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多年前的布莱克斯餐厅。
「大家，听我这边。」
吉恩主厨这么说道，拍响了手。
这是她要开始说话时的暗号，也是她的习惯，餐厅外场几乎站著所有布莱克斯餐厅的店员，自厨师至外场服务人员皆为各领域的佼佼者。
而统筹所有人与位于料理最终决定者立场上的『主厨』……吉恩•布莱克斯为一名留著长长黑发、容貌姣好的女子，并有种令人感觉不出实际年龄的慑人冶艳魄力。
吉恩主厨用下巴示意站在身旁的少女后，便对所有人宣布：
「她就是以厨师身分新加入我们团队的小姑娘，来，对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这名有著粉红发丝的少女身穿全新厨师服，往前踏出一步后，便毫无紧张且充满自信地开始道：
「大家好，我是赫兹茉琪，赫兹茉琪•皮福雷。」
赫兹茉琪这么说并灿烂一笑后，遂宛如确认所有人的长相般地不疾不徐地移动视线。
「不要因为人家是新人，就小看人家喔，这女孩可是以第一名从王都厨艺学校毕业的呢，算是下一任的『副主厨』候补吧？」
听吉恩主厨这么说后，赫兹茉琪即以流露出坚强意志力的眼神回应道：
「吉恩主厨，谢谢您，但对我来说，希望您介绍我是下一任『主厨』候补呢。」
「哈哈哈，哎呀，真是有气魄，大家要好好照顾她喔。」
当吉恩主厨这么说后，店员则开始窃窃私语。
「第一名毕业呀，真猛……」
「看起来明明就是个娇小可爱的女生呢。」
这些隐约传来的耳语令赫兹茉琪感到得意。
由于自她出生以来便毫无止歇地奔驰于这一条衬托著才华与努力的菁英厨师大道之上，让她的自尊心也随著滋长茁壮。
「……不过，应该还是无法赢过我们店的副主厨吧。」
「嗯嗯，毕竟丹尼斯副主厨从很多方面来说都超越常理啊。」
「还有人说他可能根本不是人类呢。」
「……？」
赫兹茉琪察觉耳语聊到诡异的方向，有些不解地稍微歪起了脑袋。
当见面结束后，赫兹茉琪询问吉恩主厨道：
「丹尼斯副主厨……并不在这里吗？」
「对，我想那孩子应该在厨房里喔，他是个总是窝在厨房的人，不太会出来呢，你要去和他打声招呼吗？」
「要，毕竟不可对这间店的二把手有所失礼。」
「但我想那孩子不会介意这种事的呢，跟我来吧。」
吉恩主厨这么说后并带著赫兹茉琪前往厨房。
丹尼斯……丹尼斯副主厨这个男人。
赫兹茉琪于脑中反刍这个名字，并陷入思索。尽管店员对他赞誉有加，但他的时代在今天就要结束了，趁早让他见识到……与我这从高手云集的厨艺学校第一名毕业之人的实力差距吧。
「丹尼斯副主厨是从哪间厨艺学校毕业的呢？」
赫兹茉琪边走边问。
「不，他不是厨艺学校毕业的，毕竟也没去上过任何厨艺学校嘛。」
「？那他是毕业于魔法学校吗？」
「不，他根本没有去上过任何学校喔，虽然我也曾想让他去上，但因为他容易和人动手，其他学生会很危险的，要是遇到爱霸凌别人的人，他可能一个错手就把人家给宰了……虽然我觉得应该是不会啦，不对，天晓得，我也没信心呀，我好歹作为监护人，可不想因为凶杀命案被叫到学校去呢。」
「？」
当赫兹茉琪头上浮现了问号后，吉恩主厨便推开了厨房的门。
厨房里有一名头上包著蓝色头带，而非戴著厨师帽的青年。
青年以手中所握菜刀的刀尖碰触到放在砧板上的大颗高丽菜后，一刀便将它切成细丝，那动作恍如纠缠的绳索一口气解开似的，又彷佛将玻璃砸个粉碎一般。
「……啊？你是谁啊？」
当青年转头这么询问后，吉恩主厨则拍了拍赫兹茉琪的背，说：
「是新人喔，你要负责教会人家各种工作喔。」
吉恩主厨这么说后，赫兹茉琪即轮流望著两人。
欸？这人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就像是浑身肌肉的流氓啊。
话说回来，刚才那一刀切丝是怎么办到的？
「喔喔──！就是你啊！我有听说了，你叫什么来著的！？好像是叫什么猴子末期之类的吧！」
「是赫、赫兹茉琪……」
「赫兹茉琪喔！好──我记住了！我是丹尼斯，请多指教啦！」
「好、好的……请多多指教……」
赫兹茉琪伸出手跟超大手掌相握，便僵在原地。
欸，这个人感觉好恐怖喔。
这和我想的差太多了。
就是给人一种很强的感觉啊。
◆◆◆◆◆◆
时间回到现在，中午时分的流放者食堂。
「客人，好少。」
「艾朵莉耶，你也这么觉得啊。」
站在吧台的艾朵莉耶与丹尼斯这么说道。
流放者食堂这几天因顾客不足而烦恼，今天也明明到了午餐时段，但在几组常客一如往常地用完餐后，便早早没有顾客了。流放者食堂自开业以来每天都相当忙碌，还是第一次遇到明明并非特殊时期却连日来生意清淡的状况。
「大家怎么了呢？是开始自己煮饭了吗？或许开始自己开伙或带便当了吧，这或许是一种空前的全镇自煮风潮。」
奥丽薇无所事事地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真不知道应不应该欢迎呢。」
「店里也来做便当？」
「这也可以，立刻想到的是炸鸡便当和炒饭便当，我再想想菜色吧。」
「艾朵莉耶觉得可以在店门外头摆摊卖。」
「有道理，这点子不错，艾朵莉耶真聪明。」
「那到时候就由奥丽薇站在第一线来贩卖便当吧！还请对我寄予大幅信赖、一致好评、全权委托吧！」
