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个午觉后,到了傍晚,我跟洁丝等待著训练完的修拉维斯出来。从建造得十分牢固的广阔训练场走出来的修拉维斯,穿著宽松的藏青色长袍。虽然吹著凉爽的风,他白皙的脸庞却因汗水而湿透。
「怎么了,有紧急的事情吗?」
修拉维斯一边快步走著,同时这么询问洁丝。
「嗯,关于那本史书,有一点事情想找您商量。」
「可以等晚点再谈吗?父亲大人找我。」
(我们有事情要拜托那位父亲大人。)
我这么传达,于是修拉维斯停下脚步,俯视这边。
「拜托父亲大人?有什么事?」
(今天早上交给荷堤斯的史书是复制本,有一部分内容被前代国王伊维斯封印起来了。既然是复制本,就表示某处应该有原本吧。考虑到封印跟伊维斯相关,自然会认为史书的原本是由国王代代传承。我们想看那本原本,想阅读看看被封印起来的部分记载著什么。)
修拉维斯思考一会儿后,再度迈出了步伐。我们追在他后面。
「修拉维斯先生?」
洁丝像在察言观色似的说道。我们是否不小心说了什么会让他心情变差的话呢?
「为何你们想看被封印的部分?」
修拉维斯依然面向前方,这么问道。
(因为那里说不定记载著可以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的方法。)
这是我跟洁丝互相讨论后得到的结论。从前后的时间序列来思考,可以推测史书被封印的部分记载著拜提丝统一天下的来龙去脉。只要能解读那个部分,说不定能找到可以击毙不死身魔法使的方法。
「原来如此。」
修拉维斯这么说道后,只将脸面向这边。
「看来你们的想法跟父亲大人一样。父亲大人让母亲大人解读从爷爷大人那里继承的史书,得知了梅斯特利亚的至宝之一,破灭之矛的所在处。我接下来要去见证他们回收那把矛。」
「破灭之矛?」
洁丝发出惊讶的声音,然后在意起周围状况,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她压低音调,接著说道:
「那将会成为打破不死魔法的关键呢。那把矛究竟在哪里呢?」
「马上就要到了。你们一起来吧……只是千万记得在父亲大人面前要小心自己的思考。」
听到他这么说,我想起我们在隐瞒荷堤斯相关事情的对象是能够看透内心独白的魔法使。不过没问题。我有个珍藏的专用对策。
诸位看好了。有个方法可以让马奎斯和维丝都不会再看我的内心独白。
修拉维斯前往的地方是金之圣堂,用光泽亮丽的黑色大理石建造而成的巨大圣堂,各处施加著金色装饰。是散发著威严的建筑物,同时也是包括伊维斯在内的前代国王们长眠的场所。
圣堂的门扉沉重地发出嘎吱声响打开了。穿著合身法衣的国王马奎斯与身穿飘逸白色礼服的王妃维丝站在正面深处。
修拉维斯快步前往那边。
「太慢了。训练这么好玩的话,要不要我亲自指导你战斗的方法啊?」
马奎斯用闪耀著凶狠光芒的灰色眼眸看向儿子。往后梳的金发与苗条的体型,酝酿出彷佛干练的证券营业员一般,不能掉以轻心的强者氛围。国王马奎斯是梅斯特利亚最强的魔法使。从还在训练中的修拉维斯来看,应该是他最不想应付的人物吧。
「对不起。虽然我准时到达,但还是向您道歉。」
这小小的讽刺让马奎斯不屑地哼了一声。
「为何女人跟猪也在?」
他不礼貌的说法让修拉维斯的脸颊僵了起来。
「无论我带未婚妻到什么地方,都不会对父亲大人有负面影响吧。」
马奎斯面对这么顶嘴的儿子,像是感到厌倦似的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妻子那边。
「维丝,你说明一下步骤,让笨蛋也能听懂。」
维丝露出微笑。这位是胸部很大的金色长发美女大姊姊。诸位记得向日葵与紫罗兰的故事吗?即使是喜欢彷佛紫罗兰一般娇小花朵的男人,要是看到宛如向日葵一般巨大的花朵绽放,也会忍不住被吸引目光的那个故事。虽说是有小孩的人妻,但要比喻的话,维丝这名女性就像是在灿烂闪耀的太阳底下尽情张开美丽花瓣的向日葵。虽然她应该有一把年纪,但无论是那端正的知性脸庞,还是灿烂闪耀的向日葵肉体(body),至今都仍未丧失年轻迷人的魅力。可以说是好莱坞名流等级的女性吧。
就在我思考这些长篇大论的期间,马奎斯将视线从这边移开,维丝咳了两声清喉咙。
维丝指示著祭祀在圣堂正面的祭坛上的巨大石棺。是王朝之祖拜提丝的遗体长眠的棺材。
「据说只能使用一次,但可以确实夺走任何性命的破灭之矛,被封印在这里。」
洁丝在我身旁倒抽一口气。
「根据史书记载,矛似乎被藏在石棺的盖子里。然后能够解开那封印的,在梅斯特利亚仅有一人。王朝正统的继承者──流著拜提丝大人血脉的最年少者。换言之,修拉维斯,就是你。」
就彷佛修拉维斯的心跳声在宽敞安静的圣堂里回荡一般。看来相当紧张的修拉维斯迈步走向双亲中间──走向王朝之祖的石棺。
我也靠近棺材,观察它的盖子。虽然不醒目,但我发现盖子边缘刻划著细长的箭头符号。是矛就藏在这里的标记吗?
