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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从未来遥想的今日

    月亮朝地表照射着苍白的光芒。

    位于铎洱达尔城都西北近郊的城镇,有如沉浸在黑暗之中般,陷入了沉眠。

    虽然偶尔听得见狗的嚎叫,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响。到处充满了静寂。

    但月光照耀的郊外草丛之中,有个东西正在蠢动。

    由于那动作过于缓慢,乍看之下想必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

    然而,那个新芽确实地吸收着月光并夹带魔力,开始慢慢地成长。

    ※

    她仰卧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名陌生的男子。

    站在身旁的他于温柔的微笑当中孕育着扭曲,俯视着她。

    男子低喃了几句后,便举起了握在手中的东西。反射着天窗之外的月光发亮的该物,是把仔细磨过的锐利短剑。见那没有丝毫犹豫便朝自己腹部挥下的凶器,她发出了悲鸣。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奥蕾莉雅在发出惨叫的同时从床上弹起。

    眼前是宅邸内的自己房间。周遭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当然也没受任何伤。

    这个梦境过于有真实感。她不禁抱住颤抖的身体,全身汗水淋漓。

    「是……梦……幸好有醒过来……」

    这时,突然有人从外面敲响房门。原本激烈的心跳一瞬间差点停止。

    「奥蕾莉雅,怎么了?」

    走进来的人是特拉毕斯。少女看到他的脸,总算因为回到现实的真实感而感到放心。

    「我作了……一个被人刺伤的梦……是那个人的……」

    「你看了那个女人的过去吗?」

    特拉毕斯啧了一声。

    这名持有异能的少女能力为过去视,虽然平常被他封印,但偶尔会因为对象的意识过于强烈,而钻过封印进入她的体内。这种人多半是强大的魔法师,所以像缇娜夏那种人可说是最符合的特例。他稍微离开视线时两人就相遇了,可说是起不幸的意外。

    「我帮你抽掉。那女人的过去并不好。」

    特拉毕斯说着说着走到了床旁边,将手放在少女的额头上。她虽然感到困惑,依然闭起双眼。他低头俯视少女的容貌。

    ──白皙的小脸蛋。

    简直是柔弱的生命。只要他有那个意思,一瞬间就能让她消失得不留痕迹。

    特拉毕斯边慎重地干涉少女的记忆,边观察着她那未完成的容貌。

    若是现在杀了她──她势必会永远残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因为丧失她而备受折磨。

    她就是有着那样的力量。在那脆弱的身体中有着熠熠生辉的意志。

    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执着于她。但那即使全身颤抖,依然会试图靠自己站起来拼命挣扎的身影,已让特拉毕斯不知不觉间深深着迷。

    直到最后的最后,她都不会舍弃自我。她是脆弱的生物,却比任何人都还坚强。

    所以如果有必要,无论要付出多么大的牺牲也要保护她。每当她呼喊自己的名字,就感觉有某种东西逐渐改变。

    特拉毕斯喃喃说着要保护的少女之名。她抬起头。

    「怎么了?」

    「我稍微要离开一下宅邸。我会留下护卫,你可要当个乖孩子啊。」

    「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好地方。我马上就回来。」

    「那算什么,你应该不是去做坏事吧。」

    「不是啦──相信我。」

    「没办法。」

    听到少女干脆地回答,特拉毕斯一如往常地露出了厌烦的表情。但随后脸上难得浮现了认真的神色。

    「如果我不在时有陌生的家伙来问有关我的事,就说我很中意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你是说铎洱达尔的女王陛下?」

    「没错。还有,你绝对别离开宅邸啊。」

    「呃,嗯。」

    奥蕾莉雅被他的语气震慑,不禁点了点头。见少女的眼睛浮现不安的情绪,特拉毕斯为了让她安心浅浅一笑,抚摸她的头发。

    「听懂的话就去睡吧,会有黑眼圈的。」

    「那倒是不要。」

    奥蕾莉雅抬头仰望站在旁边的男子。月光让他的身影显得很昏暗。

    「你会回来吗?」

    「那当然。我马上就回来。」

    ──他在关键的地方从来没说过谎。

    所以奥蕾莉雅这次也决定相信这句话。

    少女闭上眼睛,陷入了没有梦境的沉眠之中。

    就这样,她隔天早上清醒后,宅邸内已到处都没有他的身影。

    ※

    缇娜夏早上起床后,半梦半醒地走进浴室,一个小时后身体的血液总算开始流通,她移动身体,站在穿衣镜前面。苗条的雪白裸体。她看着开在胸口的鲜艳徽章,自嘲地露出微笑。

    「好是好在这个地方可以藏起来……但也太浮夸了吧。」

    「原本就是为了炫耀而存在的,这也是无可奈何。与写上名字是相同的意思。」

    听到主人的叹息,站在背后的莉莉亚出声回应。精灵把替换衣物交给缇娜夏。

    「最好别穿太轻薄的衣服喔,透过去就看得见了。」

    「这样很危险,直到消失之前我都不能去法尔萨斯了呢。」

    「阿卡西亚的剑士要是知道这件事,或许会把皮剥下来呢。」

    「这听起来没办法用玩笑话一笑置之,请别这样啦……」

    虽然不太可能会被剥皮,但他或许会气愤到甚至想把皮剥下来。毕竟奥斯卡对特拉毕斯是再讨厌不过。所以重点在于不能让他知道。

    缇娜夏穿上了连脖颈都勒得紧紧的黑色魔法服。

    「直到解决之前,这个不知道会烙印在身上多久呢。」

    「不清楚呢……得看特拉毕斯大人而定吧。」

    「完全没办法预测。」

    缇娜夏仰望天花板,然而在当天的午后,立刻就遭到了第一次袭击。

    在执勤室办公的女王突然抬起头。

    因为有某个东西接触到架设在城堡上空的结界。坐在房间角落的米菈对她投以视线。

    「来了喔。」

    「好像是呢。」

    在缇娜夏起身的同时,一名男子转移到房间的中央。这是未指定转移座标的强制转移,是高阶魔族才会的技巧。

    瘦弱的男子直视着缇娜夏,正确来说是盯着徽章所在的胸口。这名有着鲜艳蓝紫色头发的男子,彷佛像是看着卑微的存在般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你就是那位大人现在的人偶吗?」