「就算我对你措辞之类的地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还是驳回，你要是没在我眼睛看得到的地方，会让人担心个没完。」
「艾朵莉耶来卖。」
「等在门口贩卖时就那么做吧。」
「绝望！对奥丽薇的信赖！我的信用不足！」
当三人位于没顾客的流放者食堂中这么聊著时，店门便用力地被人拉开。打开门的是气喘吁吁的毕比安，他似乎跑了过来，将手放在膝盖上调整呼吸后，又顿时抬起头来。
「毕比安，你怎么了？是开始慢跑了吗？你终于反省你平常都运动不足啦？」
「丹、丹尼斯大哥！不好了啊！不好了！」
「什么？」
「出现了一家不得了的店啊！糟糕了呀！」
「什么？」
「跑出一家『流放者餐厅』！生意好到不行啊──！」
◆◆◆◆◆◆
距离流放者食堂一段距离的大马路上，有家从未见过的店家开幕了。
大大的看板上写著『流放者餐厅』。
它有种刚开张不久的整洁气氛，而且店门口大排长龙。
「……我一直想说这间空屋迟早会用来做点什么生意……这是什么啊？」
丹尼斯低喃后，望著贴在店门口的告示。
『流放者餐厅～以实惠价格享受王都一流的口味，以让人震惊的超低价格吃到一流厨师用一流食材所做的一流料理～ 补充：比流放者食堂更便宜更好吃！』
丹尼斯从排队的入口往内一看，发现里面有著王都高档餐厅的堂皇气派装潢，处处弥漫著砸下重金打造的气氛。
「……这、这是什么？好猛……比我们食堂强上好几十倍……」
「丹尼斯大哥，现在是佩服人家的时候吗！这里会把客人都抢走的啊！尤其面类根本是极品！」
「毕比安你这家伙！想说这几天都没看到你，原来是来这里吃啊！」
「糟了！被你发现我是装出刚刚才发现这间店的了！」
当丹尼斯与毕比安窥伺著店内并这么争吵时，一名娇小的厨师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了，丹尼斯“副主厨”。」
身穿白色厨师服的少女这么说道，并站到丹尼斯两人面前。
丹尼斯见到对方的长相后，瞪大了眼睛道：
「你、你……」
「欸？什么？丹尼斯大哥你怎么了？」
「赫兹茉琪……？你在这里干嘛啊？」
当丹尼斯这么询问后，赫兹茉琪便微笑著道：
「我和丹尼斯副主厨一样也独立了喔，现在我也是布莱克斯餐厅的“前任”副主厨了。」
「独立……不过你为什么要来这里？还有这撒钱的方式不太正常啊……你有那么多钱啊？」
「有人愿意资助我，那是一位看好我实力、提供大笔贷款的大贵族……」
「……吉恩主厨呢？她怎么说？」
「她反对喔，而且还是坚决反对……所以我几乎是以被流放的形式离开的，这一切……」
赫兹茉琪挥了挥手，并指著丹尼斯道：
「丹尼斯“副主厨”！这全都是为了和你直接对决！你接下来既不是我的师兄，也不是前辈了！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我们就来一决胜负吧！看看谁才是吉恩主厨的头号徒弟！我们就来看看作为一名店长和厨师，到底是谁比较高明！」
2
丹尼斯忽然遭师妹赫兹茉琪正面挑战作为一名厨师的高低优劣，而他的信条向来都是有人找碴则奉陪到底，遂意气昂扬地坐在流放者餐厅的外场座位上。
「赫兹茉琪，就让我见识一下，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吧！」
「丹尼斯大哥，你的口气和打扮超不搭的啊！那不是手里拿著刀叉挂著餐巾还一脸兴奋时该说的话啊！」
「这是午餐时段的牛排套餐。」
赫兹茉琪轻轻地将餐点摆到丹尼斯面前。
勾勒著繁复纹路的圆盘上放著一块牛排，那厚度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并刻意切开了边缘一角，令顾客了解肉的熟度，并于牛排上方低调点缀著黄褐色浓郁酱汁，再佐以清蒸时蔬以搭配肉汁。
这是一道无论怎么看都充满格调的高档餐点，与丹尼斯所做的让人每餐都会想吃的料理风格截然不同，在送入口中前便足以震慑食客。
「喔喔喔！好厉害！但、但是丹尼斯大哥！这怎么样！对丹尼斯大哥来说怎么样呢！？」
毕比安因送上桌的料理魄力大为震惊，并即刻窥伺丹尼斯的反应。
丹尼斯已经用刀叉将牛排送进口中。
（插图010）
「好吃，这好好吃啊。」
「丹、丹尼斯大哥的表情融化了！声音也融化了！？是无条件投降的状态！」
「这用的是在牛排的梦幻部位圣布里昂之中也是最为严选，极品中的极品部位。」
「虽、虽然搞不太清楚，但感觉好强啊！」
「……不过，赫兹茉琪啊，用这么高档的肉，虽然是午餐时段，但可也绝非小老百姓可以负担的价格吧？我们又不是只跟贵族打交道。」
「喔喔！丹尼斯大哥恢复常态了！」
丹尼斯与毕比安这么说后，赫兹茉琪则立即回覆：
「这套午间套餐的费用为五枚铜币。」
「好、好便宜！？只要以流放者食堂的炒饭再追加一枚硬币的价格，就可以吃这牛排套餐了！？如果是食堂的话，加一枚硬币也只会变成拉面套餐而已啊！？」
「毕比安你是瞧不起拉面套餐吗？拉面套餐就很了不起了啊，你这混蛋！」
「呵呵呵……我们好像已经分出胜负了呢。」
赫兹茉琪露出柔嫩的掌心，用手背掩著嘴轻声笑著。
「就算是很受居民欢迎的流放者食堂，但人们总是会追求更高级、更美味的料理！而如果用“相同价格”提供的话，副主厨你可就没有胜算了呢！」
当赫兹茉琪铿锵有力地道后，毕比班则偷偷摸摸地对丹尼斯说：
「那个……赫兹茉琪小姐和丹尼斯大哥是……同门吧？」