修拉维斯慎重地开口说道: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听说只要一边祈求想获得破灭之矛,一边碰触盖子就行了。」
修拉维斯看向父亲那边。马奎斯用下巴催促他。
修拉维斯对著摆在祭坛上的拜提丝雕像行礼之后,缓缓地将右手伸向石棺上面。位于圣堂里的所有视线都集中在那只手上面。
浮现出粗壮骨头与粗壮血管的手轻轻地碰触盖子。
微弱地响起了厚重石板震动的嘎吱声响。但除了那声响以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在做什么?好好祈求,再重来一次。」
修拉维斯回应马奎斯焦躁的声音,再一次碰触盖子。
盖子再次震动,但果然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陷入一片寂静。
马奎斯猛然阔步逼近维丝面前。
「这不过是在确认──」
「……是的。」
「修拉维斯是我的孩子吗?」
空气冻结住了。
「……咦?」
「我是为了排除可能性才这么询问。你生下来的孩子是王朝正统的继承者,也就是我的孩子没错吧?」
维丝感到畏惧似的缩起脖子。
「那当然!难道你认为我会跟你以外的人──」
那一瞬间,修拉维斯的身体彷佛被撞飞似的往上跳起,以大大张开四肢的状态在空中被钉住。马奎斯将手朝向那边。
「你这是做什么,父亲大人──!」
修拉维斯平常酷帅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起来。马奎斯将张开的手宛如钩爪一般握住,于是修拉维斯的喉咙被看不见的手勒住,那张脸的白皙肌肤立刻变红起来。
「老公,你做什么!」
维丝试图阻止,但她的身体撞上看不见的屏障,被弹开了。
「假如修拉维斯是我的孩子,那并非我孩子的你是谁?」
眉头深锁的马奎斯不只是魄力,还散发出惊人的气场。周围的墙壁彷佛随时会裂开,那是压倒性的威压感,让人有种彷佛会崩塌的错觉。
修拉维斯就这样呈大字形地悬空,因痛苦而发出呻吟。
我什么也办不到,只能像炸猪排店的店头装饰一样僵在原地。
「马奎斯大人!」
这么出声喊道的是洁丝。
「说不定是有哪里弄错。请您不要再勒住他脖子了!」
燃烧著怒火的双眼凶狠地看向洁丝。洁丝的脚在旁边往后退一步。
「弄错吗?举例来说,有怎样的可能性?说来听听。」
洁丝无法回嘴。我下定决心上前一步,从鼻子大声地发出呼齁声响。
(说不定是步骤弄错了。说不定是以前有人早已经拿出来过。就算不勒住他的脖子,你应该也有一堆方法可以确认修拉维斯是不是正牌的。还是说,你的魔法就这种程度?)
我更进一步地从鼻子发出哼声挑衅他。马奎斯感到厌烦似的将视线看向上面后,很乾脆地放下了手。修拉维斯伸直四肢,就那样飘浮在半空中咳嗽起来。
「真是一只嚣张的猪啊。要不要把你烤熟吃掉啊?」
他不会生吃的吗?
「不过,我的魔法确实并非就这种程度。让我来试试看一招吧。」
马奎斯握住手,让手指发出啪叽的声响。下个瞬间,他气势猛烈地挥出右手,笔直地朝向修拉维斯。
咚一声的冲击波撼动空气。修拉维斯的身体向后仰,就那样掉落到石头地板上。
「修拉维斯!」
维丝飞奔到他身边,只见修拉维斯抬起身体。
「我没事,没有问题。」
他的声音十分嘶哑。
家暴男看向两人,从嘴里微微吐了口气。
「我使用了解除变身的魔法,但看来好像无效啊。似乎是有哪里出错了。你们调查清楚原因,再来向我报告。」
马奎斯就那样一脸不悦似的走掉,一次也没有转头地离开了圣堂。
(修拉维斯,你还好吗?)
我飞奔靠近,于是鸟窝头型男笨拙地笑了。
「你应该没有看我穿什么内裤吧。」
修拉维斯穿的藏青色长袍,衣襬彷佛裙子一般扩展开来。
(呃,我对男人的内裤没有兴趣……)
就在我这么传达时,维丝用冷淡的眼神看向我。唔喔。这说法简直就像我对女性的内裤有兴趣一样,会引人误会啊。我感兴趣的只有洁丝的内裤而已。
维丝擦拭滑过脸颊的汗水,开口说道:
「关于你用不检点的视线打量我儿子未婚妻这件事,这次就不追究了。你勇敢的发言帮了我们大忙。十分感谢你。」
(别这么说,这没什么。)
我忽然浮现一个想法。
(话说回来,大姊姊现在手上有王家代代相传的史书对吧。)
「是那样没错。」
(你全部看完了吗?)
我的质问让维丝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我只看了一部分而已。因为外子特别关注的是破灭之矛,他要我解读那部分……我趁工作空档查明了隐藏地点与拿出来的方法。因为没什么时间,我并没有阅读其他部分。」
因为前代国王伊维斯之死,据说被留下来的人目前都专注于王朝的工作上。被业务追著跑的话,大脑能够分给其他事情的资源也会受到限制。
(我有个提议,能不能把后续的解读交给我与洁丝呢?说不定关于拿出破灭之矛的方法,还有在其他部分隐藏著提示。)
维丝思考起来。那宛如女演员一般美丽的容貌上,双眼下方的黑眼圈十分醒目。
「这提议不坏。只不过史书的内容极为残酷,会令人感到不快喔。就算你无所谓,但洁丝能够承受那些内容吗?」
「当然可以!」
洁丝立刻这么断言。维丝感到佩服似的看向洁丝。
「这样子吗?最近也没能好好地指导你魔法呢。洁丝,请你试著跟猪先生一起专心致力于解读史书,这样应该也能学到不少吧。」
「是的!」
洁丝看似开心地这么回答。维丝将放在祭坛旁边的史书交给她。
「情报有时是比魔法更加强力而且危险的东西。请你多加注意,谨慎地解读喔。」
维丝温柔地对洁丝这么说道后,俯视著我。
「请你多加留意自己的言行,以免晚餐突然多了一道菜。只要有我这种程度的魔力,要将一只猪做成烤全猪是轻而易举。」
看来王家的人就算赌气也不会生吃猪肉。真聪明啊。
(我知道了。我一根手指也不会碰洁丝的。)
「不,猪没有手指吧。」
爬起来坐在地板上的修拉维斯立刻这么认真回覆。可恶,我想钻理论漏洞的计画泡汤了。
(放心吧,我不会对洁丝出手的。)
虽然猪也没有手啦!
