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奈见发出敌对宣言后过了五天,今天是第三学期的结业式。
在特别的日子,心情也特别浮躁,彷佛做梦般转眼间就过去。
即使结业式结束后,在教室领到了自己的成绩单,仍旧毫无现实感。
我阖起了自第二学期算起成绩变差的成绩单,扫视教室。
虽然老师没有开口,原本吵吵闹闹的教室还是渐渐安静下来。
最后当所有人都回到座位上恢复安静时,甘夏老师开始说道:
「……那么,明天起就是春假了。下次来到学校,你们就是二年级生了。」
甘夏老师罕见的严肃表情。感受到不同于往常的气氛,我也不由得挺直背脊。
「二年级开始要分文组和理组,也会重新编班。跟现在这群同学待在同一间教室,这次班会时间也是最后一次了。」
老师像是要将从讲台看见的风景烙印在脑海中,花了好一段时间扫视我们。
「每年都会像这样解散,到了四月再组成新班级。各位或许难免不安,但是一旦启程,就总会找到出路。自己觉得不安的时候,对方也同样感到不安。只要主动去体恤对方,善意一定能传达。」
──这一年来发生了许多事。
第一学期我几乎不曾和任何人交谈,但不知不觉间,自己身旁开始有人出没。
虽然麻烦的事不少,不过开心的事也很多。
「这个1年C班老师会牢牢记住,即使你们明天就忘了也无妨。所以你们尽管放心,朝下一个阶段前进吧。」
起初连我的长相都记不清楚的这位老师,最近也终于能流畅地叫出我的名字了,她为文艺社介绍了顾问老师,这件事也记忆犹新。
小拔老师的参与虽然功过皆有,不过两者相抵算是勉强打平吧。
甘夏老师似乎终于吐露完心声,她轻吁一口气,肩膀往下垂。
「像这样送学生离开,也已经是第五次了,但这种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寂寞啊……嗯……」
甘夏老师稍微吸了吸鼻子,举起手帕按住眼角。
这个人,难道在哭吗……?
虽然是这样的老师,不过还是很重视这个班级啊。
见到老师出乎意料的泪水,感性的气氛随之笼罩教室──
「咦,送学生离开,这次是第六次了吧?还是第四次?把成绩单忘在家里,被学年主任严厉说教好像是第三年……?」
甘夏老师的自言自语吹散了教室中的感伤气氛。
果然小甘夏到最后还是小甘夏。
「啊~反正你们升上二年级还是会和其中几个人同班,上课时也会再见到面。明年也请多多指教啦!」
甘夏老师用她一贯的力道,碰的一声将点名簿砸在讲桌上。
「好,班会到此结束!1年C班,就此解散!」
◇
班会时间结束后,时钟才刚指向十一点。
因为今天还有同乐会,同学们并未依依不舍地逗留在教室,而是纷纷离去。
顺带一提,我有接到邀请,只是拒绝了。我说真的。
在空旷的教室中,我看着一个字也没写的黑板,静静沉思。
「……回想起来,这一路走了很远啊。」
我没来由地嘀咕。
当时没半个朋友的我,如今要和女子田径队的王牌展开放了水的百米对决。
人见人爱的万人迷、无论想要朋友或男友都只是随手拈来的那家伙,为何要将那么重大的决定交付我手上呢?
不知几十次,不,是几百次的自问自答。
无论怎么思考也不会有结果,就算跑完一百公尺,也不晓得终点处是否有答案。
所以现在只能尽我所能──
「还是老样子呀,温水。」
听见耳熟的轻松话语声,身体顿时放松。
这么说着走进教室的是八奈见杏菜。
她扫视教室一圈,坐到我旁边的位置上。
「温水,你不是说有事不参加同乐会吗?」
「是啊,接下来和会长有约。」
「……哦~感情还真好。」
八奈见还是老样子,我一提到会长心情就会变差。
毕竟会长是位文武双全的美人,大概是对人家心存嫉妒吧。
「我才想问八奈见同学,不参加同乐会吗?」
「我当然会去啊。现在还有些空档嘛。」
所以你特地来向教室告别吗?原来八奈见也有感性的一面啊。
八奈见让身体靠向椅背,伸了个懒腰。
「一年转眼间就过去了耶。」
「是啊,真的。」
这一年感觉好像很长,但是一旦过去了,又觉得只是转眼间。
八奈见让椅子前脚悬空,静静地诉说。
「……考上石蕗的时候,我还以为只要变成高中生,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梦想着度过电影或连续剧中那样的青春。」
椅子发出嘎吱声响。
「──结果并没那么顺心如意啊。」
她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像是自嘲也像是看透。
八奈见过去梦想的高中生活,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想必是待在袴田身旁,一起用功念书或约会,偶尔也吵吵架。
「草介和华恋都同班,起初是有点难受啦。不过,朋友们人都很好,温水也──」
「咦,我?」
听见出乎意料的名字,我不禁回问。
八奈见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哎,其实也不算太差。」
语毕,她挑起嘴角一笑。
──不算太差。
与泪水一起出现在我眼前的八奈见,欲以这句话为一年级写下结语。
虽然与我无关,但是感觉有点安心。
八奈见当时流下的泪水,想必也并非全部白流吧。
我如此想着的时候,八奈见摇晃椅子发出叩叩声响,靠向了我。
「──这些先放一旁,你知道吗?重新编班的传闻。」
传闻?我老实地摇头后,八奈见摆出洞察内幕般的表情继续说。
「听说交往中的情侣,会被分到不同班。」
「哦~是喔。」
我自己也觉得反应十分平淡,但八奈见的话语并未因此中止。
「所以说,草介和华恋会被分到不同班。过去总是出双入对的两人会被拆开,而且我有可能和草介分到同一班吧?你觉得这是什么状况?」
「……该不会你打算横刀夺爱?」
算了吧,毫无胜算。
毫不理会我的担忧,八奈见连连摆手。
「不不不,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做那种事。两个人都是我的好朋友喔?」
「你真的这么想吗?真的?」
这家伙口中的死党设定,我愈听愈觉得可疑……
「温水,你听好了。听说高中生的情侣,有七成会在交往半年内分手。」
「咦?是这样喔。」
八奈见一脸认真地点头。
「我觉得那两人很相配,也希望他们能顺利走下去喔?可是啊,你想想,人家说数字不会骗人,有七成会分手嘛?」
「喔。」
「草介因为与挚爱的恋人分手而伤心……这时身为青梅竹马的我就该扶持他吧?从中萌生新恋情的可能性,也绝非零啊。」
在心灵脆弱之时,找容易得手的对象暂且凑合,是这种感觉吗?
