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亚贝尔是一座黑色石头的城市。沿海是一整排石造堡垒,傍晚的黑色海洋中有各种大小的帆船拥挤地并列著。堆积暗灰色石头建造而成的港口房屋因为海风而颜色不均匀,宛如迷宫一般错综复杂的石板道路分布在那些房屋之间。吊在屋檐下的提灯开始零星地亮起暖色光芒。凉爽的海风刺痛了因旅途而疲惫的身体。
虽然是座大城市,但跟城市规模相比,人似乎很少。
萝莉、猪、黑猪、狗这种奇妙的队伍,结束整整三天的旅程,总算来到了目的地尼亚贝尔。瑟蕾丝让黑猪闻著她手上拿的黑色内裤。
「……怎么样呢?」
──真香──不是,街上也有相同的气味,但并非笔直的一条路,所以要追踪有些困难呢。
萨农一边狂嗅著内裤,同时这么传达。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变态,但这姑且是有正当的理由。在「沉睡小马亭」的地下室有好几个线索,萨农从那些线索当中特定诺特亲信的持有物时,找到的是名叫伊兹涅的女性的袜子与内裤,还有她弟弟约书的枕头套。我们三只决定分工寻找气味时,因为我是一只懂得分寸的猪先生,所以率先选了少年的枕头套。「那么,这也没办法呢。」萨农这么表示并选了内裤,罗西便负责剩下的袜子。没有任何人去追究萨农不选袜子而选了内裤的理由。
我在嗅著内裤的变态黑猪与嗅著袜子的变态狗旁边嗅著枕头套。这边的气味就像是在男高中生的枕头上添加了柑橘系的香味一般。一如萨农所说,的确可以在街上四处发现那股香味,但气味的方向时而中断时而分歧,并非一直线,因此无法特定出气味的主人究竟在哪里。
如果有他们当成据点的场所,即使有气味聚集在那周遭也不奇怪,然而不知何故,却找不到那种地方。
太阳已经要下山了。正当我们伤脑筋地在街上打转时,黑猪忽然开始嗅起了餐厅的露天座位。飘散过来的海鲜气味让我的猪胃紧缩起来。
──萝莉波先生,请过来一下。
听到他这么说,我前往那边。
(发现什么了吗?)
黑猪又嗅了一次椅子后,看向我这边。
──这张椅子的座面上有兹涅妹咩屁股的香味。
(啊,这样喔……)
──选内裤的气味来嗅真是选对了。兹涅妹咩似乎造访过这间店呢。
原来如此。因为会用屁股坐在椅子上,所以如果想特定长时间停留的场所,把内裤的气味当成线索或许也不坏。虽然总觉得他是后来才找理由将特殊嗜好正当化,但事关重大,我也认真地考虑一下吧。总之,我将鼻子凑近椅子的脚边。
这是……
(有焦油的气味。相当强烈。)
也有那个柑橘系的气味。强烈的焦油味像要跟那些气味重叠一般。
「焦油……?」
瑟蕾丝似乎对这个不熟。我向她说明。
(是指将木材隔绝空气来加热时会产生的黏稠液体。虽然也常拿来当成防腐剂或防虫剂使用……但在这座城市,恐怕是用来防水的吧。)
这下似乎也能解释为何在街上没有疑似据点的场所吧。
船舶为了防水,会大量使用焦油。解放军的干部──伊兹涅与约书姊弟有相当高的机率是以船为据点。
「破裂项圈号」是大型的木造帆船。黑色船体在平稳的波浪上缓缓摇晃,折叠起来的白色船帆反射著天空日落后的妖艳红紫色。火药的气味微弱地从大海气味与焦油气味的另一头飘散过来。船体上用梅斯特利亚的语言写著「破裂项圈号」的白文字,看起来像是最近才涂上去的。
要找到船很简单。我们以警备最森严的栈桥为目标,随即在那里看到跟瑟蕾丝和萨农熟识的刀匠,立刻如愿拜见了干部。跟我们推测的一样,解放军的中枢目前在这艘「破裂项圈号」里。船上有大约三十名战士,据说还有大约十倍的同志潜藏在尼亚贝尔的街上。
对方带领我们要搭上船时,瑟蕾丝露出了犹豫的神情。
(怎么了,瑟蕾丝?)
我这么询问,于是瑟蕾丝一脸不安地仰望著船。
「呃,因为我是第一次搭船……」
听她这么一说,我回想起来。王朝规定耶稣玛搭乘交通工具的话会判死刑,让耶稣玛搭乘的人也同样是死刑。
就在瑟蕾丝踌躇不前时,黑猪用鼻子推了推瑟蕾丝小巧的屁股,催促她搭船。
──要是遵守王朝的法律,解放军的大家早就被判死刑喽。王朝知道硬要处罚的话民众会强烈反弹,才没办法随便出手。都到这里来了,只能上船了啊。
虽然要听将鼻子埋在萝莉屁股里的男人所说的话让我多少有些抗拒,但结果我们还是相信萨农,搭上了「项圈号」。
我们立刻被迎接到船长室。
「哈哈──你就是诺特说的下流猪吗?」
临时船长伊兹涅是个黑发马尾的高个子女性,年龄跟我差不多。特徵是晒黑的肌肤与充满攻击性的锐利眼神,背后背著彷佛能把猪一刀两断的大斧。她大胆地张开双脚坐在木箱上,身体稍微前倾,将双手放在双膝上。胸口衣冠不整地敞开来,露出诺特要是看到似乎会很开心的景色。
瑟蕾丝用感觉很不服气的视线看向我这边,这是为什么呢?
将长发绑成一条辫子的少女把装有水的盘子放在我、萨农与罗西的面前。朴素的绿色连身裙装扮,从她戴著银制项圈这点,可以知道她是耶稣玛。
「没关系啦,莉堤丝,不用那样顾虑兽类们。」
伊兹涅这么说,朝被称为莉堤丝的少女招了招手。莉堤丝让那张雀斑很显眼的脸颊「欸嘿嘿」地露出笑容,坐到伊兹涅的两腿间。晒黑的手臂从后方绕到莉堤丝的腹部上。
……嗯?