「……你再稍微留意一下,别让内心的声音都泄漏出来如何啊?」
修拉维斯有些傻眼似的笑了。嗯,这样总比痛苦的表情好吧。
我重新面向维丝,用鼻子指示洁丝拿的史书。
(那么,我们就暂时借用这本书。洁丝,立刻来解读吧。)
「是的!」
洁丝的手看起来像在蠢蠢欲动,巴不得早点翻开史书。
「果然步骤就是那样没错。破灭之矛会不会是已经有某人拿出来了呢?」
深夜,趴在床上的洁丝对就在旁边的我这么说道。
要是让人误会就不好了,所以我先说清楚,我们并没有在做什么亏心事。能够让猪跟人类同时看一本书的姿势并不多。只不过趴著的少女胸前,该怎么说呢,实在是绝景。因重力而被强调的那道曲线,让人联想到天地颠倒过来的深山秘境。
「呃,请您看书好吗?」
(抱歉,因为猪的视野比人类广阔。)
「如果是那样就没办法……但请您小心一点喔。刚才在圣堂也是,因为您在马奎斯大人的眼前开始思考关于维丝小姐胸部的事情,让我吓出一身冷汗呢。」
喔,那个啊。
(那可是战略喔。为了不让马奎斯读心的战略。)
「咦咦咦,原来是那样吗!」
(当然了。马奎斯原本就对身为猪的我没什么兴趣。只要我一直思考下流的事情,他就会感到厌烦,避免去看我的思考吧。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被他探查到秘密,我才故意不断思考一堆下流的事情。)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呀……我还以为您是一只见异思迁的猪先生。」
(怎么可能。我喜欢的只有洁丝的胸部。相信我。)
「那样也是挺……您这么期待的话,我会有一点伤脑筋……」
洁丝一边在意著胸前,一边翻了几页漆黑的史书。
「回到破灭之矛的话题上吧。我还是认为应该是某人已经拿出来了。」
我也将视线从洁丝的双峰间拉回到史书上。
(唔嗯,但是有一点奇怪呢。书上记载著破灭之矛是拜提丝在自己临死前封印起来的对吧?与拜提丝敌对的魔法使在那之前就已经全灭了,所以后来的王族根本没有理由要拿出矛。如果是魔法使,除非有不死身的魔法使出现,否则就算没有什么矛,也能够杀掉任何人啊。)
也就是能够拿到矛的人,并没有要拿到矛的理由。
「的确是这样没错呢。」
洁丝将手贴在下巴,看来正在烦恼的样子。
(唯一有动机要拿出矛的人,应该就是荷堤斯吧。只要有破灭之矛,他就能比强大的哥哥占优势。但也很难想像荷堤斯能够拿出矛。)
洁丝点头同意。
「毕竟拿出矛的方法,在荷堤斯先生阅读的史书中,是记载在伊维斯大人封印起来的部分呢。追根究柢,荷堤斯先生应当不晓得拿出矛的方法才对。」
那么,是谁拿出了矛呢?说到底,矛真的被拿出来了吗?
(算啦,这个谜题迟早会解开吧。现在先来调查有希望打破暗中活跃的术师那不死身魔法的其他计画吧。)
「刚才猪先生好像灵机一动──」
(没错,就是契约之楔。)
洁丝翻开符合的页面。这也是伊维斯封印起来的部分。三大至宝被人用简单的图描绘在书上。
施加了螺旋状装饰的细长矛,这就是破灭之矛。上面记载著这是仅限一次,能够夺走任何生命的矛。接著是救济之杯,那是个装饰著各式各样宝石的小杯子,听说仅限一次,能够拯救任何生命。然后最后一个是锐利的三角锥玉石──契约之楔。据说仅限一次,能够给予任何生命奇迹之力。
(破灭之矛与救济之杯,无论哪边都是打从一开始,在这个梅斯特利亚就只存在著一个。但契约之楔不一样对吧。)
洁丝立刻翻开我提到的部分。
「『女王将隐藏在梅斯特利亚的数十个契约之楔一个不漏地找出来,除了一个以外全部使用。最终战争在此划下句点,被留下来的楔子成为唯一』……上面这么写著。拜提丝大人是耗费有好几个的契约之楔,称霸了暗黑时代的最终战争呢。」
(虽然这史书很不亲切,没有详细记载她是怎么使用楔子的,但可以推理出来。)
「……能够推理出来吗?」
(是啊。来整理一下契约之楔是怎样的道具吧。)
我看看──洁丝一边这么说,一边认真地翻回前面的页面确认。
「契约之楔刺入胸口便会化为光芒消失,给予被刺入者魔力──上面这么写著。」
(是那样没错呢。那么,要怎么利用那种效果在战争中获胜?)
「嗯……是组织了会为自己而战的魔法使军团吗?」
(拜提丝在最终战争里,把自己以外的魔法使都──虽然要扣掉暗中活跃的术师──杀掉,不然就是变成奴隶。照洁丝的意见来看,会跟这个事实无法吻合呢。明明只想让自己变成魔法使,却增加魔法使的数量,不是很奇怪吗?)
洁丝一边发出同意的沉吟,同时思考起来。
「追根究柢,我一直听说拜提丝大人是经历四十三次脱魔法而获得最强之力,终结了暗黑时代。利用契约之楔这点我是第一次听说。嗯……」
(假如这两种主张其实是在说同一件事呢?)