「嗯嗯，对啊，这又怎么了？」
「不，只是觉得你们俩的料理感觉完全不一样……」
「嗯，对啊，或许该说正好完全相反……不过，赫兹茉琪啊。」
丹尼斯系著餐巾，并望著赫兹茉琪道：
「你刚才一直在说什么输赢……但料理有在分胜负的吗？而且我不觉得我是吉恩主厨的头号徒弟，你才是啊，毫无疑问你才继承了主厨的料理，我则只是爱干啥就干啥罢了。」
「呵呵呵……那就是所谓的强者的从容吧？副主厨。」
「不不不，我早就已经不是副主厨了……」
「你好像搞不懂呢，丹尼斯副主厨，这是我下定决心要挥别过往啊。」
赫兹茉琪环起纤细的手臂，瞪视著丹尼斯。
「我一直想靠实力赢过你，想成为一个超越你的厨师，超过在布莱克斯餐厅内独一无二地君临于厨房之中的丹尼斯副主厨。」
「……」
「而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副主厨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离开了，空缺就这样掉到我头上来，我简直就是你的替代品一样……感觉像是正选不在，只好拿赫兹茉琪来凑数的感觉。」
「没有人会那么想……」
「我打从一开始加入时！就以丹尼斯副主厨为目标而努力！心想总有一天要超越你！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超越你了！不过，丹尼斯副主厨眼里根本没有我！是这样的吧！」
「赫兹茉琪，你……」
「这已经没有任何道理了，就是一种与过去的诀别，只要不超越你，我作为一名厨师就无法更上一层楼！这座城镇就是战场！我要在这里超越你！我不会再让人觉得我低你一等了！」
「战场啊……」
语毕，丹尼斯露出五味杂陈的神情。
「料理是这种东西吗……」
丹尼斯听到赫兹茉琪的宣战之后，走在回到流放者食堂的归途上。
「……你和赫兹茉琪小姐感情不好吗？」
走在丹尼斯身旁的毕比安询问道。
「……不，正好相反，其实处得还不错……我认为我们就像兄妹一样……不过我或许有点太爱摆出老大哥架子了……」
「厨师的世界好复杂呢。」
「那是因为我半途离开吧……结果害她受苦了……」
「……丹尼斯大哥，你想太多了啦。」
「不过……她的店这样有利润吗？用那种价钱提供那么高档的食材……我总觉得她那种赔本生意经营方式实在太不合理了……」
◆◆◆◆◆◆
几年前，王都。
早上，位于布莱克斯餐厅后门前。
「……副主厨，你为什么要练肌肉啊？」
赫兹茉琪蹙眉询问打著赤膊正在用倒立方式做变形伏地挺身的丹尼斯。丹尼斯倒立时不倚靠任何物体，仅以双臂支撑自己，撑起整具身体，将胸口极为靠近地面后再往上抬举，重复著这种莫名其妙的动作之中，闻言转头望著赫兹茉琪，道：
「……厨师当然要练肌肉啊，你也会吧。」
「不，我不会。」
「那你要一起做吗？一早动动身体很舒服的喔。」
「我可无法做出那种挑战人体极限的动作。」
做完晨间重训的丹尼斯以赫兹茉琪好意拿来的热毛巾擦拭身体后，遂坐在后门前的台阶上，喝著同为赫兹茉琪泡来的茶。
「我最近好像感到肌力训练的极限了呢。」
「极限吗？」
「对，不管怎么做都不会感到疲累，也不会觉得沉重。」
「因为你已经练得虎背熊腰的啦。」
「这有种拿纸片上上下下的感觉，就算做一千次也不觉得累，我从小就每天这样练，但这就是我的极限了吧。」
「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副主厨你的极限，而是人类的极限吧？」
当赫兹茉琪这么说后，丹尼斯则一口气喝乾了茶，并站了起来。
「好──今天也来做饭吧！走啰，赫兹茉琪！」
「那、那个，副主厨？」
「啊？什么事？」
「我自从跟著副主厨后也过了好一阵子了，想说你差不多该教我了吧。」
「……教什么？」
「就是副主厨的秘密啊，毕竟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副主厨甚至没有从厨艺学校或魔法学校毕业，一问之下也没有受过什么专业训练，但为什么会有那些技能和等级啊？」
「嗯？我的秘密？」
丹尼斯望著赫兹茉琪，而赫兹茉琪也回以正经八百的眼神。
「如果知道你的秘密的话，我也可以快速成长吧？」
「……什么嘛，就这点事啊，这算秘密呀？想知道我就跟你说啊。」
「嗯，请你务必告诉我。」
「听好啰，你不要跟别人说喔。」
「我和你保证。」
丹尼斯露出顽童般表情后，即弯著腰对上赫兹茉琪的视线，道：
「我的秘密就是“每天一点一滴地彻底做好喜欢的事”，你懂了吗？」
「……什么？」
「凡事都是这样的吧！好，今天也要工作啰，赫兹茉琪！」
「副主厨！那、那才不算答案咧！」
「哈哈哈，但能讲的我都讲了啊！」
◆◆◆◆◆◆
时间回到现在。
流放者餐厅外场。
「……店长？店长。」
打著瞌睡的赫兹茉琪听见有人呼喊后，忽然回过神来。
晚上关门后，她累得坐在流放者餐厅的外场椅子上，并不禁坐著打盹了。她望向了呼喊自己的店员。
「这是今天的营业额。」
「嗯嗯，谢谢你，辛苦了。」
赫兹茉琪迅速浏览了营收表，并将之原封不动地交还店员。
「请收起来，你今天已经可以下班了，明天见。」
「然后……店长。」
「……什么事？」
「那个，这样不要紧吗？我们连成本都没回收，这样下去会演变成吓人的赤字的。」
「你不用担心，只有一开始会这样，不要紧的。」