在容易得手这方面享誉盛名的八奈见,正以幻想中的表情仰望天花板。
「但是那两人交往已经过半年,关系早就稳定下来了吧?」
「……是啊。那两个人,甚至该说是现在最稳定。」
那只是分班罢了,并不足以动摇他们的关系吧。我也不清楚就是了。
况且就算那两个人被分到不同班,八奈见和袴田也不一定会同班。
「……对喔,我也会被分到新班级啊。」
「咦?你现在才发现?」
「不,我知道啦,可是最近满脑子都是下星期的对决。」
我还以为只要像这样克服问题,当下的时光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周遭的一切不理会我的想法,迳自向前走。
连烧盐的烦恼也不例外,只要置之不理,就会被时间的洪流吞噬。
「……你们那边的练习还顺利吗?」
「那当然,柠檬状况愈来愈好了喔~」
八奈见彷佛为自己欣喜般,面露得意的笑容。
──烧盐让我二点五秒。如果我能跑出一年级男生的平均速度,烧盐除非突破自己的最佳纪录,否则无法胜过我。
八奈见在知道的情况下笑了。烧盐肯定会刷新最佳纪录。
「身为烧盐小队的一员,我可不会输。」
八奈见将拳头直直伸向我。
我苦笑着,举起自己的拳头撞上去。
「喔,还请手下留情。」
◇
操场旁边的组合屋备有运动器材,虽然陈旧但种类一应俱全。
平常由运动社团轮流使用,但在结业式的今天似乎没有人预约,因此会长叫我过来。
「很好,再五次。膝盖不要弯。」
「脚已经抬不起来了耶。」
「这种时候就要靠气势。你从刚才背就拱起来了喔。再加三次。」
「咦咦……」
我仰卧在健身椅上,将伸直的腿向上抬。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动作,但是会长压着我的大腿施加负荷,所以非常吃力。
好不容易达成目标,我瘫软地躺在长椅上时,会长轻拍我的肚子。
「很好,就这样休息五分钟。接下来用器材继续锻炼。」
不同于在家里懒散地做仰卧起坐,原来真正的锻炼这么难受啊……
根据会长所言,这已经是为运动不足的中高龄设计的训练菜单。
我撑起身体坐在健身椅上,用手掌朝脸颊搧风。
「吃力感和一开始相比都没变,我的肌力真的有成长吗?」
「因为我会随成长调升负荷啊。不用担心,目的只是把身体调整到能练跑步的状态。」
会长一边说一边操控智慧型手机,用手机程式记录已做完的项目。
我也用同样的程式与她共享数据,所以偷懒就会被发现。
……我不讨厌这种被管理的感觉。
「真的很谢谢会长,为我做这么多。」
「不用在意。是我自己喜欢才这么做的。」
会长收起了手机,在我身旁坐下。
──喜欢才这么做的。会长这么说。
想当然那并非对我个人的好感吧。既然如此,剩余的理由只有一个。
「……身为学生会长,果然无法对烧盐置之不理吗?」
听了我直截了当的问题,会长反倒愉快地笑了。
「我不否认。希望你别感到不快。」
「不会,那家伙是学校的知名人物嘛,以这种形式放弃田径实在很可惜。」
会长沉默了好半晌后,面对着我娓娓道来。
「──你应该听说过,我国中时代曾经练过田径吧?」
「啊,是的,马剃同学提过。」
「国二的时候,我曾在市大赛和一年级的烧盐跑过。」
「呃,结果是……」
「胜败当然是不用提了。就连对手都称不上。」
会长苦笑着跷起脚。
「在那场大赛中,她应该参加了多达五项竞技,每一项都站到颁奖台的最顶端。」
……全部都站上颁奖台。我回忆起绫野对我说过的话。
会长回顾记忆般继续说:
「我记得特别是一千五百公尺的项目,甚至引发了一场骚动。」
「骚动?」
「因为成绩突破了当时的县纪录。毕竟是过去没有实绩的一年级生,跑出了就算在全国大赛也有机会获奖的数字。结果被认定为测量错误,只列作参考纪录。」
国中时代的烧盐居然那么厉害吗?
