK对准丽姿太阳穴。
有如永恒的间隔过后,弯下扣着扳机的食指。
◇◇◇◇◇◇ ◇◇◇◇◇◇
暴风雪夜,凯蒂亚全力在贝格基地跑道侧边奔跑。再跑几分钟就能到目的地━━史塔西保安队联络所了。
(拜托了,一定要赶上……!这样下去,提奥多尔大哥,会把丽姿姐……!)
丽姿的处刑由提奥多尔来执行一事,在到达基地后,就从出来迎接的师团参谋那听说了。所以凯蒂亚为了阻止他们而赶往联络所。
(这种事,也太残酷了!至少,我━━)
丽姿的罪过是不能轻易抹去的。但是也不是为了政治必要性,就能做这种事情。跑近所指的建筑物,打算钻过大门的瞬间━━听到了微弱的枪声。
凯蒂亚不由得停下。然后,怀疑自己的耳朵般━━确认回声,醒悟到发生了什么。
「提奥多尔,大哥……?」
呆然细语的凯蒂亚脸上传来水滴感━━而后滴下,渗入脚下的混凝土地面。
下午8时05分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波茨坦专区 贝格基地 国家保安队联络所
凯蒂亚赶到史塔西联络所地下室时,一切都已结束。
看客被勒令退去,海姆、苏西、安妮特、格雷特尔、以及姬露可留在现场。这没有凯蒂亚要找的人。
「凯蒂亚……」
安妮特窘迫地喊了凯蒂亚一声,凯蒂亚无视她,跑到地下室墙侧宪兵队要搬运的黑色尸体袋跟前,打开拉链━━冻结当场。
尸体袋中,丽姿的脸虽然沾满了鲜血,但如同从一切束缚中获得了解放般安详。嘴角带着微笑。丽姿特征性的蓝白条纹缎带少了一条。
凯蒂亚缓缓呼吸,伸手摸了下丽姿的脸颊。还留有余温━━那意味着,丽姿的生命之火是在自己到来不久前燃尽的。
凯蒂亚闭上双眼,为忍耐泪水般望天。
拉上尸体袋,然后,以此前谁都未曾见过的严厉表情盯着海姆和苏西。
「提奥多尔大哥他在哪……?」
「让他在别的房间休息」
凯蒂亚对海姆的回答点了下头后,缓缓转头怒视苏西。苏西表情险恶地问凯蒂亚。
「……干嘛?」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指啥……?」
苏西露出诧异的表情。经过数次作战,她已经一定程度上把握了凯蒂亚的性格。只是没想到凯蒂亚会此般表露感情。
「你们明明知道!这么做,谁都不会幸福的!正因如此,我们才为了战胜BETA,联合在一起……!」
有关处刑丽姿的理由,凯蒂亚在抵达贝格基地前,从同乘的参谋那听说了。
为了将拉特诺市区的损害责任推给史塔西,为了获得能将东柏林化作战场的大义名分、为了巩固叛军和反体制派的联合关系、为了第666战术机中队的再生做铺垫。以及为了证明提奥多尔的清白。
站在凯蒂亚的角度,全都是些有意而为的理由。归纳起来,就是━━。
「即使丽姿有不可饶恕的罪过,这难道不像是你们反体制派为了复仇而献出祭品吗!」
格雷特尔和安妮特难受地别开眼。多半2人是明白这却没能阻止反体制派━━。
「为了组织的安定而牺牲谁。这种事只会助长肃清的气氛━━那不就和史塔西一样了!我们,没有期望过那样的事!」
「不那么做,就无法完全信任那个男人━━提奥多尔·艾伯巴赫,谁都不会。做事不干脆,老是重复同样的过错」
苏西严厉地反驳到。
「我们可不想做他的试验品。你不也知道那男人半吊子的态度就是元凶吗?」
凯蒂亚语塞了。提奥多尔的温柔━━想要拯救一切的愿望,造就了现状,这是凯蒂亚也不得不承认的。
如同苏西所言,没有代价,难保提奥多尔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就自己来说,在和BETA决战开始前,看着提奥多尔大哥的痛苦,烦恼着是否要由自己杀了丽姿━━。