赫兹茉琪这么说后，即做出赶人的手势，命店员离开。她望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离开的店员背影，陷入思考。
……正面挑战赢不了他，目前虽然暂时靠著新鲜感来争取顾客，但必须紧紧抓住他们，使之成为固定客源，否则他们就会回到流浪者食堂吧，必须维持这种价位、话题性与餐点品质，直到彻底获胜。等那之后再设法提升利润也不迟，还是必须先在本地市场上取得不可逆转的胜利。
资金方面毫无问题，有大富豪提供我庞大融资金额，在成功之前无论面临多少亏损，我都准备好了能逐步获益的剧本。
不过，我能赢过他吗？
我真的能获胜吗？我过去明明连一次也没赢过。
不对，可以的，不要这么懦弱，我拥有以压倒性资金作为后盾的广告、宣传、装潢、高级食材，以及我作为一名厨师的手艺，绝不可能会输。
我不只要赢，还要赢得彻彻底底。
等到成功的那天，我……才能逃离他的诅咒。
才能逃离我生涯中首次遇到的诅咒，那彷佛一堵绝对无法超越的障壁，挡在我的面前。
◆◆◆◆◆◆
地点转至王都。
那里回响著吱吱喳喳的嘈杂叫声。
洛斯柴尔宅邸的更衣室中，除了收藏著许多稀奇的衣物外，也琳琅满目地陈列著多不胜数的牢笼，禁锢著身为他收藏对象的幻兽们，而这副景象也不仅限于更衣室，于他的宅邸中随处可见。于幻兽嘈杂叫声不绝于耳的更衣室中，洛斯柴尔整齐穿戴著外出服装。
「汉姆呀，你觉得人生获得成功的人，以及没有成功的人……也就是说赢家和输家之间有什么差别呢？」
洛斯柴尔这么询问，而位于他身旁的汉姆双手捧著他的行李，回答道：
「洛斯柴尔老爷，我并不清楚。」
「就是对成功的知觉不同啊，汉姆。」
洛斯柴尔转向汉姆后，便对他灿烂一笑。
他的脸颊皱起深深的摺痕，整张脸宛如被捏成一团的纸张一般，更衣室中回响著常人听久了将罹患精神疾病般的不协调的叫声重奏。
「赢家往往很努力，他们并非突然得到了盖世才华就成为赢家，而是靠著不断累积经验和努力，最终才得到丰硕的成功的。对他们来说，成功并非一种突然从天而降的不测幸运，而是理应得到的正当结果而已。」
「是的。」
当汉姆这么回答后，洛斯柴尔的视线即离开了镜子，瞥向了幻兽笼。聚集于更衣室中的幻兽们皆有著五颜六色的兽毛与体色，这间房间与这些幻兽相当般配。
「不过，输家却觉得成功和那些卓越的能力都好像是上帝给予的福音一般，忽略赢家所花费的岁月，痴心妄想地以为自己也可以一步登天，他们将手伸向无法构到的东西并尝试跳跃，却往下坠落而无法再度爬起，明明这世上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著摘星者。」
洛斯柴尔觉得滑稽地微笑后，又朝著镜子确认颈上的蝴蝶结。
「因此，要欺骗输家非常容易，因为他们往往只懂得追寻机会，深信只要遇到千载难逢的机会，自己就可以马上获得成功，尤其能力越好的人，越会主动踩上别人架好的梯子。」
房内传来一声特别剧烈的叫声，一只试图在笼中转换姿势的幻兽或许因插入体内的木桩而剜掉了一块肉。
「接著只要让他们爬到无法自己下来的高度时，再拿掉梯子即可。」
洛斯柴尔对蝴蝶结的状况感到满意后，遂带著汉姆离开了充斥令闻者有如用刀刮神经般的叫声的更衣室。
「不过，有需要采取这么拐弯抹角的方法吗？」
汉姆询问道。
「有啊，因为如果可能的话，我有个想毫发无伤就能回收的圣遗物呢。」
「您指的是那具魔法人偶吧。」
闻言，洛斯柴尔不怀好意地一笑。
「没错……那可是比《尤兹托手抄本》更加贵重的奇械王时代活证人！或许知晓王剑史奇格勒和王权秘密的极致工艺品！我或许能得到「实际的历史」！在琴古兰德王室所拥有，以及那柄王剑所掌握的这个国家中！得到历史就代表能得到这个国家！」
洛斯柴尔放声大笑。
「来，我们走吧！我本想说煽动那小丫头，或许还可以得到布莱克斯餐厅……但那座城镇却有更具价值的东西，应该要为我拥有！人类史上传说中的宝物！古代的记忆！我一定会得到它的！赌上我这收藏家的威名！」
◆◆◆◆◆◆
「这间餐厅真的很好吃呢！」
「我本以为我们这种乡巴佬一辈子和这么高档的料理无缘呢！这里的店长说她是千里迢迢从王都来开店的！」
「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食堂呀。」
「我比较喜欢这边！好吃、好好吃！我一直都很想吃一次这种菜色呢！真是对这里的店长感激不尽啊！」
于依然大排长龙的流放者餐厅中，顾客们像这样聊著天。赫兹茉琪望著店内状况，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很好，状况不错，顾客回流率很高，我确实地削减了流放者食堂的固定客源。
就是这样，这样下去就会赢了。
当赫兹茉琪这么思索之时，发现店员在门口与人发生了争执。
「客、客人您这样我们很困扰，请先排队……」
「别这么说，难得我远道从王都过来，可以帮我叫店长出来吗？」
赫兹茉琪听见这段对话，并露出惊讶神情。
从王都？虽然自己也曾想过这种剧本，例如餐厅好评经口耳相传后使得住在远方的富裕阶级也趁旅行时来光顾了，但目前却还太早了……赫兹茉琪瞄了门口一眼，当她见到来者后，便脸色大变地从厨房中冲了出来。
「洛、洛斯柴尔老爷！」
赫兹茉琪这么说并跑了过来，而店员则被夹在赫兹茉琪与来者之间。
「店、店长？这是您的朋友吗？」