「不过,真亏你能找到这里呢,萨农。为了将来可以参考,告诉我你是怎么特定的吧。」
伊兹涅将下巴搭在莉堤丝的肩膀上,这么说了。
萨农请瑟蕾丝帮忙转播,传达给她。
──是气味喔。我们拜托「沉睡小马亭」的克洛伊特先生让我们搜寻位于地下室的房间。
「小马亭?」
伊兹涅的黑色眼眸看向瑟蕾丝,然后紧盯著她一直拿在手上的黑色内裤。瑟蕾丝迅速地将内裤藏到身后,但为时已晚。
「那……内……」
伊兹涅瞬间满脸通红。是感觉到什么了呢?莉堤丝很快地站起身。
「喂,萨农。那个嗅了淑女内裤的鼻子,看来应该砍掉比较好啊。」
伊兹涅从腰包里拿出黄色立斯塔,喀嚓一声地嵌入背后的大斧。
──这……这是误会啦,兹涅妹咩。嗅了内裤的是阿罗……
黑猪惊慌失措。伊兹涅瞪著罗西看,于是罗西缓缓地左右摇了摇头。
谎言穿帮了。有罪。
伊兹涅站起身,架起大斧。闪电劈里啪啦地在大斧周遭流窜,臭氧彷佛腥味般的特异臭飘散过来。这女人拿的大斧是电系武器吗?仔细一看,可以看到握柄的一部分似乎跟诺特的双剑同样是用骨头制成的。
(插图010)
就在这时候,一直敞开著的船长室大门被人叩叩叩地敲响。
「冷静一点啦。在回收行李时疏忽了的是姊姊啊。要怪你东西都到处乱丢。」
这么说著并走进来的是个黑发且白净的少年,年龄大概跟诺特差不多吧?虽然长浏海遮住了眼睛,但高挺的鼻子与细长的下巴暗示著他有一张端正的容貌。少年背著的是非常长的十字弓。可以看到有两根骨头斜著摆放,像是要补强十字的骨架。
「唠唠叨叨的吵死了。毕竟是急忙离开的,那也没办法吧。」
尽管看似不满地这么说道,伊兹涅仍收起大斧,重新坐回到木箱上。
浏海阴沉角色经过的时候,我的鼻子嗅到了那股柑橘系的气味,瞬间恍然大悟。从他称呼伊兹涅为姊姊这一点来看,也可以确定这个少年就是约书没错吧。
「好久不见了呢,瑟蕾丝,你过得好吗?」
约书露出微笑,于是瑟蕾丝礼貌地一鞠躬。
「呃……是的,托您的福,我过得很好。」
「太好了。话说我刚才听到萨农他怎么样……」
约书一边说道,一边俯视两只猪。
「奇怪,萨农,我还以为你消失了,结果变成两只?」
不不,不是的,这边是四眼田鸡的瘦皮猴混帐处男──我这么自我介绍,于是约书抬起下巴,「啊」了一声。
「就是那只下流猪吗?我听诺特提过喔。」
感觉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被说是下流猪,诺特究竟是怎么描述我的呢?总觉得情报非常偏颇。我可不下流喔?
「……你是不是很清楚王朝的内部事情呢?」
三白眼从浏海底下露出,那黑色眼眸贯穿了我。
(抱……抱歉,关于那些事……我不太记得了。说不定是被消除了记忆。)
我冷汗直流地这么传达,约书随即面向莉堤丝那边。再度窝回伊兹涅手臂中的莉堤丝笑咪咪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嗯,你大概也有你的难言之隐吧。我就不深入追究了。」
约书轻轻甩了甩头,整理浏海。
「那么,姊姊,剩下的船似乎也能安排好喽,明天早上就会准备完毕的样子。大约在日出时能够出发。」
伊兹涅一边把玩著莉堤丝的辫子,一边蹙起眉头。
「早上?诺特不是很快就会到达吗?要他等待的话,那家伙一定会不高兴喔。」
瑟蕾丝猛然看向伊兹涅。
「诺特先生很快就能过来了吗?」
「对啊。幸好你也急忙过来了呢,瑟蕾丝。我们打算等诺特一到达,就立刻出港朝南边前进。」
总觉得瑟蕾丝的大眼睛似乎闪闪发亮。
原来解放军打算与诺特会合后,立刻走海路离开吗?感觉我们似乎是勉强赶上,只能说运气真好。
约书叹了口气。
「就算你那么说,姊姊,物资还没准备齐全啊。即使街上的人总动员,我想也得等到深夜才能出发喔。毕竟我们也不想大吵大闹引人注目。」
「半夜可以出发的话,就半夜出发吧。别说什么早上再出发这种天真的话,尽快地做好准备吧。」
「知道啦。」
「那么,你快点走吧。莉堤丝帮忙分配一张吊床给瑟蕾丝吧。」
伊兹涅俐落地发出指示。听到莉堤丝这个词时,约书状似有些不满地看了看伊兹涅。
我们走下阶梯到楼下。萨农向走在前面的辫子耶稣玛搭话。
──你的名字叫做莉堤丝吗?
雀斑少女转过头来,露出微笑。
「现在是这样没错。」
黑猪感到疑惑。
──之前有其他名字吗?
「对不起……因为我是在半个月前丧失记忆,到处流浪的时候,被伊兹涅小姐他们捡回来的……我不记得之前的名字了。因此才请伊兹涅小姐帮我取了莉堤丝这个动听的名字喔。」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呢。谢谢你。
被称为莉堤丝的少女为了让兽类们也能一起睡,将位于角落,有宽敞空间的吊床分配给瑟蕾丝,然后小跑步地回到船长室的方向。
(萨农先生,为什么你会向那女孩确认名字?)
我这么问,于是黑猪用感觉有些严肃的眼神看向这边。
──叫做莉堤丝的耶稣玛已经死了喔。
我不禁起了猪皮疙瘩。
(……咦?)
