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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之章 sliver

    当笔记本发出吱吱的读盘声时,她似乎也在思考。但不久她就放弃了,从笔记本里取出了光盘。她用纤细的手腕转动着光盘,利用反光在墙上画着圈。

    像一直以来那样,她脸上浮现出冰冷的笑容,但眼神却充满了认真。对着这个无法正常播放的光盘,她想着些什么呢?对着拒绝了光盘的光驱,她又想着些什么呢?那个孩子为什么把这个给了我呢?告诉我啊,那样的话……

    1

    夏天虽然过去,但仍需忍耐秋老虎的热天气。时间流逝,我哥哥已经结婚,离开了家。之前在我公寓车库停着的我爸妈的破车也回到老家了。

    那个周五,我带着每周来做一次志愿者的佳音来到了学习室。她平时一直照看的是高中生,但今天由于某些原因,小学生们也要在那个房间里学习。

    “早上好。”在学习室里最先打招呼的,是抬了一下眼镜的茜,她向佳音打了招呼。如果所有的孩子都能像她一样就好了。

    佳音很惊讶,因为她是第一次看到茜戴眼镜的样子。

    “从很小的时候眼睛就不好了。”茜解释道。

    因为茜平时都不戴眼镜,所以佳音好像并不知道这事。茜在入园之前,由于母亲的殴打,使得双眼的视力产生了很大的差距。我正担心一直说眼睛的话题不太好时,佐奈加过来岔开了话题,我终于安下心来。

    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用心学习,一直在聊天的佐奈加,今天倒是很快就打开了课本。这到底吹的是哪阵风啊?这时周平走了进来。本来就不喜欢说话的他,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佐奈加一样,自己向着单人桌那边走去了。之后我注意到高中生们都陆续进来了。

    “佐奈加,瞭呢?”

    佐奈加肩膀微微晃动。

    “谁知道,在房间里吧。”

    “你能去叫她一声吗?”

    “诶?我们关系不是很好的,让周平君去吧。”

    直到最近为止都一直粘着瞭的是谁啊,当然我没有这么说出口。女生之间一定会发生很多事吧。稍微看了一眼周平那边,他打开笔记说,想来就一定会来的吧。就算是同一个寮,就算是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周平还是对佐奈加很冷淡。

    “大家继续,我去瞭那里看看。”

    佳音站起来走了出去。

    这时初一的团体走了进来。在那群人之中,有一个打扮得很有大都市风格的可爱的新面孔。她是刚好暑假结束时加入进来的,叫做树里亚。她和大多数其他孩子不同,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顾忌,很快就融入了周围的环境里。

    职员们觉得这样子很好,但是云雀寮的老前辈保育员大隈却说,她好像太过精神了。

    “诶,精神不好吗?”

    “来到我们这里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因为不能精神地生活下去才来到这里的。而且我也很担心她和绘里香的关系。”

    树里亚的父亲是位普通的公司职员,家里的一切开销全都由他一力承担。因为她的母亲是个看到什么都想买的人,所以经常欠债。在她父亲工资比较高的时候还好,但当公司不景气,工资降低之后,家里的财政支出就变得如坐针毡。一直不断借钱的生活很快就崩坏了,家里不得不放弃了还有几十年才能供完的房子。之后父母离婚,孩子交给母亲抚养,但是因为资金的原因,很难在一起生活,所以才把树里亚交给了学园。

    作为初一女孩子们leader的绘里香,虽说性格上有些让人无法接受的地方,有些行为也稍微有点难以理解,但一直以来并没有与什么人发生过大的争执,直到那天为止。

    占据了角落的初一团体看起来根本就不想学习。

    好像是在说在树里亚离开之前那所学校时,大家都给她写了j寄语的事。不知道是因为羡慕,还是觉得她太得意,周围的孩子都在说让她拿出来看看。其实我本想“如果不学习的话也不要打扰别人!”这样大喊一声的,但是因为我也有点在意这个话题,就一边看着小学生学习,一边听着那边的话。树里亚从粉色的包裹袋里取出了B4纸大小的寄语。有人看到后“好可爱”地叫了起来,然后本来没啥关系的男生们也跑来凑热闹了。听见人冷冷地说了句:“天马你太碍事了,让开一点。”只看见很多带着花边的各种颜色的纸张,中间画着猫的图案,上边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字。从字迹上看,很多都像是女孩子写的。

    “这个写着——”

    去了新地方,不管发什么都不要

    死心,我会支持你!

    “嘿,这个是——”

    烦恼都消失吧!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还有这个——”

    最喜欢树里亚,你总是那么

    讨人喜欢,如果在那边觉得

    厌烦了就回来。

    “这个里边写了很多啊——”

    回想起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就忍不住有点

    伤感,真想和你一起去

    那边,没你的日子跟死

    掉一样灰暗。

    “好厉害,树里亚真的很有人气啊。”

    “没有啦,没有那么厉害啦。”

    在离树里亚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看起来不是很有兴趣的绘里香大喘了一口气,这时我的电话响了。上边显示的是佳音的来电,明明离得很近啊?我按下了接听键。

    “春菜,怎么办啊?”

