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您立刻与某人见面──国王马奎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修拉维斯这样的要求。虽然他平常并不是那么温柔的父亲,但实在无法对那人似乎知道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的方法这句话置之不理。
在修拉维斯到王都外面迎接「那家伙」的期间,马奎斯待在跟以前迎接诺特时一样的金之圣堂里,坐在宝座上不断抖著脚。坐在木头椅子上的维丝在他旁边待命,洁丝站在维丝身旁,我则是在洁丝旁边坐下。
不过,维丝与洁丝并排在一起的话,会让人无论如何都不得不思考起关于美这件事。挺立的鼻梁与小巧的圆鼻。洋溢著成熟自信的双眼与残留著稚气,似乎很不安的双眼。优雅飘逸的长发与偏短整齐的头发。露出肩膀的大胆礼服装扮,与紧紧包住全身,固若金汤的服装。然后最重要的是,雄伟的咪咪与含蓄的咪咪。无论是关于哪一点,或许一般人都比较偏好前者,但我在所有层面上都是相反立场。虽然我并非萝莉控,但倘若是大姊姊属性与妹妹属性,我终究会选择妹妹属性吧。因为对我而言,所谓的妹妹是──
──那个……哥哥?这些话大家都会听见喔……
我被妹妹洁丝用心电感应劝诫,看向马奎斯与维丝。马奎斯还是一样面向前方不断抖脚,维丝则是用彷佛在看猪的眼神俯视这边。这样也是挺棒的,被充满知性的大姊姊鄙视的无上喜悦!
(实在非常抱歉,请当作没听到。)
对一国之王与其王妃揭露自己的性癖实在不妥呢。
就在我这么心想时,马奎斯兴趣缺缺似的叹了口气。
「我原本就没空去管一只猪。随你瞎说吧。」
也太宽宏大量!
金之圣堂在这之后便安静下来。时间还是上午,朝西的彩绘玻璃没有吸收到光线,依旧阴暗,用大理石装饰的宽敞堂内也感觉有些昏暗。
一阵沉默之后。
嘎吱──与我们面对面的正面大门大声地嘎吱作响并打开了。外面似乎是阴天,但外头比圣堂内来得明亮。可以看见一个男人与一只狗的剪影。
关上门后,男人与狗走向这边。是修拉维斯与白色大型犬。
「我带他来了,父亲大人。」
修拉维斯稍微离开狗的身边,于是变成一只狗在坐在宝座上抖脚的国王面前坐下的状况。
「跟说好的不同。那个想让我见的家伙在哪里?」
马奎斯面向修拉维斯那边。
「就是这边的狗,父亲大人。」
「狗……?」
马奎斯蹙起眉头,白色大型犬在他面前突然用后脚站立起来,那模样扭动起来朝纵向伸长。经历怪诞的变形五秒后,一个男人就站在那里。男人脖子上挂著黑色绳子,透明的三角锥石头在绳子前端发亮。
男人立刻跪在大理石地板上,深深地低头行礼。
「我听说王朝有危机而前来拜访。我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期间,实在非常抱歉。」
男人抬起头。卷曲的长发。山羊胡。与马奎斯同样灰色的眼睛灿烂地闪耀著。
「荷堤斯。」
马奎斯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发音。
紧绷的气氛彷佛会实际刺激到皮肤一样。马奎斯停止抖脚,看来像是静静地在把惊讶塞回心里。荷堤斯保持平常心,爽朗地对那样的马奎斯说道:
「大哥,你好像瘦了点?」
维丝目瞪口呆,一句话也没说。这也难怪。
「在关心我的状况前,先穿上衣服如何?」
宝座上的国王对全裸的弟弟毫无感情地说道。
「这还真是失礼了。毕竟我当野兽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呢,已经完全忘了穿衣服这个习惯。」
荷堤斯暂且站起身,然后用流畅的动作在空中创造出白布,将白布缠在身体上。穿完衣服后,他再次屈膝跪在地板上。在这段期间,维丝与洁丝静静地移开了视线。
「……修道院之后就没见过面了吗。你这五年都在做什么?」
是认为表现出惊讶就等于让人看到弱点吗?马奎斯一脸镇定地这么询问。
「我封印魔力、封印话语,一直以狗的身分在生活。我在从修道院逃走而遭到杀害的少女的恋人身边打猎过活,与那名少年一起将一名少女送到了王都。」
荷堤斯的眼睛看向洁丝。洁丝吓了一跳,缩起肩膀。
马奎斯瞥了洁丝一眼后,微微叹了口气。
「你光是舍弃王朝还嫌不够,居然还替耶稣玛撑腰,变成了反叛者的狗吗?就算判你三次死罪也不够啊。」
「流著拜提丝血脉的我们是超越这国家法律的存在,这是在规则的第一页就有写的事情。我没道理要被判死罪。」
马奎斯不屑地哼笑。
「你这书虫。在现今王朝我就是法律,杀或不杀是由我来决定。」
相对地,荷堤斯发出声音笑道:
「大哥,大哥,我们好不容易重逢,你这说法太过分了吧。反正你内心一定在想多了一颗棋子吧,坦率地感到高兴如何?」
这对兄弟彷佛兵刃相接一般的应答,让局外人只能保持沉默。
「的确,我方阵营多了个魔法使,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当然,原本少一个人这点要怪你就是了。」
「没错,我就是来补偿这件事的。我把大哥目前最想要的东西带到这里来了。」
马奎斯像是产生兴趣似的稍微抬起下巴。
「破灭之矛吗?」
「我看起来像是身上藏著矛吗?」
荷堤斯就那样以跪著的姿势挺起胸膛,只见三角锥在他颈部闪耀发亮。
「是契约之楔。我事先回收了被留在梅斯特利亚的最后一个楔子。」
唯独这次马奎斯也无法掩饰住惊讶。
「契约之楔……?假如真的是,你什么时候──」
嘿嘿──荷堤斯露出牙齿。
「书虫也不能掉以轻心对吧。只有猴子以下的生物才会是力量强大的一方获胜。」
可以看见血管在马奎斯白皙的太阳穴上浮现。
「倘若要论输赢,荷堤斯,只要现在杀掉你,至宝就会变成我的东西。」