──你看到兹涅妹咩与约书小弟的武器上使用的骨头了吧。那就是莉堤丝。
我回想起大斧与十字弓。明明是感觉很重的武器,但两人即使在船内也装备在身上。就跟诺特一直随身携带使用了伊丝骨头的双剑一样。
(是跟那两人有一段缘分的耶稣玛……)
──对。他们两人原本好像是王朝军高层的血统喔,武艺非常卓越也是因为如此。但一直服侍他们家的莉堤丝似乎不讲理地被处死了……他们在那时认清王朝没有前途,后来变成了阿诺的同伴。
瑟蕾丝灵活地坐到吊床上,一边缓缓摇晃著,同时默默地看著我们的样子。她偶尔会心神不定地东张西望,是因为等不及诺特的到来吗?
或许是看到了我的内心独白吧,瑟蕾丝脸颊泛红。但我先不管她,继续进行刚才的话题。
(那么,伊兹涅是用已经死别的少女名字称呼捡回来的少女……?)
怪诞的现实让我感受到五花肉疼痛起来。
──对,好像是那样呢……虽然有一点让人不太舒服的感觉,但这也表示兹涅妹咩的思念是那般强烈吧。一直观察她的战斗就会明白。
(观察战斗?)
──兹涅妹咩的大斧缠绕著激烈的电击,不管是装甲多么厚重的奥格,都能一击让它们昏倒,然后用下一击确实地砍掉它们的头。约书小弟使用的弩箭被特殊的风守护著,可以精准地射穿在好几百公尺前方的心脏。无论哪边都是将立斯塔的魔力发挥出最大效率以上的结果喔。持有者的心灵与骨头的心灵没有完全相通的话,是无法实现这种事的。
我想起诺特的双剑的火焰。可以用冲击波砍远处的敌人,或是靠反作用力让身体跳跃起来,我一直以为那是非常方便的武器。不过……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使用者与已故耶稣玛的羁绊,会直接关系到使用了那名耶稣玛骨头的武器强度吗?)
──我认为是那样没错。失去了最爱之人的人,才能将最强力的武器运用自如……说来真的很讽刺,但这也是解放军的优势呢。
记忆在脑内复苏。
──万一洁丝被耶稣玛狩猎者杀害,你也无所谓吗?你打算到时才夺回项圈,用洁丝的骨头打造一把新的剑吗?
这是我在巴普萨斯为了让诺特成为同伴所讲的话。虽然是为了惹恼诺特让交涉顺利进行才这样出言挑衅,但我那时对诺特讲了绝对不该说的话啊──我这么反省。穷乡僻壤的猎人变成英雄的理由之一,是他对于伊丝那份过于强烈的思念吧。
我猛然看向瑟蕾丝。恋爱中的少女低下头,盯著黑色的木头地板看。黑猪一察觉到她的样子,便说什么想起有事要办,突然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好不容易能与诺特见面,我却想了多余的事情,糟蹋了瑟蕾丝的心情。这种时候,应该向她说什么才好──
「那个,混帐处男先生……请不用太在意我。我完全不要紧的。」
瑟蕾丝像是全身无力似的露出微笑。在有些要紧的时候也会主张不要紧,是耶稣玛的坏习惯。
(嗳,瑟蕾丝,这世上能够看透人心的家伙并不多啊。有问题的事情不好好讲出来的话,就必须独自承担,那样只会变得很难受喔。)
瑟蕾丝的大眼睛看向这边。我回望著她,于是瑟蕾丝开口说道:
「其实……我有一点害怕。」
(这样啊。你害怕什么?)
「我在想诺特先生会不会已经忘了我……」
…………?
(怎么可能忘记啊,又不是失忆故事的女主角。)
「我不是那个意思……诺特先生此刻正在我根本无法想像的逆境中,付出我作梦也想不到的努力。在那样的诺特先生心里,我这个存在究竟有多少分量呢?像我这样的小丫头跑来多管闲事,会不会造成麻烦呢?」
都到这里来了才扭扭捏捏的瑟蕾丝,已经超越可怜的程度,反倒让我无法理解了。
(即使瑟蕾丝的存在没有很大,照理说也绝对不渺小喔。熟识的亲近对象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啊,诺特一定也会感到开心的。)
「您真的这么认为吗?」
(是啊。明明连面都还没见到,你别担心多余的事情啦。一直蜷缩起来的话,一辈子都会是渺小的存在。害怕被忘记的话,别让他忘记便行了。就像你为了见诺特来到这里一样,卯足全力陪伴在诺特身旁吧。瑟蕾丝应该会慢慢地变成对诺特而言很重要的存在。)
瑟蕾丝内心似乎有什么纠葛。她思考了一阵子后,才开口说道:
「可是我……不想妨碍诺特先生的活跃。虽然害怕被忘记,但也不想太多嘴……所以我只要能在背后替诺特先生加油打气的话……」
也用不著讲这种好像很有礼貌的偶像宅一样的话吧……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了,别说什么在背后支持就好啦。瑟蕾丝可以用心之力和祈祷之力帮上诺特的忙对吧。你只要紧紧地陪伴在身边,尽全力支持诺特便行了。这么一来,他总有一天会回头看向你的。)
瑟蕾丝缓缓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说得也是呢,重要的是尽全力帮上忙呢。」
我点头赞同,于是瑟蕾丝稍微开朗地笑了。
过了一阵子后,萨农总算回来了。他的嘴巴不知为何叼著用金属制成,像是眼镜框的东西。
──瑟蕾妹咩,我带了可以打起精神的道具来喽。
瑟蕾丝从黑猪口中接过像是眼镜的东西,歪头感到疑惑。
「这是什么呢?」
──这是一种叫眼镜的东西的模型。我挺早以前就拜托阿尔小弟帮忙做这个,刚才我不抱希望地透过那个辫子女孩询问了一下,结果他好像真的有制作,还帮我保留下来了。好啦,你把那个打开,试著将弯曲的部分挂在耳朵上。
瑟蕾丝按照萨农所说的,一脸感到不可思议地戴上像是眼镜的东西。
「这样就行了吗?」
看向这边的眼镜瑟蕾丝。
嚄嚄!我老实地感到嚄嚄!这名少女令人绝望地适合眼镜!
