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终于到了要进入「针之森」的日子。王都已经不远了。恐怕我们的命运在今天之内就会决定了吧。
一想到这些,心脏就莫名地想要主张存在感。洁丝似乎也感到紧张,只见她经常咬著下嘴唇。布蕾丝跟之前一样,彷佛人偶一般沉默不语。就好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洁丝耳尖地这么询问。唔喔。
(我跟布蕾丝稍微聊了一下。就只是这样而已啦。)
我们两人一起偷偷观察洁丝的睡脸,开心地笑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去。
──咦,我的睡脸……?不会吧,真难为情……
(骗你的啦。我只是捏造了内心独白而已。不想被骗的话,就别擅自读我的心啊。)
洁丝猛然一惊地用手摀住嘴,接著看向我后,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那么请猪先生也不要擅自看我的内裤喔。虽然我今天难得穿了特别中意的一件。
咦,是这样吗……?
我慌张地想要收回刚才的话。但聪明的我先注意到了可以擅自看内裤这个前提本身就很异常这件事。
而且更加聪明过人的我,察觉到讲这种像笨蛋一样的对话的我们,其实是拚命地想要逃避死亡的恐怖。
天气是阴天。一打开窗户,可以感受到湿答答的风,但不到炎热的程度。诺特说森林里头应该会相当昏暗吧。
我们打包好行李,来到餐厅。
洁丝穿著平常那件连身裙,把跟我一起买的领巾缠在手腕上。布蕾丝则是长袍打扮。诺特在手和脚上装备著用皮革与金属制成、感觉相当轻便的盔甲。他的腰上挂著几个我从未见过的金属制小道具。罗西除了前脚的脚炼外,还装备了用来保护腹部、像是皮制肚围的东西。我除了脚炼之外没有穿戴任何东西,几乎是赤身裸体。
「重要的是让人乍看时以为只是一只猪,而掉以轻心啊。要是受伤的话,就祈祷王都的人会帮忙治好吧。」
诺特尽管嘴上像这样开著小玩笑,仍频繁地用衣服擦拭手心的汗水。
是无法下定决心吗?即使用完简单的早餐,诺特依旧看著布告栏,迟迟没有要离开旅店的意思。就在他频频看著布告栏时似乎发现了什么,他把我们叫到布告栏那边。
「喂,上面写著在基尔多林的宅邸抓到了非法贩售立斯塔的黑心商人喔。」
一看之下,似乎是在类似羊皮纸的东西上写著只有文字的报导。
「日期也吻合。是你们做的吗?」
洁丝看向我。我点点头,于是洁丝说道了:
「是的。我们把来……那个,来暗杀我的人关进了仓库里。」
我们刻意含糊地带过在后巷目击到的两人的模样,同时叙述了来龙去脉之后,诺特蹙起眉头。
「会跑去基尔多利的大型走私组织没几个啊……搞不好那一群家伙里有杀害伊丝的仇人。」
为了避免诺特改变主意,我随便地带过这话题,提议出发。
因为真的有那个可能吧。我们关进仓库里的男人行走不便,左眼有刀疤。诺特曾说过他夺回项圈的时候,「攻击弱者的脚,弄瞎他一只眼」。
我想相信这只是个巧合。毕竟要是诺特情绪激昂地想要复仇,跑回去基尔多利的话,那可就伤脑筋了。
那个时候突然来临了。是进入森林还不到一个小时的事情。在昏暗的针叶树林中,才心想不知从哪里的上方发出沙沙的声响,突然就有个影子挂在长长的绳子上,宛如钟摆一般迅速地逼近。
「快躲起来!」
诺特尖声大喊,在一瞬间拔出双剑。
从诺特手边飞出去的两道火焰冲击波确实捕捉到了「影子」,但因为「影子」放开绳子,跳向了上方,所以火焰只是空虚地斩断绳子就结束了。在半空中飞舞的「影子」利用树枝突然改变方向后,朝这边丢了什么过来。
旋转的那东西前进的方向,有著正准备趴到灌木阴影处的洁丝。但她来不及躲开。我瞬间做出判断,扑向洁丝那边,成为肉盾。
啪吱。
发出很大的声响,我做好死亡的觉悟。没有痛楚。但有种温暖的液体飞溅到我的颜面上。
时间停止了。
绳子缠绕在布蕾丝的身体上。绳子上附带三个形状像是撒菱的大型突起物,那些全部都深深地刺入布蕾丝的身体。我眼看著白色的亚麻长袍逐渐被血染红。
布蕾丝摇晃地走了几步远离我们,然后倒下了。兜帽滑落下来,可以看见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像是放弃般的笑容。怎么会……
──谢谢……你们。
彷佛要消失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荡。诺特一边将视线扫向周围,一边飞奔到我们身旁。洁丝顺利地隐藏到灌木里头。诺特、罗西与我守护著她的周围。
布蕾丝在有些距离的地方翻身将脸朝上,在轻飘飘的冷杉树叶上伸直手脚。长袍在下腹部敞开,血淋淋的那个伤口裸露了出来。我似乎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布蕾丝自己主动代替我牺牲了。
「影子」消失到某棵树上了。诺特比了比手势放出罗西,频繁地警戒著上方。
马蹄声从森林里头以相当快的速度靠近过来。