    「……嗯,我是觉得自己常被戏弄啦。你有何贵干?」

    「吾主说,那徽章令人生厌。人类的性命本就虚无飘渺,何时凋零都无所谓吧?」

    「我有一半认同,不过──」

    缇娜夏笑了。她摊开双手。

    呼应她一瞬间组织好的构成,隐藏在房间里面的巨大构成浮出台面。地板上出现银线的魔法阵,以男子为中心显现出力量。

    此时,男子才惊觉这个房间正是准备周到的埋伏陷阱。

    女王露出嫣然的微笑,伸出右手。

    「──并不是现在。」

    她弹响白皙的指头。力量引爆。

    男子连发出惨叫都来不及,转眼间就一脸惊愕地在原地炸开。红黑色的血肉与犹如黑雾的残渣溅到整个房间。那些飞沫碰到精灵张开的结界后落在地上。

    「真轻松呢。」

    米菈笑着挥手,将残渣连同结界一同消去。女王重新坐好并露出苦笑。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敌人,无论来几个也无所谓就是了。」

    「感觉也很浪费时间呢。」

    在魔法战当中无论对手是人还是魔族,缇娜夏认为策略本就是大大影响胜负的重要关键。即使来的是高阶魔族,只要知道敌人会出现的话,要迎击也并非那么困难。

    她重新在房间张开构成,但与此同时脑海也闪过一种不吉利的想法──「那个特拉毕斯拜托的事情会这么简单就结束吗?」。

    ※

    「大南被消灭了……」

    平淡的一声低喃虽然感觉不出任何情感,但若是瞭解平常的她,这句话听起来也像是对现状茫然若失。站在周围的人畏缩了起来。

    坐在王座上的女子有着犹如绘画般的美貌,而且看起来比那更加梦幻。

    白金色的长发缓缓飘荡,长度甚至还长达地板。淡蓝色的眼眸当中拥有的光辉,犹如将澄澈的海洋封闭起来般耀眼。

    看起来在二十岁前后的这名女子,实际年龄却轻松超过千岁。因为她是立于魔族顶点的存在之一。

    她用手托着下巴,对跪得最近的男子询问道:

    「这次的人偶是什么样的女人?」

    「以人类来说,似乎是很强的魔法师。不过……她还使役着十二名同族。」

    听到属下战战兢兢说出的话,女子皱起眉头,嘴唇摆出了嘲笑的形状。

    「十二名?居然会被蝼蚁使役,简直和垃圾没两样。真是丢脸。顺便把那些家伙也一起葬送吧。」

    「──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葬送你就是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所有人为之骚动。

    他们的视线集中在大厅的入口。站在那里的银发男子于自身美丽的容貌上挂起侮蔑的笑容。

    女子以又惊又喜的表情起身。

    「特拉毕斯……你是为我而来的吗?」

    「会让我来到这种地方的也只有你啊。」

    听到男子这句话,女子露出微笑,同时踏出步伐。然而他却以鼻子哼笑一声制止了她。

    「也差不多该让你别再来缠着我了。法杜菈,这是我最后一次奉陪你──四分五裂吧。」

    那是残酷的宣告。

    女子的表情僵住。

    下一瞬间,大厅立刻遭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劈开。

    ※

    隐约听见了婴儿的哭声。奥斯卡注意到这点,扬起一边嘴角。

    说要给他而遭到遗弃的婴儿是男孩子,为了方便起见,替他取了名字伊安。

    典礼后过了两天,如今依然没有掌握可靠的消息,也没有父母愿意出面。因此他现在仍在城里由女官们轮流照顾。

    整理着文件的拉札尔看见国王的表情,也竖起耳朵。

    「如果最后还是没找到父母,该怎么办呢?」

    「就送去城邑扶养吧。要找愿意养育他的父母。」

    拉札尔一脸松了口气地点头,奥斯卡则是瞪视儿时玩伴的那张脸。

    「比起那个,关于缇娜夏闹别扭的事,我还在想该怎么让你负起责任。」

    「那、那不是事实吗!」

    「是事实没错,但你多此一举。你大概可以忍受被倒吊几个小时?」

    「一小时都不可能啦!」

    拉札尔全力摇头。奥斯卡半睁着眼看着惊慌失措的儿时玩伴。国王将视线回到文件后,拉札尔再次垂头丧气地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没想到缇娜夏大人会真的为此感到不悦。」

    「你知道她是个醋坛子吧。没有打破玻璃都算好了。不对,说不定打破反而会让她心情好得更快?下次开始先准备用来打破的玻璃好了。」

    「这么做反而会惹她生气啦。可是在我失言的当下,她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在意呢……」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失言啊。」