    很意外,佳音居然非常的慌张。

    “发生什么事了?”

    “小瞭在睡,而且怎么晃她都不醒。在床上散落着好多空的药盒。”她说出了一个大家都知道的药的名字。

    “安眠药啊。”

    我不想让周围的孩子看出我的动摇,但是我不经意间重复了这个词。

    “瞭?”

    “安眠药?”

    学习室立刻沸腾了起来。

    “你们在这里好好待着。”给孩子们做出指示后,我赶去了瞭那里。看到她好像怎么都不会醒来的样子,我立刻叫了救护车。让已经愣在那里的佳音去管理楼把做护士的松川叫来。松川很从管理楼赶到了这里,她说还需要一个人帮忙,因为云雀寮保育员都去进行个别面试【1】了,人手非常不足,佳音在管理楼也没有找到其他可以帮忙的人。我反正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又没有别的事做,所以我就跟着去了。

    【1】个别面试是指一个面试人员与一个应聘者面对面地交流。依照这一方法进行面试,能有利于双方深入地相互了解。不过,这一面试的结果,有时容易受到面试人主观因素的干扰。

    幸好没有什么大碍。到了七海中央医院后,瞭洗了胃。本以为洗胃这么难受的事应该会住院的,但医生只说了点场面话就让她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松川询问了脸色苍白的瞭,但是瞭什么都不肯说,云雀寮的负责人大隈因为休假不在,所以我和园长通了电话,他说就先让她在管理楼的休息室休息一下吧。

    小泉整理好了休息室的床。她说道:“抱歉啊,刚才一直有人在用。”

    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春菜老师去瞭那里的时候,绘里香说自己不舒服,我就带她来这里休息了。后来她说觉得好多了,就自己回燕子寮了。之后学习室又发生了一些事……”

    小泉突然停了下来,她想了想,然后说了句“晚点再向您报告吧”,就回寮那边去了。

    “我今天留在这里,反正明天我休息。”

    我这么说之后,松川也放下心来。

    “对不起啊,我家里有很多事,没办法留在这里。如果云雀寮的职员可以来的话就好了。”

    “云雀寮的人好像也有很多事要忙。没事的,反正明天大隈就来了。”

    松川走后,屋里就剩我和瞭两人,瞭横躺着看向我。

    “就是你叫来的救护车吗?”她低沉地说道。

    我对她说:“是的。”

    “明明就那样放着我不管就好了,你非要多事,真麻烦。”这么说着的瞭转过身去,没有再看向我。我再和她说话,她也没有回答。她就这样睡了过去。

    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当然没有期待她会这样感谢我,但被那样说也真是……算了,她也累了吧。如果她不再做其他事的话,今天就这样也不错了。之后我也没有再做别的什么事。

    2

    小泉说的“一些事”我是隔天才知道的。

    早晨,打算去找大隈,让他接手瞭的事,我一出职员室后就遇到了小泉。

    “春菜老师,想跟你聊聊昨天的一些事,本来您今天应该休息的,真是不好意思啊。”

    小泉觉得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都说了好几次了,不用每次都那么称呼我,你看,孩子们也没有称呼我为老师的。”小泉还是那样小心得过分,在说到主题前总是会先说一堆客套话。

    “我知道了,春菜老师。”她认真地回答道。

    “我们这是在说相声吗?”我说,“算了,昨天发生了什么暮?”

    听到我不再纠结,小泉好像也放下心来。

    “实际上昨天在春菜老师离开之后,树里亚的那些寄语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难道是……”

    “正是你所想的那样。”

    小泉认真地点了点头。

    “因为小瞭的事,学习室里一直没能安静下来。我带着绘里香从休息室回来之后,树里亚就说,她放在包装袋里的寄语全都不见了,桌子底下和书架上都已经找过了。树里亚喊道:‘到底是谁偷的啊?’但一下子也查不出是谁干的,后来姑且是检查了一下所有人的所持物品,当然,还是没有找到。这时高中生们有点生气了,而小学生们则开始兴奋起来,还把这件事命名为,‘迷之盗窃事件’,树里亚也哭起来了,现场真的非常混乱。”

    “小泉,有你的电话,好像是你的家人。”有人过来和小泉说道,但小泉没有要去处理的意思,她和那个人说:“告诉那边,我现在不在。”然后又继续说回了那件事。

    我说:“没事的,你去接吧。”一直以来都犹犹豫豫的小泉这次竟然果断地拒绝了,继续说起那件事来。

    “总之,因为没有能找到,也只能说‘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大家都很辛苦,这件事明天再说吧’。我让他们先解散回去了,但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啊?”

    “如果你说的话和所有人的证言都是真的,那到底是谁偷的,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我这么说完后,小泉瞪大了眼睛。

    “我完全不明白。”

    “其实很简单。如果学习室里没有的话,那就是说被带到外边了吧?那之前出去的人并没有很多吧?”

    小泉把眼睛瞪得更大了。

    “当时在树里亚她们看寄语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然后我就出去了,所以我是不可能的。接下来就是你,小泉。”

    “诶?我也是嫌疑人吗?”