「不过烧盐说她没进过全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县大赛上,百米之外的项目她都不参加。」
会长站起身,走向墙边的机器。
「最后,虽然她在百米获奖,但不及于颁奖台(编注:田径赛事多为前八名获奖,前三名上颁奖台,实际情况可能依地区与赛事规模等不同。),就这样结束了。在那之后也没听说她打进全国。」
她一面调整机器的负荷,一面对我招手。
「她的身影仍然鲜明地留在我的记忆中。我也曾担心过她是不是受伤了,但似乎并非如此。」
「的确,那家伙只要有空就在跑啊。」
「这样的她,选上的并非同属田径队的人,而是文艺社的你。如果说我对这次的对决毫无兴趣,绝对是骗人的。」
我也帮忙调整机器的负荷后,就这么顺势被架到机器上。
「好,接下来是腿部弯举。」
腿部弯举训练是在俯卧的状态下,提起膝盖以下部位的肌肉训练,对大腿后侧肌肉格外有效。简单说就是非常难受,如果可以我不想做。
「那个动作,我之前做的时候真的很难受耶。」
「是啊,愈难受愈有斗志吧?」
我没那种兴趣。虽然没有,但是被气质凛然的美人学姊强迫做吃力的重训──置身这种情境,我也没有迟钝到不解风情。
我一面折磨着自己的股二头肌,同时在脑袋里整理会长告诉我的往事。
女子田径队的仓田队长,绫野光希,以及──放虎原会长。
从三人口中得知的事情彼此相关,烧盐怀抱的烦恼大概就在此。
然而那烦恼唯独当事人能面对……
「──很好,十次了。还行吗?」
不知不觉间似乎达成了目标,耗尽力气的我疲惫地倚着机器。
「不,感觉脚快抽筋了。」
「那么就休息之后再做一轮。休息时来锻炼腹肌好了。」
休息究竟是什么?我呻吟着挺起身体。
这时,会长以双手抚摸着我的脚踝。
「今天还没问你呢。脚踝的疼痛怎么样了?」
「呃……」
仔细一想,脚踝的异样感已经消失了。如果第一天是10──
「是0。」
听了我的回答,会长面露心满意足的笑容。
「很好。明天早上七点,操场集合。」
◇
约定的时间隔天早上七点,石蕗高中的操场。
出现在该处的不只身穿羽绒长风衣的会长,天爱星同学与学生会会计樱井的身影也在。而且──
「兄长大人──!请看这边──!」
不知从何处听到消息,连佳树都在。
双手拿着团扇,一边欢呼一边蹦蹦跳跳就算了,写在团扇上的『请看我这边』、『心跳加速♡』等文字是怎么回事。
「温水同学,请往旁边稍微移一下。就构图来看,和会长站在一起的时候,温水同学还是在左边比较自然。」
而负责拍照的天爱星同学手拿单眼相机,前方装着有如棍棒般的望远镜头,对准了我们。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那个镜头真的有需要吗?感觉连毛孔都拍得到。」
「不,会长的美貌上没有什么毛孔。」
天爱星同学表情严肃地断言,违逆她下场好像会很恐怖,因此我决定不反驳。
刚才在与负责按码表的樱井交谈的会长向我招手。
「温水,如果热身好了,就马上开始吧。挑你喜欢的时间起跑。」
「啊,好的。」
脚不痛了,和两星期前相比,身体也轻盈许多。
话虽如此,靠着主要在强化肌力的训练,跑起来究竟能变快多少呢……
我走到起跑线,转头看向站在百米外的学生会一行人+1名。
挥舞着团扇的佳树,以及举着偌大镜头的天爱星同学格外醒目。
……我记得她刚才说,挑我喜欢的时候起跑。
我缓缓深呼吸,摆出蹲踞式的起跑姿势,随即起跑。
感觉到众人视线的同时,一口气跑过终点线后,我用双手撑着膝盖喘息。
「几、几秒……?」
我气喘吁吁地问道,樱井面露笑容对我秀出码表。
「──十五秒二。」
……!比我的最佳纪录十六秒五大幅跃进了。当我想更仔细看码表时──
「兄长大人,太帅气了!」
佳树飞快扑向我。
「佳树来为你擦汗!喉咙渴吗?佳树会帮你全身按摩的,回家泡澡之后陪你睡觉唱摇篮曲──」
「佳树,你先冷静下来,深呼吸。来,吸~吸~吐~」
「好的,吸~吸~吐~」
确认佳树重复深呼吸后恢复镇定,我转身面对心满意足地双手抱胸的会长。
「呃……为什么完全没练跑,纪录却缩短了呢?」
「这还用说。半个月前测速时,你在途中就耗尽体力了。最后已经和走路没有两样。」
咦,是这样喔?在我脑海中跑得还满帅气的说。
「你今天#第一次跑完了百米#。换言之,等同刚诞生的小鹿,接下来你无论如何都会愈来愈快。」
愈来愈快──会长充满坚定的一句话,让我也绷紧了神经。
从百米都跑不完的男生,进化成刚诞生的小鹿,我已经全无死角。
「那么要马上再测一次吗?」
「不,这是最后一次测时间。」
……咦?我不由得愣住时,会长像是要我安心般,将手搁到我肩膀上。
「目的终究只是在对决当天完成最佳状态。为了途中的数字而心情起伏,可能引发意料之外的低潮。」