    奥斯卡开玩笑回了一句,回想当时的状况。

    在他那么说之前,缇娜夏看起来确实毫不在意。或者说,也有可能是她虽然很在意,但没有表露在脸上。

    但她当时说「想起一件要事」,是他提起那件事之前。

    ──总觉得事有蹊跷。感觉不太对劲。

    奥斯卡皱起眉头。

    「算了,下次见到她再问吧。」

    他说完,拿起下一份文件。拉札尔则是松了口气。

    婴儿的哭声不知不觉间变得相当靠近。或许是女官一边走路一边哄着他吧。

    奥斯卡虽然对这件事也感到不可思议,但他没有进一步确认,选择继续办公。

    ※

    第一次与他相遇时,奥蕾莉雅身上都是泥泞。

    当时是在一个下雨天。现在也偶尔会梦到。

    双亲过世那时,她才十岁。然而被疼爱的记忆却必须回溯到比那更久之前。大约是在五岁的时候吧,她曾对母亲这样说。

    「母亲大人,您昨天被祖父大人打了吗?」

    她忘不了母亲当时的表情。母亲的脸从哑然逐渐染上了恐惧,让年幼的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在这样的对话反覆经过了几次,奥蕾莉雅领悟到「不可以将看到的事情全都说出口」的时候,双亲已经不再关注她了。

    他们把还是孩子的她留在家里,几乎不回家。即使偶尔碰面,对待她的方式也与对待空气无异。

    即使如此,奥蕾莉雅在他们死去时还是流下了眼泪。确实很伤心。就算他们的爱情不是向着自己,她还是爱着那两人。

    ──葬礼的隔天下着雨。

    她一个人走到宽敞庭院的一隅,躲在树后暗自啜泣。因为待在家里会感受到佣人们怜悯的视线,她不喜欢那样。

    就在她哭了半饷,身体开始冷起来时,奥蕾莉雅为了回到宅邸而起身……但脚不小心被泥泞绊倒。她把双手放在泥巴之中,咬紧牙根。

    此时,男子的声音突然从头上传来。

    「你在哭吗?浑身都是泥巴啊。你一个人站不起来吗?」

    那声音像是在寻她开心。是从没听过的声音。

    她抬起头。

    在眼前的是她从未看过的美男子。

    比她更加亮丽的银发完全没有被雨水淋湿。脚也是,或许是不想踏进泥巴,他浮在比地面稍稍高了一点的地方。

    她缓缓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巴,抬头挺胸凝视着男子。

    「我是在哭没错,但我可以一个人站起来。沾到泥巴根本不算什么。」

    男子因为少女眼神当中的坚强而感到诧异。

    这就是,男子与奥蕾莉雅之间故事的开端。

    ※

    清醒之后,奥蕾莉雅先是在宅邸内走动寻找特拉毕斯。这种事情已经持续了一周之久。

    他还没有回来。奥蕾莉雅一走入大厅,就在那看到了金发男子。他是特拉毕斯留下来担任奥蕾莉雅护卫的男子。

    「嗳,你知道特拉毕斯去哪了吗?他之前说过会马上回来的……」

    「请不用担心,大人他到时就会回来了。应该只是绕去别的地方蹓躂了吧。」

    「这样的话是没关系……」

    她的监护人不是人类,这点在两人相遇时就已经明白。

    他似乎也不打算隐瞒这点。本以为他消失了,却突然有一天自称公爵,说要担任她的监护人,令奥蕾莉雅当时吓得目瞪口呆。

    有一天奥蕾莉雅问「你作为一个魔族算强吗?」,当时他露出嫌弃的表情拐弯抹角地为她说明。

    「我说啊,愈是高阶的魔族,就得以愈像人类的规格显现,否则是没办法维持自我的啦。」

    他会吃饭也会流血。意思代表他是高阶魔族吧。

    那么,为什么要干涉人类呢?听到少女的提问,他回答「因为很有趣」。他个性恶劣而且风流成性。两人在一起的话,反而感觉是她更会照顾人。

    他是个无可救药的男人。莫非这就是魔族的本性吗?

    但是,她同时也受到这个男人的支持。在孤身一人的现在,更是对此有强烈的感触。

    在冈杜那王族之中,她被视为异端的存在,而这个男人一直握着她的手。让她不用回头,让她不需要放弃,一直陪着即使挣扎也依然持续往前进的她。

    他究竟是去了哪里?为什么还没回来呢?

    一切都教人摸不着头绪,只感受到满满的不安。奥蕾莉雅抿紧犹如花瓣的嘴唇。

    「特拉毕斯……」

    ──难道他是去找那个美丽的女王了吗?

    她觉得在法尔萨斯遇见的女王,与平常总是围在特拉毕斯身边的那群女人不同。奥蕾莉雅思考不对劲的理由,想到了某件事。

    在大厅看到特拉毕斯时,女王惊愕的表情以及那之后的态度。缇娜夏恐怕知道特拉毕斯是什么样的存在。

    不知道那是因为她是个稀有的魔法师,又或者是他们两人以前有过什么过节。但她知道特拉毕斯是魔族,即使如此还是与他很亲近。

    ──如果是她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奥蕾莉雅闭起双眼。不安逐渐扩大,缓缓地带有污浊。

    他会陪在自己身边到什么时候?他总有一天是否也会去其他地方呢?

    如果那个「总有一天」就是现在的话……

    奥蕾莉雅睁开眼睛,在百般犹豫之下走出了大厅。

    在那娇小的胸中,隐藏着某个决定。

    ※

    自最初遭到袭击的一周以来,铎洱达尔始终风平浪静。

    缇娜夏一如既往地在办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听到主人「呼喵──」的呆愣声音,在房间一隅兴致高昂地玩着牌的加尔与米菈不禁回头望去。