「通过杀掉妹妹一事,那个男人就会去背负罪业,至少他是证明了那份意志。应该是没有迷茫了吧。而且,那女的骨子里就是个史塔西的走狗。杀掉她是理所当然的。直到最后还说些无耻的话。他要是不开枪,我就会开枪」
凯蒂亚不堪忍受般从苏西身上移开视线,看向格雷特尔。安妮特垂着头,海姆和格雷特尔做好了觉悟般直视凯蒂亚。
「我们让他有了何种痛苦,你们是知道的吧?」
能理解苏西主张━━但是,绝对不能认同。库尔特大哥会期望这样的战斗吗、爱丽丝蒂娜不是在为了人们不再背负更悲惨的罪过才奋战至今的吗、并且,自己最后的光芒,到底在什么地方?━━。
「……但是,那绝对是错误的!我没打算创造1个新的史塔西!」
凯蒂亚不带感情,轻声说道。
「我们,必须建立的……是1个大家能幸福生活的新东德。即使是和BETA的战争会持续下去,也要为人们带来生存下去的希望……如若不然,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种事当然知道!所以才下定冷酷判断的!!」
「你的所作所为是错的!」
凯蒂亚盖过苏西的声音。
「人们要是觉得我们和史塔西别无两样还有什么用……!然而……!然而你们……!要是连做人都放弃了……!」
话未说完,凯蒂亚难以忍受般跑离现场。
下午8时10分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波茨坦专区 贝格基地
「提奥多尔大哥……」
分配给提奥多尔的个人房间没有开灯。门没有锁,视野一片黑暗━━其中浮现出了提奥多尔的背影。狂乱的暴风吹得窗户咯咯作响。
「那个,我……」
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提奥多尔刚手刃无可取代的家人━━希望将其从史塔西的束缚中解救出来的义妹。不知该对处在巨大精神打击下的他说些什么。
提奥多尔没有对凯蒂亚的声音有任何反应。只是,黯然垂着头。他的右手,握着一束当作丽姿遗物的缎带。
快想逃离这里了━━自己不慎的发言,没准会彻底摧毁提奥多尔。现在的提奥多尔,就是那样得危险。
(但是,不能,那样……)
另一个恐惧,刺激着凯蒂亚。
恐怕苏西他们之后还会让提奥多尔出战。并且提奥多尔绝对无法拒绝。
(这样的状态,提奥多尔铁定会战死的……。谁都不希望那样的未来……)
回想起2个月前的光景。对库尔特见死不救,从"诺因哈根要塞阵地"生还的那天,提奥多尔大哥分担了自己的悲伤。那么,这次就由自己━━。
必须要变坚强。比谁都要坚强━━无论何种悲伤都能跨越的坚强。
凯蒂亚鼓足勇气,下定决断。收正脸咽个口唾液,对着提奥多尔的背影说道。
「提奥多尔大哥,能听我说几句吗……?」
提奥多尔没有回答。凯蒂亚认为那是无言首肯了。或许是没精神回答,但若真的不想听自己说,现在就会赶自己出去了。虽然自己很冒失,但就这样放着提奥多尔不管,他会坏掉的。
「刚才,遇到了丽姿。丽姿的表情非常安详……她面带着笑容」
提奥多尔纹丝不动,愣愣地注视着缎带。
「……我听说是提奥多尔大哥开的枪」
被要求开枪,绝不能这么说。凯蒂亚觉得那么说是在撕扯提奥多尔的伤口。
不过,不能犹豫。为此被打也没关系。
提奥多尔的心会因悲伤而坏死。不抹杀感情就生存不下去。如果不找到藏在伤口深处真正的提奥多尔,他会彻底心死的。自己必须融化提奥多尔冰封的心。
「……谢谢。你能杀了丽姿━━」
喉咙传来冲击,紧接着背部撞到墙上。提奥多尔眼充血地盯着自己。狂乱的气息吹拂脸颊,凯蒂亚好不容易理解到自己正被提奥多尔掐着脖子。他仿佛一头野生的狼━━浮现出不合时宜的感想。但自己没有错。他对自己投来了纯粹的愤怒和杀意的冲动。提奥多尔的心还没有坏死。