「岂止是朋友！快请人家进来！」
「哈哈哈，一切都还顺利吗？赫兹茉琪小姐。」
令汉姆随侍在侧的洛斯柴尔这么说，并牵动脸上细纹笑了一笑。
「是、是的，托您的福。我现在马上为您准备座位，还请原谅我们的无礼。」
「哈哈哈，这样就好。」
「不过，没想到您会突然过来……如果您先联络一声的话，我就能更加好好款待您了……」
「我是因为别的事来的，所以才顺道过来一趟，我回去时也会再来一趟的。」
洛斯柴尔这么说，脸上继续贴著微笑询问：
「那么，店的经营还好吗？都顺利吗？」
「托、托您的福……现在才开张没多久，所以还有些辛苦，但马上就会好转的。」
「因为才开张没多久所以有些辛苦？这不是很奇怪吗？」
洛斯柴尔微笑并将脸靠近赫兹茉琪，道：
「一般来说，店家都是在刚开张时利润才会比较多呢，问题则是在那之后，你这样不要紧吗？」
「……是、是的，没有问题，一切都照我的计画，不要紧的，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赫兹茉琪冒出了冷汗，从逼近的洛斯柴尔身上感受到沉重压力。
犹帕韦•洛斯柴尔。
他是在约瑟夫垮台后的贵族社会之中被公认为首席贵族，更是主宰王国金融界的最重要人物。
他在自己这一代中重振了濒临没落的洛斯柴尔家族，不但一举宰制金融界，更创建了王国最大的商人组织『商人协会』（Hansé Unio），也透过他所掌控的商人与金融于各国布下网络，不仅表面上的商人组织，据说他也掌控地下黑市，虽然负面传闻不断，但却无人胆敢违逆他。
「嗯，这样就好，赫兹茉琪……」
洛斯柴尔彷佛对脸色苍白的赫兹茉琪吐气似地道：
「我相信你办得到的，毕竟你是那间餐厅的副主厨啊，要有自信，你一定能成功的……」
「是、是的……谢谢您。」
「为了这件事，无论多少钱我都会借给你的，没事的，你马上就能让这间店上轨道并还钱的，你这么优秀一定能办到，我是深信这一点并借给你钱的……对吧？你应该能证明这一点吧？」
「是、是的，我一定可以，谢谢您的夸奖……」
「那我就来吃顿午饭吧，帮我准备两人份。」
听洛斯柴尔吩咐，赫兹茉琪便为了回到厨房而转身。
不要紧，我办得到的，没问题，一切都没有问题。
「……没有，客人。」
「没有呢，艾朵莉耶主人。」
艾朵莉耶与奥丽薇在明明在午餐时间却乏人问津的流放者食堂中低喃道。
平时总是分身乏术地烧著菜的丹尼斯也坐在椅子上看书。
「这样好吗？客人真的会被抢光光的啊。」
毕比安坐在吧台座位询问丹尼斯。
「但就算慌也没用吧，宽心等待客人上门就行了。」
「真不知道丹尼斯大哥你是胆子太大还是神经太粗。」
正当他们这么聊著时，食堂门打开，有顾客上门了。
边望著店内状况边走进来的是有一阵子没光顾的马车夫大叔。
「哎呀！有客人──！欢迎光临──！」
「喔喔，奥丽薇妹妹，好久不见了。」
马车夫大叔对奥丽薇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这么说后，便坐到座位区的位子上。
见状，丹尼斯双手环胸，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说：
「喔──喔──好久不见了呀，大叔。」
「哈哈哈，我最近都在那边新开的餐厅吃饭，抱歉、抱歉。」
「不去那边吃没关系吗？我跟你说，他们的菜烧得真的不错喔，我可以保证。」
「嗯，真的很好吃，所以我才那么常去。」
「但是？」
「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啊，像我这种乡巴佬果然还是这边的套餐比较合胃口。」
马车夫大叔这么说，并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什么嘛，你说我做的菜很穷酸吗？」
「我又没有这样说。」
「艾朵莉耶，可以不用帮这大叔点菜了。」
丹尼斯这么说后，艾朵莉耶遂露出顽童般的扑克脸，并回以胜利手势。
「喂喂喂，你饶了我吧，丹尼斯。」
听马车夫大叔困窘地说道后，丹尼斯则哈哈大笑。
大叔也受到影响跟著笑了开怀，流放者食堂大抵都弥漫著这种气氛。
◆◆◆◆◆◆
流放者餐厅外场。
「店长，我有事跟您说。」
「如果是亏损的事情的话，请不用担心，到目前为止都在预料范围内。」
「是别的事，客人逐渐回到流放者食堂了。」
闻言，赫兹茉琪露出凌厉眼神瞪视店员。
「……原因呢？对方使出了什么招数？」
「不，他们就和平常一样，只是那个……」
「那个什么？」
「我常听见客人说还是食堂比较合胃口，我们这边只要偶尔吃吃就好了……」
「……是菜色的问题吗？」
「不是，客人主要是在提气氛、老板为人，还有放松的感觉之类……讲的也都不是很具体……」
听负责会计的店员这么说后，赫兹茉琪则用手指摸著眉心，阖上双眼。
「……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所以我才讨厌乡下……」
「店长，我们要怎么办呢？要不要改变方针……」
「再压低价格，联络中间商进品质更好的食材，原本预定要打的大广告看板，提前开始上。」
「店长，这样的话……」
「少废话，照我说的去做就对了！」
听到赫兹茉琪的怒吼后，来报告的店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下了。