「喂!我说过别杀了她吧。这下不就没乐子可以玩了吗?」
是个骑在大只黑马上的壮汉。他的声音让我很耳熟。当我回过神时,我们已经被骑在马上的四个男人包围了。
诺特跟我一样,用惊愕的眼神看向壮汉。
我立刻做出判断,飞奔到布蕾丝身旁。
我执著于迈向死亡的布蕾丝身体,一边发出嚄嚄的叫声,一边用鼻尖不停戳著她的手臂。
那个壮汉肯定就是在基尔多利指示要杀害洁丝的男人。那家伙说不定是以洁丝为目标──更进一步补充的话,说不定是以带著猪同行的耶稣玛为目标。只不过壮汉没有直接见过洁丝,所以他应该不晓得洁丝的长相才对。
「有一只猪!」
骑在马上的一个人这么向壮汉说道。跟「I hava a pen.」一样没什么用途的这番发言,只有在他们的目标里包含猪这种特殊的文章脉络中才有意义。我的行动是正确的。
「我看到啦。看来是找对人了啊。」
壮汉骑著马靠近这边。无论骑乘者或马都穿戴著发出诡异光芒的钢铁铠甲。虽然可怕,但我还是继续演戏。只要让他们以为洁丝已经死了,危险应该会减少几分吧。
「搞什么,不但已经死了,还没有子宫吗?」
壮汉看了看布蕾丝,用冷淡的声音这么咒骂。
「混帐家伙,不准你再靠近她了。」
诺特将剑举到高高的位置,用低沉的声音威吓对方。
「喔,怎么怎么。有个很有精神的小兄弟嘛。」
「敢靠近她就杀了你。我知道要对付你们所有人,我毫无胜算。但是只有你──」
诺特将左手的剑对准壮汉的脸。
「我一定会拉你陪葬。」
壮汉尽管将右手放到宽刃的长剑上警戒著攻击,仍诡异地笑了笑,看向诺特。
「哦。你跟我有仇吗?」
「你记得五年前从你们手上夺走项圈的小鬼吗?」
壮汉想了一会儿,没多久他露出黄色牙齿,得意地笑了。
「啊啊,是那时的小鬼吗?你变得很优秀嘛。」
──扰乱现场吧,猪。我来保护洁丝。你要突破这种状况,之后绕到壮汉正后方,在他脚下捣乱,让他站不稳。右前方我交给罗西处理。我们要穿到左前方。
在壮汉的话背后,可以听见诺特的指示。我们三人透过洁丝连接在一起。
「那个耶稣玛是挺不错的上等货喔,小伙子。要杀掉她实在太可惜,我们把她当玩具玩了大概三天,才砍掉她的头呢。就算被那样粗暴地对待,但她到死脑袋好像还是很清楚。不过是个耶稣玛,竟然还嚎啕大哭地向我们求饶。」
这事情残酷到让人光是用听的,都彷佛要吐了出来。但我有必须做的事情。我一边在布蕾丝周围徘徊,同时让意识集中在脚炼上面。很幸运地附近有河川在流动。如果是这里,似乎有丰富的水源。
「…………」
诺特似乎在按捺著怒气。壮汉像是要落井下石似的说道:
「这么说来,你的兴趣也是很糟糕,居然把我们刚拆下来的耶稣玛骨头也带走了啊。我还记得喔。那些骨头你还有宝贝地收著吗?」
「闭嘴。」
(诺特,我接下来要弄倒树。)
──你说树?
对于如何用猪的身体扰乱现场这个难题,我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诸位或许会感到意外,但树根基本上是横向延伸。像这种针叶树林的树根,以深度来说顶多集中在五十公分左右吧。因为即使往更深处扎根,也无法吸收到有用的物质,只要让树根所在的部分冻结,把底下那层土液体化的话,就能轻易弄倒树木──我是这么推测的。
准备已经完成了。我将意念注入脚炼,从位于跟壮汉反方向的那部分树根底下,让地下水冻结而成的冰柱隆起。
树木发出嘎吱声响,朝壮汉那边倾斜。壮汉稍微瞥了那边一眼,周围的男人们被上方分散注意力,发出惊讶的声音。我趁机绕远路到壮汉后方。罗西比我先到,帮忙用冰块制造出踏脚处。除了我通过的踏脚处之外,都变得像是泥沼一般。
跟我判断的一样,杀害布蕾丝的忍者潜藏在我弄倒的树上。那家伙慌张地想跳到隔壁树上,但从底下飞来的火焰冲击波轻易地砍断他的脚。虽然本体到达了其他树上,但一只脚就那样往下掉落。
诺特将另一道火焰朝壮汉的马的脚射出,那火焰也漂亮地命中了。不过马的脚有防具保护。尽管如此,还是足以惊吓到马。马发出嘶鸣,当场抬起前脚。大树的树干在重力的加速下逼近壮汉。
壮汉拔出了长剑。剑尖描绘出大大的弧线,往下倒落的树木被砍得粉碎。木屑在周围飞舞,填满了视野。
诺特在这段期间一边保护洁丝,一边移动到左前方。我让壮汉后方的地面冻结起来,制造出坑坑洞洞的坚硬地面。我将坑洞弄成足以塞进马脚的大小。
诺特像在跳舞似的挥动双剑,乱射火焰冲击波。壮汉把宽刃剑当成盾牌,灵活地闪避了攻击。其他三个骑兵害怕地往后退。
后退的其中一匹马掉进罗西制造出来的泥沼,拚命挣扎著。罗西扑向差点被甩下马的骑兵脖子。一瞬间罗西的头部就染上了对方的血。骑兵就那样坠马,溅起了泥水。手法真是俐落。首先解决了一个人。
沾满鲜血的罗西退避到我制造出来的地面后方。警戒著彷佛泥沼的地面,绕远路避开的另一个骑兵,将十字弓对准了罗西。但下个瞬间,马的后脚掉进我制造的坑洞里。马的重心严重失衡,响起了啪叽的清脆声响。应该是脚骨折了吧。做了很对不起马的事。
男人被甩落到地面。诺特跳过倒木前来,在一瞬间砍下男人的头。
诺特的头发十分凌乱,端正的容貌现在宛如鬼神一般凶狠。
(洁丝怎么了?)
──在岩石里面。麻烦你再把一棵树朝我们这边弄倒。
嗯?岩石里面?