荷堤斯彷佛在说「您真爱开玩笑」似的笑了。
「不会变那样的,因为在必须击毙会使用必杀诅咒的不死身魔法使的这种状况下,杀掉可以立刻成为战力的我,对大哥而言只有损失。」
「那我就抢过来吧。」
「就算抢走了,也不可能是大哥亲自去杀掉敌人吧。这是有死亡危险的任务。反正要出阵的八成是我或修拉维斯吧。」
看来对话的主导权掌握在荷堤斯手上。马奎斯很明显地感到烦躁,他用食指叩叩地敲著宝座的扶手。
「你讲得好像可以用契约之楔杀掉暗中活跃的术师啊。」
「当然能杀掉。」
「方法是?」
「契约之楔不只是会给予非魔法民魔力,使用在魔法使身上的话,也能引发脱魔法。可以把这个打入敌人的心脏,解除不死的魔法。」
马奎斯感到佩服似的在嘴角浮现笑容。
「你是说你会接下那个任务吗?」
「对。只要大哥对拜提丝发誓解放军能安稳度日。」
「原来如此,交易吗?」
马奎斯从宝座上转过头,瞥了一眼装饰在背后的拜提丝雕像。
「那事情就简单了。在你杀掉暗中活跃的术师之际,我发誓解放军必能安稳度日──以拜提丝大人之名发誓。」
荷堤斯看似满足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那么大哥,告诉我作战计画吧。北部军──暗中活跃的术师人在哪里?我想大哥一定已经开始调查了吧。」
马奎斯换了只脚跷二郎腿。
「别小看我。我早已派遣尖兵到各地,老早就调查完毕了。」
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我竖起猪耳朵。
「我派遣尖兵到各种场所,没有回来的仅仅一处。」
马奎斯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竖起食指。
「弟弟啊,我命令你攻略送行岛。」
「送行岛……我听说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午后,我们两人在洁丝生活的内宅庭院里一起聊天。布满白云的天空底下,刮过一阵秋季的凉风,看来有些疲惫的几只蝴蝶轻飘飘地飞舞著。
洁丝坐在涂成白色的椅子上,在草地上缓缓地摇晃著赤脚。我一边在那周遭漫步,同时探索著不会被裙襬妨碍的绝景观测点。
(是那么可怕的地方吗?)
「嗯。梅斯特利亚是一大片连著的陆地,几乎没有岛屿。虽然是因为拜提丝大人让岛屿沉入海底……尽管如此,不知何故还是残留下来的岛屿上,据说潜伏著跟这个大陆的人事物都不同,十分可怕的某种东西。这个国家的人谁都不会靠近那里。」
让岛屿沉入海底是怎么回事啊?虽然我这么心想,但恐怕就跟字面上的意思一样吧。这表示终结了暗黑时代,史上最强的魔法使拜提丝拥有那般强大的力量。
(嗯,不过,之所以可怕,只是因为一般人那么相信吧。现在更重要的是北部军把那座送行岛当成根据地在使用。只要能攻陷那里,就能一口气解决事情吧。)
洁丝将轻轻握住的拳头贴在胸前,朝我这边弯下腰。
「猪先生真的打算去吗?」
我想起刚才的谒见。利用我们获得的契约之楔,顺利让交涉成立的荷堤斯,将会率领解放军与王朝军的联合军前往送行岛。这场远征的胜利──也就是杀害暗中活跃的术师,是解放军能安居的最终条件。然后修拉维斯也会参加这场远征。修拉维斯向我表示希望我能一起前往。
(是啊,我打算去。)
「那我也要一起去。」
我看向洁丝认真的眼神。
(不行。很危险吧。)
「既然这样,请猪先生也不要去。」
(为什么?)
「因为很危险。」
为什么您连这种事都不懂呢──洁丝用这样的表情看著我。
(帮助修拉维斯,让他跟解放军成员增进感情是我的任务。这是很重要的局面。就算要冒著危险,我也想尽力去帮助修拉维斯。)
「我很明白您那种心情,因为我也一样。」
我回看洁丝。
(洁丝也想尽力帮助修拉维斯吗?)
只见洁丝微微脸红起来。
「不……不是的!……啊,不,虽然不是不想帮他……当然,如果能帮上修拉维斯先生的忙,那也是令人非常开心的事。但……」
洁丝语无伦次起来。那么,到底是什么跟我一样呢?
「我也一样,就算要冒著危险,也想尽力去帮助猪先生。」
我猛然一惊。
在我的内心,坐在眼前这个可爱少女的模样,变得看起来跟以往有些不同了。不,当然洁丝妹咩还是一样让人兴奋地可爱。不过,那里已经看不到我之前一路守护,柔弱又不懂人情世故,毫无防备心的比我年幼的少女。坐在我眼前的是身为魔法使,热中学习,有点没防备的一名女性。
(……你的心意让我很高兴。但我最希望的是洁丝能够安然无恙。)
洁丝的赤脚停止简谐运动,裙襬遮住绝景。
「我也一样希望猪先生可以安然无恙。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个魔法使喔,脱魔法的次数也已经跟修拉维斯先生一样了。虽然无法成为战力,但我想应该足够可以帮猪先生的忙。」
(或许的确是那样没错……但你还没有学会多少魔法吧?)
「我承认是还有些不足。但是……」
洁丝在膝盖上让手稍微浮起。瞬间,有一种腹部被搔痒的感觉,我大吃一惊往后跳,但还是有什么在搔痒腹部。我一边发出呼齁呼齁的叫声一边在地上翻滚,于是可以知道是有几根长得比较长的草从草地上自行动了起来,跑来搔痒我的五花肉。
「猪先生,您要投降吗?」
不管到哪都会被那里的草搔痒,我在地面上四处翻滚。
(快住手吧,我知道你能使用魔法了。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被美少女用魔法欺负的经验应该很少见吧,但再多欺负我一下这种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您希望我多欺负您一下呢。」
洁丝从椅子上站起身,在我面前蹲了下来,用手和草两边一起搔痒我。全身各处从上下两方被搔痒著,我无处可逃。
噫──────!