    小泉一瞬间表情呆滞了。

    “但是你之前并不知道树里亚是把寄语放在了包装袋里,所以你也被排除了。那就只剩下一个人,就是绘里香。”

    “春菜老师好厉害!”小泉用充满敬意的眼神看着我。我谦虚地说道:“这些事,小学生都会分析出来的。”说完后我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春菜老师?”

    “也许孩子们也已经知道了。”

    我跑了出去,小泉也慌忙跟着我出去了。途中我吩咐她打电话叫大隈。

    我们所要寻找的孩子们正在后园。在不能打开的后门前有一个花坛,平时孩子们是不会来这边的。初一的女学生们围成了一个圈,树里亚和绘里香站在圈中间互相瞪着对方。

    “只有你有可能了。”

    长的很可爱的树里亚今天和平时不一样,用充满了杀意的眼神瞪着绘里香。

    “所以呢?”好像在闹别扭一样,绘里香低下头嘟嚷着,她的脸也逐渐红了起来。

    “果然还是承认了啊。”

    树里亚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绘里香好过分!”

    “快点道歉!”

    看到周围的孩子们对着直到最近还是leader的自己这个态度,绘里香一点也没有动摇。她只是高傲地看着树里亚。这时云雀寮的舞站到了绘里香的面前。

    “结论下得太早了吧。绘里香不是那种人。”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算一直被大家指责也无动于衷的绘里香却对舞的发言反应很大。看来比起那些人对她的指责,舞袒护她的话让她更不爽。

    “舞,闭嘴。”

    绘里香突然开口道。后园迎来了一片沉默。

    “是我做的,我承认就是了。”

    “为什么……”

    绘里香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还没说完的舞。

    “和你没关系吧,太烦了,走开。”

    说完后,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树里亚。

    “不要到了现在还叽叽喳喳地说以前学校的事啊。如果那么喜欢以前的学校的话,回去不就好啦?枉费我花了这么多心思来帮你舍弃过去,迎接新的明天,真是不知道感恩。”

    因为这过于冰冷的发言,其他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时树里亚大叫道:

    “我可没有要求你来帮我舍弃过去和回忆!”

    在两人要动起手之前,我和大隈走到了她们之间。

    “绘里香,走了。”

    听到我的话后,绘里香好像有什么要说一样,但是最后也什么都没说,跟着我走了。

    “把我的寄语还给我啊!”

    一边哭一边这样喊着的树里亚也被大隈拉着走了。

    剩下的其他被吓傻了的孩子交给了看起来很烦恼的小泉处理了。

    3

    就算是面对之后与她单独接触的我,绘里香也只说了和之前一样的话。问她寄语到哪里去了,她也只是说“扔了”而已,她的负责人驹田也没能问出别的东西。

    年轻的驹田只有两年的工作经验,平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绘里香。从之后一周的周一起,他的表情就非常的凝重,一直在嘟囔着说到底藏哪里了。

    “应该是真的扔了吧。”

    对着这么说的我,他说:“不,这次跟平时不太一样。”

    实际上,绘里香确实有偷东西的习惯。但也不是很频繁,也没偷过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只要是看到别人炫耀朋友给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她就会去偷。不过一旦拿到手就会失去兴趣,然后就会随便扔到哪里,一般很容易就能找到,本以为这次也是这样。但驹田跟我说,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但还是没能找到。

    “为什么会去偷呢?拿着别人朋友写的东西,反而会更不爽吧。”

    我这么说之后,驹田对我说道:“这是在嫉妒树里亚吧,她非常嫉妒被周围人喜欢的树里亚,只是想给她找点麻烦而已。”

    “但是会做到那种程度吗?”

    听到我这么说,河合也开口了。

    “是啊,这样给人的感觉就是单纯地在使坏而已。”

    “不,她就是很喜欢作弄别人。”

    驹田这么说后,我和河合都沉默了。

    绘里香经常会做出一些捉弄人的行为,这点我也知道。

    绘里香的母亲早早就去世了,她跟着父亲一起在各种女性家里以及桑拿浴池之间不断变换着住所。从小学一年级就进入学园的她,在会面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来探望过她。她父亲跟她说马上就来接她,结果把她放在别人家里后,就人间蒸发了。但听说当儿童咨询处想要把她带走的时候,她却抱着柱子一直不肯走。她应该是不敢违背父亲的话吧,还是说她相信父亲一定会来接自己?这些平日和家庭无缘的孩子,在长假的时候学园会让她们回家感受一下家庭的感觉。而没有家人的孩子,则会拜托咨询处交给临时父母照顾【2】,但是绘里香和哪位临时父母关系都不好,都相处得很尴尬,现在是根本就不会再去了。

    【2】由设施聘请,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假日陪他们外出游玩等。

    高鼻梁,长相算是很漂亮的她,看起来应该是那种很受欢迎的类型,但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的性格,和她年龄相近的男孩都尽量躲着她,好像在学校里也是那样。她本人也没有想过要好好打扮去吸引别人的注意。(虽然这样,她也不喜欢别的女孩子被夸奖。)但是大隈却这么说过:

    “她不喜欢男孩子,如果她注意到自己有能吸引男孩子的地方的话,那真的会很可怕啊,一定会一下子坏掉的。”不过直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被周围的人排挤过,但是这次是真的被孤立。只有舞一直在担心着绘里香,但是绘里香本人对舞很冷淡。绘里香相处了很久的舞,也知道她是那种不知道感恩的性格,和我们说自己没有在意,希望我们再尝试跟绘里香沟通一下。

    向儿童咨询处里绘里香的负责人作了报告,那边也很烦恼地说,怎么又是那样啊。

    另一边,福祉司里树里亚的负责人也反应了这样的情况:在以前的那个学校,树里亚其实经常请假,感觉并不是像和同学们关系很好的样子,居然有人会给她写寄语,真的很意外。

    不管是哪一边都没能从福祉司那得到有意义的情报。

    因为此事而烦恼的我,在听到海王为了其他事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立刻就举起手来,“我也有事想和海王说,请让我接!”

    因为是电话,不能讲太久,我就加快语速尽量把事件解释清楚了,然后问他,寄语到底是到哪里去了。我们似乎是走进了某个死胡同里,可能是忽略了什么,所以才无法想明白吧。

    “只有现在这些情报的话,很难知道啊。”

    听他这么说我也有点失落。海王苦笑着接着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

    “如果用普通的方法去找,一直都找不到的话,那也许需要用到一些特殊的思维方式。人类所能想到的特殊思维方式大致就那几种模式。一是将这件事藏在更大的事件里。二是逆向思维,把事情反过来看。”

    “‘藏木于林,人皆视而不见’是吧?”

    “是啊,这个想法也许很适用于这个事件。”

    海王这么说道。那这个时候要怎么做?我想这么问的时候,其他的电话打了进来,没办法只能先挂断了。

    “寄语的话会藏在更多的寄语里边。”会是这样吗?我打算去看看毕业离开学园的那些孩子留下的寄语,但我想起了树里亚的寄语所用的纸中间画着动物的图案,因为某些事去了动物园的孩子们,他们画的画正好贴在管理楼的走廊上,我立刻去确认了一下。但是像类似的,我想出了很多种可能性,结果都落空了。

    事情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发展。那天下午,失望的我去看了看瞭。

    瞭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再去学校,但是已经没有再被单独看了,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她还是会法冷静,所以仍然会使用休息室。

    我去看望她也是有原因的。不只是因为是我发现了她大量服药,还因为大隈跟我说,瞭跟我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如果有时间的话,希望我能去看望她。因为要照顾树里亚,还有亚纪的中考,再加上云雀寮年纪比较大的男孩子们经常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大隈一直都非常地忙。虽然所属的寮不同,我也一直想着有机会能帮帮他。

    瞭正在床上看书,看到我进来后,她把脸朝墙转了过去,装作像是在睡觉一样。我也没在意,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她的床边,跟她说起话来。开始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是在无视着我,但是后来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吗?”

    “看到那个样子,谁都会那么做的吧?”

    瞭慢慢地转了过来。

    “是啊,你是拿了工资的,必须要那么做。毕竟是工作啊。”

    瞭冷笑着说。看来她今天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是啊,木来就是工作啊。”

    我回答道。对着表情上好像在说“你看吧”的瞭,我继续说了下去。

    “我喜欢我的工作。”

    听到这句话,瞭一下瞪大了眼睛,整个面部肌肉都扭曲了。

    “不觉得奇怪吗?在这种地方工作,还能说出这种话。在这里的孩子,要不就是白痴,要不就喜欢捣乱,还有没有朋友的。这里的孩子都是因为这些情况所以才被抛弃的。拼尽全力去照顾别人,到最后可能根本没人领情,甚至还有可能仇视你。就算是这样还会说喜欢的,那肯定是伪善者!”

    瞭好像在挑衅我一样,说了一些偏激的话,但是她自己也是这个学园的孩子,所以这些话也像是一些自虐的话。我好像在那时不知不觉地微笑了起来。

    “我说的有什么奇怪的?”

    “啊,对不起,但是我现在很开心。”

    “啊?”

    “瞭会和我说这么多话这还是第一次。因为你平时总是很冷淡,只会说‘啊’或‘嗯’这样的。你能说这么多我的坏话……让我有一种你真的活生生地在这里的感觉。”

    瞭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在想接下来该说什么,但是并没有说出来。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但她另外问了一个问题,让我觉得十分意外。

    “那个偷东西的叫绘里香的孩子怎么样了?”

    “为什么你会说这个?”

    我无意间反问了回去。

    “上午的时候,那个孩子来过。她说自己不舒服,但那肯定是装的。我认为她是来偷懒的,之后又有几位中学生过来围住了她,把她带走了。”

    事情的经过好像瞭都已经知道了。

    “好在是在快打起来的时候被我们阻止了,真的很烦恼啊。到底把寄语放到哪里了呢?她根本不肯说。”

    瞭一边听着我说的话,一边拿着自动笔在书皮上写着什么。她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你不知道吗”。那句话带着轻视的感觉,我下意识地反问道:“难道你知道吗?”