    「真和平呢。」

    「虽然事情还没结束就是了。」

    自那之后刺客就没有出现,但这并不代表事态已经解决。毕竟胸口的徽章没有消失,特拉毕斯也没有来访。

    缇娜夏拉开衣服的胸口部分,窥视自己雪白的肌肤。

    「真不知道要花上多久的时间呢。」

    「那边的世界与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在那边的话顶多才几个小时而已吧?」

    「咦?是这样吗?我不晓得。」

    「毕竟在那边没有像这种流着血的肉体嘛。肉体若是没有活着,对时间的感觉也会很模糊。因为是概念的存在,几乎不会去意识时间的长短喔。」

    「原来如此……」

    高阶魔族本就是活在不同位阶的存在。显现在人类位阶的高阶魔族反而可以说是例外。缇娜夏对那无法想像的世界吁了口气。

    「特拉毕斯绝对会赢吗?」

    「那是毫无疑问。尽管最高阶共有十二个人,但特拉毕斯大人即使在那之中也是上位的存在。法杜菈算是中上吧。」

    「总觉得很惊人呢。那种家伙还有十个以上啊。」

    「就我们来说,小姐的存在才惊人啦。那种脆弱的身体居然拥有与最高阶魔族几乎相同的魔力,反而教人难以置信。」

    「唔──对方的种族看在彼此的眼里都会很不可思议呢。」

    缇娜夏歪着头,望向窗外。天空上布满云层。天气并不甚好。

    感觉有可能会下雨,缇娜夏如此心想,便离开桌子走到窗边,就在这时──她基于本能的预感往后退了一步。

    ※

    特拉毕斯追着女仇敌,在黑暗的空间奔驰。

    虽说与人类位阶不同,但这个世界的时间及空间也存在着既定的极限。只是因为他们缠绕着与人类不同的概念体,对于这部分的知觉有所差异罢了。

    法杜菈感觉到特拉毕斯的敌意,当下就逃离了现场。尽管同为最高阶魔族,正面对决的话她绝非特拉毕斯的对手,但只要专注在逃跑上也很难被他捉到。

    然而这场漫长的你追我跑戏码,也差不多要接近尾声了。

    「你逃跑的路线已经被我封锁了。给我出来,法杜菈。」

    无情的呼吁响彻在黑暗之中。

    这番话不含有任何爱情的成分。唯独存在的只有烦躁。

    原本爱情这种概念就与魔族无缘。不过就是用兴趣与执着来替换概念罢了──但明明只是替换,却有魔族把那视为爱情并将其合理化,他无法忍受这点。

    现在在追的女子也是相同。

    法杜菈并不爱他。只想要拥有他,独自占有。所以特拉毕斯完全没意思去奉陪那种无聊的游戏。因为他有了更重要的事物。

    见女子始终不肯出来,特拉毕斯不禁感到厌烦。于是他开始蓄积杀戮的力量。

    「那么,你就直接死吧。」

    这句话犹如刀刃。

    然而在宣告结束的同时,一道白光朝着他爆开。

    ※

    在退了一步的缇娜夏眼前,有道金光从上方往下贯穿。

    光芒触碰到张开在地板的结界,倏地爆炸。

    「哇!」

    缇娜夏朝地板蹬了一脚,跳到更后面的位置。

    两名精灵为了保护她而张开结界,挡掉了爆炸的冲击。随后,加尔与米菈站在组织防御构成的女王面前。

    敌人是朝着张开了好几层的结界突然发动攻击。缇娜夏因为紧张而舔了舔嘴唇,此时在她耳边响起加尔僵硬的声音。

    「……小姐,我们会争取时间,你快逃吧。」

    「咦?」

    缇娜夏以前只有听他说过这种话一次。那可是在十二位精灵当中排行第二的他。缇娜夏不由自主地瞪大双眼,米菈继续说道:

    「缇娜夏大人,快逃吧。本尊好像来了。」

    与话语刚落几乎同一时间,房间里出现了一股惊人的威慑感。

    看到缠绕着炫目光芒出现的那名女性,缇娜夏总算领悟到事态的严重。

    「啊……」

    从前加尔也说过同样的话要让她逃走,那时出现的,是最高阶魔族的那个男人──那么现在站在眼前的女人,想必也同样属于最高阶吧。

    她有着微微摆荡的白金长发,以及淡蓝色眼眸形成的美貌。

    那梦幻般的容貌与缇娜夏同样异质……但寄宿在她身上的意志十分凶恶。

    犹如宝石般的湛蓝眼眸捕捉到缇娜夏后,燃起危险的光彩。

    「你就是传闻中的羽虱吗?能被我亲手杀死,你应该感到骄傲。」

    收到了死亡宣告,缇娜夏露出苦笑。她在不露出破绽的情况下微微仰望天花板。

    以人类来说拥有最强魔力的女王处于这绝对的窘境,先是吁了口气。

    「特拉毕斯那个笨蛋。」

    她咒骂身为这次起因的知己,语气听起来万念俱灰。

    ※

    特拉毕斯以双手打偏冷不防袭击过来的白光,同时狐疑地皱起眉头。

    这强烈的一击,并非来自他在追赶的女子。力量的性质不同。

    不过,他对这个性质有印象──是同为最高阶魔族的其中一名男子。

    「你是什么意思,塔毕缇。法杜菈去哪了?」

    「她已经显现在人类位阶了。」

    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唯独能够传达意志的话语在空间响起。特拉毕斯闻言,不禁啧了一声。

    看来原本在追赶的对象不知不觉间就遭到了替换。他因为完全着了对方的道而怒火中烧,而那声音像是在揶揄他般继续说道:

    「是因为你习惯了污秽的肉体所以才没注意到吧?看来你也堕落啦。」

    「少啰唆。你来做什么的?」

    「我想说差不多也该让你别再去管那些蝼蚁了。要是最高阶魔族的品格遭到怀疑,那可就伤脑筋了。」

    听到男子不带感情编织的话语,特拉毕斯笑了。他的左手像是在引诱对方般往前伸,红色电光随即在指尖弹开。

    「我们很合得来嘛。我也正好没办法忍受竟然得被视为和你同级。」

    特拉毕斯将情感传到力量之上,同时想起了两名人类的女子。

    一个是他应该要守护的少女。

    另外一个则是隐藏了与自己并驾齐驱力量的女子。

    塔毕缇想必是不会轻易让他逃走,而且他也不打算这么做。既然敢挡在自己的眼前,他便会让对方尝到应得的后果。

    然而,这段期间法杜菈想必正准备以那压倒性的力量杀害他的知己吧。究竟是否能来得及呢?特拉毕斯在脑海的一隅计算时间,结果他算到一半就放弃了。

    「……算了,她自己会设法应付的吧。」

    接着,他击出了红色的光芒。

    ※

    炽烈的雷光在房间奔腾。

    加尔与米菈负责将那些攻击转移到远处。见他们的手法之精湛,魔族的女王露出了尖酸刻薄的微笑。

    「以被蝼蚁使役的垃圾来说,还挺能干的。」

    「我们姑且也活了一把年纪嘛。」

    加尔笑得和蔼可亲,但无法隐藏内心的紧张。四百年前,所有精灵遭到一名最高阶魔族制伏的记忆怎么样也会于脑海苏醒。虽说比当时的对手低了一个层级,但她无疑也是最高阶魔族。

    米菈对身后的主人使了个眼色。

    但是在缇娜夏回应她的视线之前,法杜菈的手上已经生成金色的雷光。目睹那耀眼的光芒,三个人脸色大变。

    ──与刚才的威力截然不同。搞不好拥有足以将整个城堡轰飞一半的威力。

    「缇娜夏大人……!」

    米菈为了保护主人而冲到前面。

    瞬间组织了好几道构成。

    视野被烧成一片雪白。

    「唔……!」

    缇娜夏伸出手,控制这股迸发的魔力。

    就在下一刹那,她便被扔到一片黑暗的视线当中。

    ──当美丽的主人说要用魔法沉眠的时候,米菈对这个决定目瞪口呆。

    没办法回到过去。他说自己来自未来肯定是谎言。主人为何要被那种不可靠的希望囚禁,试图穿越时光,她完全无法理解。

    所以与斥责主人的好几名精灵相同,她也打算阻止主人。在真正要开口之前她是这么想的。

    带有些许寂寞的暗色瞳眸。但眼里有着坚定的决心。

    第一次看到她希望任性一次的愿望。

    与其说是女王,更像是孩子的那种强而有力的视线捕捉到米菈──所以她不禁露出了苦笑。

    「那我来当守卫吧。请把缇娜夏大人放心地交给我。」

    主人与其他在场的精灵们闻言,纷纷哑然失声。

    但她并不以为意。因为有种不可思议的使命感满足了她。

    仔细想想,自己肯定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再是铎洱达尔的精灵了吧。

    因为只要有这位美丽的主人,她就会为了守护那稀有之存在而战。

    「米菈!米菈!你快醒醒!」

    肩膀被摇动的米菈睁开双眼。自从以有血液流通的肉体显现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九百年。她反覆握住已经熟悉的手再放开,确认那种感觉。

    她抬起视线,缇娜夏与加尔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米菈向两人挥手回应,挺起身子。

    他们现在并不在城里,而是在摇摇欲坠的石墙后方。米菈环视周围,发现这里是位于广大废墟的其中一个角落。

    「这里……是之前的城都?」

    「对。」

    周围张开着消除气息的结界。米菈此时才想起前一刻发生了什么事。

    「缇娜夏大人,法杜菈她……」

    「好像正在找我们呢。」

    女王以下腭示意上空。尽管昏暗的天空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但确实感受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在执勤室遭到袭击的缇娜夏一边张开结界补强精灵们的防御,同时开启转移门,让室内的所有人转移到这里。如果是位于铎洱达尔城都南方荒野的这个场所,就没有其他人。

    呈现在眼前的是以巨石打造的街景,从前城都还在这里的时代的遗痕。这个城都在大约五百年前就由于禁咒失控而半毁,幸存者早已迁移到现在的城都,留在这里的尽是逐渐风化的街景。