(插图010)
(我投降,洁丝,拜托你先停下来吧。)
搔痒停止了。我维持仰卧的姿势抬起头一看,只见洁丝的小裤裤就在眼前。不小心在处男史上距离最近的位置用肉眼确认到小裤裤,我的身体僵了起来。
洁丝「啊」了一声,一边慌忙地站起来,同时开口说道:
「……我还可以治疗猪先生的伤。在修拉维斯先生忙碌的时候,也能成为猪先生的嘴巴。至今为止也一直是这样。猪先生跟我是两人一体,请您不要试图与我分散两地。」
我就这样伸直仰卧的四肢,询问洁丝:
(我要再次强调,这很危险喔。上次在山城也是,我们两人都差点死掉啊。)
洁丝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很清楚。正因为是这种动荡不安的时代,我才想跟猪先生在一起。」
有一种猪心深处被刺痛的感觉。我想起以前曾听过的话语。
──那个……我不能一起待在这里吗?
坚强的少女在船上对迟钝的型男这么提问过。看到瑟蕾丝,我的内心就会疼痛,这是为什么呢?我其实是为了做什么而回来梅斯特利亚的呢?
或许我不能一直害怕那个时候。
(说得也是。可能的话,我也想跟洁丝待在一起。)
「是的!」
我咕噜地转了一圈,站起身来。
(好。既然这么决定了,在出发前的这段时间就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要进行魔法特训对吧。」
(没错。麻烦你也帮我选些道具。距离出发还有三天。我们两人一起思考能办到的事情,彻底练习吧。)
王都的训练场是坚固的石造场地,似乎是用魔法强化过,即使有危险分子在里面大闹也不会毁坏。有几个大小不同的场地,我跟洁丝来到其中最小的训练场。
虽说是最小,但也宽广到感觉能塞得下三座网球场。这里是打穿白色岩石建造而成的椭圆形朴素体育场,地面铺设著砂石。秋季早上的美丽蓝天被剪成椭圆形,可以看见被撕碎的云朵随风飘散。
训练场被我们包了下来,除了美少女与猪以外没有任何人在。被高墙围著的空间十分安静,只能听见我们踩踏砂石的声响。
「那么,终于到了特训的时间呢!」
洁丝看来非常开心地这么说道,同时帮忙把脚环配戴在我的前脚上。这是修拉维斯帮忙准备,附带三色立斯塔的脚环,是以前诺特给我的道具的强化版。不只是操纵水,还能操纵某种程度的火焰与电击,是十分便利的道具。
我一边看著在眼前弯下腰的少女,同时等待她帮我把双脚的道具配戴完成。柔细的发丝、柔软的脸颊、高雅的后颈──就在我逐渐转移视线时,最终来到被平缓的两座山丘夹住的梦幻秘境。真是绝景。如果这个事件每次都会发生,要每天训练也无妨。
「那个,我全部都听见了喔……」
配戴完成后,洁丝露出苦笑,站起身来。
(抱歉,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洁丝像是已经死心似的一边说著「是没关系啦」,一边走向训练场的中央。
「好,一起加油吧!」
她在胸前摆出胜利姿势。
「猪先生,您觉得要从什么开始练习好呢?」
我与洁丝面对面站著,向她传达:
(我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在远征之前,努力把洁丝最擅长的部分提升到最高级吧。)
「最擅长的部分……目前我还只会让燃料爆炸就是了……」
(那样就行了。洁丝最擅长的部分就是能够制造各种材质的燃料,还有其火力。火力应该无可挑剔,所以就来练习如何依照战斗情况使用不同的燃料吧。)
洁丝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点我赞成。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关于那件事我已经先想了办法。
(洁丝就算能烧奥格那样的怪物,也无法烧人类对吧。我知道的。用来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洁丝一边略微露出胸部,一边帮我戴上的这个脚环。)
我抬起前脚。洁丝看似不满地将衣领弄整齐。
(操纵水的力量也能用来操纵洁丝制造的燃料,也可以变出火焰点火,还能让燃料沿著电击在远端爆炸。洁丝负责制造燃料,然后我来使用那些燃料攻击。很简单吧?)
「原来如此,也就是两人分工合作来使用魔法呢!」
我点头同意。
(首先我想看看洁丝能制造出多少燃料。可以请你先试著创造出最大限度的量吗?)
「好的!」
洁丝鼓起干劲,气势十足地向上高举右手。她暂时紧闭双眼,似乎在集中精神。然后几秒钟后,阳光忽然被遮蔽,周围变暗起来。
我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抬头仰望天空,只见大到将斗技场整个覆盖住的透明球体──量多到让人以为是把池塘翻过来的液体块状物在头顶上悬浮。
(慢点……洁丝,你在做什么?)