「同一件事……?」
洁丝这么说,接著猛然露出灵光一闪的表情。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契约之楔由魔法使来使用的话,可以引发脱魔法呢!所以拜提丝大人才能经历多达四十三次的脱魔法。」
(我认为是那样没错。就连那个最伟大的魔法使伊维斯,都只有经历二十一次脱魔法对吧。四十三次是个异常的数字。)
所谓的脱魔法,就类似魔法使的脱皮,会彷佛疾病发作似的袭击年轻魔法使,本人将失去意识,所有魔法都变成白纸,之后醒来的魔法使会变得能够使用比以前更加强力的魔力,可以说是比较夸张的升等方式吧。虽然也要看资质和训练量,因此不能一概而论,但经历脱魔法的次数愈多,就会是愈强的魔法使。
(契约之楔不只是让并非魔法使的人变成魔法使而已。倘若由魔法使来使用,还能强制引发脱魔法,获得更强大的魔力。拜提丝就是一直重复这些行动,经历好几次脱魔法,变成了最强。)
就好像某处的神奇糖果一样啊。
但洁丝感到疑惑。
「呃……我明白拜提丝大人是如何在暗黑时代中战胜到最后的了。但那要怎么连接上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的方法呢?就算马奎斯大人使用最后一个契约之楔,也只是至今合计十九次的脱魔法次数变成二十次而已对吧。不晓得那样是否能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
我秉持著自信,向看似不安的洁丝传达。
(不对。最后一个契约之楔不是给马奎斯用,而是要用在暗中活跃的术师身上。)
「咦咦咦!让敌人变强没问题吗?」
我向一脸惊讶的洁丝说明。
(希望洁丝可以回想一下你之前替我接收诅咒,差点死掉时的事情。)
「是的……」
(那时洁丝是怎么从甚至能彻底杀掉伊维斯的诅咒中生还的?)
「我想找回被伊维斯大人封印起来的记忆,结果发生脱魔法──啊!」
她一点就通,真是帮了大忙。
「发生脱魔法时,所有魔法会从魔法使的身体上消灭。这表示暗中活跃的术师的不死身魔法,也能够用这种方式移除掉呢!」
(正是如此。只要把契约之楔刺在暗中活跃的术师身上,趁那家伙发生脱魔法后,把他毫无防备的身体葬送掉就行了。这样就能彻底杀掉他。实际上拜提丝应该也是这样杀掉敌对的不死身魔法使们吧。强化自身与打破不死──拜提丝正是将契约之楔以这两种用途来使用,让暗黑时代划下句点的。)
洁丝双眼闪闪发亮地说道:
「暗中活跃的术师之所以在攻击层面上欠缺破坏力,说不定也是因为不想失去自己不死身的魔法,一直抑制脱魔法发生的关系呢。」
(原来如此,这么一想,就说得通了呢。)
情报在各种地方都吻合起来。可以认为这就是答案了吧。
「那么立刻向马奎斯大人报告吧!就算没有破灭之矛,只要能找出据说只剩下一个的契约之楔,就可以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
…………
(不,先等一下。)
我这么传达,看向洁丝的双峰──洁丝的脸。
(契约之楔靠我们自己寻找吧?)
「咦……?」
(只有我们两人感觉很不安,或许也可以拜托修拉维斯帮忙。但不能让马奎斯知道。)
「为什么呢?」
(你想想看吧。解放军有荷堤斯这张王牌,但并不是凑齐了与王朝的交涉材料,那终究只是与王朝关系密切的人愿意当同伴而已。倘若这时有个能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的至宝出现,会怎么样?)
洁丝压低声音说道:
「说得也是呢, 会变得更加有利。」
(目前解放军的存续可以说还是全部赌在荷堤斯一人身上也不为过。要是荷堤斯被马奎斯笼络,解放军便会沦为用过即丢的道具。只要马奎斯觉得解放军有点碍事了,就算所有人都被杀掉也不奇怪。所以为了避免演变成那种情况,我们要为了解放军获得另一张王牌。)
「也就是要将契约之楔当成交涉的材料使用呢。」
(没错。就像修拉维斯拿自己当人质,让王朝与解放军的同盟成立一样,要让现在的梅斯特利亚动起来,需要有价值的东西与谋略。要靠我们自己来做这件事。)
洁丝用力地握紧拳头。
「来做吧。为了让王家和解放军都能获得幸福的未来,一起寻找契约之楔吧!」
(就这么决定了啊。只要研读史书,似乎便能知道获得最后一个契约之楔的方法。搜集一下线索,明天就准备出发吧。要不要也找修拉维斯同行?)
洁丝露出有些迷惘的模样。
「呃……猪……猪先生有什么看法呢?」
(当然是修拉维斯也在会比较安心吧。他是能够信赖的认真回覆家伙,有他在不会是什么坏事。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可能会比较容易被马奎斯发现吧。)
「说得也是呢!对不起,也找认真回覆先生──不对,也找修拉维斯先生同行吧。」
为什么要道歉啊?
(打铁趁热,我想明天一早就去找那家伙商量。希望可以在那之前成功解读史书,推测出该去哪里寻找契约之楔。洁丝,你还能再努力一下吗?)
只见洁丝在胸前握拳,摆出要好好加油咧的姿势。
「那当然了。猪先生没问题吗?」
(嗯,因为我也跟洁丝一起睡了午觉嘛。夜晚接下来才要开始。)
洁丝缩起纤细的肩膀,像在恶作剧似的扬起嘴唇笑了笑。
「今晚我不会让您睡喔,猪先生。」
「换言之,你们想从母亲大人那里问出『誓约岩窟』的地点。」
刚睡醒就有人来突击房间的修拉维斯,在蓬松的头发变得更加蓬松的状态下这么说了。家具虽然让人感受到高雅的品味,但都是以木制的朴素款式凑成一套,沙发和窗帘也统一成灰色的素色款式。其中一面墙壁成了塞满各种大小书本的书架,还有另一面墙整齐地装饰著武器和防具。我心想以王子来说,这房间还真是朴素啊。
洁丝毫不介意修拉维斯似乎很爱困的呵欠,开口说明。
「没错。史书上记载著那里藏有用来寻找契约之楔的道具。」
史书的记述相当明确。拜提丝用来搜集契约之楔的「路塔之眼」这项道具,似乎被安置在「誓约岩窟」里。只不过,我们翻遍书本各处,也找不到那个岩窟的地点,只知道那里是王家的人缔结婚姻誓约时会利用的场所。
修拉维斯发出沉吟。
「我听说誓约岩窟的地点,一般是王家的人在即将结婚前才会得知。要是不编造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母亲大人恐怕是不会告诉我们的吧。」
(只要撒谎说为了得到破灭之矛,需要知道地点就行了。)
「呃,就算你叫我撒谎……」
修拉维斯一边用手指梳理头发,同时移开视线。洁丝开口询问:
「……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母亲大人是非常聪明的人物。身为儿子的我撒的谎,都会被她看穿。」
(那么,乾脆去问马奎斯吧。如果是他,谎言应该会稍微管用点吧。)
修拉维斯苦涩的表情看向这边。
「你看到昨天那光景,还讲得出这种话吗?谎言或许不会穿帮,但他原本就变得很不高兴,对母亲大人和我抱持著怀疑的眼光了。万一穿帮的话,我会被他杀掉。被母亲大人打屁股还好一点。」
(要是撒谎,会被维丝打屁股吗?)