    法杜菈的魔力波像是在探查上空般四处蠢动。被找到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吧。

    米菈摇摇晃晃地挺起身子。

    「抱歉。我去争取时间喔。」

    「驳回。」

    缇娜夏不假思索地回答,米菈则茫然地仰望她的脸。主人的美丽容貌浮现了温柔的微笑。

    「缇娜夏大人,可是……」

    「由我去。麻烦你们在这一带张开结界。」

    那是不允许反驳的声色。暗色眼眸当中充满了强大的决心。

    那是他们至今看过好几次的眼神。她从还只是个少女的时候,就以王者的身分率领着他们。眼见那难以侵犯的威严,两名精灵垂下头。

    ──此时,从头上传来了对这个状况乐在其中的笑声。

    「原来在那啊?偷偷摸摸的,真令人厌烦。」

    听身为敌人的女子如此嘲笑,缇娜夏露出苦笑。她摊开双手。

    「伊兹、森、赛哈、莉莉亚、克那伊、艾尔、希尔法。」

    听到附带着魔力的呼喊,铎洱达尔自九百年前传承的精灵们纷纷回应。除了平常就为了守护铎洱达尔而留下的三人,所有精灵都在缇娜夏的周围现身。

    法杜菈看着这幕,哼笑一声。

    「你们是专程为了被我杀死而来的吗?」

    最高阶魔族明目张胆地嘲讽,但精灵们刻意无视,只是望向主人、等待命令。

    女王露出稳重的微笑,同时在双手之间生成构成。

    「请大家维持这个场所。」

    他们立刻领悟到那句话的意思。

    她决定要一个人战斗。不允许有人提出异议。

    他们对主人的命令一致点头之后,便当场消失。

    随后,以缇娜夏为中心张开了足以覆盖小镇的结界。为了不让力量漏到外面,九名高阶魔族所张开的结界,是为了划分出战场。

    缇娜夏深深地将气吸到肺部。

    接着她屏住呼吸,漆黑的长发随风飘荡,自己也转移到上空。

    「好啦,真是没想到又会遇上这样的机会呢……」

    联想到四百年前与特拉毕斯那场战斗的人不只精灵。她也同样回忆起那次苦涩的败北记忆。当时,她与精灵们之所以没有一人死亡,单纯只是特拉毕斯的一时兴起。

    但现在不同。法杜菈是抱着明确的杀意与他们对峙。

    ──若是自己死了,与精灵们的契约也会就此结束。

    缇娜夏想起四百年前的往事,不经意地微微一笑。

    这样一来,或许他们就有办法顺利逃走。他们并非只是单纯的左右手,同时也是她重要的友人。

    然而,缇娜夏将一瞬间涌起的负面思考矫正过来。

    不该抱着会输的觉悟战斗。特拉毕斯为何会找她谈这件事?如果单纯只是高阶魔族的刺客,即使只有他的部下应该也能设法应付。然而他却对缇娜夏开出了交换条件,难道不是他早就料到会演变成这种事态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倒是希望他一开始就跟我明讲呢。」

    激励自己的缇娜夏聚精会神,凝视眼前的最高阶魔族。

    ──自己正是能与他们对抗的少数人类之一。

    既然法杜菈比特拉毕斯还弱,那应该能战得旗鼓相当才是。

    缇娜夏举起右手,该处出现了一把剑。她的视线穿过发出淡紫色光芒的剑身,直盯法杜菈。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喃。

    「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再输了。」

    相对于举剑的人类女子,法杜菈却是露出怜悯又带有残酷的微笑。那与歌声相似的美丽嗓音震撼了空气。

    「你做好觉悟了吗?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快点死一死,羽虱。这个带有温度的肉体教人很不舒服。我想快点回去了。」

    连撂下狠话的声色都充满着魅惑人心的力量。

    缇娜夏以澄澈的嗓音回答。

    「嗯。我做好杀死你的觉悟了,随时候教。」

    「……胡言乱语。」

    白金与漆黑。对照的两名女子在空中显现那股强大的力量。

    随即好似闪光般擦出火花,激烈冲突。

    ※

    窗户的玻璃沾着水滴。

    奥斯卡听到雨声后抬起头,转头望向窗户。时间还是中午,但外面的云层厚又昏暗。开始不断降下的雨水濡湿着庭院的树木。

    奥斯卡举起用来在文件上签名的笔,发出叹息。

    「开始下雨了啊。应该在上午就去伊努瑞德才对。」

    「毕竟从早上开始天气就不太好呢。」

    重新整顿的伊努瑞德要塞已经完工了八成,奥斯卡预定待会就要前去视察。虽说到时穿雨具就不会碍事,但视线变暗倒是有些麻烦。

    不过,也不需要为了这种事而变更预定吧。奥斯卡如此心想,挺起身子。

    「差不多该准备了。」

    「遵命。」

    为了协助国王进行准备,打开执勤室房门的拉札尔望向门外,却一瞬间僵住了。

    「哇!」

    听到他发出惊愕的惨叫,奥斯卡挑起眉毛。

    「怎么了?」

    「婴、婴儿……」

    他隔着拉札尔的肩膀窥视前方,发现被布包起来的婴儿的确躺在门外面的地板。犹如玻璃珠的蓝色眼眸笔直地回望奥斯卡。

    「为什么他会在这种地方?负责照顾的女官是谁?」

    「不、不清楚……吓了我一跳。而且他也没哭,是从什么时候就被放在这里的呢?」

    「也太夸张了吧。你先把他送去给人照顾,我自己准备就好。」

    拉札尔收到主人的命令后抱起婴儿,朝着女官所在的休息室在走廊上移动。

    奥斯卡也开始朝拉札尔的反方向走去,但此时的他并没有注意到,逐渐远去的婴儿一直将目光放在他那宽广的背影上。

    伊努瑞德的防壁被毛毛细雨沾湿。

    大致上的视察已经在日前那场赛扎鲁战后做过了,今天只剩下确认储备仓库以及军备,还有整体的防护措施而已。

    与葛兰弗特将军等重臣待在会议室的奥斯卡,因为一名神色困惑的武官走进来而抬起头。

    「陛下,有客人想见您一面……」

    「客人?在这里吗?是谁?」

    「听说是冈杜那的奥蕾莉雅大人。」

    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应该说根本忘不了。就是待在最高阶魔族身边的那名少女。

    她到底有什么事?奥斯卡皱起眉头向士兵确认。

    「有其他同伴吗?」

    「不,奥蕾莉雅大人是一个人。据说是有紧急的要事。」

    「……好吧,就见她一面。」

    照理来说,他不需要去见他国人士,更别说没有事前约好,但既然那名少女说有急事,就不得不与她见上一面了。奥斯卡留下了几名重臣,让其他人先回避后,命令士兵将她带来会议室。

    走进房间的奥蕾莉雅先是为临时来访而道歉,接着便露出严肃的眼神说出来意。

    「陛下,您知道特拉毕斯人在何处吗?」

    「啥……?」

    听到完全没想过的提问,奥斯卡很是意外。

    「不知道。应该说自那天以来就没见过。」

    「他已经出去一周以上都没有回来了。明明说会马上回来的,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奥蕾莉雅以真挚的瞳眸望着奥斯卡。他对这样的视线皱起眉头。

    如果说是一周以上,那就是在法尔萨斯的典礼结束后没过多久吧。对她而言当然会很担心,但这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那男人是最高阶魔族,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威胁得了他,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就回去了。