「可是,不晓得成长了多少也没关系吗?」
「是啊,我已经想好了。」
会长缓缓拉下羽绒长风衣的拉炼,一口气扔向旁边。
天爱星同学那近似惨叫的欢呼与快门声响彻操场。
「会长,这身打扮是──」
没错,会长在风衣底下穿的是两件式的田径服。
「接下来我也一起跑。用你的目标时间十四秒五。」
会长白皙的腹部隐约浮现腹肌的线条。我一瞬间看呆,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烧盐一定会更新最佳纪录。你如果要赢,就必须超越我。」
「啊,呃……」
肌肤比例之多让我受到震慑而倒退一步,会长则向前逼近两步。
随后她把指头抵着我的胸口,说道:
「刚诞生的小鹿能否逃离猎豹──现在就是关键时刻。」
◇
──正式训练开始后已经过了五天。
结束了上午的练习后,我来到距离丰桥车站徒步几分钟远的面包店──Bon千贺。
这家店里的复古咖啡厅特别出名,听说店内气氛从我爸妈小时候就没变过。
我看着奶油霜面包与冰淇淋苏打,回忆起今天的特训。
第一天虽然被会长远远甩在后头,但靠着影片与照片屡次修正姿势,终于来到了伸出手就能触及那背影的距离。
下午是自主练习。先解决肌力训练的菜单,之后再稍微跑个几趟吧……
我将冰淇淋苏打的冰淇淋送进口中,思考着下午的行程,这时月之木学姊走进店内。
学姊身穿样式简单的毛线帽与薄夹克。
一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她便跷起包裹在窄管长裤中的腿。
「抱歉喔,突然找你出来。你应该正在忙吧?」
「我正从学校回来,时间刚好。奇怪,刚才不是说玉木学长也会来?」
「那家伙忘记拿迁出申请书,连忙赶去市公所了。马上就会来。」
月之木学姊向看起来很温柔的女性店员点了咖啡与蜂蜜蛋糕,从口袋中取出一张卡片。
「给你,这是我的新住处。随时可以来找我玩。」
「谢谢学姊特地跑这一趟,用电子邮件也可以的说。」
「对文艺社的大家,我想当面亲口传达。」
月之木学姊大概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而害臊,刻意摘下眼镜,开始擦拭。
「我原本想去社办,但是一毕业之后,要进学校感觉比想像中还尴尬。」
「会这样喔?」
「因为穿便服就很醒目啊。但是都毕业了还穿制服,就像角色扮演吧?即使是我,也没有勇气角色扮演进母校。」
「嗯,哎……就算毕业了,也有可能穿制服回母校吧?」
「会角色扮演进母校,除了拍奇怪的影片之外还有别的吗?」
虽然我意见相同,但桃园国中那次我是有苦衷的。
「和文艺社其他一年级的已经联络过了吗?」
「温水就是最后了。前些日子和烧盐也见过了喔。」
重新戴上擦拭好的眼镜,月之木学姊对我投出捉弄般的视线。
「……好奇吗?」
「是啊,毕竟对决也快到了。」
和烧盐的对决就在后天星期六。根据八奈见的情报,烧盐似乎状态绝佳。
「前一天决定要到会长家合宿。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了。」
「放虎原家?那孩子的家在伊古部那边吧,为什么要跑那么远?」
「好像是说想就近观察我的身体状况,进行最后调整。学生会的樱井好像也会一起住一晚。」
「对决是星期六吧?我和慎太郎就在那隔天离开丰桥。」
店员小姐送上了咖啡与蜂蜜蛋糕,对话一瞬间中断。
月之木学姊道谢后接过,我则对她低头致歉。
「……不好意思,感觉慌慌张张的,都没有好好为学长姊庆祝。」
「没关系啦,我反倒安心了。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
学姊边说边将牛奶加入咖啡,不发出声音地用汤匙搅拌。
「看到你们这一届在我顾不到的地方继续努力,让我有点安心。」
随后,月之木学姊面露有些寂寞的笑容。
「温水,你起初也是幽灵社员啊,却连社长的位子都接了。也愿意扶持小鞠──现在大概也想成为烧盐的支柱吧?」
「我也不晓得。也许是因为我和田径队无关,对她来说刚好吧。」
我开始着手攻略半融的冰淇淋时,月之木学姊挑起嘴角露出坏心眼的表情。
「只是这样而已吗?说不定其实有机会喔?」
「怎么可能,人家可是烧盐。」
「不不不,出乎意料的组合可不少见。如果毫无好感,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找你约会吧?本人还没有自觉的可能性也存在。」
真是的,这个人还是老样子,我苦笑着叼起吸管。
校园阶级顶层的烧盐会对我萌生恋爱感情,未免也太没现实感了。
虽然玉木学长也说什么我正在走桃花运,但是那个人在恋爱方面靠不太住。
……嗯?等一下喔。虽然内在腐败,不过月之木学姊和烧盐是同性。
