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您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大小姐是值得侍奉的?」
瑠奈的管家橘隆二,住所是位于桂华院家宅邸附近的一户公寓。尽管现在的他领有高额年薪,却因认为丧偶的自己不再有这种需求而并未搬进独栋住宅。这是妻子已早一步离世的他最后一次投身工作,近来成为桂华院瑠奈最亲信之人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我早早便发现大小姐的神异之处,所以才会提前打点让你来侍奉她。」
尽管服侍瑠奈仅有短短数年,橘隆二仍感念似地抬头望向天花板,并如此回答来公寓找他的由香。
儿子夫妻俩离家自己生活后,橘隆二便戒掉了菸酒,不曾逾越身为管家的底线,看着亲如孙女的瑠奈一路成长至今。
「我注意到的是书房。大小姐进出书房后,我想要整理书籍却无从下手,这是首先让我感到异样的事。」
他不曾在瑠奈面前露出的笑容,带有操弄某种情报之人特有的阴郁感及威慑力。出生于满州战争时期的桦太贫农家庭的橘隆二,为脱离一团乱的劳碌奔波独力生活,他索性进了黑社会并且对任何可以混饭吃的工作来者不拒。也是在这时结识了正在药物领域扩展销售渠道及势力范围的桂华院彦麻吕。
进入桂华制药任职后,橘在业务方面取得优异成绩,同时亦受到桂华院彦麻吕的重用,担任他的保镳兼地下社会的情报来源,一路扶摇直上。然而随着公司自创业过渡至稳定阶段,如橘这般的人物便失去了立足之地。于是选择离职并出任桂华院家的管家一职,长年仅服侍桂华院彦麻吕一人。
不过现任当家清麻吕并未冷落他,反倒替他介绍了一位出身没落士族的妻子。他如今犹可在孙女由香身上,看见早他一步逝去的妻子的模样。
「我记得她那时候才两、三岁左右,那年龄的孩子在书房看书这件事不足为奇,然而书房却不需要整理实在太过神奇。由香,书籍是按顺序摆放在书架上的。也就是说大小姐在当时就看得懂书中内容。」
正因橘身处在那个环境下才得以察觉其中的异样。而一旦有所察觉,想抓住她的狐狸尾巴无疑是小菜一碟。
「我替她送茶水和点心时,大小姐以『书上的画真漂亮』为由试图蒙混过关,但我轻轻松松就摸清她看过什么书。她看的是『历史书籍』以及『百科全书』。当彷佛急着瞭解世界现况的大小姐表示『我也会整理的好吗!』并将书籍放回正确位置时,我的怀疑便得到了证实,她的确看懂书中内容。」
橘隆二笑得无比开怀,反之由香则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然而大小姐的非凡天赋无疑是真材实料。祖父能看清这一点,想必令由香深感震撼吧。
「由香,大小姐知道自己在桂华院家族中的地位仅属旁支。曾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考虑过脱离家族。但家中不会允许她这么做,因为他们要彻底榨干大小姐的价值。」
一脸严肃的隆二平静的语气里带着黑社会的压迫感。见由香不露出惧色且颔首赞同,隆二十分满意。
桂华院家族中的部分人士将瑠奈的举止解读为『替被逼自尽的父亲雪耻,抑或是向桂华院家复仇』,隆二对此心知肚明,因为除了绑架事件外,家族中人还发起了数起刻意要除掉瑠奈的行动,不过被他拦了下来。
近年来,瑠奈因罗曼诺夫家族的高顺位继承人身分引起各方关注,视她为北桦太归属问题上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
橘隆二一路见证隐藏在水面下的历史,因此他深知如今即便是瑠奈自己主动想退出,她身边的人及这个时代都不会允许。无论橘知情与否,当前日本、美国、俄罗斯等等各国谍报机关正纷纷针对瑠奈的身家性命图谋暗算,现下脱离桂华院家无异于自找死路。
「大小姐的天赋确实是毋庸置疑的罕见,但她还是个孩子,追随她的家臣更是少之又少。能够豁出性命守护大小姐人身安全的人只有你了,由香。」
老人温和又严厉地劝诫孙女。瑠奈手中真正可用的棋子唯有他、一条和藤堂三人,因此收购的企业愈多,业务规模随之愈发庞大,对下的掌控力度也会逐步溃散。
只要产得出利益,瑠奈便不会干预收购来的公司。但反之也意味着她一句意见也不能提,毕竟她能派遣到收购公司里的可用之人实在太少。
从这方面来说,桂华院仲麻吕出任外聘董事一事,看似也含有夺取本家权力的意思。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追随于他的桂华院家下任家臣将会直接参与公司营运。家族或公司在创业和持久经营阶段各需要不同的人材,创业阶段才能比身分更为重要,但到了持久经营阶段,需要的则是身分与忠诚度等条件。
橘隆二受桂华院当家一脉器重,却因为受分家和家臣们冷待而被流放至瑠奈身边,这便是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和一条尚能处理事业和大人之间的各项琐事,不过由香,我要你时时刻刻随侍在小姐身旁保护她。都是多亏桂华院家,我和你父亲才能过这么好的生活,我们要知恩图报。」
隆二与已故的妻子育有一男一女,儿子在桂华财阀的其中一家核心企业•桂华化工担任技术人员,并娶了该公司行政部门的女性职员,过着在日本司空见惯的上班族生活,由香是他们的次女。至于隆二的女儿则在桂华制药担任业务员,后嫁给该公司一位员工并辞去工作,在丈夫及两名子女的陪伴下共组幸福家庭。
「我明白了,爷爷。可是您现在渐渐忙不过来,在内虽然有我负责,但在外又有谁可以保护大小姐?」
由香的疑问让隆二听得笑容满面。自孙儿里选中鹤立鸡群的由香,并将她送进专为华族与财阀家庭培养佣人和女仆的学校就读,他深感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应该快到了,找你来是想把她介绍给你认识。」
隆二话音一落,门铃便响了起来,他亲自走去开门。进来的那名女子让由香不由生出一种她更适合在华尔街任职,而不是待在日本的想法。
「我获得了华尔街一家投资银行的内定,要我去当基金经理人(注1)。」
「可是你却答应了我无理的要求。你会是大小姐的秘书,我承诺会给你高过华尔街的薪资。毕竟你也知道,大小姐向来会对有能者给予公正的评价。苏利文小姐,她是我的孙女由香。由香,过来打招呼。」
橘隆二敢断言如今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因为他再也不必执行桂华院仲麻吕对他下达的最终命令。他为掩盖私下与东方阵营挂勾的丑闻,逼得瑠奈父亲走上自尽这条绝路。然而如今他不必再伤害瑠奈,因为他当上瑠奈的管家并过着快乐而平静的生活。
【名词注释】
•注1:投资银行的基金经理人……又被称作当冲基金的秃鹰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