赫兹茉琪则暂时将双手放在外场餐桌上，动也不动。
然而，又突如其来彷佛爆发似地挥拳捶桌，发出挤出般的嗓音。
「可恶、可恶……我到底哪里不行了，是哪里啊……！」
◆◆◆◆◆◆
顾客逐渐回到流放者食堂。
丹尼斯故意装出一副奸笑，对意欲偷偷摸摸溜进店内的双马尾魔法师道：
「唷──双马尾──我们好久不见了啊。」
「啊、啊哈哈──店长──好久不见──？」
「你不是变成流放者餐厅那国的吗？不对吗？」
「唔──我也想感受一下在时髦餐厅享用午餐那样的气氛嘛──这不是变心──而是一种选择的权利──」
「好啦，我只是开玩笑的，你要去那边吃也没关系啊，他们好像又有折扣了喔，但我这里可没这种优待，毕竟我还要养两个人呢。」
「嗯──该怎么说咧。」
双马尾坐到吧台座位，并浏览菜单后，撑著脸颊道：
「那里东西虽然确实非常好吃，但好像也就是好吃而已──总觉得有点冷冰冰的──我还是比较喜欢不用太注意礼节，可以大口大口吃饭的地方呢──」
「啊，我也这么觉得──！」
「我也有同感──！而且这里还有性感女仆奥丽薇妹妹和艾朵莉耶妹妹啊！」
「客人──您叫我吗？」
奥丽薇喜孜孜地来回奔走于顾客回流的食堂之中。
艾朵莉耶站在丹尼斯身边，洋洋得意地比出了胜利手势。
「呵呵呵……比起时髦餐厅，我们还是比较适合这种当地食堂呢，大哥……呵呵呵……」
「嘻嘻嘻……我有同感……是男人就闭嘴选食堂……而且奥丽薇妹妹和艾朵莉耶妹妹都很可爱……嘻嘻嘻……」
听见这些顾客的发言，丹尼斯双手环胸，脸上有点抽搐。
「这、这些家伙脸皮真厚呢……」
「不过，赫兹茉琪小姐的餐厅……不要紧吗？那看起来花了不少钱呢。」
坐在吧台座位的毕比安这么询问著。
「差不多该稳定下来了吧？之前就像是开幕特惠一样的东西，毕竟她头脑比我好得多，应该都有考虑在内吧。」
「不过，就算是头脑好的人。」
毕比安这么说道，并凝视著丹尼斯。
「也有不冷静的时候啊，也会……失去平衡的。」
「……毕比安，你怎么一副很懂的样子啊。」
「不算懂啦……但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
「嗯──」
洛斯柴尔坐在流放者餐厅的外场座位上，浏览著餐厅的营业额。
赫兹茉琪则坐在他面前，蜷缩著身体，并露出有些苍白的脸色。
夜晚的流浪者餐厅依然有著顾客，正在用餐的客人似乎也感受到异状，眼光不时飘向气氛非比寻常的两人……包含随侍在侧的高挑男子，共三人。
「……不太乐观呢，你接下来打算么办呢？」
「这、这只是暂时的，请您不必担心。」
「我想听的可是具体的解决方案唷？」
洛斯柴尔灿烂微笑并这么询问后，赫兹茉琪背后则冒出大量冷汗。
「……之、之后这间店将逐渐成为话题，只要扩散出去后，也能吸引到这座城镇外的客人，之后只要同时准备适合富裕客层的菜单，就能慢慢提升单价，然后可以转亏为盈。」
「嗯，你的料理的确有那样的价值。」
「谢、谢谢您……」
「不过，这是最后了，我要停止融资。」
「什、什么？」
赫兹茉琪发出傻楞楞的嗓音并抬起头后，洛斯柴尔便笑咪咪地离开座位，并命站在一旁的汉姆摊开外套。
赫兹茉琪哀求著将手穿进外套袖中的洛斯柴尔，道：
「请、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意思？您不是说对我有很大期许吗？说无论多少钱都愿意融资。」
「我是真的对你有所期待，但我也是在金融界打滚长大的呢，感性和理性可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你放心吧，我不会叫你一次把融资的钱还给我，但可会跟你收相应的利息喔？」
「怎、怎么会！现在如果没有继续融资的话，我会很为难！」
「赫兹茉琪，别那么担心，你马上就能还清债款的，目前只要向那位主厨苦苦哀求不就好了？还是说你不喜欢这样？她明明就那么反对，明明一直跟你说不要这样，所以你没脸去见她了？」
「……唔、唔唔……」
赫兹茉琪紧咬下唇，并隐隐约约浮出了泪水，她用力咬著的下唇渗出了血，使得嘴中扩散著血腥味。
洛斯柴尔对六神无主的赫兹茉琪落井下石地道：
「如果不想那样的话，那我也可以介绍不错的工作给你喔，有那种能让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女性一晚就能赚大钱的地方呢，也有那种世界的。如果你觉得苦恼的话，我就帮你介绍吧，只是那类工作操过头的话，会有一点被玩坏的小风险就是……所以赫兹茉琪啊，你不必太过担心喔……」
听他这么说，赫兹茉琪脸色铁青，边紧紧抓著洛斯柴尔，边垂下头去。
这样啊，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对付我……
「你要选择哪种解决方法，我都无妨喔……赫兹茉琪，能让那位吉恩主厨就范是很具魅力，让你在灯红酒绿的世界工作也很有趣……两条路都很不错……但以我个人欲望来说，比较倾向后者吧……如果你碰到有怪癖的客人而被分尸时，我就必须为了得到你的身体部位而去洽商了，我一直都想要一流厨师的手呢，把你那美丽的手……和头成对放在防腐剂里，装饰在收藏室也不错，也必须想想其他用途呢，一定能用在很多地方的，真是期待啊，对吧，赫兹茉琪……」
洛斯柴尔这么低语后，原本正在用餐的几名顾客猛然站了起来。