──不要紧的,猪先生,我正用诺特先生的道具躲藏起来。
听见洁丝的声音,我放心下来。温暖的血液开始在全身循环。
我开始弄倒附近的树木。在这段期间,诺特与罗西一边躲藏在倒木后面,同时跑到掉了一只脚的忍者所在的树木那边。
就我目前所知,剩下的有壮汉、一个骑兵,以及一个忍者。
壮汉挥动剑,用那股冲击波轰飞我们用来躲藏的倒木。真是不得了的威力。我像要逃走似的移动,一边躲到其他树荫处,同时将意念注入脚炼,把那棵树往诺特他们的方向弄倒。
可以看见诺特双剑的火焰。双剑似乎砍断了树,只见另一棵树像要从旁靠过来似的倒向我弄倒的树木上。
「撤退!」
可以听见壮汉的声音。两棵树重叠起来,倒向壮汉他们那边。
两棵树一边啪叽啪叽地折断周围的树枝,同时倒落到地面。诺特在其中一棵树上奔跑,笔直地前往壮汉那边。
诺特突然朝前方摔倒。一看之下,是似乎一直紧抱著树木不放的忍者,抓住了诺特脚踝的样子。诺特的头用力地撞上树干,就那样掉落到地面。理应支援诺特的罗西不见踪影。
(危险!)
说是这么说,但这个瞬间也没有任何我能做的事情。
──别小看我。
可以听见诺特的声音。
叮──响起金属互相撞击的声响,接著可以看见火焰弧形。诺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忍者已经被砍断身体断气了。诺特仍继续挥剑,朝壮汉与另一人射出火焰冲击波。但他们两人都用自己的剑挡住了冲击波。火焰变成火星,然后消失。
「怎么啦,已经结束了吗?」
壮汉用粗野的声音这么说,架起长剑。另一个人用迅速的动作拿出十字弓。
就在这时,在男人们后方响起爆炸声,又有另一棵树倒向男人们那边。是刚才不见踪影的罗西不知不觉间移动到敌人后方,与这边包夹了敌人。十字弓的箭飞到不相干的方向。轰隆声与飞尘让森林里头陷入混沌的状态。
因为树木朝这边倒下,我回避到诺特指定的逃走路线那边。
──趁现在,快逃吧。洁丝在你附近,她躲在拟态成岩石的避难所里。
传来诺特的声音。
(可是,还差一点就能打倒所有人不是吗?)
──外行人别不懂装懂。要杀掉壮汉很花时间。而且你已经没必要了。
看不见的冲击波飞了过来,将附近的立木震得粉碎。
的确,要是待在这种状况里,感觉很快就会变成绞肉。
──王都应该就在近处了。别管我,你们先走吧。
好耳熟的台词。但由诺特来说的话,听起来异常地帅气。
(你绝对不能死喔。)
──你也是啊。
可以在比我想像中更远的地方看见诺特双剑的火焰。狗咕噜噜叫的低吼声,也在不知不觉间距离得相当远。转眼间静寂就回到了周围。
附近的岩石化为沙子崩落,披著麻布的洁丝从里面走出来。
洁丝笔直地看向我。
「猪先生,诺特先生都那么说了,我们走吧。」
既然洁丝这么说,我没有异议。
(说不定还有余党。一边警戒周围,一边逃走吧。)
就这样我们离开了战场。
只能微弱地听见剑与剑互相撞击的声响了。
我们尽可能地避免引人注目,同时一个劲儿地以能从树木间看见的岩山为目标。洁丝频繁地用手触摸我的身体。
(觉得不安吗?)
──嗯……诺特先生不要紧吗?
(那家伙没问题的。他肯定已经打倒敌人,正准备回到瑟蕾丝在等待的村庄。)
──说得也是呢。因为是诺特先生嘛……
短时间内发生的冲击经验,似乎让洁丝畏惧了起来。
(布蕾丝的事情真的很遗憾。但多亏了那女孩,就算万一有余党逃脱,应该也会告诉其他人洁丝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有追兵了。之后只要尽可能地躲藏起来,祈祷不要碰上耶稣玛狩猎者就行了。)
──说得也是呢。我会祈祷的。
(假如碰上了,对方也会小看我们。因为洁丝很可爱,一定有很多人想玩弄洁丝一番后再杀掉吧。那样一来,我应该也有机会可以让洁丝逃脱。)
──我没有很可爱啦……
(别谦虚了。处男的我都说你可爱,所以你是真的可爱。)
──……谢谢您。
(很好。那么,先来确认一下万一有耶稣玛狩猎者发现我们时,我们能做些什么吧。我从诺特那里拿到了魔法脚炼。虽然攻击力很低,但应该可以用来造成某种程度的妨碍。洁丝刚才也使用了可以拟态成岩石的避难所之类的吧。你还有从诺特那里拿到其他什么小道具吗?)
──有,炸弹和避难所各剩下一个。
洁丝这么说,从包包里拿出两颗金属球。施加了复杂的雕刻、跟高尔夫球差不多大的银色球上,镶著小小的立斯塔。其中一边是红色,另一边则是黄色。
──然后还有一个……诺特先生说「只有在最糟的时候才使用」的东西……
洁丝又拿出另一颗类似的金属球给我看。上面装饰著狼的雕刻,镶著绿色立斯塔。
(那是什么?)
──听说是猎人们会使用,叫做「唤狼」的道具。这好像是会发出耳朵听不见的声音,呼唤狼群来的道具……但狼也会袭击我们,所以非常危险。只不过,他说在被耶稣玛狩猎者发现的时候,只要召集狼群前来,躲在避难所里的话,或许可以捡回一条命……
原来如此,真是妙计。不过,狼群要过来也得花上一段时间吧。要是在那段期间内,避难所被耶稣玛狩猎者挖出来的话,就没有意义。如何使用其他道具来争取时间,应该会成为重要的关键。
(不过,有著这么多道具,总有办法解决吧。相信我吧。我绝对会把洁丝送到王都。)
洁丝看似不安地将三颗金属球收到包包里。
──谢谢您。我们一定要两人一起进入王都喔。
是啊──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先说在前头。
(嗳,洁丝。有一点希望你可以遵守。)
──什么事呢?
(要是没有洁丝协助,我应该进不了王都吧。因为我是一只猪嘛。但洁丝能够前往。就算只有一个人,应该也能进入王都才对。所以说,就算万一我出了事,洁丝也要笔直地以王都为目标前进。知道了吗?)