既然那样,由我来撒谎看看好像也不错啊。
是说溜了嘴吗?修拉维斯闭口不语,蹙起眉头。看来他的确很不擅长面对面的撒谎啊。
(算啦,没关系。只要把在寻找契约之楔这件事,改口说成是在寻找破灭之矛就行了。要撒的谎言就仅限这件事吧。碰到麻烦的话我会帮忙打圆场的。)
「真的吗?母亲大人可不像父亲大人那样好应付。」
修拉维斯有著翡翠般颜色的眼眸看向这边。
(放心吧。你以为我是谁?)
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
……我可是四眼田鸡的瘦皮猴混帐处男喔。
修拉维斯蹙起眉头。
「就算面对的是像你这样的混帐处男,母亲大人也不会因为轻视而漏看论理上的瑕疵。要是谎言穿帮,契约之楔的事情八成会传入父亲大人耳里,一旦遭到追究,说不定就连叔父大人的秘密都有被发现的危险。你真的有不会失败的自信吧?」
被男人称呼混帐处男的话,让人有一点火大呢。
(没问题的。真有什么万一时,我还有王牌。拜托你相信我,协助我们吧。)
修拉维斯暂时盯著我看,然后点了点头。
「好吧。跟我来。」
修拉维斯弹响双手的手指,于是他睡乱的蓬松头发在一瞬间变整齐了。
我们离开修拉维斯的房间,前往维丝的书斋。
维丝的书斋跟国王马奎斯的书斋位于不同的场所。因为马奎斯主要处理的是极机密案件,基本上都会闭关在王宫的中心部分。但维丝主要处理的是与王都居民相关的事情,所以会待在能够与王都居民接触的王宫外围。
我们两人与一只被迎接到建造给王都居民用的接待室里。马奎斯的书斋是以黯淡颜色的木材为基调,散发著稳重的氛围;这边的接待室则是以白色与金色点缀而成,有著华丽鲜艳的内部装潢。家具就连细节部分都施加了雕刻,且贴著金箔。用宝石装饰的玻璃架子上,堆积著好几十个耶稣玛的项圈。是想对外部的人虚张声势吗?我们坐在松软的巨大沙发上,与一脸疲惫的维丝面对面。
「可能的话麻烦你们长话短说。」
维丝从小小的玻璃高脚杯里稍微喝了点冒烟的神秘蓝色液体,坐到跟我们面对面的沙发上。
修拉维斯慎选用词地说道:
「能请母亲大人告诉我们誓约岩窟的地点吗?」
原本在喝神秘液体的维丝瞬间呛到,不小心将液体从高脚杯里洒了出来。地毯的布料发出滋滋声响融化了。
维丝大口地吸了一次气,恢复成一如往常的冷静且美丽的微笑。她挥了几次手,于是彷佛时间倒流一般,融化的地毯逐渐被修复。维丝将高脚杯放到桌上。蓝色液体依然不断冒著烟。
「誓约岩窟……你是认真的吗?究竟是为了什么?」
修拉维斯在旁边蠢动,重新坐正。
「因为关于获得破灭之矛的方法,那里说不定隐藏著线索。」
维丝稍微陷入思考。
「史书上那么写著吗?」
是疑问形。修拉维斯没有说话,因此换洁丝说道:
「没错。是我跟猪先生解读出来的。」
「既然这样,那原本是我该做的工作。由我去那里找线索吧,请你们告诉我记载在史书的哪一部分。」
这次换洁丝也不开口了。我从鼻子发出嗯齁声。
(其实并不是在史书上有明确的记述。这是我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因此很有可能会是白跑一趟。你明明这么忙碌,让你做到那种地步实在过意不去。)
「那个场所是王族的人去结为夫妻的地方。」
维丝叹了口气,喝光高脚杯里的液体。
「不是像你这样的局外人,和连结婚的计画都还没决定好的人该去的场所。」
(在连王家的存续都令人担忧的时候,你还要在意那种事吗?)