我害怕地说道,于是洁丝感到疑惑地微微歪头。
「您说做什么……我只是配合训练场的大小在生成燃料呀?」
别讲这种异世界开挂王语录啦。
(不,这样很危险吧!要是掉下来怎么办啊。麻烦你先消除掉。)
洁丝看似不满地噘起嘴唇,然后扭动手腕,握住刚才张开的手。
发出啪咻的声响,球体消失无踪,秋天的阳光再度照射到砂石上。
「明明是猪先生要我创造出最大限度,我才这么拚命努力的……」
(抱歉,既然你能创造出这么多的量,应该不需要担心吧。谢谢你。)
「不会,这没什么喔。能够让猪先生吓一跳,我觉得很开心。」
真可爱。
(嗯,量感觉是没问题,那接著来思考质吧。洁丝进行了很多研究,可以创造出各式各样的燃料对吧。而且也让我看了焰色试验──换言之,就是你也能在燃料里掺入金属盐。)
「焰色……?」
(你前阵子秀了彩色火焰给我看对吧。)
「啊啊,是那个呀!掺入盐巴的同伴就会有颜色。」
(就是那个。我想应用那个技巧,来做一点实验看看。)
洁丝按照我的指示,让燃料球体出现在眼前,不停搅拌。
「咦,好厉害,好像开始变黏稠起来了。」
浮在洁丝面前的球状液体增强黏性,缓缓起伏著。这是很接近凝固汽油弹(napalm)的东西。透过在挥发性的燃料里混合脂肪酸的铝盐,使其凝胶化。
(这么做的话,就不会动不动气化然后爆炸,而且丢向目标时会黏在对方身上,让他拿不下来。我就可以趁这时点火。稍微拉开距离,动手试试看吧。)
洁丝将手伸向前面,于是黏答答的燃料块就那样飘浮著离开我们。
我判断已经离得够远时,锁定好目标,举起前脚。摇摇晃晃的火球从猪脚发射出去,直接命中燃料。燃料瞬间冒出橘色火焰,开始燃烧起来。
「唔哇,好厉害!真的不会爆炸呢!」
(对吧。毕竟我被烧成烤猪就伤脑筋了嘛。当然根据状况,也有爆炸很有效的时候。接下来就一边设想战况,一边练习如何依照情况使用不同燃料,还有配合点火的时机吧。)
「是的!」
(开始特训吧,你要好好跟上来啊。)
两小时后。
(暂停,洁丝,先等一下……)
洁丝变出燃料,然后由我点火的练习。因为洁丝毫不留情地接连创造出燃料,导致我必须将前脚宛如哥萨克舞蹈(Cossack Dance)一般左右轮流踢出,感觉梅花肉要抽筋了。我精疲力尽地趴倒在原地。
「咦,已经要结束了吗?」
洁丝让好几个燃料块飘浮在身体周围,就那样朝这边走了过来。
「猪先生意外地没什么体力呢……」
我原本可是个瘦皮猴眼镜仔啊,拜托饶了我。
(也已经中午了,差不多可以休息了吧?)
「嗯,就这么办吧!」
洁丝用魔法射出燃料块,让所有燃料块命中事先设置在远处的木制奥格模型。洁丝轻快地将手比向那边,模型便开始熊熊燃烧起来,火焰十分耀眼。
看来这个美少女似乎是不能惹她生气的类型啊。
我们移动到训练场外面的空地,决定来吃事先准备好的午餐。背对著砖墙,阳光普照的草地。凉爽的风吹乾我们的汗水。
洁丝津津有味似的吃著用偏硬的面包夹著火腿等配料的三明治,我在她旁边狼吞虎咽地吃著大量苹果。
「……猪先生。」
洁丝这么说。我将视线往上看。
「像这样一起训练,感觉非常开心。」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洁丝一口咬住三明治。然后吞下去。
「如果这不是为了战争,应该会更开心吧。」
虽然是不经意的对话,但可以深切感受到洁丝追求和平的愿望。
(说得也是。假如战争结束了,你想练习怎样的魔法?)
洁丝一边因面包鼓起脸颊,同时一脸意外似的面向这边。
「登蓝速庸孩浪租山僧──」
(等吞下去再说就好喔。)
洁丝咕噜一声地把食物吞下去后,这么说道:
「当然是用来让猪先生变回人类的魔法。」
……原来如此。
(的确,这大概必须练习许多魔法才行呢。)
「嗯。但我会努力的。等猪先生变回人类后,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喔。」
(……比方说?)
我战战兢兢地询问,于是洁丝害羞地移开视线。
「比方说……希望您可以摸我的头。」
这样啊。我──
哎呀,答案这么可爱,让我放心了。我还在想如果是色色的要求该怎么办呢。
「我……我才不会做色色的事情喔!您真是变态呢。」
我一边被洁丝咒骂,同时低头看向分成两瓣的猪蹄。就凭这样的脚,无法伸手抚摸洁丝。我老是让她抚摸我、让她抱紧我,却无法替洁丝做任何事。
就在我面向下方时,在视野角落看到洁丝面向这边。她露出微笑。
「……对不起。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呢。下午也要特训!」
洁丝吃掉最后一口三明治,将包装用的纸细心地折叠起来。
(说得也是。虽说我们是后援,但也是要参加战争。把能做到的准备都做好再出发吧。)
洁丝紧紧握住右手,这么回应:
「请您做好觉悟。我会帮您进行大量的严格训练喔!」
透过用魔法强化王朝拥有的四艘大型船,在仅仅三天内就组成了送行岛远征用的船团。这是把特别制作的巨大立斯塔当成动力来源,只要在日落时分从港都尼亚贝尔出发,据说隔天早上就会到达送行岛。
我跟修拉维斯、洁丝一起搭乘龙,降落在傍晚的尼亚贝尔。
打从在这里与洁丝重逢且被卷入北部军的袭击后,还不到一个月,但港口已经恢复活力,从各处飘来肉和海鲜烤熟的香喷喷味道。虽然不到毁灭性的程度,却应当也被破坏得相当厉害的堡垒,已经完全恢复原本的状态。
我们沿著警备森严的栈桥走向船只。
「尼亚贝尔是东部的要地。那之后便迅速地重建,也强化了沿岸的警备。」
身穿伊维斯那件可以弹开攻击的无敌长袍,完全进入战斗模式的修拉维斯一边吹著强烈的海风,一边这么向我说明。
「多亏了这样,这边得以恢复攻势,且逐渐地夺回梅斯特利亚本土的支配地。只要明天能击溃术师与根据地,转眼间就能解决了吧。」
修拉维斯看向被深蓝色天空拥抱的东边黑色海洋。听说送行岛就在那道水平线的另一头。吹起强烈的逆风,浮在港湾内的船团折叠起所有船帆。
「喔,你们来啦。鸟窝头、应急食物与负责照顾食物的人。」
一边把玩著粗犷的大斧,同时从后面向我们搭话的是伊兹涅。她是解放军的女性干部,用缠绕著电击的大斧在战斗。她将黑发绑在后脑杓的高处,还是一样穿著胸口敞开,露出度很高的服装。与她持有的武器十分相配,充满攻击性的锐利眼神。她后面带著一个绑辫子的少女。这位少女是莉堤丝──伊兹涅这么称呼的耶稣玛。