脚离开了地面,军靴踩到墙上
「丽姿姐她……是……希望被……提奥多尔大哥杀的……」
施加在喉咙上的力量进一步加强,能清晰地听见体内的声音。
「因为……由你来动手……是她的……夙愿……」
提奥多尔的指甲深陷肌肤。掐着她的手用尽了全力。只要我还活着━━还活着,就有事必须有要我来完成。
意识渐渐远去。但不能死。被讨厌也没关系。但是必须传达给他那个想法是正确的。
头疼欲裂━━视线渐渐变窄━━尽管如此提奥多尔还是攥紧了双手。
忽然,举凯蒂亚到半空的力量消失了。跌落在地上的凯蒂亚剧烈地咳嗽渴求氧气。喉咙发出有如玻璃碎裂的声音。咳了会,抬起头看见提奥多尔悲伤的背影。他手腕上流的血是自己挣扎的结果。调整好呼吸,凯蒂亚再次开口。
「丽姿,在内心某处肯定是知道的。……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伤害到了最喜欢的提奥多尔了……」
「…………」
「因为自己不同于以往了……想着是不是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凯蒂亚回想起丽姿的笑容━━说不定能和那孩子成为朋友,或许还会为提奥多尔起争执。然而,自己终究没和丽姿走近关系,她也和自己一样。
「所以,既然无法和提奥多尔大哥走在一起,至少要为他带去利益。正是因为确信由提奥多尔大哥亲自动手,就能证明提奥多尔大哥的清白,为此她才挑衅大家,侮辱你……。为了让人认为她被杀是理所当然的……为了让你认为她已经无可救药了……」
提奥多尔肩膀微微颤抖。
「所以……你实现了丽姿最后的愿望」
「…………」
「她是为了自己深爱的人而死的……。虽然死并不能获得救赎,但至少丽姿姐她是找到了自己死的意义……」
提奥多尔什么都回答不出。
「虽然我没有丽姿姐那样艰苦的境遇和经历,但多少能明白她的想法。因为……那个,我也是女孩子……」
并且,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唯有这一句没能说出口。
在一切都完结前,在提奥多尔整理好自己的感情前,这份感情必须封存起来。亦或是在自己的生涯结束前时再━━。
「拿我来说,要死也希望最爱的人守望自己到终点……希望他能陪伴在身旁……」
不知不觉间泪水涌出眼眶━━凯蒂亚没有擦去泪水,她看着提奥多尔的背影继续。
「提奥多尔大哥拯救了丽姿。所以,也请提奥多尔大哥理解丽姿真正的愿望。然后创造一个不会再有丽姿姐那样境遇之人的世界」
这是在表示要不得不手刃家人━━亦是深爱的义妹的人别休息,继续去战斗。感受到自己的冷酷无情,似乎要止不住泪水了。还有大义在,这是让提奥多尔振作所必要的。尽管如此,自己的话还是太过残酷。
不知不觉间,外面的暴风雪停了。云层的彼端,微弱的月光在闪烁。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原谅……」
凯蒂亚愣了一下。此前一直噤口不语的提奥多尔颤声说道。
「让丽姿走上错误道路的是我。因此,我想负起责任……可是,我却为此,害得丽姿和爱丽丝蒂娜……」
凯蒂亚认为提奥多尔在向自己露出伤痕。他向比自己年纪小的自己露出了平时绝对不会在人前展露的软弱面。
「我,不能原谅自己……」
「我原谅你!」
凯蒂亚流着泪跑至提奥多尔身边。弯下腰,双手包覆住提奥多尔握着丽姿缎带的右手。
「即使提奥多尔大哥不原谅你自己,即使全世界都是提奥多尔大哥的敌人,我会原谅你。……就如同提奥多尔大哥让我在这个国家生活下去那样,允许我怀着理想走下去那样。无论提奥多尔大哥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同伴……」