从女性的角度,看见的世界也许不同于我和玉木学长。
「学姊是说认真的?烧盐对我,就是,那个──」
「啊~……」
月之木学姊沉思了好半晌后,双手合十,表情正经地对我低下头。
「不,抱歉。我刚才是随便讲的。烧盐那孩子,其实我也搞不太懂。」
「……啊,好的。」
我想也是。我决定闭上嘴,继续专心品味冰淇淋苏打。
──这个周末,学长姊要离开丰桥展开新生活。
虽然名古屋在同一个县内,但也并非想见就能见到面的距离。
确实有几分寂寞。但我同时也发现,离别之后,未来的事情在我心中同样重要,甚至愈来愈重要。
烧盐的选择、今后的文艺社、以及高中二年级的自己──
为何我会不惜做到这个程度,与烧盐决胜负呢?为何会点不合我风格的冰淇淋苏打呢──
许许多多的想法在脑海中团团打转,我有种静不下心的感受,只是一直盯着苏打汽水的细小泡泡。
◇
星期五午后,对决就在明天。我置身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国中操场。
放虎原会长的母校,市立笹百合国中的周边,放眼望去是一片高丽菜田。
风中夹带的海潮气息,强迫我理解自己正置身与平常不同的环境。
……最近和国中校园真有缘呢。
会长正和穿运动服的年轻女性有说有笑,大概是这所学校的教师吧。
我眺望着那幅情景,做着二号广播体操,这时樱井站到我身旁。
「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跑这么远。云雀姊只要一决定就不听人劝。」
「没关系,我在文艺社习惯了。」
我们对彼此露出苦笑时,会长脱下羽绒长风衣,走向我们。
「好了,关于我的坏话就说到这里为止。今天就在不留下疲劳的范围内检查动作吧。」
「那个,这样的话,我有个点子想试试看。」
「哦,说来听听。」
会长默默听我说完后,大大地点头。
「那么就先试一次吧。很好,弘人帮忙拍终点附近的影片。」
「瞭解。那么温水,加油喔。」
樱井说完,立刻朝着终点线跑过去。
他真是个好人。也许是我周遭唯一一个正常人。
……我真想问,为什么我身旁尽是些怪人啊?
相较之下比较正常的玉木学长也毕业了,感觉只剩一群正牌的怪家伙耶。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的脸。」
「啊,没有。马上开始跑吧。」
……嗯。会长要归类为『正常』那边也无妨吧。跟周遭比起来的话。
◇
结束了两小时左右的#轻微调整#后,我们前往会长家。
出乎意料地不觉得累,让我有些吃惊。
会长家是偌大的平房,古老的和风建筑,宽敞的庭院中矗立着数座仓库。
我跟在会长身后,走过庭院,感到稀奇地扫视周遭。
「会长家是做什么行业的呢?」
「照顾几片小田地,也做些公会的工作。父母都外出工作了,没办法好好招待你,不好意思。」
会长拉开玄关大门,发出一阵喀啦声响。宽敞的玄关摆着几双鞋子。
会长说她和父母三人生活在此,难道还有其他年轻女性在吗?
我看着并排的鞋子思索时──
「会长,欢迎回来!」
一阵拖鞋声传来,身穿围裙的天爱星同学自屋内现身了。
「咦?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脱口说出心里话。原本以为会挨骂,但天爱星同学得意地挺胸。
「身为副会长,辅佐会长是天经地义。好了,大家都请进来吧。」
「别客气,进来吧。弘人,可以帮温水带路吗?」
「嗯。温水,这边喔。」
樱井带我来到一间十张榻榻米左右的和室。
窗边连着檐廊,虽然陈旧但窗明几净,有种平静的氛围。
「真的可以用这么宽敞的房间吗?」
「因为爷爷他们都搬到市区了嘛,现在多的是房间。」
「说起来,你和会长是表姊弟来着?」
樱井点头,一边放下行李。
「话虽如此,其他房间都堆满了东西,这么整齐的只有这一间而已。」
对喔,樱井也要住在这个房间。有其他人在我会睡不着啊……
不过现在也不能耍任性。我放下行李,出来到檐廊。
从窗口能看见长着柿子树的庭院与绿篱。
老年后能在檐廊上晒着太阳喝茶,感觉很令人向往啊……
我如此梦想并踏出步伐时,柔软──彷佛生肉般的柔软触感从脚底传来。
「志喜屋学姊!?」
没错,我刚才踩到的是生肉──不,是志喜屋学姊。
躺在檐廊上的志喜屋学姊揉着眼睛,撑起身子。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躺在这里。」
「没关系……檐廊……很暖和……」
志喜屋学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纳闷地看向我。