我重新仔细观察莉堤丝。感觉很温和的眼睛,以及雀斑相当醒目的脸颊。从绿色连身裙底下露出的手脚十分修长,本人似乎也有些不知该拿它们如何是好的样子。胸部比洁丝还要大。
就在莉堤丝对我露出微笑,我摇动尾巴时,有某个影子映照在头顶上。
「喂,下流猪,你要是敢对莉堤丝动手……知道会怎样吧?」
伊兹涅低沉且语带威胁的声音让我战战兢兢地看向上方,于是可以知道磨得发亮的大斧利刃就位于上面。还啪滋啪滋地冒出小小的闪光。伊兹涅似乎对莉堤丝抱持著非比寻常的感情,听说她一直把莉堤丝放在身边。
(抱歉,是我不好……我只是看著而已,不会对她动手的。)
我透过洁丝这么辩解,于是伊兹涅哼了一声,将身体转回去──但大斧还是一样固定在我的头顶上。简直就像被决定座标一样,即使伊兹涅施加力量,大斧仍一动也不动。我趁机从斧头底下溜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鸟窝头。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啊。快放开吧。」
修拉维斯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向这么抗议的伊兹涅。
「啊,对不起……」
传来洁丝小小的声音,伊兹涅总算能够移动斧头。
「走吧,莉堤丝。」
伊兹涅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著洁丝,同时追过我们前往船只。莉堤丝跟在她后面。
修拉维斯询问洁丝。
「是洁丝让斧头停住的吗?」
「恐……恐怕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没关系。我们也快点搭上船吧。」
修拉维斯很快地迈出步伐。
(你保护了我吗?谢谢你啊。)
我一边前往船只,一边向洁丝这么传达,于是洁丝用不满的表情看向这边。
「我讨厌见异思迁的猪先生。」
然后她便将脸撇向一旁。看来是我刚才一直凝视著莉堤丝这点让她不高兴。
(不是的,洁丝,这是有原因的。)
温柔的洁丝立刻转头看向我。
「原因……?」
(那个被叫做莉堤丝的女孩,说不定掌握著这次攻略的关键。)
失去记忆,四处仿徨的时候被解放军捡回来的耶稣玛。我知道她真正的名字。我是以在日本听阿宅同伴兼人说的情报为基础,推理出来的。她原本的真实身分,说不定在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时会派上用场。
(修拉维斯,你帮忙把那个带来了吧。)
我将脸面向那边,于是修拉维斯从长袍里拿出一颗石头。透明的六角柱玉石,是黑色立斯塔。只不过跟平常的立斯塔不同,黑色集中在中心部分。
「嗯,我照你说的带来了。跟战斗用的分开,另外确保起来。」
(你看,洁丝,我是有计画的。细节等到船上再谈吧。)
不过洁丝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的样子。
「可是胸部的大小并没有关系对吧。」
唔。这点无从狡辩。
(这实在没办法啊,因为胸部就在那里……)
「您真是个变态呢。」
嚄嚄。
正当我因为被美少女轻蔑而感到欣喜时,「快点上船吧。」修拉维斯这么催促。
太阳西沉,东边的天空完全变暗了。我们搭乘的船彷佛鲸鱼一般大。被偏黑色的金属覆盖的船体,融入缓缓摇晃著的阴暗海洋。
还是一样强烈的逆风从东边吹来,带来诡异的冰冷。
船来到港湾外面后,我们被召集到船长室。指挥这艘船的荷堤斯与解放军的干部们都在那里。诺特、伊兹涅与约书这对姊弟,还有莉堤丝。瑟蕾丝与萨农也待在房间角落。
在因波浪而摇晃的船内,所有人各自坐到椅子或木箱上,同时侧耳倾听荷堤斯的话。
「这次我们将到送行岛出征。目的是彻底歼灭北部军。登陆岛屿后,就要开始尽全力破坏与杀戮。得尽可能地削减敌人的战力。」
瞬间,除了荷堤斯以外的人都目瞪口呆。
诺特蹙起眉头,站起身来。
「喂,跟说好的不一样吧。这次出征的目的是削减敌人的战力?」
「──我们要让暗中活跃的术师以为是这样。」
荷堤斯坐在船长用的扶手椅上,面带笑容地竖起食指。
「从侦察可以知道北部军的主力聚集在送行岛,要让对方以为我们是去击溃那些主力的。我会使用魔法确实且华丽地进行歼灭,希望同行的你们一开始也可以模仿我的做法行动。」
伊兹涅张腿坐在木箱上,用手臂抱住坐在两腿间的莉堤丝。她感到疑惑。
「这点我们当然也没有异议,但目标是那个不死身魔法使的人头对吧?把战力分散到其他人身上不要紧吗?」
「没问题。倒不如说,要是不那么做,暗中活跃的术师八成不会现身吧。」
所有人默默听著荷堤斯的说法。
「假如暗中活跃的术师本人会采取行动,一定是在他判断能够杀掉王朝的魔法使的时候吧。实际上,在上次的马多之战也是,那家伙现身拖延时间,试图钓出修拉维斯。所以要让他留下魔法使在大闹的印象,由我们来钓出那家伙。然后看准时机,把那个刺入他的心脏。」
荷堤斯笔直地伸出手臂,只见诺特就站在那前方。诺特从他围著披巾的领口拿出绑在绳子上的无色透明三角锥结晶。
「那是契约之楔。只要把那个打入心脏,暗中活跃的术师的不死魔法就会消灭。在消灭的瞬间,所有时间的代价会降临在他身上,术师将会死亡吧。」
荷堤斯被笑纹镶边的认真双眼,看向解放军的成员。
「像这样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可以说是解放军能够获得王朝认同,被王朝守护的唯一道路。你们要拚命保护好契约之楔,绝对不能弄丢。」
荷堤斯这么说完后,诺特把楔子又放回衣服里面。
这时响起嗯齁的声音,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边。是黑猪萨农走上前了。萨农透过瑟蕾丝向所有人喊话。
──不过,事情真的会那么顺利吗?这边有对方不晓得我们意图的优势,因此就主要内容来说,我认为是不错,但送行岛是北部势力的阵地。我们不知道那里有什么陷阱,而且也不能保证暗中活跃的术师不会发动突袭。
是无意识的行动吗?黑猪用身体磨蹭著瑟蕾丝的脚站著。虽然他说的话合情合理,但是否应该再稍微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关于这点,听说这边的猪小弟有个提议。」
荷堤斯指示著我,原本聚集在黑猪身上的视线转移到这边。这是猪的品鉴会吗?