    “北泽老师在高中时是运动部的部长是吧?”

    对瞭意料之外的发言,我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只是嗯一下。

    “你就是给人那种感觉啊,无论什么时候都向前看,所以大己都很喜欢你,所以你才什么都不知道吧。”

    “和那些没有关系吧,你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吗?”

    虽说想平静地回应她说的话,但是实际上我真的有点动摇。我想否定她的话,但又充满了不安,也许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

    瞭用很认真的表情说了这句话。我看着她,但那样的表情很快就消失了,相对的,她展现出了一副嘲弄人的表情。

    “如果你想让我说出事实的话,你也要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4

    一年前,瞭在通往海边山崖的路上走着。她打扮得非常朴实,是那种看起来就像要贫血晕倒的,非常清秀的打扮。她虽然非常讨厌自己的家庭,但是这样毫无目的地出门,还是第一次。那是在她高一的夏天,从最近的JR【3】到民营铁路,每换一次车,车辆就变得更旧,车外的景色也会变得更加凄凉。等到终于到了终点站,不得不下车的时候,她完全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七海站竟然如此的土里土气,杂乱无章。也没有看到旅游的指示牌,甚至都不知道往哪边走能走到海边,凭着刚才在电车上看到的景色,瞭向着左边走去。穿过住宅区,眼前出现了一条外环路,前面有一座不大的工厂,在更前面一点是渔港。想去没有人的地方,于是她沿着道路的右侧走去。从路边指示牌上的文字来看,已经到了县界附近。

    【3】Japan Railways,日本铁路公司的铁路。

    当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的时候,她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风景。她离开了那条路,到了满是棱角的海崖上。攀登山崖的道路,不断打过来的浪花,没有一个人的风景,好漂亮。而且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幅景色国,这就更棒了。瞭向着山崖的前端走去,出乎意料的,在那里还有一个人,是个和瞭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瞭很失望,想就这么回去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转过了身来,发现了瞭,瞭也不好意思离开了,没办法只能走到了那个女孩子的身边。

    “是来拍照的吗?那我可以让你先来。如果是想要跳下去的话,你就要等一下了。”

    听到她毫无顾忌的发言,瞭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

    看到少女不再说话,只是给瞭让出了地方,瞭走了过去。已经到午后很晚的时间,这片海看起来也异常凄凉。左边有一棵掉光叶子的树木。伸向海那边的粗大的树枝上绑着一根很长的绳子,一直下垂到了地上,瞭不由得一直盯着那个看。

    不知道少女是不是注意到了瞭的心情,她开始像自言自语一样说道:

    “从这里跳下去的话,就算后悔也不会有人帮忙了。掉下去的人,尸体也不会浮上来,好像会顺着水流被冲到别的地方。哎,我不是很懂啦。不过想活下去的人还是不要来这里为好,对想自杀的人来说,这里倒是绝好的地方。”

    瞭看了一眼下边,那个高度真的让人畏惧。

    “这里很容易崩塌哦。”

    简单的发言,吓得瞭立刻慌张地向后退了几步。看到瞭的样子,对方笑了一下。

    “好像不是立刻要跳下去,是吧?”

    平时的话,瞭绝对会去反驳对方,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瞭却忘记了反驳。自己冰冷的表情,也好像比以往柔和了一些。

    少女说,今天就先算了,然后解开了绳子。

    两人离开了山崖,在海岸那里坐了下来。山崖那里风很大,不是能好好聊天的地方。

    “你是住在这附近的吗?”瞭问道。

    少女回答说:“是的,我是在七海西高读书,很近的。美术部的人经常会来这附近写生。当然他们一般是去车站附近海浪很柔和的地方,会来这个山崖的也就是我们了吧。”

    “这附近是叫七海吗?”

    “是的。你不是这附近的人吧?”

    “我住在北面,有着宽大街道的大城市的郊区。那边地势非常平坦,周围都是连绵不断的看上去差不多的四角房子,那里无论怎么走也看不到大海。”

    “无论在哪里都能看到海哦。”少女说道。

    虽说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瞭也没有问,而是向她问道:

    “你喜欢这个山崖吗?”

    “我喜欢奇怪的、危险的地方。”

    “危险的?”

    “比如新七海大桥。”少女说出了最近刚建成的拱桥的名字,“我还爬到过拱的上边呢。”

    “不会吧,那可是离海面有几十米呢。”

    “没有的事,也就是几米而已。我是在日出的时候爬上去的。但果然还是被人看到报了警,听到警笛声后,我立刻滑下来逃走了。”

    “不是吧。”

    少女从怀里拿出了照片,正是那座海面上架起的单向双车道的大桥。照片的角度是从上往下拍摄的,如果说是在拱上所拍的话,确实看起来有点像,但瞭摇了摇头。

    “这是航拍照片吧。”

    好像预料到瞭会这么说一样,对方又拿出了一张照片。

    “这是另一个地方拍的哦。”

    在很窄的建筑物之间,大概有五层楼那么高的地方,两只纤细的脚正向地面伸去。正好并拢在一起的脚上并没有穿鞋,而且抬起来脚下并没有踩着什么东西,真的好像就是悬在那里一样。

    “这个……是怎么回事?”