双眼凹陷的提奥多尔看着自己。凯蒂亚温柔地点了下头,环抱住提奥多尔的头。自己或许没有爱丽丝蒂娜或是法穆那样的包容力,也没有丽姿爱得那般炙热。但尽管如此━━。
「无论提奥多尔大哥走上怎样的道路,我都是提奥多尔大哥的同伴。所以……」
终于走到这个人的身旁了。有了不分上下━━彼此互相守护的关系。不能光依靠和撒娇。一同向前迈进的话,在他受伤的时候,就要成为支撑他的力量。我和他就那样一同走下去。
或许和妹妹的死有直接关系的自己无法和提奥多尔结合。估计提奥多尔只要看见自己,就会想起射杀妹妹的事。也不知他是否会将自己作为自身罪孽的象征性存在留在身旁。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望着同样的方向一同前进。
「现在哭出来也没关系。……但是,请再站起来。丽姿姐、法穆姐还有伯恩哈德上尉……也肯定是那样期望的」
提奥多尔如同孩子般哭泣起来,下个瞬间,感情决了堤般,进而爆发。
凯蒂亚抱着提奥多尔的头,抚摸他的背。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在提奥多尔大哥身旁。一直━━为他指路。
◇◇◇◇◇◇ ◇◇◇◇◇◇
留在地下室的人们,最先有动作的是苏西。逃离那个场所般朝出口走去,反体制派的人跟在她身后。
稍迟片刻,宪兵队开始搬运装着丽姿的尸体袋。遗体会顺从东德军的惯例,土葬到附近的墓地。
「……少将?」
见苏西他们离开房间,格雷特尔有如试探般对海姆发问。
(在凯蒂亚逼问苏西时,少将没有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海姆达观地说道。
「……放心吧。凯蒂亚·瓦尔特海姆不是因这事而颓废的软弱之人。为了镇摄被对史塔西的复仇夺去了意识的反体制,要摆脱那样的复仇心,她的理想是必要的。也为了指引我们的前进道路。肮脏的事,让我这种糟老头来背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他算计到了何种程度,但海姆着实是有那样的想法。他考虑着所有的责任都由他自己来背负,也因此,海姆无言地承受着凯蒂亚的愤怒,肯定了她的正确性━━。
格雷特尔为转换心情,深呼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海姆的考量是否正确,但至少,叛军是朝正确的方向前进了━━。
「那么,之后就是……」
格雷特尔询问海姆。海姆点了下头后,看向此前一直缄默不语的姬露可。
「斯坦因霍夫少尉。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
「该不会,她━━凯蒂亚·瓦尔特海姆就是你说的底牌吧?」
似乎是觉得难以置信━━与此同时,姬露可有了确信般问道。
「她的意志坚强和对理想的信念在『海王星』作战中是能看出一二。但是,和那有什么关系……?」
「她是活跃在大战初期的东德军英雄━━阿尔弗雷德·舒特勒哈维茨中将的独生女」
「舒特勒哈维茨中将……!在中亚和乌克兰阻挡BETA对欧洲进攻数年的那名……」
格雷特尔胸中有些苦涩。姬露可知道舒特勒哈维茨的名号就表示,西德对舒特勒哈维茨的评价是和东德一样或是更高。但他却被东德从历史上抹消了━━不过,如此一来,对西面而言,凯蒂亚的价值就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