我才在想怎么好像很吵,原来是黑猪在一旁兴奋地喘气。真是不得了的变态猪。
自己的鼻子发出呼齁呼齁声这件事,我想大概是错觉吧。
──真棒呢!瑟蕾妹咩!非常适合你喔!你面向这边,试著用手把那个稍微抬起来看看!
瑟蕾丝按照萨农所说的,轻轻地将眼镜往上抬。唔喔,这实在是……
黑猪在一旁直跺脚,用全身表达感动。哎呀哎呀,实在受不了这个变态啊。真是够了。
──好啦,萝莉波先生有没有什么想指定的动作?
听到萨农这么询问,我思考起来。说得也是呢,毕竟机会难得,请她说句话也不错吧。
(瑟蕾丝,麻烦你对著我这么说说看──)
我向她传达内容,于是瑟蕾丝尽管觉得害羞,仍小声地开口说道:
「坏……坏坏的猪先生要接受惩罚喔。」
嚄嚄!
(萨农先生,实在太Good Job了。)
──对吧?从第一次相遇时起,我就一直觉得她很适合。在残留著稚嫩气息的圆润脸颊上,让轮廓紧致起来的知性银框!是眼镜萝莉的究极体啊!
…………
真是够了,是个回天乏术的变态呢。待在他旁边的话,感觉变态甚至会传染给我啊。
(啊,对了,瑟蕾丝,这样子如何?)
我的提议让瑟蕾丝有一点纳闷。尽管如此,她还是照办了。
她视线朝上地看向我──
「哥……哥哥。」
(插图011)
呼嚄啊────!
诸位有被十三岁的眼镜金发美少女称呼「哥哥」的经验吗?没有?那还真是可怜!真遗憾啊!看来你们上辈子积的阴德不够多啊!
看到我们嚄嚄地兴奋不已,瑟蕾丝有些害羞似的露出笑容。
「呃……这个金属配件有这么好吗?」
──棒透了啊!
由于兴奋过头,从黑猪口中发出呼科姆呴w的阿宅笑声。
「可是……戴上这个的话,具体而言是什么地方好呢……?」
黑猪僵硬住了。的确,被人问眼镜好在哪里的话……实在很难回答。诸位能够用言语说明眼镜的美好之处吗?
思索了一阵子的萨农,慎重地开始解说。
──所谓的眼镜呢,瑟蕾妹咩,是矫正双眼功能的物品,经常会在看书或用功念书时使用。所以伴随著一种知性的印象喔。而且那个眼镜所在的位置是眼睛的部分。所谓的眼睛在给别人的印象中也是个占了很大比例的器官,所以眼镜不只会增添知性的印象,还可能是让氛围为之一变,甚至产生反差萌的装置。我认为就是这点好喔。
「反差萌……?」
瑟蕾丝思考了一阵子。她像是稍微恢复了精神似的说道:
「那么在诺特先生到来之前,我先戴著!」
因为旅途的疲惫而睡著的我们,被罗西的汪汪声叫醒了。在我们睡迷糊,眼睛还睁不太开的期间,仍能看见白色巨体宛如子弹一般飞奔跑上阶梯。下个瞬间我便掌握到发生什么事了。
罗西会高兴成这样的事物我只想得到两个,就是洁丝的美腿或罗西的主人。
无论是哪一个,对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存在,因此我也急忙地跟在罗西后面。眼镜瑟蕾丝与黑猪也从我后方噔噔噔地跑了过来。
天空已经完全变暗了。罗西在甲板上彷佛快甩断似的摇著白色尾巴,同时压在某人身上,不停舔著对方的脸。拿著提灯的约书也在,他的身旁站著一个看来很纯朴的陌生少年,年纪大概跟瑟蕾丝差不多大吗?身上穿著松垮垮的朴素衣服,少年似乎对突然出现的动物园感到困惑的样子。
「冷静一点,我知道了啦……」
可以听见感觉就是个型男的声音,让我感到十分怀念。
是诺特。看到他制止罗西爬起来的身影,我大吃一惊。
破烂不堪的衣服、消瘦的脸颊、无力地下垂的左手、位于喉结一带的乌黑瘀青、从右脸颊到侧头部有一条很大的刀伤、留长而变得狂野的金发──该怎么说呢,印象完全不同以往。跟偶然捡到笔记本前后的天才高中生一样判若两人。
他的视线首先看向从船长室飞奔上来的伊兹涅。
「你看来很有精神啊,真是太好了。」
伊兹涅感到安心似的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说傻话了,我怎么可能死掉啊。」
诺特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拍了拍伊兹涅的肩膀。伊兹涅用额头指著位于诺特身后的少年。
「这孩子是谁?」
「他叫巴特,在斗技场很照顾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就带他来了。」
「哦,叫做巴特吗。这名字不错嘛。你要收他当徒弟吗?」
少年抬头仰望诺特的双眼因期待而闪闪发亮。
「改天吧。」
遍体鳞伤的猎人这么说著,同时总算将脸面向了这边。
「瑟蕾丝,你来了啊。」
诺特走了过来。「是的!」瑟蕾丝的声音激动到变尖,但诺特依然一脸严厉的表情,没有变化。
「这会是一趟危险的旅程。你想回家的话,随时都可以说。」
「……那个……呃……谢谢您。」
你……根本不知道瑟蕾丝是抱著怎样的心情来到这里的。
我愤怒地从鼻子发出呼齁声,于是诺特俯视著我。我不禁感到畏缩。他的眼神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喜欢巨乳的纯情猎人的眼神了。