不出所料,洁丝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
──可是没有猪先生在的话,我……
(我和诺特为了洁丝,为了把洁丝平安送到王都,一直拚命到现在。洁丝你有义务。就算剩下你一个人,希望你也不要白费我们的努力。)
──说得也是呢,我知道了。
汗水滑过洁丝下颚的轮廓。汗水被吸入了「像是美丽浅水湖泊的颜色」的领巾里。
似乎很悲伤的眼睛看著我。
(怎么啦?)
──那个,我……
洁丝忽然移开了视线。
──呃……还是算了,没什么。
我决定不去追究她原本想说什么。
昏暗的森林里没有道路,我们只是不断朝著希望前进。
等待著我们的是陡峭的悬崖。我们是以山为目标,所以应该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不过没有看到入口,至少无法从我们到达的地方进入王都的样子。没有入口,要进去的话,就「向王诉说吧」──布蕾丝的话在脑海中复苏。然而我不晓得方法。
(洁丝,这么做可能没用,但你试著朝王都吶喊吧。你吶喊「请让我进去」。为了避免被耶稣玛狩猎者发现,一喊完就立刻移动。)
──我知道了。
洁丝大大地吸了口气。
「请让我进去!」
洁丝的声音响起,有几只在附近的乌鸦吓到飞走了。不过除此之外没有要发生任何事的迹象。果然还是不行吗?
总之现在只能到处走走,寻找线索吧。太阳准备要下山了。到处可以听见乌鸦的叫声。
(好像不是这样啊,没办法。只能沿著悬崖前进了。我们走吧。)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我们稍微进入树林当中,开始看不见终点的健行。与美少女心灵相通,在傍晚的森林里前进。能听见的只有静悄悄的树木低喃,与虫和鸟的声音而已。我心想倘若洁丝不是处于有生命危险的立场,该有多么幸福呢。
日落之后天色变黑,月光开始照亮森林。诺特说的话是真的。在黑暗的森林地面上,四处可以看见隐约发亮的蘑菇群。一想到大概有耶稣玛像布蕾丝一样在那里断气,就让人觉得难以承受。
无论经过几个小时,都找不到入口。洁丝的步伐变得不稳。已经走了相当长一段路。我命令洁丝,让她坐到我的背上。
(别睡著啊。)
──我不会睡的。所以我们一直聊天吧。
我与洁丝交谈著无关紧要的话。我想我跟洁丝都意识到说不定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聊天了吧。
究竟走了多久的路呢?我想应该已经到了半夜。我的脚停了下来。因为觉得好像有脚步声从远方的树丛传来。
嗡──有个低沉的声响通过,发出有什么东西撞上附近树木的声音。洁丝一言不发地重心失衡,从我的背上滑落。
(怎么了!)
洁丝蹙起眉头,从地面仰望著我。
──好像有谁在。
水色连身裙的右肩染成了黑色。我用左眼看向发出声响的树木,只见有根短箭刺在上面。我用右眼看向一八○度的反方向。只见在树丛另一头的黑暗中,距离大约十公尺的地方,有个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架起十字弓窥探著这边。似乎是男人射出的箭掠过洁丝的肩膀,刺进了树木。我趴下躲藏起来。
「小姑娘,就算逃跑也是白费功夫。乖乖地出来吧。」
可以听见骯脏男人发出肉麻的声音。
(别动啊,洁丝。伤口深吗?)
──不,不要紧的。
洁丝悄悄地移动左手,按住右肩。黑色污渍从她的手底下扩散开来。
我无法冷静地呼吸。洁丝受伤了。虽然她说不要紧,但洁丝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主张不要紧的少女,说不定是很严重的伤。对手是武装的男人。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做才能让洁丝逃走?
──那个……我不要紧的……猪先生请逃走吧。
令人难以置信的话在我脑内响起。与其说是温柔,更像是冷淡了。
(别说傻话了。要是我在这里逃走,这趟旅行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我觉得这趟旅行很开心。所以──
(我们不是为了享受远足才到这里来的吧。我是绝对不可能对洁丝见死不救的。算我拜托你,请你至少要明白这一点。)
洁丝看向这边,流下一抹眼泪。她的表情是笑著的。
「还有其他人在吗?就算你们悄悄商量也没用。那根箭上涂了毒药。已经没救啦。要是有同伴在的话,我可以只放过同伴喔。」
他骗人。难道说……虽然差点陷入恐慌,但我冷静地闻了闻洁丝的肩膀。除了美少女的鲜血气味与美少女腋下的香味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气味。箭上没有毒。
(他在虚张声势。他只是在试探有没有同伴潜藏著而已。不可以回答。)
正准备开口的洁丝连忙闭上了嘴。
「怎么啦,小姑娘。我的目标只有小姑娘而已。我要过去那边喽。可以吧?」
男人还是一样朝这边呼唤,但他似乎警戒著周围,还没有要动作的样子。不过,他无论何时过来这边都不奇怪,而且也不能保证对方真的是一个人。
我急忙地重新确认我们持有的物品。首先是可以操纵地面之水的脚炼──不过要在这种距离攻击男人,这个的动作实在太慢了。周围的水也很少,所以要弄倒树木也很困难吧。接著是阿宅操控的猪的身体──要是对方用十字弓迎战,会受到致命伤啊。然后是洁丝──不行,现在这种状况就连让她当诱饵也过于危险。
这样的话,虽然没有用过,但只能活用诺特授与的三种道具吧。
是看了我的内心独白吧。洁丝依然躺在地面上,悄悄地移动满是鲜血的右手,从包包里拿出三种金属球。球上分别镶著红、黄、绿的极小立斯塔。是炸弹、避难所、唤狼。
「哎呀,你好像有动作呢。这可不好。因为我也是一个人,你要是抵抗的话,会很麻烦呢。」
男人一边观察著周围,同时谨慎地朝这边踏出一步──假装是这样。男人的脚收回到原本的位置……我懂了,他并没有急著要杀掉洁丝。耶稣玛就像是肥羊自己送上门来,还会附带调味料的种族。因为受了伤,也不用担心她会逃掉。对男人来说危险的不是耶稣玛,而是可能跟在她周围的家伙。要是有同伴的话,首先去处理那边,等确定洁丝是一个人之后,再对洁丝动手就行了。不立刻杀掉她而是让她活下来的话,也能享受一定的乐趣吧。
凉爽的风摇晃著昏暗森林的树木。我闻了闻风。左边没有人的气味。不过前方似乎潜藏著另外一个跟肉麻声音的男人不同、有汗臭味的人类。他虚报战力,想让这边疏忽大意。看来是依照有条理的作战在行动、相当谨慎的对手。
不过,当然不能在这里让洁丝死掉。
(好啦,洁丝,这是最后一场胜负了。要拚死地活下去喔。)
「诺特先生,不行。不可以过来。」
洁丝发出声音这么说道。她的右手混在那声音里启动「唤狼」。
叮────!叮────!