「温水……?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明天就要比赛了,为了做最后调整来这里合宿。我倒想问学姊和马剃同学在这里做什么呢?」
「因为……合宿……好像很好玩?」
嗯,对话还是老样子牛头不对马嘴。我犹豫着该如何反应时──
「因为云雀姊喜欢大家聚在一块。像盂兰盆节之类的也特别高兴。」
看不下去的樱井为我解释。
简单说,会长喜欢大家聚在一块,所以召集了学生会全员吧。
身子悠然摇摆的志喜屋学姊用指尖捏住我的衣角。
「一起……做饭……」
咦,做饭?啊,回想起来──
「刚才马剃同学穿着围裙,她应该正在做吧?」
「那孩子做的饭……其实……不太好吃……」
这样啊。我也有这种感觉。
「不过有会长一起吧?那个人做菜──」
铿锵!房子里头传来东西坠地的声响。
晚了几秒后轮到天爱星同学的惨叫。樱井无声地走出房间。
……说起来,会长在日常生活上很少根筋啊。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明天的调整与休养生息吗……难道不是吗……
我强忍着叹息,任凭志喜屋学姊抓着我的运动服,追向樱井的背影。
◇
傍晚六点才过就吃完了晚餐,我正在洗餐具。
天爱星同学站在我身旁,擦干洗过的餐具。
反常地安静的天爱星同学迟疑地开了口:
「……原来温水同学会做菜啊。」
「不算会啦,只是因为爸妈都在工作,略懂罢了。」
听说起初是计画煮火锅,但会长把整锅都打翻了,只好全部重来。
幸好这里有大量的高丽菜,于是就一边做浅渍,一边用冷冻库的绞肉做了#不用卷的#高丽菜卷。
「那样只算略懂吗?做主菜的空档,还用红萝卜皮做了炒金平不是吗。」
「因为加热要一点时间嘛。」
换作佳树,在同样的时间内会再做两道主菜,同时准备饭后甜点。我的功夫还有待加强。
「马剃同学做的味噌汤也──那个,很好喝啊。」
「……平常我能做得更好喝一点。」
「呃,除了忘记准备汤头之外都很好吧。」
「…………我平常不会忘记的。」
嗯,看来多说只是挑起她的伤口。
我默默递出洗好的盘子,天爱星同学随即接过。
洗完餐具,擦干流理台的时候,会长走进厨房。
「那么,在我家爸妈回来之前,大家先泡澡吧。你是客人,就头一个进去吧。」
「我第一个可以吗?」
「今天你是主宾。但不好意思,因为人数众多,可以和弘人一起洗吗?」
「咦!?」
不知为何惊呼的是天爱星同学。
她不可置信般地剧烈打颤,直逼向会长。
「这、这样子未免太违背善良风俗了吧!?」
「为何?」
听见这简单的疑问,天爱星同学变得满脸通红。
「可可、可是,真的好吗!?两人会那个,一丝不挂地!在密室里!」
「你在说什么怪话,泡澡当然不穿衣服啊。」
完全驳倒。感觉无法袖手旁观,于是我插嘴道:
「那个,我是没关系啦……」
「温水同学!?不,可是──」
睁大眼睛不停颤抖的天爱星同学,下定决心般点头。
「那、那么我也一起!」
……这个人在讲什么。
连我也不禁傻眼时,大概是注意到骚动而来,不知何时樱井便出现在此,将手摆到天爱星同学肩上。
「马剃你冷静点。你可不能和我们一起进去喔?」
「可、可是我也想看──不对,如果我不在旁边监视,会发生很严重的事情吧!?」
我看干脆把这个人绑起来扔进仓库算了。
樱井有如忍耐心的代名词,表情毫无变化地继续说道:
「别担心,马剃就和云雀姊一起泡吧。云雀姊可以吧?」
「咿!?和、和会长──一起泡澡!?」
天爱星同学的眼睛睁得更圆,会长则圈住她的肩膀。
「什么嘛,原来你想和我一起泡啊。好啊,马剃,我们一起洗吧。」
「什!什……」
不理会再度开始颤抖的天爱星同学,樱井轻声对我说:
「来,趁现在。快走吧。」
「咦?喔喔。」
原来天爱星同学要这样应付啊。樱井真有一手。
我在敬佩的同时逃离现场。
◇
从天花板滴落的水滴掉在肩膀上,让我不由得身体打颤。
放虎原家的浴室铺着磁砖,感觉古色古香。浴缸大到能让两个人伸直双腿。
我先洗身体,和樱井交替泡澡。
……额外耗费了体力。我让肩膀泡进洗澡水。
我没来由地看着正在洗身体的樱井背影,发现这人分外纤瘦。
虽然也常常有人说我太瘦(主要是八奈见),但樱井是从骨架就──该怎么说呢,和普通的男生不太一样啊。该不会他其实是平胸系女孩……
我在脑海中回顾以往读过的轻小说时,樱井偏过头看向我。
「温水是文艺社的社长吧?看你好像老是很辛劳。」
「会吗?我觉得照顾学生会的人还比较辛劳。」
听了我发自内心的这句话,镜中的樱井面露苦笑。
「不过大家人都很好喔。该怎么说,只是需要一点点协助。」
真的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吗……特别是会长,那已经超过协助的程度了吧。
听说两人之前是读同所国中,在樱井进石蕗前的那一整年,那个人究竟是怎么生活的啊?