    奥斯卡打算这样告诉她,但少女接着说的话令他哑然失声。

    「我想缇娜夏大人或许会知道,所以刚才去拜访了铎洱达尔。可是连缇娜夏大人都不见人影……而且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上了哪去,我想她或许是来到陛下这边,所以才……」

    「不……她没有来。那家伙也是自那天以来就没见到。缇娜夏她现在下落不明吗?」

    「听说她中午之前都还在执勤室,但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人影。不过我还听说室内有烧焦的痕迹,或许是使用过什么魔法……」

    奥斯卡闻言,不由得咬紧牙根。

    ──确实难以释怀。他记得这种感觉。

    典礼那天的缇娜夏是否有哪里不对劲?从那天就消失踪影的特拉毕斯,以及举止可疑的缇娜夏。现在连那个缇娜夏也消失了。

    或许这是过度担心。但是奥斯卡有个预感,现在肯定有事发生。

    ──现在必须确认才行。得在还没为时已晚之前先展开行动。

    他在起身的同时望向臣下们,一脸不悦地开口说道:

    「抱歉,我去铎洱达尔一趟。视察就改天再办吧。」

    「是!遵命。」

    与立即回答国王这番话的重臣们相较之下,少女倒是惊讶地弹了起来。奥斯卡对她说道:

    「我很在意你刚才说的,要稍微过去看一下。我到了那边会让龙去追那家伙的行踪,查到什么就和你联络。」

    「我、我也要去!」

    这次轮到奥斯卡愣住了。他挑起眉毛俯视着少女。

    「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可没办法负责喔。」

    「我好歹也是魔法师。请带我一起去,拜托您。」

    「我们或许会成为敌人喔。」

    「敌人?」

    奥蕾莉雅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是很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

    ──所谓的敌人,是奥斯卡与自己,还是缇娜夏与自己呢?

    听到意想不到的事态,少女犹豫该如何回答。见奥蕾莉雅一脸困惑,国王以冷彻的声音说道:

    「我最怀疑的,就是你正在找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之前曾因为一时兴起,而有两次差点杀了缇娜夏。」

    「咦……?」

    「如果他又打算做同样的事,我可是会杀死那个男人喔?到时你跟在旁边要做什么?」

    「……特拉毕斯他……」

    ──少女没办法立刻理解这番话的意思。

    特拉毕斯曾经差点杀了缇娜夏,这是真的吗?

    奥蕾莉雅的视线左右旁徨。这并非过去视,而是在追溯自己的记忆。

    确实,特拉毕斯是个坏心眼的男人,喜欢做些惹人厌的事。但两人共度了六年以上的时光,特拉毕斯从未伤过她的身体。所以当时就算听到他说「我曾虐待过她」,也未曾怀疑其实就是那个意思。