「好久不见了啊,下流臭猪仔。我听约书说了。」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后,用低沉的声音询问:
「洁丝活著吗?」
我看向瑟蕾丝。尽管双眼在仿造的眼镜底下湿润起来,瑟蕾丝仍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请瑟蕾丝帮忙转播,这么传达。
(是啊,她应该过得很好才对──在王都里面。)
诺特仍然面不改色,他暂时像在思考什么似的,然后开口说道:
「这样啊,干得很漂亮嘛。」
诺特没有再多问什么,他在黑猪面前蹲下,与萨农聊了起来。
我们从阴暗的甲板进入明亮的船长室。在船长室里,莉堤丝──被这么称呼的少女正心神不定地等候著我们。
立刻跟萨农讨论起计画的诺特,看到少女的面貌便停下脚步。诺特的表情总算展现出变化。他瞠大双眼,大吃一惊。
「你……应该死了啊……」
少女有些愣住,依然面带微笑地歪头表示疑惑。
诺特动了起来。他用右手拔出双剑的其中一把,同时一口气逼近到少女身边。闪耀著红色光芒的利刃一闪,描绘出漂亮的弧形,落到少女的脖子上。
铛。
金属声响彻周围。这一瞬间的事情让每个人都冻结住,但诺特平淡地收起剑,用手臂扶住吓到腿软的少女。型男的脸庞接近少女的脖子。看来他似乎在观察利刃击中少女项圈的部分。
「是真的吗……抱歉,是我误会了。」
诺特摇了摇头,让少女坐下。倘若是真正的耶稣玛的项圈,无论用何种方法都无法弄伤。他是从这一点来判断这名少女是真正的耶稣玛吧。
伊兹涅慌忙地跑了过来,用力推开诺特。
「你突然在做什么啊!」
「抱歉,因为她跟在北部让我逃走的耶稣玛感觉有些相像……话说,这家伙是谁?」
「是莉堤丝喔。」
「莉堤丝……?」
诺特看似疑惑地反问。约书开口说道:
「这女孩完全失去了到最近为止的记忆,之前在这一带徘徊。虽然说话腔调很像北部的人,但她是货真价实的耶稣玛喔。所以我们收留了她。因为不知道名字,姊姊就叫她莉堤丝。」
「这样啊……真是够了,净是一堆奇怪的事情啊。」
诺特坐到附近的木箱上,突然转头看向瑟蕾丝。
「瑟蕾丝,巴普萨斯烧起来了这件事是真的吗?」
听到诺特这么询问,瑟蕾丝立刻回答:
「是的。在三天前的早上,遭到北部军队袭击……」
「也就是说有奥格吗?」
瑟蕾丝点了点头。诺特将视线从瑟蕾丝身上移开,叹了口气。
「看来巴普萨斯被烧掉似乎是我害的。真的很抱歉。」
沉默。我感到在意,不禁插嘴问:
(说是诺特你害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混浊的眼眸看向这边。
「我们在针之森遭遇到一个壮汉对吧。」
(好像是叫大卸八块的阎王?)
「没错。那家伙似乎跟北部新王的贴身拷问官有什么很深的羁绊。都是因为杀了那家伙,拷问官才会对我深恶痛绝。我没被盘问就遭到拷问,甚至连跟我有关连的巴普萨斯都……北部那些家伙还纠缠不休地追杀著我。他们把我当成最碍眼的眼中钉。」
拷问官……?他的意思是区区拷问官的怨恨让北部军队动起来了吗?
当我对细节感到在意时,瑟蕾丝在我身旁将手贴在胸前,大声说道:
「您受到了拷问吗?」
诺特瞥了瑟蕾丝一眼。
「放心吧,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因为有山猪在收容所大闹、还有耶稣玛逃走了什么的,我的拷问在半吊子的地方结束了。」
「可是,您一定很痛苦吧。」
「别小看我。跟五年前的痛苦相比,肉体的疼痛根本……」
「啊……呃……对……对不起……」
瑟蕾丝的声音转眼间畏缩起来。
我陷入思考。已经知道巴普萨斯被挑出来针对的理由了。因为是跟解放军首领诺特有密切关连的村庄,而且那个诺特被人强烈地怨恨著。不过,比巴普萨斯北边的城市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为什么北部势力能够在这种状态下只针对巴普萨斯发动袭击呢?然后,剩下的疑问还有一个。我们再度转移到梅斯特利亚来的隔天早上,巴普萨斯便遭到袭击,这真的是偶然吗……?
正当我感到纳闷时,约书走到我们之间,将某样东西交给诺特。
「诺特,难得瑟蕾丝都过来了。这个给你,拿去用吧。」
放在他手上的是黑色六角柱的玉石──也就是魔力之源,立斯塔。
诺特躺在木头地板上。瑟蕾丝跪在他身旁,像是要包覆住一般用双手拿著黑色立斯塔,用力地贴在额头上。瑟蕾丝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耶稣玛用黑色立斯塔进行祈祷的话,能够引发只有魔法使才能够创造的奇迹。最显著的例子便是治疗伤势和疾病。
位于诺特侧头部的伤痕,立刻一点点地消失了。
我们从有些距离的地方看著他们的样子。
约书朝我跟萨农小声地说道:
「我真羡慕诺特啊。因为有瑟蕾丝在,无论多严重的伤势都能痊愈呢。」
我拜托被叫做莉堤丝的少女帮忙转播,询问约书。
(什么意思?瑟蕾丝很擅长治疗吗?)