彷佛要刺进头盖骨里的超高音瞬间响起。虽然早就预料到,但果然还是很痛苦。狼和狗──当然猪也是,能够听到比人类更高频率的声音。「唤狼」就是利用这点,在人类听不见的音域发出轰鸣声,召集狼群前来──应该说惹怒它们──的道具吧。
架著十字弓的男人对洁丝的话产生反应,他的身体转向洁丝的声音喊话的方向──也就是我的后方。从「唤狼」的噪音后面,可以断断续续地听见那个肉麻的声音。
「果然有────在呢。看你一直偷偷────我就在想搞不好是这样。不过────这个耶稣玛已经没救喽。毒────叫诺特还什么的。还是死了心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太想跟你────」
男人一边这么搭话,同时将十字弓抬高到脸部的位置,朝「诺特」应该在的方向前进一步。十字弓彷佛手电筒一般发出亮光,照亮男人的前方,还有男人被邋遢的胡渣镶边的脸颊。响起啪咻的声响,男人射出去的箭贯穿虚空。男人迅速地搭起下一根箭。我趁这段期间急忙奔向左前方。
啪叽。
我在移动途中不小心踩到树枝,随后,后脚窜起一股烧伤般的剧痛。似乎是被箭刺中了。哔叽!──虽然很想这么大叫,但我不会发出叫声。因为我绝对不能把嘴里叼著的金属球弄掉。我以左前方为目标,靠剩余三只脚在草丛中不断奔跑。
「怎么,是山猪吗?」
可以听见声音肉麻的男人像在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叮────!叮────!
「唤狼」还在鸣叫著。我一溜烟地奔跑,跑到没有敌人的左前方。我跟潜藏起来的男人所在的那一带,还有肉麻声音的男人恰好大致在一直线上并列起来。附近有正适合的树木。我谨慎地把金属球放在那棵树的根部。洁丝从金属球上拉出了像是折叠刀的金属爪。只要折断这个……
我用前脚踩住,弯曲爪子。发出嘎叽的声响。好,快逃吧。
为了能够支援洁丝,我前往比原本所在的场所更高的上风处。那两个男人位于下风处。可以看见洁丝半走半爬地远离男人们,以跟我会合为目标。
(要来喽,准备好。)
我这么告知洁丝的瞬间,橘色闪光与彷佛冲击波的轰鸣声划破了黑暗。接著传来嘎吱嘎吱嘎吱的可怕声响,针叶树的粗壮树干朝男人们那边倒落。
可以看见肉麻声男的十字弓光芒闪烁不停。另一个男人慌忙地站起来,像是在警戒爆炸的场所一样,躲避到其他地方。他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混入了「唤狼」的声响中,我听不见。我趁这段期间尽可能地拉开距离,要洁丝逃走,躲到避难所里。虽然避难所被发现只是时间的问题,但只要狼群一来,耶稣玛狩猎者也会死心吧。
我停下脚步,将意念注入脚炼。可以看见有水慢慢地从地面渗出。就在我这么做的期间,树木也一边折断树枝一边倒落,帮忙挡住周围的视野。
叮────!叮────!
彷佛要钻进腹部内侧一般的不快声响反倒鼓舞了我。
(洁丝,之后就交给我。我来挡住那些男人。你尽可能地离远一点,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躲到避难所里。)
──是的,我知道了。
顺从的声音在脑中响起,让我放心了。这样洁丝就能得救了吧。我增强念,在局部制造出泥沼。我还设法让四处冻结起来,尽可能地让人难以行走。别小看边缘人啊。我很擅长整人的。
我用倒木与泥沼大致设置好了场地,因此我更进一步地闪避到洁丝前往的方向,再次一边警戒著男人们,一边使用脚炼。就在这时……
──猪先生,请救救我!
洁丝的声音撼动脑袋。我急忙闻著风的气味,前往散发出洁丝气味的方向。洁丝倒落在地面上。穿著水色连身裙的身体躺在泥土上。
骗人的吧。发生什么事了?
我连忙飞奔靠近,结果洁丝突然用难以想像是伤者的敏捷速度紧抓住我。
──请趴下。
我照她说的趴下,耳边接著响起嘎叽一声,可以看见麻布在我们上方迅速地扩展开来。喂,这是…………我被洁丝算计了。
麻布勉强将我们遮盖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几乎看不见原本透过的光了。我与洁丝两人一起被塞在避难所的黑暗里。有个词叫做挤沙丁鱼,现在正是那种状况。我与洁丝紧贴著身体,以几乎没有动弹余地的姿势收纳在拟态在岩石的避难所里。
叮────!叮────!
在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唤狼」至今仍不断响著人类听不见的轰鸣声。我已经不晓得耶稣玛狩猎者的情况。
(笨蛋,这样我不就不能转移敌人的注意力了吗?要是被发现的话该怎么办?)