「喂、喂！我们听著听著，但你这王八蛋说这什么浑话啊！」
「虽然不知道你是贵族还是啥，但也太过分了吧！」
见到顾客们义愤填膺，洛斯柴尔对他们投以冷酷的眼神，道：
「这又不干你们的事，这都是她经营失败自找的。」
「但、但是！你……！」
「还是说怎样呢？你们要帮她还债吗？」
洛斯柴尔这么说后，原本站起来的顾客皆受他气势所逼并默不吭声。
见状，赫兹茉琪感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没有人会帮助自己。
这是理所当然，这是自己的失败，没有人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毕竟全都是自己不好。
是不听旁人劝诫，痴人作梦并失控妄为的自己不好。
赫兹茉琪陷入茫然自失，虚软地瘫坐到地上，脑中传来自己人生崩塌瓦解的声响，那有如玻璃积木一般，堆叠起来相当困难，且从自己出生起便一直奋力堆叠至今。
不过，当它碎裂与崩塌却仅需要一瞬间，且绝对无法再恢复原状。
接著，有人打破这道寂静，扬声大喊：
「好、好啊！我就帮她还！就帮她还这笔债款！喂，还有没有人要帮忙！」
犹若呼应这道嗓音似的，原本坐著的顾客也接二连三地挺身站起。
「没错！我们大家一起还就好！不要独自承担，大家一起还吧！」
「我、我去和镇上其他人说！我去找人帮忙！」
赫兹茉琪无法顺利理解他们所说的话。
而露出意外神情的并不只赫兹茉琪。
洛斯柴尔也呈现「出乎所料」的罕见表情。
「你、你们……在说什么？」
「这里是我们的城镇！不会让你在我们的镇上随意妄为的！你这混蛋贵族！」
「大、大家，为什么……」
赫兹茉琪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这么呢喃著。
「这里的店长为我们做出美味的菜！她特地从王都来到这里为我们烧饭啊！」
「没错！既然店长在这里开店了，就是这座城镇的人！这里是我们的城镇！」
「我们一直都是像这样！丹尼斯店长那时候也是！只要大家一起挺身而出就能解决任何问题！」
位于外场的顾客全数站了起来，原本掌控局势的洛斯柴尔忽然遭受众人嘘声连连。
受到满场嘘声，洛斯柴尔难得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这是什么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镇上只有白痴吗……？」
赫兹茉琪茫然地望著眼前光景。
不对。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为了无聊的自尊心来到这座城镇，为了自己无聊的自尊心利用了这些纯朴镇民而已……
她的双眼于不知不觉中流下了泪水。
真笨，自己到底有多笨啊。
胜负根本无所谓。
只要有人愿意赞美自己的料理美味并愿意享用。
明明有这些人在，但自己却……
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滴落在地板上，赫兹茉琪的胸口抽痛，蜷缩起了身体。
自己还想再做菜。
如果能得到原谅的话，我、还想、在这座镇上……做菜。
「喔喔，这间餐厅也成为一间好店了啊。」
忽然之间听到这样的声音，使得洛斯柴尔回过头去。
赫兹茉琪也望向该处。
丹尼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流放者餐厅的入口处。
他身旁则站著气喘如牛的店员。
「副、副主厨，为什么……」
「是、是我自作主张去找他来的，店长！」
负责会计的店员一脸拚命地这么说道。
洛斯柴尔望向丹尼斯，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
「丹尼斯……丹尼斯•布莱克斯……！我的真正目标可是你呢，只要煽动这小丫头，最后就一定会抵达你身边……！虽然这些蠢货过度亢奋，让计画出了点差池……但我们终于见面了啊！」
「啥？要是你那么想见我的话，直接来我店里不就好了！你这混蛋脸皮这么薄吗！？」
3
「丹尼斯•布莱克斯……我从很早之前就对你有兴趣了，我们终于见面了啊……」
当洛斯柴尔这么说后，即从大衣下披著的外套中拿出一把红色小梳，开始梳著头发，他边用梳子梳著卷翘的头发，边挑衅地凝视著丹尼斯。
「一见面劈头就说出这种跟踪狂发言，还真是吓死我了呢。」
丹尼斯边观察状况，边这么说道。
他背对著餐厅入口，面向洛斯柴尔，双手插在口袋之中，瞪视著位于外场中央附近的洛斯柴尔。
而方才群起鼓噪的顾客们则屏气凝神地望著这副景象。
丹尼斯的双手虽然插在口袋之中，但已经进入备战状态。
随伺于洛斯柴尔身后的苍白高挑男子……根据店员所说，他叫做汉姆吧，并非只是一般随从呢。
他肯定是个练家子，虽然有如洛斯柴尔的影子一般，傻楞楞地站在一旁，但以丹尼斯的水准看得出他非凡实力的端倪，等级应该相当高。
虽然不知道他基础的职业与技能为何……但丹尼斯心想「如果要同时应付两人应该会很棘手」。
「你要是误会的话，我可就头疼了……」
洛斯柴尔将梳子收进胸前口袋之中，并对丹尼斯道：
「我可是在讨论她的借款的事，这并非违法。」
「我知道，而且这件事彻底是赫兹茉琪不好。」
「如你所说，我融资给她，并根据我经营上的判断，现在要中止了，我可没做什么坏事。」