「不是那样子啦……但该怎么说呢?萨农,帮忙解释一下嘛。」
──耶稣玛用祈祷治愈人的能力,跟她感情的强烈程度有很大的关系喔。不是知识或技术的问题。倘若对象是陌生人,说不定就连手指的肉刺都治不好。她的祈祷只有在治疗重要的人时才会发挥出强烈的效果。如果是关于阿诺的事,瑟蕾妹咩的感情强烈到甚至能治好那种严重的伤势喔。
我想起萨农在「沉睡小马亭」对玛莎说过的话。
──关于治愈诺特小弟的能力,瑟蕾丝妹妹更是出类拔萃。瑟蕾丝妹妹对解放军而言是必要的存在。
然后我自然地回想起来。想起我在基尔多林家的农场被捅了一刀时,治愈了我的耶稣玛少女。伤势严重到差点失血过多死亡的猪,完好如初地恢复成健康的身体。这表示洁丝是那般重视我、需要著我。
明明如此,我却…………
布蕾丝会放弃生命,说不定也是因为这样。我原本以为只要有立斯塔,或许洁丝便能帮忙治疗她腹部的伤,但并非那么回事。
我总以为是理所当然的。我一直误解了耶稣玛的能力。无论是怎样的伤都理所当然地能治好──我擅自这么推测了。然而,并不是那么回事。
我摇了摇头,甩开多余的想法。真是的,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祈祷几分钟就结束了。诺特爬起身,双手转了几圈。虽然喉咙上像是瘀青的痕迹没有消失,但除此之外的部分似乎都已经痊愈了。
「谢谢你啊,瑟蕾丝。你累了吧。你到下面休息一阵子吧。」
瑟蕾丝本来将手伸向诺特那边,但不知是想到些什么,她的手缩了回去。
「那个……我不能一起待在这里吗?」
诺特一脸不可思议似的蹙起眉头。
「呃……我很高兴你有这份心,但在准备出港的期间,不是很需要瑟蕾丝的协助。你只要在我们找萨农或下流猪商量计画的时候,跟他们一起过来,帮忙转播对话就行了。你刚经历了长途旅行吧。为了下次的工作,你先好好地休息吧。」
「说……说得也是呢,我明白了……」
喂喂喂,你是什么超级迟钝的轻小说主角吗?这让我不禁焦躁起来。
瑟蕾丝碎步跑向这边,朝我与黑猪露出微笑。
「……好像是这么回事,我们暂且到下面休息吧。萨农先生和混帐处男先生一直在走路,一定也累了呢。」
在她笨拙的笑容上,到最后都没有被提及的仿造眼镜空虚地闪耀著。
瑟蕾丝笑著说「他好像没有很喜欢呢」并拿掉仿造眼镜后,趴倒在吊床上。但她没有入睡,帮忙转播我与萨农的讨论。
──接下来的行动很重要喔,萝莉波先生。我们顺利地与阿诺他们会合了。但这不过是最初的阶段呢。我们要尽全力帮他们想办法,改变这个世界。
传递到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已经不见愉快的萝莉控阿宅的影子。
──首先致力于打倒北部势力那群最差劲的家伙吧。要打倒他们,说不定迟早必须跟合不来的王朝共同战斗。到时唯一跟王朝接触过的萝莉波先生,应该会成为非常强力的关键人物──不,应该说关键猪才对。你明白的吧?
(当然。请交给我办。)
──打倒北部势力之后,接著当然就是以解放耶稣玛为目标。至于要以什么形式来挑战身为制度根源的王朝,目前还完全不晓得,但很接近王朝的萝莉波先生在这边也依然会是关键猪。在最糟的情况下,也可能会变成萝莉波先生站在王朝那边、我站在解放军这边,两只猪都被卷入对立的局面。不过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便是拯救不幸的少女们。请让我重新确认一下这点。
(没错呢。这点是不会错的。彼此都尽力而为吧。)
这时我思考起来。解放耶稣玛──作为诺特夙愿的这个终点,当然也是我的愿望。对于像布蕾丝那样受到折磨然后死亡的少女们,我不可能用一句「无可奈何」而不了了之。
不过,不过啊。使用了那些耶稣玛的维持机制,也可以说是王朝为了防止暗黑时代再次到来的政策关键。然后洁丝已经是王朝的人了。假如、万一解放耶稣玛与洁丝的幸福被放在同一个天秤上时,我真的能够选择解放耶稣玛吗?
要洁丝作为王朝的人活下去的是我。这样我有资格说什么「果然还是要摧毁王朝」这种话吗?诺特的愿望实现的时候,我能够在自己动手破坏的世界另一头,让洁丝获得幸福吗?
黑猪从鼻子发出齁声。是我的迷惘传递给他了吗?
──萝莉波先生,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对于他认真的语调,我也同样认真地回答。
(请说。)
──身为耶稣玛的女孩们会对萝莉波先生和我坦率地吐露出心声,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我原本预料他可能会劝导我的迷惘,所以听到他这么问,我稍微安心了点。
(这……是因为我们依偎在身旁的关系吧?)
──不,不对。
(呃……那么,萨农先生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因为我们是猪。
站在原地不动并看著这边的黑猪十分诡异,感觉有些可怕。
(因为是猪……?)
──对,耶稣玛少女们会对这种恶到爆表的阿宅敞开心房,绝对不是因为我们是可靠的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是猪。因为我们是最底层的她们唯一能够信任的存在,是连最底层都算不上的存在喔。
这番话让我猛然惊觉。洁丝、瑟蕾丝,还有布蕾丝……她们对我坦承了自己殷切的心情。向才刚见面的我哭诉、抱住我……彷佛洪水决堤一般,告诉我让她们难受的事情还有一直想做的事情。那并不是因为她们判断我足以信赖,而是因为除了我以外、除了猪以外,她们没有能够说话的对象。
因为我是第一个连她们都不如的存在。
大家都是这样的吧。没有任何怨言地一直支撑著社会的少女们,大家都很难受、彷佛遭遇挫折一般,但又不能找任何人商量,活著只会受到压榨,然后遭到杀害。
「不……不是的。」
瑟蕾丝抬起头,插嘴说道:
「萨农先生和混帐处男先生真的都是很棒的人。绝对不是因为你们是猪,那种事情我一点都没想过……」
黑猪的双眼还是一样刺人地看著这边。他想传达的讯息非常明确。
想想我们之所以是猪的理由吧。那就是我们来到梅斯特利亚的理由,是我们的存在价值,也是我们的使命──
半夜。在受到平缓的波浪摇晃著的船上睡得正香的我,被瑟蕾丝用戳的叫醒了。我通过蜷缩起来睡觉的黑猪旁边,跟著瑟蕾丝来到甲板。凉爽的海风吹散焦油的气味,温柔的海浪声以缓慢的周期回荡著。
约书盘腿坐在主桅的瞭望台上打瞌睡。项圈号已经几乎准备完毕,现在正在等候其他船只做好出港准备吧。为了让约书从那个角度看不到,瑟蕾丝在暂时摆放著的木箱后面双手抱膝坐著,邀我到她身旁。
──在您休息的时候把您吵醒,对不起。
(没关系的。有事要商量吗?)