我著急地这么传达,于是洁丝非常用力地紧抱住我。
──笨的是猪先生。假如我一个人进入避难所,在狼群来的时候,猪先生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吧。
在我寻找可以反驳的话时,从近处传来复数嗷呜嗷呜的叫声,以及好几只脚踩踏地面的声响。声响在附近停止了。
「是狼群啊!撤退!」
可以听见男人的吶喊声。嗷呜吠叫著的声音在附近发出。肉食兽的野兽气味从避难所与地面的缝隙间稍微飘散过来。是「唤狼」发挥了效果,有狼群聚集过来了。这下只能祈祷,等它们离开了。
我想至少做点什么,用脚炼的力量将避难所周围尽可能地先变成沼地。
狼群还没有离开的迹象。
──请看,要是猪先生在外头的话,不晓得会有什么下场。
明明洁丝的手应该受伤了,但她依然紧抱著我不放。
(说得也是啊,我欠你一份恩情。)
我这么传达之后,内心的疙瘩依旧无法消除。我补充说道:
(但这是结果论。狼群未必会立刻前来。我应该对洁丝说过,要你一个人躲起来。因为这么一来,我就可以转移那些男人和狼群的注意力,至少可以确实地拯救到洁丝。洁丝刚才的判断搞砸了那个作战喔。你把我和诺特拚命想保护至今的你的性命,暴露在危险之中。)
──我怎么样根本无所谓。只要猪先生能活下来的话……
不管说几次她也不明白。我差不多有些火大了。
(嗳,洁丝,你其实不想死吧。想到达王都对吧。既然这样,就老实地那么说啊。你应该更爱惜自己一点。)
她没有回应。
(虽然不晓得是什么让洁丝这样牺牲奉献,但你那样子是活不下去的喔。你可以再任性一点的。)
洁丝像在颤抖似的摇了摇头。
──我已经足够任性了。
(没那回事。你至今有说过什么任性的话吗?)
──不希望猪先生死掉的任性。
洁丝超出必要地将身体凑近我。柔软的胸部推挤到我的腹部上。湿润的脸颊碰触著我的脖子。我们浑身是血,在岩石中蜷缩起身体颤抖著。
我说不出话。虽然想摸摸洁丝的头,但猪的关节没办法那么做。
──您有那份心意,我就非常开心了。
洁丝的声音传达到脑内。我心想别看我的内心独白啦。
尖锐的「唤狼」声响,不知不觉间停止了。从远处响起充满亲近感的远吠,可以知道狼群逐渐离开。
我与洁丝脱离避难所,总之为了离开现场不断前进。一边祈祷著不会再遇到更多难受的事情。
(血止住了吗?)
──是的,勉强止住了。
洁丝用布包扎右肩。布的折痕有些地方渗出鲜血。
洁丝也帮忙拔出我后脚的箭,并用布包扎。每当我移动脚,渗出鲜血的布就会发出滋滋的声响。
下次再被人盯上的话,真的就完蛋了。不,就算没被盯上,我们的体力也已经撑不过半天了吧。也有可能在夜晚时被狼群袭击。
──那个,猪先生。
(怎么了?)
──我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靠近地陪在我身边。
我的心脏猛然缩紧,感觉就像是云霄飞车急速下滑一样。
(别说了,别立那种死亡旗标啦。)
──我真的觉得很幸福。我只是想告诉您这件事。
视野忽然开阔起来。是走在身旁的洁丝被树根绊倒了。我连忙停下脚步。
(……再继续前进也没完没了啊。暂且在这边休息一下吧。)
我这么传达,让洁丝坐在附近的树根处。我在她身旁趴下。可以感受到包扎在后脚上的布流出鲜血。风好冷。呼吸困难。
──猪先生觉得如何呢?
(什么如何?)
──猪先生现在幸福吗?
洁丝美丽的褐色眼眸看著我。她的眼睛已经注视到结局了。
(不,我不幸福呢。)
洁丝露出看似悲伤的表情,半张著嘴僵硬住了。
(我还没有放弃。一想到眼前还有更大的幸福在等著,我实在无法觉得到目前为止的自己很幸福啊。)
──这样吗……很像猪先生的作风呢。
(不过,假如就算在这里死掉,我也不会后悔就是了。毕竟要是普通地活著,绝对不会有美少女用胸部推挤我的经验吧。)
洁丝的左手贴向胸口。她满是伤痕的手指握住布料──
(等等,这是处男玩笑啦。别当真啊。)
我将视线从洁丝身上移开。这时,在眼前发出沙沙的声响。
(有什么在。)
我这么告知,定睛凝视著黑暗。黑色的某个东西大动作地摇晃著。
是赫库力彭。
黑色毛皮被白色月光照亮,让它的轮廓浮现出来。不断朝左右摇晃的躯体。彷佛被人用图钉固定在空中一般动也不动,宛如蝙蝠般的光秃头部。一双大大的黑色眼睛。
就算听说它什么也不会做,还是会忍不住在生理上感到恐怖的怪物。
赫库力彭一直凝视著这边,彷佛夸张的钟摆一般摇晃著身体。
(它真的无害吧?)
我这么确认,于是洁丝将手放到我的背上。
──对,赫库力彭什么也不会做的。
从彷佛一瞬间就能飞扑过来的距离一直注视著我们,诡异地不断摇晃著身体的野兽。诺特视为眼中钉的野兽。我以前所在的世界里从未见过的怪物。
……嗯?
脑海中响起所有拼图碎片连接起来的声响。我懂了。我懂了喔。没错。肯定就是这么一回事。这简直就像为了来自异世界的我准备的谜题。
(嗳,洁丝,你觉得赫库力彭什么都不会做对吧。)
──对,是那样没错呢。
(但实际上,赫库力彭正在做某件事。)
──它正在摇晃。
(不光是那样而已。大家只注意到它在摇晃,而没有察觉到本质。你看,赫库力彭不是正在看著我们吗?)
──的确,您说得没错。
(赫库力彭是从暗黑时代结束后突然开始出现的──你这么说过对吧。)
──是的。
(我说啊,洁丝,我的故乡也栖息著跟这个梅斯特利亚相同的动物们。但独缺赫库力彭。)
诸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吗?