我语带挑衅地这么传达,于是维丝稍微弯起细长的眉毛,看向了我。
「这对外子说不定有效,但挑衅对我是不管用的喔。我可没有愚昧到会因为那种言词丧失判断力。」
在视野的角落,可以看到修拉维斯的屁股坐立难安似的动起来。
「猪先生,你似乎有什么想要否定我提议的理由呢。要是你一直隐瞒著那一点,我实在不想认真地理会你们。请你老实地说出理由看看吧。」
看来她不好对付啊。我做好觉悟,回看维丝。
(理由之一是就像我最初说的一样,我只是不想让自己连是否正确都不晓得的突如其来的想法,妨碍到忙碌的大姊姊而已。还有另一个理由,但倘若你并非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我不是很想现在说出来。)
「说来听听。」
维丝用凛然的态度跷起苗条的美腿。我稍微停顿一会儿后,向她传达。
(是为了让排斥结婚的修拉维斯与洁丝有那个意思。)
「啥?」
「咦咦咦?」
从我的两旁发出惊讶的声音。
(都这种时候了,我就直说了,他们两人完全没有要结婚的意思喔。修拉维斯是为了让洁丝留在王族;洁丝则是因为我叫她那么做,才不得已地接受未婚妻这个身分。)
沉默。打破沉默的人是维丝。
「你们……这是真的吗?」
洁丝和修拉维斯都不发一语。事实胜于雄辩。
我从沉默的两人中间传达。
(我认为去结婚的誓约之地,应该正适合用来突破这种胶著状态……但假如是我估计错误,实在抱歉。是我太鸡婆了。)
维丝微微地张开嘴,呆愣在原地。过了一阵子后,她开口说道:
「……这样子吗?你这么诚实很好。实际上这一点也是自从你回到洁丝身边后,我一直在担心的事情。」
洁丝像要抗议似的想张嘴说话。但是找不到反驳的话吗?她什么也没说地闭上了嘴。
「当然我并不认为只是去了誓约岩窟,心意就会改变……不过我明白了。我忙不过来这点是事实。只要能够留意安全,你们能替我去是最好的。」
修拉维斯松了口气,开口问道:
「那么,母亲大人愿意告诉我们岩窟的地点对吧。」
「好吧。毕竟是你们迟早要前往的场所。」
维丝回到书斋,然后带了小张的地图回来。
「誓约岩窟位于拜提丝大人与配偶路塔结为夫妻的洞窟深处,地点在十字架岩地的外围。」
纤细的手指指向地图的一处后。只见有墨水渗入那里,冒出红点。
「这个场所只有王族的人能造访,而且能够打开岩窟的,只有流著拜提丝大人血脉的子孙,我想应该很安全。但还是请你们多加小心。」
修拉维斯迅速地站起身来,微微地低头行礼。
「非常谢谢你,母亲大人。」
然后他催促我们一起离开了房间。
无论是搭乘龙前往岩地的时候,还是从龙身上下来,徒步前往目的地的洞窟时,洁丝都一直低著头一言不发。为了催促两人结婚这番话是为了转移维丝注意力的谎言,我也这么向两人解释过,但似乎仍在微妙的地方让洁丝不高兴了。
(嗳,洁丝。)
在许多岩石的森林里面。即使我加上括号向洁丝搭话,她也是哼一声地将脸撇向一旁。
因为已经知道洞窟大概的地点,洁丝朝著那边的方向──朝著溪流那边一个人不断往下走。她让伊维斯遗留下来的防御用黑色长袍随风摆动,丝毫没有转头看向这边。
(插图008)
「洁丝竟然会气成这样,还真是稀奇啊。」
修拉维斯来到我旁边,小声地这么说了。他也穿著点满防御力的长袍。
(该说稀奇吗?说不定是第一次。)
无论我怎么看她的小裤裤都不会生气、无论我在脑内思考多下流的事情,都愿意笑著听过就算了的洁丝。明明是有理由才那么做的事情,但我没想到只是隐约暗示想让洁丝跟修拉维斯结婚,就会让她变得这么不高兴。
「嗯,我觉得你应该停止看她内裤的行为比较好就是了。」
从旁边飞来认真的回覆。真是惭愧。可是,谁教我是猪,这也没办法啊。
「你的藉口跟叔父大人一样啊……明明不是有著动物外表,就可以被原谅的事。」
他再度以认真的音调吐槽。
(希望你可以不要太在意我的内心独白啊。)
我这么传达,于是修拉维斯微微点头后,改变话题。
「嗯……我认为你做的事情很正确,而且脑筋转很快。要是我根本不可能有办法闪避母亲大人的追究。」
修拉维斯笨拙地让嘴角露出笑容。看来他似乎是在鼓励我。
(我只是利用了母亲替自己孩子著想的心情而已。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吧。)
修拉维斯暂时陷入思考,然后开口反问:
「母亲替自己孩子著想的心情……?」
(是啊,维丝希望你能过得安稳无虞。她似乎也很中意洁丝,肯定很期盼你们的婚姻成立。我暗示她那场婚姻可能有危机,但我想要设法做点什么──我让维丝这么认为,藉此突破她的心防。)
「原来如此啊,是这么回事吗?我还在想母亲大人怎么会如此乾脆就接受了我们的说法。」
我们追逐著洁丝,暂时默默地前进。
「……嗳,猪。」
修拉维斯尽管嘴巴这么说,依然面向著前方。
「你真的会消失不见吗?」
凉爽的风吹过森林,在摇响树枝的同时吹掉枯叶。
(对,我会消失不见。)
尽管对秒答的自己感到惊讶,我仍咚咚地沿著岩石之间前进。
(毕竟我对原本的世界还有眷恋,而且也不打算一辈子当一只猪。)
「那么,假如可以用魔法变回人类,你会怎么做?叔父大人能够变化成狗。虽然我并非知道有这样的前例,但说不定也能让猪变化成人类。」
这话还真是强人所难。
(要是变回原本的模样,洁丝一定会对我幻灭。因为是猪才能获得疼爱,假如变成人类模样,我就只是个四眼田鸡瘦皮猴混帐处男而已。)
「我认为洁丝应该不会在意外表就是了──」
(而且伊维斯叫我回去。他要我在应该归去时回去。)
「……有人叫你去死的话,你就会去死吗?」
修拉维斯依然面无表情地面向前方,平淡地逼问我。
「为何不考虑你们自己的幸福?你喜欢洁丝对吧。而且洁丝应该也对你有好感。为何不让这种单纯的构造完成?」
我哪知道啊?
(要是我没有又跑来,洁丝应该会跟你结婚,以王族身分获得幸福才对。我果然还是没胆把那种幸福作为代价。)
「但就现状来说,洁丝对我毫无感觉。让喜欢的女人跟那种男人结婚真的好吗?倘若跟身为王家末裔的我结婚,迟早也得生小孩。」
……我哪知道啊?