    把绳索绑在了阳台上,吊在那里,然后单手伸出来照的。她平静地说道。

    瞭感觉已经无法反驳了,少女继续说道:

    “大家,都觉得我是个怪人,也没办法啊。”

    “父母没有说什么吗?”

    “好像学校经常会给他们打电话。但他们本来就不关心我,我会怎么样根本就不在意。但是我被警察带走时他们还是会很生气地打我,也就是说,只要我不给他们添麻烦的话,他们也不会管我的。有一次被叫到学校的接待室里接受了心理治疗。那个医生说,我是为了想得到父母的关注,所以才会做一些危险的事。”

    “怎么可能?”

    瞭不禁开口说道。这句话也是别人经常会对时常割腕的自己所说的话。谁要父母关注了,不要再继续管我了行不行!

    瞭没有做任何说明,自己和那位少女家庭情况正好完全相反,不过对方好像也察觉到了。

    “我自己也不是很懂啦。反正我只是为了尽量不引人注意才去学校的。你也是高中生吗?学校在这附近吗?”

    瞭摇摇头,说了自己高中的名字。少女稍微睁大了眼睛。

    “啊,是很有名的学校啊。”

    “嗯,姑且算是吧。感觉上这样的学校很浪费啊,再说最近我也没有去过。”

    “浪费?钱吗?”

    “不是,不是那种事。我觉得高中的存在本身就不上不下的。”

    对方也点点头。

    “既不是义务教育,也不会教你一些对未来有意义的东西,只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去,所以觉得自己也要去而已。”

    少女也很同意。

    “费尽千辛万苦,感觉也得不到什么。现在社会上也是对初中生和小学生的关注比较多吧。”

    “高中生年纪大了,也不好对付,感觉就像不上不下的社会包袱一样。总觉得好像就是因为知道会这样,所以才不得不把这些人关起来,就像动物园里对付野鸟一样,把他们保护起来让他们繁殖。”

    瞭很吃惊自己能说出这么多话。

    少女觉得瞭说的话很奇怪,笑了起来。

    “听起来就像动物栖息地。”

    “动物栖息地?”

    “是的,比如在新西兰之类的地方,就有信天翁的栖息地。”

    “信天翁是?”

    “呆鸥。”

    少女继续说道:

    “呆鸥的警戒心很弱,人类能很轻易地靠近将其猎杀,它们地身体巨大,也没办法靠自身的力量飞起来,现在因为数量减少,所以被保护了起来,就好像白痴一样啊。”

    与所说的内容不同,少女的语调并非十分刻薄。

    “那你见过呆鸥吗?”

    “怎么可能,这里也就能看到海鸥啦,信天翁的话,只有在日本的小孤岛上才有,而且要产卵的话,还需要飞越海洋。”

    “感觉会很累啊,翅膀都会累断的样子。”

    “信天翁是不会振翅的哦。”

    少女说道,“它们会借助气流和风力飞翔。不是像小鸟那样能振动翅膀飞起来,而是像滑翔机那样在天空滑翔。所以只要是起飞之后,它的翅膀就基本不会再振动了,在保持翅膀不动的情况下能飞好几百公里呢。”

    少女看了一下时间,突然说了一句话,吓了瞭一跳。

    “正好,你能帮我拍一张照吗?”

    因为一直是一个人,能让别人拍自己的机会应该是很少吧。少女并没有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她对瞭说只要按这里就可以了,把数码相机交给了瞭。她脱下鞋,走到了沙洲上。

    因为水流的关系,延伸至海面的沙洲前端有块岩石。好像那里是最晚被水淹没的地方。瞭在沙洲上准备拍下少女的照片。正是少女告诉她的,很快沙洲就被潮水淹没了。一直看着海面的少女突然回过了头,看着瞭,并将手水平地抬了起来。水正好涨到刚好没过少女脚掌的位置,从瞭的位置看来,她好像真的就站在水面上一样。瞭被这一幕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按下了快门。下一个瞬间,少女从岩石上跳了下来,两手卷起裙子,溅着水花,向着瞭那边走去。

    “谢谢。”

    走过来的少女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立刻对瞭说道。

    “如果错过了时机可能就回不来了。当然,还是可以跳到水里游回来的。”

    她从正面看着瞭的眼睛。

    “你的眼睛,和大海一个颜色呢。”

    瞭不好意思再和她对视,所以把视线移开了。

    “是因为眼睛里正映着大海吗?”

    “不,你给人的感觉和北方深不见底的大海很像。”

    因为这句话说得很认真,瞭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瞭说。虽说是不经同意就出来的,但是也没有带太多钱,如果打算要回家的话,现在差不多该走了。虽说自己并不想回去,但是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瞭也不想一直在外边乱转,最后还要让不认识的人来帮助自己。

    会不会像电视剧或漫画里一样来个“不嫌弃的话,今天就住我家吧”呢?然而她并没有这么说,瞭虽然期待了一下,但是看来对方好像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啊,瞭立刻站了起来。

    真是意犹未尽啊,要分别了。瞭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便说了句突然想到的话。

    “你刚才说了信天翁吧?”