(生物们是在吃或被吃、欺骗或被骗这些复杂的相互作用互相影响下生活著,这就是所谓的生态系。所以说,赫库力彭存在于自然里的生态系,照理说绝对不可能跟我知道的生态系一样才对。)
──听您这么一说……猪先生的故乡独缺赫库力彭这件事,的确有点奇怪呢。
(于是可以归纳出某个结论。赫库力彭是在暗黑时代那阵子,被人从生态系之外带进来的生物。更进一步补充的话,就是被魔法使创造出来的生物。能够创造出这种生物的,也只有魔法使了吧。)
──假如是那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想想赫库力彭都在做些什么,在看著我们对吧。换言之,就是监视。希望你回想一下巴普萨斯的修道院。石造建筑物烧得那么严重,实在太奇怪了吧。但是,如果是魔法使利用赫库力彭监视民众,发现有人藏匿耶稣玛,用魔法烧毁了建筑物的话呢?)
洁丝的手在我的梅花肉上颤抖。
(从火灾发生不久前,赫库力彭便开始频繁地在修道院周遭出现──瑟蕾丝曾这么说过。)
──是为了强化监视吗?
(应该是吧。关于对耶稣玛的待遇,有这样的规则对吧。「不可以让耶稣玛搭乘交通工具」──是王朝这么决定的对吧?你不觉得王朝是怕耶稣玛会逃离监视吗?过了十六岁之后,不是来来王都就是死掉,不然便伤脑筋了,所以才烧掉藏匿耶稣玛的修道院,给予惩罚。要是耶稣玛擅自移动到远方就伤脑筋了,所以才禁止搭乘交通工具。)
洁丝似乎理解了,她动也不动。
──但我们没有做任何坏事……
这种事我知道。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子,因为某个理由。
还有,布蕾丝昨晚告诉我的线索。
向王诉说吧。
布蕾丝的话在脑中复苏。
──在北部的一部分地区中,流传著这样的传闻。耶稣玛要进入王都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向王诉说」。
要怎么向王诉说呢?就算实际上吶喊出声,也不会传入他耳里。那要怎么做?
虽然方法简直就像脱逃游戏一样,但恐怕就是这种方法没错吧。机会难得。不光是诉说,也恐吓一下王吧。我要用溢伤攻击结束这趟旅程。
(洁丝,你对著赫库力彭这么说吧──「请让我进入王都。关于耶稣玛的真面目,我有话想说」。)
洁丝看著我,缓缓点了点头。我也点头回应。
洁丝大大地吸了口气。她用颤抖的声音复述我的话。无论用内心还是耳朵听,我都觉得她的声音真是悦耳又美丽。
赫库力彭还是一样,仍然凝视著这边不断摇晃著。期待落空了吗……
就在我这么心想的下个瞬间。嘎拉嘎拉嘎拉──在附近响起了悬崖崩落的声响。
我和洁丝互相对望。
(走吧。)
「是的!」
我们两人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朝著声音发出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前进。我发现天空微微地变亮了。能看见在黎明的天空下冷酷地耸立著的岩墙上,冒出了大洞。我们一个劲儿地前进。随著逐渐靠近大洞,可以知道洞穴里是往上的阶梯。我侧眼看向洁丝。她一心一意地朝著入口前进。即使没有交换意念,我们也是一心同体。我们步履蹒跚地到达目的地。
我们进入洞穴,定睛凝视阶梯的上方。
有个留著金色长发的女性从里头走了下来。她穿著彷佛好莱坞女演员会穿的那种白色长礼服。年纪大概三十左右吧。有著成熟的端正容貌。
女性在还剩几阶时停下脚步,露出微笑开口说道:
「你很努力地来到这里了呢,洁丝。请进,跟聪明的猪先生一起。」
听到温柔的声音,安心感让我松懈下来,我不禁脚软跪地。终于。
敞开的入口彷佛将影片倒带一样,周围的石头聚集起来,埋住了入口。通往前方的狭窄石头阶梯,被提灯温暖的光芒照耀著。
女性像是突然想起似的,轻轻地碰触洁丝的肩膀。原本包扎著洁丝肩膀的布伴随光芒消失,伤口很快地愈合了。女性接著触摸我的屁股。不过她当然不是女色狼。我感觉到后脚的疼痛融化消失了。
得救了。光是这样,我的内心就感动不已。
我们被带到建造在岩石里的豪华房间。没有其他任何人在。
女性说了等我们睡醒时会来迎接我们后,便消失到某处去了。
浑身沾满血和泥巴的我们,孤单地被留在奢侈的宽敞个人房里。跟至今为止过夜的旅店截然不同,氛围宛如一流的古堡饭店。
洁丝摇摇晃晃地坐到皮制椅子上。
「真累呢……」
(是啊,筋疲力尽了。)
「不能弄脏寝具。洗过身体后再睡吧。」
(说得也是。我们的模样惨不忍睹呢。)
「我来帮您刷毛。请您在听到我呼唤时过来喔。」
(……这样啊,帮了大忙。)
我什么也没想地回答了。
洁丝先进入了浴室。过了一会儿后,可以听见哗啦哗啦的水流声。这里可是魔法使居住的山,应该有热水吧。
「猪先生,请进。」
听到洁丝呼唤,我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这里很周到地设置了脱衣间,里头的大扇门扉敞开著。是浴室。浴室充斥温暖的热气,铺设著明亮的粉彩色磁砖。有大型浴缸与不断流出热水、像是瀑布一样的东西。
洁丝裸体站在那里。
我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抱歉……我有那么一瞬间不小心看见了……)
「没关系喔。说裸体要保留到关键时刻才展现的,不就是猪先生吗?请睁开眼睛,仔细观赏。」
被温柔的声音这么催促,我缓缓地睁开眼皮。
我觉得只能用美丽来形容。含蓄且艺术性的曲线。柔嫩的白皙肌肤彷佛会溶化到热气里一般。
洁丝对我招了招手。
「为了不对国王失礼,我会好好洗乾净的。这段期间,您不可以移开视线喔。」
脑袋无法运转。我就这样茫然地任凭洁丝摆布,让她帮我刷毛。在超近距离看到的少女身体反倒像是幻想一般,没有真实感。
可以感受到洁丝的手抚摸著我的背。我有意地移开眼睛焦点,避免直视就在眼前微微摇晃著的那些果实。
「不仔细看著不行喔。因为我现在能给您的谢礼,就只有这个了。」
被她读心了。无处可逃。
(别说这种话啦,这样我简直就像变态臭猪仔不是吗?话说在前头,像是摸摸还是聊天这种健全的行为,对我来说比较像是奖赏喔。)
「我现在也在那么做不是吗?这是我自己动脑想出来的、卯足全力的谢礼。请您收下吧。」
(是吗……既然这样,就只能收下了呢。)
洁丝笑了。说不定那笑容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奖赏。
洁丝看著我,嘴角又更往上扬。
(别勉强自己笑啦。你自然地笑著的时候,是最迷人的。)
「是这样吗,自然地……」
洁丝放松原本扬起嘴角的表情,看著我的眼睛。
「这样的话怎么样呢?」
(嗯,很自然呢。)
「这样子吗,太好了。其实我还不是很懂什么叫做自然地笑。」
(……这话是什么意思?)