我透过洁丝向所有人传达。
(在送行岛里面,说不定有唯一一个可以替我们带路的家伙。当然前提是他没变成山猪锅的话啦。)
只有洁丝在我旁边猛然倒抽一口气,荷堤斯与修拉维斯依旧面无表情。其他成员则感到疑惑。
(我跟那边的变态黑猪,是从某个国家与另一个同伴一起来到这个梅斯特利亚的。然后可以推测那个同伴是被囚禁在暗中活跃的术师那边──恐怕是以山猪的模样。)
我以前曾经跟洁丝说过,在我跟萨农再度转移到梅斯特利亚的隔天,我们所在的村庄就被北部军放火烧的理由。那是因为跟我们同时转移过来的†飞舞于终焉的暗黑骑士†keNto──因为名字太长,都直接叫兼人就是了──被暗中活跃的术师抓住,吐出了我们可能会在的地方。我这么推理,还得到了已故前国王挂保证。
王都内部的情报被彻底地管理,与王朝的同盟成立后,解放军也陷入难以打探情报的状态。所以从北部势力的角度来看,知道这边事情的兼人是非常宝贵的情报来源吧。因此兼人应该还没有被杀害,而且很有可能就待在暗中活跃的术师这个幕后主谋的身边。我是这么推测的。
(我们要请以山猪身分被抓起来的同伴替我们带路。)
诺特蹙起眉头。
「但是猪,那家伙在北部势力的手里对吧。他明明没有自由,要怎么让他帮我们带路啊?」
我抬起右前脚,笔直地指著被伊兹涅抱著的少女。
(这部分就要请她活跃一下了。)
「莉堤丝?为什么?」
伊兹涅发出尖锐的质疑声。
突然被推上舞台的辫子少女惊讶地看向我。
(诺特,你还记得帮你逃离斗技场的耶稣玛叫什么名字吗?)
「叫奴莉丝。但那家伙的真面目是──」
黑猪发出呼齁齁齁的惊人声响。
──这是真的吗?阿诺,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诺特像是陷入混乱似的用手制止萨农。
「先等一下。让我跟巴特逃走的不是耶稣玛,是变化成耶稣玛的国王才对。我实在没那个心情讲当时发生的事,所以一直很少提起……但为何你们会因为国王变化成的耶稣玛名字这么激动?」
──阿诺,因为叫那个名字的少女实际存在啊。为了要变化,应该也需要有个原本就被迫在北部工作的耶稣玛当范本,那女孩的名字就叫奴莉丝。变成山猪被囚禁起来的兼人小弟,在上次来梅斯特利亚的时候,就是受到那个叫奴莉丝的女孩照顾。
(然后接著要讨论的就是真正的奴莉丝人在哪里。)
传达到这边的话,诺特他们应该也明白为何莉堤丝很重要吧。
「这样啊。果然不是碰巧长得像吗?」
诺特看向莉堤丝。诺特逃离斗技场后,在尼亚贝尔与解放军会合。那时他感觉到帮自己逃离斗技场的耶稣玛与莉堤丝十分相似。
(没错。这个完全丧失记忆,四处仿徨时被解放军救回来的少女,正是兼人在北部受到照顾的──)
「不对!」
伊兹涅用强烈的语调这么断定。现场鸦雀无声。伊兹涅将手臂环得更紧,用力抱紧就坐在自己前面的少女。
「你们在说什么啊。大家都是叫她莉堤丝对吧?」
在情绪激动的伊兹涅手臂中,莉堤丝一脸困惑的表情。
伊兹涅会想叫这个捡回来的少女为莉堤丝,是有原因的。因为以前与她死别,跟她很亲近的耶稣玛名字就叫莉堤丝。然后那个耶稣玛的骨头就用在伊兹涅背负的大斧握柄上。
约书将手搭到伊兹涅的肩上。他背后的十字弓也使用了莉堤丝的骨头。
「你冷静一点啦,姊姊。莉堤丝是莉堤丝,那女孩是那女孩。无论姊姊要怎么称呼那女孩,我们都无所谓,但拜托你别强迫别人接受那种心情。」
被黑色浏海遮住的三白眼凶猛地发亮,瞪著修拉维斯看。
「姊姊应该发泄这种心情的对象,不是那女孩也不是那些猪。而是不讲理地处死了莉堤丝的王朝那些家伙。」
修拉维斯如坐针毡似的紧紧抿起嘴唇。有错的并不是身为王子的修拉维斯。而是当时的国王伊维斯,还有负责执行法律的现任国王马奎斯。但修拉维斯不会在这边把这些事说出来,这点显现出他为人诚实的一面。
──才不是什么诚实。单纯只是我不会说话而已。
修拉维斯看到我的内心独白,一言不发地只向我这么传达。洁丝一脸担心地观察著情况。在这里的人都没有错,我们应当是一同战斗的同伴才对。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人受伤,忍不住去憎恨某人,这就是这个世界残酷的地方。
「先来整理一下已知的事情吧。」
诺特冷静地开口说道。
「在那里的丧失记忆的耶稣玛,原本的名字叫奴莉丝。而那个奴莉丝在失去记忆前,跟一个叫兼人的家伙相关。然后那个兼人现在以山猪模样被暗中活跃的术师抓住。就是这么一回事对吧。你们要拿这种情况怎么办?」
听到诺特提起这话题,我更上前一步。
(修拉维斯,拿出立斯塔。)
我这么传达,于是修拉维斯高举特殊的黑色立斯塔。那是个透明的立斯塔,在中央部分变成浓密的黑色。是耶稣玛专用,可以让她们发动祈祷之力的立斯塔。那是特别设计,能够一次传送出强大魔力的立斯塔。