「我们打算将她作为救国的象征以打倒现政权,然后和西面一起坚守欧洲。希望你能将那传达给西德的同志。……说来,我觉得她是乌苏拉·舒特勒哈维茨一事,你的长官们应该有所把握的。━━毕竟,她是要站出来。充当拯救东德的圣女的」
「……那,真的能成功吗」
姬露可带着疑问询问海姆。她能理解将凯蒂亚当作象征的意义,但问题不光是那样就能简单解决的。
「我现在还没能很好把握叛军和现政权的现有战力,但若是首都成为战场,现政权应该会集中战力才是。而且,从BETA的攻势仍在持续来看,不在1日之内攻下东柏林的话,西边可能就会将叛军认定为人类公敌」
「我知道」
「那到底是要怎么办。事到如今,即使是公开她的真正身份以集结战力也太迟了吧……」
格雷特尔看着海姆。有关这点,她也早就在意了。
海姆点了点头后,缓缓地将答案说出口。
下午8时30分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新勃兰登堡<Neubrandenburg> "普伦茨劳<Prenzlau>要塞阵地"
东德军守卫的奥德河·尼斯河流域绝对防线北翼坚固的一角"普伦茨劳要塞阵地"已处在崩溃边缘。
「这里是Nord02!请求救援,请求救援!」
部署在普伦茨劳要塞阵地第2预备阵地的第3战车师团第6战车连队━━将残存下来的拼凑在一起编制而成的战斗团「Nord」指挥官拿着无线电的喊声回荡在战场。
『━━战斗团还剩4台战车!就要挡不住了!请火速增援!』
指挥官━━原战车部队中队长的中尉,从车身藏在阵地的T-72中透过红外线夜视装置观察着外界并大声呼喊。
夜色下,许多照明弹在闪耀,相当数量的BETA在靠近。数量在100头以上━━大部分是要击级和战车级。附近的支援部队━━步兵、空战车以及机动步兵基本上已经全灭了,这不是单靠4台T-72能阻挡的数量。
要塞阵地的整体状况也相差无几。虽然值得庆幸的是重光线级没有再出现,可是由于BETA猛烈的波状攻击,地上部队的消耗已经接近极限了。
『━━师团司令部至Nord02。师团没有预备兵力了。请独自处理』
「办不到!这样下去阵地会被突破的!至少让我们后退……」
下个瞬间,从阵地冲出去的━━是完全编制的大队被消耗得只剩1个分队的机动步兵小队的机械化步兵驱动着跳跃单元朝BETA突进、机械化步兵的双臂上握着大型反战车导弹。
「Nord04,你要干什么!」
『━━这样下去,留着推进剂也是全灭!那还不如索性突入BETA群尽可能地消灭大型种!』
「要是没了推进就,就只有被啃的份!」
『━━贵官在我们吸引BETA期间,集中朝他们射击!可别打中我们哟……至少,在推进剂枯竭前,让这些虫子见识下机动步兵的气魄!」
「……!擦!各车辆,快开始炮击!」
4辆T-72不断发射主炮,转眼间炸飞了100头BETA。机动步兵━━在吸引BETA后,在推进剂枯竭的同时抓着要击级的脚部自爆了。战车兵发出愤怒和悲叹的呻吟继续炮击。
就在那时上空传来尖锐的轰鸣声。是从东边来的。
「战术机部队!?光线级猎杀完回来了!?」
数秒后,战术机群掠过散乱着BETA、人类和武器残害的战场。编制的机体是MIG-23和似乎是其改良型的赤色机体,机体左肩上印刻着史塔西的标志。
「『狼人』大队!?」
大队无视战场上的友军朝西南面突进。
「那个方向,应该没有战术机地基的。他们,到底是要去哪……!?」
话语未毕就察觉到了。MIG-23前进的方向上,是东德的中枢都市。
「难道,他们,是要抛下前线……回去防守东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