    “嗯?”

    “无法靠自身力量飞起来的信天翁要怎么起飞呢?”

    “信天翁会站在很高的地方,”少女说道,“它们从高处跳下去,借助气流飞起来。”

    这时候不知道谁喊了声“莫莉”。少女比瞭更早地转过了头。距离这里很远的车道上,一位打扮和年纪都看起来和她们差不多地女孩子正在那边招手,少女也向那边打着招呼。

    那位女孩蹬着自行车离开后,瞭问道:

    “莫莉是你的名字吗?”

    “那个是外号,我叫织裳莉央,你叫什么?”

    瞭一瞬间愣住了。

    “鹫宫瞭。”

    瞭本来想要对自己的名字进行一下说明的,但还是放弃了。又转而说道:

    “你今天让我拍的照片,我回家传给你,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吧。我还想看看你拍的其他照片。”

    瞭这么说完后,莉央好像感觉很意外,她笑了起来。

    “那我把我喜欢的都放进CD-R里边,等我做好了,再给你打电话。”

    “不用那么麻烦的。”瞭很客气地和她说道。但莉央说:“没关系,做CD我习惯了。我叔叔在CD工厂工作,那些没有卖出去的,都会送给我,让我自由使用。”

    交换完联系方式后,两人分别了。

    莉央好像并没有目送瞭离开的意思。此时的心情停留在这里就好,瞭这样想着。离开时,瞭回头看了一次,莉央正抱着膝盖看着海,好像根本没有在意这边。

    原本认为她根本不会打电话过来了,但是不到一个月,莉央就打来了电话。似乎是她正在忙的时候,除了住址以外只简单地聊了几句。虽说有些事还有些疑问,但当时瞭觉得之后再问就好,没想到却留下了深深的遗憾。大约一周之后,CD送到了,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信息。瞭将CD放进光驱试了好几次,都无法读取,最后也只能放弃了。

    之后换了其他电脑好像也是一样。

    可能是因为损坏了吧。还是说这张CD有着其他的意义呢?但是CD盒里意外的除了写着织裳莉央(おりもりお)名字的便签以外,没有其他特别的信息。打算把CD放进CD盒里的时候,瞭发现盒子的角落上写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英文字母。瞭给莉央打了电话,但是无人接听。是不是换了手机呢?瞭也没有想得太多。一时兴起给第一次见面的人送的什么东西,做得不是很好,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几天后,瞭在地方报纸Y新闻的报道里看到了“女高中生坠落悬崖,死亡”、“七海西高中一年级”这样的文字,当时就真的很担心会不会是她。当瞭最终看到织裳莉央的名字时,在震惊的同时也感觉到那时她果然是想那么做啊。事件发生的山崖正是瞭和莉央见面的地方。没有留下遗书,警方正在根据自杀和事故这两条线来调查。

    瞭再度来到了七海。那时调査应该是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是在山崖前边还是立着禁止入内的牌子。是不是担心之后还会有想在这里自杀的人呢,不懂风雅地在这里设置了铁栏杆,真是扫兴。

    瞭想起了CD的事,但是比起那个,自己眼前的生活更加严峻。自从第一次来到七海之后,瞭越来越不想呆在家里,割腕的次数也变多了,还会经常损坏东西。感觉包围着自己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很讨厌。

    令母亲骨折,被警察带走。在被带到儿童咨询处的时候,她在动摇的同时,也觉得终于可以有所改变了。所以当负责的福祉司纠结于设施离学校比较远,会给她上学带来很大麻烦的时候,瞭立刻就说到,我要去,我可以换学校。

    进入七海学园,编入七海西高,对她来说,或许是幸运的巧合,也是必然的结果。

    瞭在高中里装作自己好像不认识莉央一样。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有一个人主动地向她说起了莉央的事。好像莉央会自杀这件事对所有人来说都一点不奇怪的样子,大家开始都装作把这件事当成禁忌一样,说着“也就是在这里能这么说”之类的话,然后就非常开心地说起了莉央的事。有真有假,还有些没有根据的传言,等等等等。

    莉央的父亲和叔叔一起经营着一家工厂。她的父亲很有工作才能,向着各个方向发展,都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不过这个过程中失去的东西也很多。她父亲后来和叔叔断绝了关系,把工厂留给了叔叔。她父亲好像不是个顾家的人,在外边有了女人,和妻子现在正在分居中。

    经过警察的搜查,好像没有查到特定的原因。虽然她的母亲坚称莉央不是自杀,不过在学校中,关于莉央死亡的正反两面的流言已经扩散开了。

    她把CD交给自己的原因是什么呢?储存着她的照片的CD真的就这么损坏了?她的作品也这样永远地消失了吗?还是说她是有什么意思想传达给自己呢?