──呃……一半是商量,一半不是。
(什么都行,说来听听吧。)
──关于刚才萨农先生所说的事……的确是那样也说不定。如果混帐处男先生不是猪,我想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我应该不会找混帐处男先生商量诺特先生的事情。
(嗯,我想也是。关于这部分我并没有误会,所以不要紧的。)
──可是,洁丝小姐不一样。
瑟蕾丝的大眼睛捕捉著我。
──虽然那时候没有向您说……但洁丝小姐喜欢混帐处男先生。那跟我对诺特先生抱持的心意十分相似。洁丝小姐绝对不是因为混帐处男先生是猪,才信任您的。只有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想先告诉您……
瑟蕾丝的大眼睛湿润起来,她将脸别向一旁。
──老实说,我非常、非常羡慕。竟然有能够像那样互相爱慕的对象……竟然有无论何时都愿意陪伴在身旁的人……我真的很羡慕洁丝小姐……所以,虽然我不晓得两位为什么会分离,但我希望混帐处男先生有一天可以回到洁丝小姐的身边。我认为混帐处男先生应该待在洁丝小姐身旁。
瑟蕾丝的小手在小腿前紧紧握拳。
──那个……对不起,我不太会表达……
(谢谢你。你想说的话很清楚地传递给我了。)
然后我也很明白自己该对她说的话。
(剩下那一半要商量的事情,是关于诺特吗?)
──……是的。
瑟蕾丝没有要看向这边的意思。
(萨农先生虽然是个温柔的人,但注视的东西实在太庞大,要找他商量感觉有点难开口呢。)
瑟蕾丝的头暧昧地摇晃了一下。那个人虽然是真正的萝莉控,但骨子里仍是个彷佛使命感化身的人,比起瑟蕾丝的感情,他更在意诺特等解放军的将来。瑟蕾丝没办法找萨农商量过于私人的事情吧。
(诺特他……真的是个混帐家伙呢。明明有这么可爱又专情的眼镜女孩特地跑来,他却用那么冷淡的态度对待。)
──那个,我并不可爱……
(没那回事。你的可爱程度仅次于洁丝喔。)
瑟蕾丝稍微笑了一下,然后向我传达「谢谢您」。
──我还是觉得这样就行了。诺特先生已经只看著前面……我很明白他根本没有余力看向我这边。只要能待在诺特先生身旁、能帮上诺特先生的忙,我觉得这样就行了。
泪珠从瑟蕾丝的眼睛滴答地掉落到膝盖上。
──但是,我果然还是很痛苦……该怎么做,这种痛苦才会消失呢?
(谁跟你说了诺特不会看向瑟蕾丝这边啊。)
我这么传达,于是瑟蕾丝用死心的表情看向我。
──无论由谁来看,都是这样的。因为我们一点也不相配。诺特先生是受到每个人仰慕的英雄,我却是乡下的侍女……而且我根本没有胸部……
(喂喂,才十三岁的女孩在讲什么啊。说不定今后会变大吧。)
──看起来会变大吗……?
我的确不太能想像胸部很大的瑟蕾丝啊。
──果然呢……
那个,这是我的内心独白……
(但是,有一点我先声明,我认为诺特不是喜欢胸部大的女性,只是喜欢大胸部而已喔。)
我自己都觉得好像讲出了非常哲学的一句话。
──为什么您这么认为呢?
(因为那家伙以前喜欢的伊丝,胸部也没有很大不是吗?)
──呃……为什么您能这么肯定呢……
(很简单。因为玛莎和诺特曾经说过洁丝与伊丝非常相似。)
──…………
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瑟蕾丝呵呵笑了。
──您说这种话,不会挨洁丝小姐骂吗?
虽然是诡辩,但她能像这样露出笑容是最好的。
(不要紧。因为除了瑟蕾丝以外没人在听啊。)
──是吗?
突然有不同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我大吃一惊,环顾周围,可以望见穿著黑色长袍的某人蹲在瑟蕾丝后面。那人戴著兜帽,看不见长相。那家伙迅速地摀住瑟蕾丝的嘴。瑟蕾丝微微地抽搐一瞬间后,闭上双眼垂下了头。她抱著膝盖的手松开了。
怎么会,难不成……
「齁!嗯齁!」
我急忙从鼻子发出哼声,穿著长袍的可疑人物顿时来到我眼前,用双手按住我的鼻头。
我总算能看见藏在兜帽底下的脸。深邃立体的五官。卷起来的金发。
是国王的孙子,修拉维斯。
──麻烦别出声,我不想被发现。那女孩没事。
修拉维斯放开我后,温柔地抱住差点倒地的瑟蕾丝,让她躺在甲板上。我陷入混乱,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候。才心想怎么响起了像是笛子的咻咻声,只见有什么东西命中了修拉维斯的背后。长袍里面是装了铁板吗?「什么东西」发出铛的声响,被弹开了。
我看向掉落的东西。那是十字弓的箭。
修拉维斯敏捷地站起来后,连头也没转过去,便朝箭飞来的方向伸出手。银白色电击从他的手前方窜出,击中瞭望台。可以看到约书当场倒了下去。
下个瞬间,宛如落雷般的闪光与轰隆巨响爆发,甲板的一部分裂开了。有人影从楼下伴随著木屑冲上来。手上拿著大斧。
可以看见大斧以黑暗的天空为背景,缠绕著电击。冲上来的人影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然后凭著那股气势将斧头的利刃朝修拉维斯笔直地──
不妙!
──闪远一点。
修拉维斯的声音在脑内响起。我为了保护瑟蕾丝后退一步。
啪哩!