当洛斯柴尔这么说后，便引爆了餐厅顾客的奚落声浪。
「你这混蛋，说什么啊──！」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陷害店长吧！」
「你这贵族混蛋少狗眼看人低了──！」
洛斯柴尔对这些旁观者低水准的叫骂声置若罔闻，也就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头。
见状，丹尼斯心想他并非遭平民喝个倒彩便会失控的人。
不过，在某种心理层面上，他似乎还是感觉有些不爽。
「……嗯，好像是这样呢。」
「然后咧？你潇洒地登场了，是打算干嘛呢？」
「她是我的小妹。」
当丹尼斯这么说后，仅瞄了赫兹茉琪一眼。
「所以说，我也会帮她还钱的，你用不著担心。」
「这可是一笔钜款啊，像你这种小食堂店长根本就还不起。」
「我也会去和吉恩主厨拜托的，如果还是不够的话，就去和照顾过我的王都伯爵借钱，如果还是不够的话，我愿意向镇民一个接一个地低头求助，然后凑到钱后我就会马上全额还给你的。至于愿意借钱帮我的人，我会花上一辈子偿还他们。」
「哼……真是美妙的情谊啊，赫兹茉琪，你有个好大哥呢。」
「……副、副主厨，我……」
赫兹茉琪颤抖著身躯，并以细如蚊蚋的嗓音低喃。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好……」
「赫兹茉琪。」
丹尼斯并未望向赫兹茉琪，他保持对洛斯柴尔的警戒，并说道：
「人总是会失败的，没有人不会栽跟头，在漫长人生中，每个人都会犯下一点或大或小的错误。」
「我一直以为……能自己负起责任的才是大人。」
「不对，赫兹茉琪，真正的失败是别的事，不可以犯下的真正失败就是……」
丹尼斯顿了一顿，斟酌言词后才开口道：
「不和任何人商量自己的失败，不借助别人的帮助，想自己独力解决，不去想想自己受伤后也会跟著受伤的人，以为自己的失败只属于自己！当你受伤并无法动弹时，只要闭嘴乖乖被扛著就好了，那就是我在这座城镇里学到的事。」
「副主厨也还有事可学？」
「每天都有呢。」
丹尼斯这么说，并瞥了瞥赫兹茉琪的方向，露出有些困扰的微笑。
见状，店里的顾客群情激动。
「老板──赞喔──！你说的真好──！」
「没错，店长──！别在意啦──！」
于包围著洛斯柴尔的居民纷纷道出声援之时……只见洛斯柴尔拍了拍手，道：
「美妙，真是太美妙了，平常难以见到这种感人的场面，真是一次稀有又贵重的体验，觉得光是这样，就值得花大钱体验了。」
「你这混蛋，这又不是在唱大戏。」
「丹尼斯老弟，我有个提案。」
洛斯柴尔这么说，并对丹尼斯露出了微笑。
「这是一个可以让大家都幸福的提案，只要你愿意接受的话，我可以一笔勾销她的债款，应该说，我还会愿意支付谢礼……」
「虽然说八成不是什么好事，但我还是姑且听听吧。」
听丹尼斯这么回答后，洛斯柴尔即对他投以看穿什么似的眼神。
「你的店里应该有一具罕见的魔法人偶，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我从某个侦探口中得到了消息。」
「……」
丹尼斯并未回答，取而代之地从口袋中抽出了手，并不发一语地双手环胸。
「希望你可以把那具魔法人偶稍微借给我一小段时间，真的只要短短一段时间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让之前欠债的事一笔勾销，而且我还愿意追加可以让这间餐厅再多经营上好几年的金额，而且通通都不必还了。」
「我拒绝，我根本就没有要借不借的资格，她虽然是我的员工，但也是有自己想法、独立自主的生命。」
「你不明白那具魔法人偶有多少价值，那是足以震撼魔法历史，甚至能颠覆王国历史的宝物啊。」
「这本来就不是有没有价值的问题，她虽然有些脱线，但既认真又努力工作，也很受到客人欢迎，是我店里的重要员工。」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退让吗？」
「想挖角的话请直接去和她本人说。」
听丹尼斯这么说后，洛斯柴尔即咂舌两声。
「那并非那种性质的东西，一旦认定谁是主人的话，就绝对不会背叛了，她现在的主人是你，所以说需要你下令。」
「你真是搞不清楚状况欸，我会尊重她的意志，这就是一切了。」
「你真是个稀奇的男人，丹尼斯老弟，还真是一如我所期待的啊。如果可以的话，也想把你收藏在家里呢。」
「你倒是贪心得很啊，不知足的话可是会自灭的。」
「丹尼斯老弟，你听好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拐弯抹角吗？」
洛斯柴尔稍稍歪著脑袋后，便以单手做出抓住什么的动作。
「只要我想的话，其实可以强行抢走她。」
「你尽管试试看。」
「我做出这么多准备，就是为了创造出你可以做出最大让步的环境，我这是为了你的脸面才特地这么做的，我并没说希望你免费给我，而是为了你的小妹，为了她钜额的债款，为了她开张的餐厅，你就是不愿意把那个让给我吗？只要借给我几天就好了。」
「你好缠人啊。」
丹尼斯叹了一口气，并对洛斯柴尔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