(我们要使用祈祷之力。或许她并没有记忆,但兼人是在上次转移时,拚命想救出奴莉丝的家伙,他们的心灵应该有一定程度的情谊。我们要赌那份情谊,接下来要请奴莉丝帮忙祈祷兼人可以获得自由,赶来我们的身边。)
「办得到那种事吗?我们甚至不晓得那个叫兼人的家伙现在人在哪吧。」
诺特一脸怀疑地说道,荷堤斯对他露齿笑。
「没问题的。无论距离多远,祈祷之力都能传递到这点,已经有人实际证明过了。」
洁丝在旁边稍微低下头。毕竟有把我从异世界拉过来的活证人,所以这点不会有错。
辫子少女看来相当困惑的样子,但过没多久她便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愿意试试看!」
长得一脸文静的少女声音清澈响亮,且十分坚定。
「莉堤丝……」
伊兹涅这么低喃。
「不要紧的喔。无论名字是莉堤丝还是奴莉丝,我都仰慕著伊兹涅小姐。」
少女站了起来。看到这光景,荷堤斯也看似满足地站起身。
「今晚晴朗得让人心情舒畅。机会难得,就到星星底下祈祷看看吧。」
我们离开船长室,然后排队爬上狭窄的阶梯,来到甲板。
「好厉害……」
就在我身旁的洁丝抬头仰望夜空。早已经看不见尼亚贝尔的街道了。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不断延续,彷佛打翻白色沙子一般散落著的无数颗星星,在黑暗的天空中闪耀著。
「原来夜晚的天空有这么多星星呢。」
洁丝向我这么低喃。
(附近没有城市的灯光,而且风很强,空气十分清新。凑齐了很好的条件呢。)
我抬起头,于是以美丽的星空为背景,可以看见洁丝的侧脸。一注意到我的视线,洁丝便转头看向这边,灿烂地笑了笑。然后我们一起眺望星空。
猪心突然变得痛苦起来,于是我停止观赏星星。
我碎步离开洁丝身旁。
(准备好了吗?)
我这么询问在船头跪著的莉堤丝──更正,是奴莉丝。
「嗯,虽然不晓得能不能顺利完成……但我会努力为了解放军的各位祈祷的。」
修拉维斯让黑色长袍随风摇摆,朝奴莉丝伸出手。
「这个立斯塔拿去用吧。这跟一般的立斯塔不同,魔力会一次跑出来,但绝对不会危害到你。无论发生什么事,希望你都可以贯彻冷静的态度,集中精神祈祷。」
奴莉丝深深点了点头,用细长的手指收下立斯塔。
船头是高出一阶,铺设著木板的舞台,刚才在船长室的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奴莉丝在船的最前面朝著海洋跪下,在胸前握紧立斯塔。在奴莉丝的对面,可以看见现在应该也覆盖著送行岛的繁星。
伊兹涅就待在附近,一脸担心地守护著奴莉丝。约书从后方静静地眺望著那样的伊兹涅。
奴莉丝暂时看著星空,然后悄悄地闭上双眼。耶稣玛是向星星祈祷的种族。无论是洁丝、瑟蕾丝还是已故的布蕾丝,应该都曾像这样眺望夜空吧。
暂时过了一段无声的时间。
奴莉丝依旧闭著双眼,喃喃自语:
「可以看见被锁炼系住的脚了。是毛很浓密的脚喔。」
荷堤斯跑到她身旁,从她后面温柔地低声说道:
「没错,你要让那只脚获得自由。然后希望他在明天早上来西边的海岸迎接奴莉丝──可以请你像这样祈祷吗?」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
奴莉丝紧紧闭上双眼,向星星祈祷。
空气突然「咚」地摇晃了一下。没有发出声响,只是空气彷佛在某处有巨大的心脏一般,用力地跳动了那么一下。
「……哇喔。」
约书小声地低喃。
一颗巨大的流星迅速地划过眼前的天空。又出现一颗。接著又一颗。大约五颗的流星划过前方的天空,消失到送行岛那边。
靠立斯塔之力前进的船,尽管是逆风也没有放慢速度。
虽然我们正前往不死身魔法使潜伏的岛屿,但在这种恐惧之中,闪耀著一线希望。
「马上就要到达喽。快做好准备吧。」
修拉维斯的声音叫醒了我,我抬起身体。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腹部滑落,叩咚一声地撞上铺著布的地板。
「姆嗯……」
是洁丝的头。她把我当枕头在睡吗?睡乱的头发在她头部侧面翘了起来。
「咦……已经要吃早餐了吗?」
我向睡迷糊而不知所云的洁丝传达:
(我们在船上喔。很快就要到送行岛了。)
我们这些王朝的人睡在用魔法特别保护起来的船长室里。修拉维斯打开房门,迅速地走到房间外。荷堤斯笑咪咪地看著我们。
「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呢。我都忍不住要嫉妒了。」
讲得好像自己也很想一起睡的变态老爹。
(我只是被当成枕头而已耶……)
我这么传达,于是荷堤斯露出白色牙齿,意味深远地笑了笑。
「真的是这样吗?」
然后离开了船长室。
(睡得安稳吗?)