(还不晓得洁丝之后会怎么想吧。反正她对我的感情八成是暂时性的,说不定也会喜欢上你。你是个好家伙,虽然很不会开玩笑,认真回覆也让人头痛,但你是个正经又老实,懂得体谅人的男人,长得也英俊。要是能跟这样的王子大人结婚,她总有一天会忘记我这种下流猪的。)
「母亲大人她──」
修拉维斯俯视这边。
「母亲大人常对我这么吐露心声。她说女人只会喜欢自己喜欢上的人。」
(说什么啊?)
不仅限于女人,那是理所当然的吧?
「母亲大人与曾经喜欢的人诀别,以耶稣玛身分只身到达了王都。她的坚强与聪明,以及没有对象这点获得很高的评价,而被选中当父亲大人的伴侣。」
(……原来不是恋爱结婚的啊。)
「对。母亲大人常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我爱的只有你』,我是听著这句话长大的。」
我察觉到修拉维斯想讲什么,说不出话来。
「我不认为嫁入王家是一种幸福。你最好更认真地面对这件事,思考应该怎么做。你太急著下结论了。」
回过神时,我们已经到达谷底的溪流了,阳光没有照射到这里,地上躺著许多黑色岩石。洁丝在有水涓涓流出的小型洞窟前等候著我们。她像在发呆似的在胸前双手合十,脸部面向下方。
「看来就是这里没错啊。」
修拉维斯确认地图,这么说了。
「要进去喽。这里很暗,你们尽可能地别离开我。」
修拉维斯将左手朝向上方,在那里点亮了温暖的魔法灯光。洁丝咬著下唇的忧郁侧脸被暖色的光芒照亮。
洞窟的宽度大概是两个人类并肩走的话会有一点狭窄的程度。我们以修拉维斯带头,然后我跟洁丝并肩前进的形式走了一阵子。漆黑的小石头堆积在脚边,水彷佛要缓慢滋润那些石头似的流动著。洁丝的长袍长度很长,甚至到脚踝那边,因此洁丝的──不,没什么。
洁丝看向这边。她的表情与其说是在闹别扭或生气,反倒更像──倒不如说完全是──感到悲伤的表情。简直就像被一直相信的人背叛,或是恋人突然提出要分手一样。
「前面没路了。」
修拉维斯让光球高高浮起,照亮这一带。虽然洞窟尽头变得稍微宽敞一点,但好像没有可以从这里前进的道路。
(誓约岩窟只有王家的人才能进入对吧。应该是在某处有类似生物辨识──就是会辨识身体特徵的机关吧。)
「说得也是。我来找找看。」
修拉维斯将脸靠近岩石墙壁,开始探索周遭。
洁丝在我旁边暂时默默地装作在环顾墙壁,但她不时地偷瞄这边,然后蹲下来开口说道:
「那个……猪先生。我…………对不起。」
虽然小声,在洞窟里却十分响亮。修拉维斯的背有一瞬间做出反应,不过个性认真的王子就那样继续探索。
(怎么了,怎么突然道歉?)
「不,我……实在过于情绪化了。明明猪先生没有做错任何事。对不起,请跟我和好。」
洁丝面带笑容。不知何故,我想起了刚相遇那时。
(我可能也说了很没神经的话。抱歉。)
「没关系的。」
这时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我面向那边。
「找到魔法的痕迹了。好像能从这里进入。」
修拉维斯一边说,一边将右手按在湿润的岩石表面上。巨大的岩盘彷佛旋转门一般滑顺地动了起来,开启了可以让人通过的入口。这是只有王族的人才能打开的隐藏门吧。
「准备好了吗?」
我们点了点头,跟在修拉维斯后面。
将脚踏入隐藏门的前方后,金子与玻璃制的老旧提灯接连点亮,从墙壁开始照亮狭窄的室内。
那里是用粉彩壁画装饰,设有祭坛的房间。没有窗户的岩石墙壁包围住上下左右前后的所有方向,是个闷塞感相当强烈的地方。尽管如此,却不会觉得沉闷,是因为有五彩缤纷的壁画吧。壁画写实地描绘著金发女性与黑发男性相遇、加深感情,然后到达这个岩窟的模样。
设置在房间中央正面的祭坛上,摆放著将左手贴在胸前,笔直地高举右手的女性雕像。是王朝之祖拜提丝。
「这些壁画画的是拜提丝大人与她的配偶路塔吧。」
修拉维斯这么分析。
「王家的人与其结婚对象会来这里向拜提丝大人祈祷。」
听到这番话,洁丝悄悄地将视线从修拉维斯身上移开。
(来到这里做的事情,就只有那样吗?)