    ──可是,即使如此。

    奥蕾莉雅知道特拉毕斯的来历。也知道他既无情又冷淡,有着看轻人类的一面。

    可是,一定不只这样才对。

    抬起头后,奥斯卡的强硬目光直盯着她。奥蕾莉雅以沉重的表情垂下头。

    「我为他的所作所为道歉。我明白这种事并非道歉就能了事,但还是请让我道歉……」

    「我没要求你为他道歉。」

    奥斯卡忍住了叹息。实在很难应付。因为她姑且是冈杜那的王族,没办法无视,但如果要说异例,突然来访的这个少女才是史无前例。

    男子不知该如何应对,但奥蕾莉雅依然不肯罢休。

    「如果他又打算犯下相同的罪,就由我来阻止他。我不会碍事的。请务必带我一起去。」

    她很拼命。那副纤瘦易折的身躯有着坚强的意志。

    对眼前少女的模样感到似曾相识的奥斯卡,猛然会意到那与从前的未婚妻很相像。那个认为自己不会输,咬紧牙根迈出步伐的模样。尽管看来实在笨拙,却又没办法置之不理。

    奥斯卡微微露出苦笑,走过少女的旁边前往房门。

    「既然是魔法师,你就自己保护好自己吧。」

    「呃,是!」

    奥斯卡从背后感觉到奥蕾莉雅冲过来的气息,将门打开。

    接着,他僵住了。

    「怎么了吗?」

    少女从旁窥视着走廊。

    打开门后在走廊的外面,躺着一个被布包起来的婴儿。

    ※

    ──讨厌打真正的战斗。

    但缇娜夏在即位后,总是过着置身于战火漩涡之中的生活。

    只要有那个意思,她甚至可以在一晚毁灭一个国家。然而,拥有这股力量的女子即使在战斗中也几乎没有出过全力。与塔伊利开战时,她也没办法下定决心用自身的力量横扫敌军。

    所以,『未被邀请之魔女』来杀她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庆幸。

    假如是面对魔女,就无须犹豫是否要发挥实力。她当时是第一次为了杀死敌人而完全解放自身的魔力。

    那场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

    精灵与魔女使役的魔族也加入战局,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战斗。

    杀死魔女之后,缇娜夏呆站在深深留下了战斗痕迹的大地──能发挥出如此惊人力量的自己,果然也是魔女吧,她对自己抱有那样的疑问。

    缇娜夏在右手组织构成,同时用左手往空中一挥。

    从四方朝她逼进的金色荆棘,因为魔力波而互相抵销。

    见对手以最小限度的魔力将所有攻击打落,法杜菈不禁咂嘴。她憎恨地瞪视自己目标的那个人类,组织了新的构成,然而她的脚踝下方冷不防遭到拉扯。

    「什……!」

    神不知鬼不觉地伸过来的好几条银线缠住了法杜菈的脚。

    身体失去平衡。法杜菈从空中被往下拖的同时试图解开束缚,但对方透过那一瞬间的判断,将组织好的构成缠住她全身。

    随后,缇娜夏释放的黑焰吞噬了法杜菈。

    尽管那是能将对象的骨头融化的黑焰,但威力还来不及发挥就于瞬间遭到消除。将火焰与银丝的束缚同时消除的最高阶魔族女性,以燃烧着愤怒的眼眸仰望缇娜夏。

    「没规矩……」

    以为不够格与自己对峙而轻视的存在,现在竟然将自己杀得措手不及。这可说是伤到了她的自尊。

    面对杀意愈来愈强的敌人,缇娜夏微微吐了舌头。

    「果然没这么简单呢。那么──就这么做吧。」

    缇娜夏释放组织好的构成,随即幻化出九把长矛,以时间差袭向法杜菈。法杜菈的表情满是怒火,打碎直线袭来的一把长矛。

    但其他八把闪开了她的攻击,在空中散开。

    「区区羽虱!」

    「爱怎么说都随便你喔,趁你还能说话的时候。」

    缇娜夏仔细地操作剩余长矛的轨道,此时她忽然注意到法杜菈的右脚。

    刚才以银线缠上的白皙右脚滴着几道血迹。或许是伤口意外地深,深红的血迹扩散,化为滴状在空中飞舞。

    「嗯……?」

    在最后一把长矛遭到击碎的同时,缇娜夏当场转移。一道雷光随后贯穿了她一瞬间前还在的场所。

    判断对方的下一步而行动。在缓慢流逝的的时间当中,缇娜夏实际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慢慢变得更加清晰。她以无咏唱组织了一个,以双重咏唱组织了两个构成。

    「那么,上吧。」

    缇娜夏同时解放了三个构成。牵制用的箭矢朝法杜菈倾注而下。在她以结界抵销攻击时,一颗银色的光球以惊人速度贯穿了结界,袭向法杜菈。

    「唔……!」

    尽管她举起手,仍没办法完全挡住。法杜菈试图跳到旁边将攻击化开,身体却动弹不得。她瞪大双眼,这才发现背后有好几条藤蔓束缚了她的身体。但为时已晚。

    光球触碰到法杜菈后吞噬了白皙的身躯。缇娜夏将手举向灼烧视线的白光,浅浅一笑。

    「还没完吧?再继续让我见识一下吧。」

    亢奋感流窜全身。在空间奔驰的构成显露出极致之美。

    判断对手的下一步。思路变得更加清晰。

    逐渐专注的意识让缇娜夏自然地露出笑容。那嫣然的微笑充满了掳获所有见者的魅力。

    关着法杜菈的光球应声破裂。

    从里面出现的白金之女露出令人背脊为之僵硬的微笑,凝视着与自己敌对的女子。

    「那当然……我会把你所有的意义解体的。」

    最高阶的女性魔族低下头。

    她以无咏唱生成了数百把刀刃。目睹那壮烈的景象,缇娜夏露出优美的笑容。

    空隙只有一瞬间。

    新月形状的金刀画出弧线,一齐袭向缇娜夏。

    女王将魔力通过右手的剑,在左手生成光之粒子。随后她跳下后方,以剑消灭了追过来的刀刃。与此同时,光之粒子带着银色的轨迹,陆续把即将攻击到她的刀刃击落。

    ──即使不去意识,也明白所有的刀刃会从哪里通过。

    缇娜夏的知觉掌握了在场所有的魔力。照这样下去,或许还能完全压制住法杜菈。

    然而就在这时,缇娜夏的魔力传来了些许冲击。

    「咦?」

    一瞬间的动摇。那与对肉体的冲击是相同意思。

    「好痛……!」

    右手一阵剧痛。缇娜夏以视线的一隅看到从手中滑落的剑掉向地上。胸口、左脚,趁着她集中力露出破绽,刀刃划破她的身体。

    缇娜夏迅速地组织构成,在胸前显现出数百颗光之粒子。

    「去……吧!」

    粒子跳向各处,与刀刃相撞后产生了剧烈的爆炸。

    缇娜夏趁这个机会转移到有些距离的场所,透过简短的咏唱止住了全身的出血。她望向伤势最重的右手,手肘稍微上面的部分被狠狠切开。或许是伤到了肌腱,手指没办法灵活动作。

    「哎呀?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有点想睡而已。」

    听见法杜菈开心的声音,缇娜夏意识到她后露出了笑容。

    但是她的内心并不平静。因为在奥斯卡身上张开的防御结界接触到了某种东西。她因为这样一时分心才会露出破绽。

    他的结界振动,意味着他受到了魔法攻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奥斯卡。」

    ──想现在立刻冲去他的身边。想确认他平安无事。

    然而,缇娜夏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现在转移,法杜菈就会追着她移动。而且精灵们在这个场所张开了结界,离开这里战斗意味着将会带来非比寻常的损害。她不能这样做。

    缇娜夏做了一次深呼吸,接着嫣然一笑。她以魔力挪动不会动的右手,将手伸向法杜菈。

    ──相信他。

    自出生之后,所有人直到死前都是孤独的。彼此不过是透过念想,才会像蜘蛛丝一样细长地连在一起。

    所以,现在必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相信自己唯一的男人。并且击败眼前的敌人。

    「现在对我而言,重要的只有你。所以……你能为我而笑吗?」

    缇娜夏将力量慢慢聚在右手。两人之间生成了孕育黑暗的龟裂。

    法杜菈扬起两边嘴角,微微一笑。她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缇娜夏胸前的徽章。它因为刚才的攻势而变得显而易见。

    「那印记实在令人厌恶。你到底哪里好了?」

    「不知道……?」

    龟裂扩大。前端抵达法杜菈眼前。龟裂扬起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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