我这么询问,于是洁丝一边揉著眼睛,一边点了点头。
「是的。可是,总觉得作了奇怪的梦。好像是在吃不会变少的火腿……」
这么说来,我也作了奇怪的梦啊。好像是耳朵一直被人当火腿含住……
「咦?」
啊。
我们一边装作什么也没注意到的样子,一边准备出发。洁丝帮我在两只前脚戴上附带三色小立斯塔的银制脚环。是在训练时使用的东西。
准备完毕后,我们爬到甲板上。
跟昨晚的星空截然不同,现在是白色的微阴天空。还是一样有冰冷的逆风吹过来。我们前往船头,于是可以看见在前进方向上有岛屿。轮廓朝左手边──也就是北边可以看见的火山平缓地往上爬,是个漆黑且多岩石的岛屿。火山冒出小小的喷烟。
「要不了半时刻就会接近岛屿。还没吃早餐的人先去用餐吧。」
荷堤斯一边让宛如古代罗马人一般的白色长袍轻飘飘地飞扬,同时四平八稳地站在从船头突出去的柱子上。
我一边狼吞虎咽地吃著洁丝给我的苹果,同时观察著周围的情况。虽然海面不平静,但用魔法稳定化过的四艘船确实地在前进。我们搭乘的船位于船团的中心,而且在前头带路。
明明说不定会有炮击,大家却都不慌不忙,十分镇定的样子。
「没问题的,猪,还用不著担心。」
修拉维斯手上拿著像是莴苣的草,他边吃边这么对我说。
(为什么啊?)
修拉维斯将塞满嘴巴的草吞下去后,面向前进方向。
「有独当一面的魔法使参与的战争,基本上都是单方面压制。」
他说的是在船头露出长著浓密脚毛的大腿的那个变态吗……
就在我这么心想时,有光芒在送行岛的海岸上炸裂,黑色的球笔直地朝这边飞来了。
(危险!)
我立刻趴下身体,以便保护洁丝。
「呀啊!」
伴随著大到吓人的冲击,响起船只遭到破坏的劈哩啪啦声──我原以为会这样,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有就在我的底下,脸朝上地被推倒的洁丝惊讶得瞠大了眼。从洁丝右手掉落的苹果在甲板上咕噜咕噜地滚动著。
士兵们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直在周围行走。
「呃……啊……」
洁丝羞红了脸。
「你在做什么啊。一早就在发情?」
约书从浏海底下俯视把美少女推倒在地板上的猪,用冷淡的声音这么说道。
(不是的,这是因为,有炮弹……)
尽管我这么传达,并用鼻子比向前方,但是洁丝没有帮忙转播吗?约书就那样直接通过我们身旁。
「对喔,处男小弟还没有体验过呢。」
咧嘴笑的荷堤斯从船头转过头来。只见炮弹静止并浮在从那里算起大约一百公尺的前方处。
「就让你见识一下经历过十五次脱魔法,梅斯特利亚最灵巧者的技术吧。」
在他朝这边这么说的期间,也有更多光芒在送行岛上炸裂,复数炮弹以高速朝这边飞来。但那些炮弹也在跟第一记差不多的地方忽然静止下来。
「在被打倒前先反击。这就是我的座右铭。」
下个瞬间,响起像是划破空气般的声响,原本静止的炮弹消失了──不,炮弹并不是消失。而是朝著跟飞来时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朝著送行岛,维持原本的速度飞了回去。当我回过神时,送行岛的海岸已经被烈焰包围,迟了一阵子后,响起轰隆巨响。
「让运动的绝对量维持原状,只把前进方向改成完全相反。所以炮弹会笔直地回到射出自己的大炮。这样就能有效率地破坏对方的炮台喔。」
原来如此,是单方面压制啊。
「那个……猪先生,差不多可以请您让开了吗?」
听到洁丝这么说,我想起自己还压在她上面。
(抱歉,我忘了。)
我连忙让开,于是洁丝看似难为情地站了起来。修拉维斯视而不见,在旁边吃著草。
是闲著没事吗?荷堤斯看著这边,一脸笑咪咪的。
「没有经历脱魔法的魔法使,一般认为是士兵一人份的战力。但只要经历过脱魔法,每经历一次战力就会逐渐加倍。经历一次就会变成士兵两人份、经历两次就是四人份,以此类推。那么,来计算看看魔法使有多可怕吧。处男小弟,你擅长算数吗?」
即使不擅长算数,应该也能理解指数函数有多可怕吧。即便是厚度只有零点一公厘的纸,只要对折一次就会变成两倍厚度,对折两次就会变成四倍厚度,如果对折二十五次,居然就会变成跟富士山几乎一样的高度──当然,前提是要有够大的纸能对折那么多次。
「我们的修拉维斯经历过四次脱魔法。换言之就是把二相乘四次,大致是士兵十六人份的战力。我经历过十五次,也就是──」
(三万两千七百六十八人份……?)
荷堤斯露出看来有些自豪的笑容。
「当然,我们王族的血脉比较特别。脱魔法的次数愈多,我认为就愈会从二的乘方这个近似值偏离不少。虽然脱魔法在二十五、六岁就会停止,但倘若是一般的魔法使,在那之前几乎没人能到达十次。」
呃,就算是十次也是一千零二十四人份,可说是一骑当千的战力耶……
虽然又有新的炮击从送行岛射出,但荷堤斯看也没看那边,就将所有炮击都反弹回去。
加倍实在是过于荒谬的增加方式,所以可以预测当脱魔法的次数愈来愈多,应该会逐渐偏离到比加倍这个法则更少的那边吧。不过,就算把这点纳入考量,也还是会留下十分可怕的事实。
荷堤斯露出牙齿笑了笑。
「可以知道王朝有多可怕了吧。大哥马奎斯是经历十九次,父亲大人伊维斯则是经历多达二十一次脱魔法的实力派。如果简单地计算一下,等于大哥一个人就拥有五十二万人份的战力,父亲大人一个人就拥有二百一十万人份的战力,非常符合最强、最伟大的形容词。」
我惊讶得目瞪口呆。我向洁丝确认。
(嗳,你之前说王朝之祖拜提丝经历了几次脱魔法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