「会长升高中前是练田径的吧。我可以问为什么不练了吗?」
「嗯,也不是受伤之类的。只是练田径的那三年能做的都做了,后来决定在高中要参加学生会。就是这样而已。」
樱井将脸盆中的洗澡水泼向身子。
「当然了,本人心中想必还有很多想法。总是要在某个时机划下句点,对云雀姊来说那就是高中升学。」
冲去所有泡沫后,樱井和我并肩泡在宽敞的浴缸中。
「你很在意云雀姊?」
「与其说在意──只是不晓得她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虽然我知道她特别注意烧盐。」
「有关烧盐同学的事情,我以前就时常听云雀姊提起喔。」
樱井双手十指交错,向外推出,伸展身子。
「现在回想起来,云雀姊心中的#句点#,其中之一也许就是烧盐同学。当然那并不是她的错就是了。」
──句点啊。
社团活动对当事人虽然重要,但总是得在某个时间点引退。大多数的人是以毕业为契机,但也有些人还能#走下去#。
我不知道烧盐就一名选手而言实力如何,但是从周遭的口碑来看,她应该是还能#走下去#的其中一人吧……
我如此沉思时,一旁的樱井撩起了沾在额头的浏海。
「我很感谢温水喔。最近云雀姊看起来格外开心,让我回忆起她过去专心练田径的时候。」
「听你这样讲,我心情也轻松了点。而且我今天还有点担心,一群人来这边住会不会打扰到人家。」
樱井面露柔和的笑容。
「别看她那样,其实心里很高兴喔。云雀姊平常才不会下厨。」
这样啊,所以锅子不会天天被打翻吧。我放心了。
「听你讲这些,樱井好像非常关心会长啊。」
「毕竟是表姊弟,又认识了很久。要说这个的话,温水才非常关心文艺社吧。换作是我,根本没办法为了社员做这么多。」
「要一面做学生会的工作,一面照顾三个人,我觉得还比较难。」
听了我的玩笑话,樱井露出愉快的表情。
「那,要不要交换一次?」
「咦?意思是我去做学生会的工作,樱井──」
「当文艺社的社长。呃~其他社员是三名一年级的吧?」
……唔嗯,我当学生会成员啊。
这个嘛,要阻止天爱星同学的失控与志喜屋学姊的古怪行径,同时还要照顾会长──
我们想像了好一段时间,转头面对彼此,异口同声地说:
「「还是算了吧。」」
◇
为了准备明天的对决,作战会议开始了。
当作会场的十张榻榻米和室充满了紧张感──以及刚出浴的香气。
身穿睡衣的放虎原会长将头发盘在后脑勺,稍微发热的脸颊染上樱色。
我再度理解到,这个人真的是个美人呢……
因为直盯着瞧也不好,我压低视线,仰躺在榻榻米上的天爱星同学映入眼帘。
「……那个,天爱星同学怎么了吗?」
「喔喔,似乎泡澡泡到头晕了。天爱星,没事吧?」
「请、请不要叫我的名字……」
天爱星同学孱弱地回答。
从塞在鼻孔的面纸来推测,看来中药也敌不过与会长一同入浴。
天爱星同学和樱井也都换上睡衣了,简直就像睡衣派对。早知道我也别穿运动服,换上睡衣就好了……
我稍微感到后悔时,发现纸门间不知何时开启了一条缝。
定睛一看,白色眼眸正从隙缝间幽幽注视。
「我也想……一起去……泡澡……」
拉门无声地敞开,身穿睡衣的志喜屋学姊走进房内。
她穿的是胸口大方敞开的蕾丝睡衣──等等,那该不会是内衣吧!?
和轻薄睡袍类似但不太一样。根据我之前在游戏转蛋学到的知识,那个是叫背带裙睡衣的贴身衣物──
「学姊,你怎么穿成这样啦!」
天爱星同学猛然跳起,为了遮挡志喜屋学姊的胸口而伸出手。
然而对手魔高一丈。志喜屋学姊抓住绝佳时机借力使力,顺势把天爱星同学紧紧搂在怀里。
「天爱星……好大胆……」
「等等,脸贴到了!真的贴到了啦!」
……呃,这场面实在不应该盯着看。况且我是无课金玩家。
我和樱井挪开视线的时候,会长取出了投影机。
「那么就先来回顾至今的状况吧。弘人,可以帮我关灯吗?」
咦?要在这状况下开始吗?可是既然会长都说好,应该没问题吧……哎,不管了。
樱井关灯后,我跑步的影片被投影在白色纸门上。
「这是你昨天的跑步姿势。将起跑姿势换成站立式起跑,使得加速更为流畅,和一开始相比,上半身的稳定度也增加了。不过──」
会长操控智慧型手机,将影片改成慢动作播放。
终点前我左摇右晃地奔跑的模样,实在称不上帅气。
「到头来问题还是最后。太过重视最后冲刺,使得姿势变形了。耐力也不够。」
「是的,所以我今天尝试──」
「停止呼吸做最后冲刺,对吧?确实最后冲刺更加稳定,时间也稍微缩短了。」
「对,因此我想正式上场时,逼近终点线就暂停呼吸。」
我的情绪有些亢奋,会长却面有难色,沉思后说道:
「我也曾经在起跑时停止呼吸过,不过那是在教练指导下,一面与身体交谈一面进行。你还不晓得如何运用身体,未经熟练可能会导致受伤。」
「呃……所以正式上场时,不要这样做比较好吧。」
很好,放弃吧。别看我这样,对权威十分服从。
「不,今天跑的五次之中,停止呼吸的两次追上我了。当天是一次决胜负,你就试试看吧。」