洁丝搓揉著我的腹部。
「所谓的侍女是非常孤独的工作。笑容总是为了给某人看而露出来的。其实不太会自然地流露出来。」
我猛然一惊,回想洁丝至今为止的笑容。
「但那也是在与猪先生相遇前的事情了。因为猪先生让我笑了很多次。」
(……什么啊,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像是猪先生表演舞蹈给基林斯先生看的时候,我甚至差点笑出声来,连忙屏住了呼吸呢。」
(拜托别说了,那是黑历史。)
洁丝又笑了。
「如果您希望的话,也可以由我来管教猪先生,教您怎么跳舞喔。」
咦,可以请洁丝管教我吗?嚄嚄!
(等我变回人类后,我们一起跳舞,你边跳边教我吧。)
虽然我耍帅地这么告诉她,但因为在内心独白写出了真心话的缘故,根本是白费力气。
洁丝忽然停下了手,笔直地看著这边。
「那么,在人类的状态下,由我来管教您如何呢?」
…………?
「那……那个,我是开玩笑的……」
(什么啊,别吓我啦。)
害我有一瞬间想像了那种场景不是吗?
我满期待可以变回人类。但真的能变回去吗?国王到底打算拿我们怎么办?我还是感到无尽的不安。
洁丝也跟我一样吗?她用有些紧张的表情继续帮我刷毛。
「猪先生。」
洁丝一边清洗我下颚下方,同时在耳边低喃:
「无论明天会有什么结果,能跟猪先生一起旅行,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哪儿的话……)
就在我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时,洁丝的嘴唇轻轻地碰触了我鼻子旁边。
「猪先生,谢谢你。」
在蓬松柔软的床铺上香甜地入睡的我们,被前来迎接的女性叫醒了。从太阳的高度可以得知是中午时分。女性帮忙洁丝整理仪容,然后带领我们到「上面」。
我们一进入大箱子形状的房间,那房间就像电梯一样动了起来,把我们送到与重力相反的方向。
(那个,不好意思,那边那位漂亮大姊姊。)
我用思念这么搭话,于是带路的女性转头看向这边,露出微笑。
「是的,什么事呢?」
我确认女性的脖子。跟洁丝不同,没有配戴项圈。
(您好像能够看透我的想法呢。氛围也让我有一种亲近感。请问您是耶稣玛吗?)
女性含意深远似的扬起嘴角。
「我认为你很接近答案喔。」
听到这番话,我与洁丝互相对望。洁丝也明白这个意思吧。假如女性曾经是耶稣玛,表示今后洁丝可以像她一样独立自主地活下去的可能性很高。似乎也能请人拿掉项圈。
箱子到达的地方是宽敞过头的大厅。天花板位于好几十公尺上方,在遥远的上方形成巨大拱门状。天花板上有描绘著许多人的湿壁画。墙边并列著白色的巨大雕像,摆出强调男性肉体美或女性曲线美的姿势。大厅中央有张气派的圆桌,周围并排著十张以上的扶手椅。有一名身穿紫色长袍的老人,与一名打扮朴素的年轻人,分别坐在以时钟来说是十二点与三点的座位上。我们被带领到圆桌那边。靠近一看之后,发现那里有异常大张、椅面很高的椅子。
「坐吧。维丝也在那里坐下。」
传来老人的声音。因为圆桌的关系,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坐著的两人的脚,但我的身体突然浮了起来,被轻飘飘地放到大张椅子上。
圆桌上摆满了面包、火腿、蔬菜和水果等食物,两人正用餐到一半。
被叫做维丝,负责带路的女性,坐到以时钟来说是九点的座位。我与洁丝则是六点和七点。
「吃吧。你们肚子饿了吧。洁丝可以帮忙夹菜给猪。」
面包还塞在右脸颊中的老人这么说道。是个优雅卷起的白发与长胡须十分引人注目、感觉很聪明的老人。年轻人有一头卷得相当厉害的金发,眉毛十分浓密,轮廓宛如雕像一般深邃。他默默地吃著蔬菜。
洁丝用没什么自信的声音道谢后,相当客气地夹了一些菜到对方准备好的盘子上。
我做好了要与伟大国王会面的觉悟,因此我一直以为会有个戴著满是宝石的王冠并且手持长杖,傲慢地坐在宝座上的男人,然后我们得在男人面前跪拜在地毯上,但看来我们似乎是被邀请来用餐。
「你感到不满的话,我也可以傲慢地坐在宝座上,但这样比较容易交谈吧。」
老人这么说了。
他看透了!我的内心独白!
(十分抱歉。我太失礼了。)
「别放在心上,年轻人啊。毕竟没什么人知道魔法使可以看透人心嘛。」
「……这表示您是魔法使吗?」
还没有开动的洁丝这么询问,于是老人点了点头。
「正是。我就是王,名叫伊维斯。这边是我孙子修拉维斯。他个性冷淡,实在不好意思。」
修拉维斯一边吃著草,一边看向这边,稍微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