我这么询问,于是修拉维斯将手贴在额头上。
「天晓得。毕竟是要结为夫妻,我想应该不是只有祈祷。照理说有什么仪式才对。」
我们聚集在一起站著,环顾房间里面。被厚重岩石包围的房间安静无声,从猪的脸部高度也能清楚听见洁丝和修拉维斯的呼吸声。
洁丝从包包里看似宝贝地拿出史书。
「书上记载著指示契约之楔所在处的『路塔之眼』,被埋在最深处的墙壁里。所谓的最深处究竟是哪里呢?」
「表示有比这房间更里面的地方吗?」
修拉维斯环顾墙壁。我们进来的门已经关上了,所以这个空间变得彷佛长方体的密室一样。虽然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尽头了……
(壁画看来像是在说故事啊。)
我这么传达,于是洁丝表示同意。
「嗯,跟史书说的一样。两人在瀑布潭相遇,在果树园谈心,在岩地战斗,逃往森林,在洞窟结为夫妻──拜提丝大人与路塔先生经历的场面,似乎忠实地重现在这些壁画上。」
「原来如此。」
修拉维斯指著入口附近的图画。
「这就是瀑布潭的图。然后──」
他沿著墙壁朝右边前进,触摸下一张图。
「这就是果树园。而且旁边就是岩地。森林。然后是洞窟。壁画描绘著直到他们进入这个洞窟的过程。」
位于修拉维斯视线前方的是女人牵著男人的手在洞窟里前进的图。
洁丝注视著那张图的旁边。那里设置著祭坛,并没有图画。
「没有他们结为夫妻这个最关键的场面呢。」
(那张图应该还有后续吧。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用不著我说,修拉维斯便前进一步,用手触摸洞窟的图画。
发出了喀哩的声响。只见岩石墙壁切割出四角形,准备往里头打开。
「猜对了啊。看来还有隐藏门。」
修拉维斯就那样用手推动墙壁,打开了隐藏门。里面只充斥著黑暗。
就在我这么心想时,金子与玻璃制的提灯在黑暗中接连地亮起,开始照亮延伸到前方的笔直通道。那是一条漫长狭窄的通道,无法看见前方通往哪里。
「我们走吧!」
尽管努力克制,却仍有些兴奋的洁丝这么一喊,我们便点了点头。有一种正逐步接近路塔之眼的真实感。
钻过门扉后,可以得知在漫长的通道上也有壁画继续描绘著故事。在第一张壁画上,一对男女正火热地接吻著。
结为夫妻这个片语让我的处男天线敏锐地产生反应。然后我回想起来。想起在修拉维斯试图问出这个场所时,维丝感到动摇,不小心呛到这件事。
──修拉维斯……你是认真的吗?究竟是为了什么?
维丝已经跟马奎斯结婚。她应该曾经造访过这里一次。她在那里看见了什么呢?这条通道的深处描绘著什么呢?
(……洁丝,这条通道感觉很狭窄,说不定让我跟修拉维斯去就行了。说到底,这里是为了只让两个人进入而建造的吧。怎么样?毕竟太拥挤也不好,洁丝要不要在设有祭坛的房间等待?)
洁丝看似不满地试图往前进。
「为什么呢?我也想看前方有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
被两双纯粹的眼眸注视,我感到困惑。纯洁的家伙就是这样才伤脑筋。
(算了,好吧。但就算后悔我也不管喔。)
我让出道路。两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氛围,毫不犹豫地向前进。
通道十分狭窄,修拉维斯缩起脖子以免摩擦到头部。他走在前头,兴奋期待的洁丝跟在他后面,我则是殿后。被涂成白色的墙壁上有刚才那些图画的后续。男女都衣衫不整,衣服逐渐掉落的过程宛如分镜一般连接下去。
走了一阵子后,壁画上的男女完全变成裸体了。无法回头的修拉维斯耳朵通红地默默前进,洁丝似乎也总算注意到了,她看著地面向前走。
这让我联想到在健康教育课忘了课本的男生,与借课本给他看的隔壁座位的女生,真是可爱啊。到了我这种等级,就凭这种程度的图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这条色色通道最终来到了比刚才的祭坛房间更加小间的石室。地板上铺设著厚厚的地毯,墙壁上大剌剌地描绘著裸体交缠的男女身影。
洁丝注意到那壁画后便僵住了。修拉维斯十分明显地动摇起来,他急忙别过脸去,将身体朝向这边。明明是凉爽的洞窟内,两人却都涨红了脸,甚至还流著汗。真是的,所以我才那么警告了嘛。
「既……既然你察觉到了,不能先说一下吗?」
修拉维斯端正的脸庞因羞耻而扭曲起来,这么对我说。
(我应该说过就算后悔我也不管吧。)
我淡淡地这么回应。修拉维斯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想反驳些什么。不过,我没想到平常那么冷静的修拉维斯居然会动摇成这样,是处男吗?
「处……处……处男错了吗!」
型男王子大人气冲冲地反驳,让原本就面临极限的现场气氛冻结住。
洁丝低头看向脚边,似乎想尽可能地消除存在感。
「身为国王的血亲,生子这种行为必须与适合的女性在适合的时机进行。拜提丝大人的血是神之血,假如出了什么错误,那也可能会威胁到王家本身。而且要是我到处留情,就无法对身为国王之弟而被禁止爱上女性的叔父大人有个交代吧。我并不是像你一样因为情非得已才在当处男,我是因为责任感而约束自己当个处男。」
修拉维斯满脸通红,彷佛机关枪似的这么辩解,不知何故让我涌现了亲近感。
(呃,抱歉,我知道了……是我不好,可能的话麻烦你无视我的内心独白……)
擅自偷窥我的脑内然后感到不快,这也让我很伤脑筋。
修拉维斯瞥了洁丝一眼,发现洁丝正观察著这边的情况并露出苦笑。他呼一声地吐了口气,让呼吸平稳下来。
「……呃,那个,我才应该道歉。不小心就发脾气了。」
是啊,同样是处男,我们就好好相处吧。
修拉维斯避开地毯,抬头挺胸地迈步前进到房间深处。不难想像在男女结为夫妻的这间密室的地毯上会进行著什么事情。
(洁丝想回去的话,回去也没关系喔。)
我向在入口处扭扭捏捏的洁丝这么传达,于是洁丝用力摇了摇头。
「我没事,只是稍微吓了一跳而已。」
结果我和洁丝跟在修拉维斯后面,站到交缠在一起的男女壁画前。
「没有呢。」
修拉维斯只说了这句话。路塔之眼──我注目著壁画里的男人脸部。理应描绘著眼睛的部分,墙壁被挖了特别深的洞。
「咦咦咦……这表示有人先拿走了吗……?」
洁丝发出蕴含著失望的声音。
「嗯,毕竟是记载在史书上的事情嘛。说不定是爷爷大人早已经拔出来了。」
(或者是比那更早之前吗?)
我这句话让修拉维斯摇了摇头。
「不,我听说那本史书被拜提丝大人长年封印起来,解开封印的是爷爷大人。据说正本直到爷爷大人去世为止,都是由他亲自严格地管理,史书的复制本也是,关于三大至宝的部分都被爷爷大人封印起来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