「咦,真的可以吗?」
放虎原会长深深点头。
「但是必须在最后五公尺才停止呼吸。之后不管是扭伤还是心脏骤停,都给我跑完。」
扭伤后面的落差也太大了。
之后一段时间,我看着影片反覆在脑海中模拟训练。
我饮用樱井为我泡的茶,用眼角余光偷看,发现天爱星同学已经放弃挣扎。
她身子瘫软,任凭志喜屋学姊把她抱在怀里。
「能做的都做了,明天你就尽力而为吧。」
放虎原会长面露轻松的笑容,啜饮茶水。
我也一面喝茶,并回以僵硬的笑容。
「不过我到最后都没办法超过会长呢。很遗憾没有突破目标时间。」
「什么嘛,原来你没发现啊。每次快要被你追过时,我就会加快速度喔。」
那是怎样,完全没发现。
「请等一下,所以我──」
「是啊,已经超越目标时间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烧盐的状态有多好了。」
会长一口气喝干茶水。
「好了,明天还要早起,差不多该就寝,为明天做准备了。你可以用壁橱里的棉被。」
「好的,那我就把棉被──」
我看向墙上的时钟,时间才刚过八点……还真早。
虽然这么觉得,但我绝不忤逆。没错,我服从权威。
◇
陌生的天花板自黑暗中浮现。
虽然才刚过八点便就寝,我还是马上就睡着了。
……因此我在半夜两点左右醒过来了。
旁边那床棉被里,樱井正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我们两个要睡在同一间房,也历经了一波三折(主要和天爱星同学有关),过程麻烦到让我想忘记。
唧──纸门的另一头传来低沉的虫鸣声。
原本想继续沉浸在迷蒙的睡意中,但刚才因疲惫而熟睡,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
一想到明天的对决,总觉得有些静不下心。
我放弃继续睡下去,靠着智慧型手机的灯光前往厕所。
回程时我经过宽敞的玄关,回忆起晚餐时会长说的话。
「──我们家大门从不上锁。绝对。」
伴随谜样的得意表情,以及樱井的苦笑。
虽然不晓得她想说什么,总之就是玄关大门没上锁吧……?
我稍微思考后穿上鞋子,缓缓推开了玄关门。
◇
深夜里的散步,而且还是初次造访的土地,心情随之昂扬也是人之常情。
结果是,我站在沙滩上。
莫名漫长的沙滩,自邻县的滨松连绵延续到渥美半岛的前端,丰桥市面向太平洋的南端就是其中一部分。这一带被称作表滨海岸,从放虎原家走路过来十五分钟。
我回忆起去年夏天被烧盐拉着手跑过的沙滩,独自漫步在无人的沙滩上,从头顶到地平线都镶满星光的夜空震撼了我。
走下海岸的道路是段很陡的斜坡,我途中大概有五次想回头,幸好没放弃……
我走向位于沙滩另一头的白色物体。
那是高达三公尺以上的墙壁状装置艺术,形状像是将切片的土司竖立在地面上。更引人注目的是,墙面上凿着有如漫画对话框般的云朵状孔洞,从该处可以望见另一头。
靠近一看才发现那比想像中更大。云朵状的孔洞开在比头顶高一些的位置,视线自然而然会变成仰望。
被切成云朵形状的夜空中,迷蒙的星光闪烁不定。
……这片夜空只有我一个人独享,有点可惜啊。
反常的想法掠过脑海,但在这般夜色里,有几分寂寥也不错──
当我沉浸在寂静的孤独时──
──啪。
从装置艺术的另一头,洞口的边缘处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
「!?」
啪。又一只白手抓住了洞口边缘。
我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硬时,彷佛力气用尽般,那两只手软弱无力地滑回另一侧。
「太高……不行……」
那孱弱的声音,不会错的。我绕到装置艺术的另一头,见到一名女性背对墙壁,抱着膝盖坐在墙边。
波浪般的长发,在黑夜中更显白皙的肌肤──是志喜屋学姊。
「呃,学姊怎么会在这里?」
「翻不过去……」
这个人不可能办到吧。不,重点还是为何她在这时间出现在这里?
我感到不可思议时,志喜屋学姊轻拍身旁的地面。
「别站着……坐啊……?」
「咦?啊,好的。」
我隔了大概一公尺坐下后,志喜屋学姊再度轻拍地面。
我短暂迷惘后,重新坐到志喜屋学姊身旁。
「呃,学姊怎么会在这里?」
「只是好奇……你要去……哪里。」
所以说──她是跟着我到这里的啊。
「不好意思,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事……我晚上……有精神……」
难得听到她说出有说服力的话,志喜屋学姊随后悠悠地抬头仰望星空。
还是老样子面无表情的她,感到惊讶般嘴唇微启。
「好漂亮……你是来看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