大斧的利刃确实地挥落到修拉维斯在脸部前方交叉的手臂上。不过那利刃在强烈的火花炸裂的同时被反弹回去。
修拉维斯尽管没有负伤,仍因为冲击而站不稳,后退几步。
火焰在视野角落一闪,一个人影朝修拉维斯后方跳跃过去。
是诺特。诺特已经逼近到修拉维斯背后,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将闪耀著红色光芒的利刃对准喉咙。
「投降吧。报上名来。」
受到诺特威胁,修拉维斯依然文风不动。第一击被弹开的伊兹涅重整姿势,将大斧前端对准修拉维斯。
有条不紊的互相配合与波状攻击。用约书的攻击分散注意力,靠伊兹涅的大招让对方重心不稳,然后诺特趁机钻进来。当然,如果是一般人,大概已经死了三次吧。
「不好意思,我不会报上姓名。也不会投降。」
可以听见冷静沉著的声音。
「竟然能弹开大斧,你不是人类呢。魔法使吗?」
伊兹涅这么问。
「是的话,你们要怎么做?」
「杀了你。」
诺特立刻回答。
「杀得了吗?想想自己身陷的状况吧。」
修拉维斯推开喉咙上的剑,离开诺特身边。诺特维持从背后逼近修拉维斯的姿势,僵在原地。他似乎动不了。
身穿黑色长袍的修拉维斯以压倒性的存在感支配了现场。
「抱歉打扰你们了。我不打算与你们交战。这个女孩跟瞭望台上的弓箭手都只是昏过去而已。我无意责怪你们让耶稣玛搭船这件事,也不打算把这艘船的事情通知王朝军。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这只猪而已。」
回过神时,我已经被看不见的力量拉起全身,飘浮在半空中了。
「或许你们与我们永远无法彻底地互相理解。但我希望总有一天。我们能一同让这个梅斯特利亚变得更好。」
修拉维斯平淡地这么说道后走到船舷,越过扶手跳向大海。我的身体也像是要追赶在后似的移动起来。大约十公尺底下的海面,修拉维斯理所当然似的在附在帆船旁的小船上等待著。
浮游到海面往下降落的过程中,老实说我差点吓到尿出来。
「走吧。」
让我搭上船后,小船彷佛水上摩托车一般开始在海面上滑行。
我被修拉维斯带走,来到了据说是由王朝管理的沿海堡垒。入口的门并列著一排拿著枪或矛的王朝军士兵。
全部石造的堡垒像是要贴在形成悬崖的尼亚贝尔海岸上一般被搭建起来,是横向长方形的建筑物。内部装潢也有棱棱角角的灰色石头裸露出来,设置于各处的火把照亮著阴暗且漫长的走廊。从走廊隔著装有铁栏杆的窗户,能够俯视一片漆黑的海洋。
「我想应该是错觉,但你刚才是不是提到了关于洁丝胸部大小的话题?」
修拉维斯一边在没有人烟的走廊上快步前进,同时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
(不,怎么可能……谈论王妃候补人选的咪咪实在太过失礼,在下岂敢……)
我敷衍过去。修拉维斯耸了耸肩。
「算啦。相对地告诉我一件事。你为何回来了?」
修拉维斯不看这边地问了。
问我为何……
「你无法对洁丝完全死心吗?」
(不是。)
我立刻断言。
「你无法原谅爷爷大人的方针──无法原谅对耶稣玛的待遇吗?」
(……是的话,你会怎么做?)
「要思考那一点的人不是我。」
修拉维斯停下脚步,打开右手边的门。
该不会是──我这么心想并窥探著对面,但那里只是空荡荡的空房间。
「洁丝不在这里。她在不同房间待命。」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脏跳了起来。血液咕嘟咕嘟地循环到全身,我感受到肝脏开始被煮熟。洁丝在尼亚贝尔这里吗?
「事情有一点复杂。你愿意接受条件的话,我就让你见洁丝。」
修拉维斯这么说,坐到放在墙边的椅子上。房门在我的身后自动关上了。
(条件?)
我一边让呼吸平静下来,一边这么反问。
「有三个条件。首先,你要成为我的同伴。」
修拉维斯这时总算卸下了兜帽。白皙的肌肤与彷佛西洋雕像一般让人印象深刻的容貌显露出来。他浓密的眉毛用力蹙起,让严肃的表情变得更加立体。
(你想要这种无力的猪当同伴吗?)
修拉维斯没有点头,继续说道:
「也会有想要拜托猪帮忙的时候。王朝的情势改变了。爷爷大人──国王伊维斯遭到某人诅咒,目前在王都卧病在床。接下来负责指挥的是我的父亲马奎斯。」
(等等,你说国王遭受诅咒了?被谁诅咒?)
「要是知道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爷爷大人已经来日不多了。」
修拉维斯平淡地说道。
「父亲虽然是个具备信念的男人,但冷酷无情,也不像爷爷大人那样深谋远虑。倘若把政治都交给父亲处理,梅斯特利亚肯定会朝不好的方向前进。我不想对这件事置之不理。希望你可以协助我。」
(你的父亲有那么不通情理吗?)
「他个性武断,又出乎意料地极端,是会将巴普萨斯的修道院整个烧光的人。现在也一样,他违背爷爷大人的命令将北部王城燃烧殆尽,结果不晓得北部军的下落,正到处东奔西走。爷爷大人明明再三叮咛他要等查清了指挥系统再攻击……」
且慢且慢。烧掉修道院的是修拉维斯的父亲?而且他还把北部王城烧光了?他是专门放火的艺人吗?
我先整理了一下脑袋后,这么传达。
(我明白你对父亲的统治感到不安这一点了。目前我对你的想法也没有异议。不过,只是一只猪的我能办到什么?)
「那就是第二个条件。希望你可以担任王朝与解放军的中间人。」
(中间人……不能由你本身来担任吗?)
「你刚才看到了吧。王朝的人是耶稣玛这种制度的根源,解放军对王朝的人可是憎恨到想杀了他们。实际上,我也差点被他们杀掉……我当真以为会没命。」
(是这样子吗……?你看起来很从容地挡住了攻击啊。)
「要是没有爷爷大人制作的这件长袍,我肯定已经死了。要是那个火焰剑士一口气刺穿我的喉咙,我当时就没命了。我──王朝的人没有立场能直接与他们交涉。所以我才想请你帮忙担任那个角色。」
(原来如此。如果是那样,我好像也能办到。不过,我不明白你打算跟解放军进行什么交涉。你觉得跟合不来的家伙一起共同战斗,会有那么顺利吗?)
「这……老实说,我也还不晓得。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照现在这样下去,王朝和解放军都会撑不下去。在我们对立的时候,北部的威胁已经逐步逼近。真面目不明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