    ***

    瞭看着我的脸。

    “你告诉我她给我的CD到底有什么意义。这样的话,我就告诉你那个初中生的事。”

    这么说完的瞭,好像没有什么话想再对我说了似的,钻进了被窝里。

    我问她想吃点什么,她回答了一句“豌豆汤”,之后无论我再问什么她也没有反应了。

    5

    我正面反面,不断地观察着CD。映出彩虹光芒的光盘,正面印刷着蓝色的大海,在其靠外侧的位置印刷着一些银色的小字,9点钟的地方印刷着制作者“sunny”,3点钟的位置则印着的是“CD-R 700MB”,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CD,但是感觉印刷得非常漂亮。在“sunny”的上方,有用黑色的水笔潦草地写着的——mope(more)。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张普通的CD。用电脑还有音响都无法播放,果然还是有肉眼看不出来的破损吧。还是说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可以读取呢?也不是夸张,我对OA和IT是真的一窍不通。而且整个七海学园里也没有谁能说很擅长这个的。一直以来给了我们很大帮助的海王,也不是擅长这个的类型。我能想到的能拜托的人,只剩下一个了——

    那就是最近偶然遇到的,高中时部团活动的同伴高村,他对这类硬件十分地在行。当时他搞过摇滚乐队,也制作过CD。而且,现在他也在一流公司的最前线工作。电脑相关的事他肯定很清楚。

    我们是在工作时再度相遇的,当时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一起出去吃过一次饭,但因为隔天我们都有工作,所以也没有细聊,早早就散了。只是说好了下次有时间再见面。

    因为他与我的工作没有任何交集,所以并不想麻烦他。但是如果不跟他透露人名之类的具体信息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吧。而且是为了孩子们的事,也只能不择手段了。我在心里找好了理由。

    就算是这样,当高村的电话号码显示在手机上时,我还是非常紧张。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向他问道:“有点事想请教你,现在有时间吗?”

    他很爽快地说道:“正好有点时间。”听他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我就接着和他说了没有办法读取的那张CD的事。

    “你没有放错面吗?要正面朝上,知道哪个是正面吗?”

    “这点我当然知道。就是没有声音和数据的那一面,上面印有图案的。”

    电话另一边的高村好像正在思考。

    “如果总是读不出来,而且无论放多少次都是这样的话。那基本上就是不行了。”

    “会不会是里边隐藏了什么数据。以前看过的小说里有这样的情节,本来听不到声音,但经过处理后却发现录到了女孩的悲鸣声。”

    我想起了以前读过的侦探小说。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也不应该是完全读不出来啊。首先应该能用电脑什么的读出来才对。以前的黑胶唱片是有AB面的,但CD只有一面而已。”

    “明明看起来纹路只是普通的唱片,但其实是特殊的二重轨,根据针的位置不同会读出不同的内容,我听说以前出过这样的黑胶唱片。”

    “你说的这个很有趣啊。北泽你真是很喜欢侦探小说啊。但是CD并非是靠纹路来读取的,数据全都记录在了光碟的内侧,这点跟黑胶唱片是不一样的。难道想要传达的信息并非是记录在CD里,而是写在其他地方了吗?”

    “上边有用黑色水笔写的字——mope(more)。”

    “mope是什么意思?”

    “用英文字典查了一下,是‘忧郁’或者是‘心情不好’的意思。”

    “合起来就是“更加忧郁”吗?什么啊?”

    “如果这就是想传达的意思的话,那也太奇怪了。也不会只是为了传达这个就特地送个CD过来吧。”

    “应该还有其他的用意吧?”

    “比如说正面,印着像暗号一样的其他的信息?”

    “正面虽然有印刷着图案,但上面也没有贴着纸张。只是跟有数据的银色那面不同,直接印刷有很漂亮的青色大海而已。光盘上边还有些银色的字。”

    “上面写着什么,读一下。”

    “感觉很普通,9点的位置是‘sunny’,3点是‘CD-R 700M’,上边还写着‘Compact Disk’和‘Recordable’。和其他CD对比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盘盒上呢?”

    “嗯。右下角有用黑色水笔写的字。是横着写的英文字母。先是大写字母的R、N,然后是小写字母的i、d,最后是大写字母的T,没有其他的了。”

    读着这些字母,我突然想起来了。瞭在父母离婚之前,是跟随父亲使用“长友”这个姓的,就算离婚后也仍然使用了一段时间,后来才提交申请,把姓改成了她母亲的旧姓“鹫宫”,难道是Ryou Nagatomo(长友瞭的罗马音)的缩写吗?我突然想到了这些,但是因为不能对高村透露瞭的名字,所以我并没有说出来。RNidT又是什么意思呢?身份证明的id?那T是什么?

    “嗯。光是听的话,感觉没有什么特殊的,我想看一下实物。”

    “诶,啊,是吗?”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那等我工作完了或是休息的时候,在你们中午的休息时间过来一趟怎么样?只是来让你看一眼,也不想浪费你太多时间。”

    “也不必为了这点事就大老远的从七海跑来县中央啊。不如趁我们都休息的时候一起打一场久违的网球吧。”

    意料之外的邀请。高村在大学没有参加羽毛球部,而是参加了网球同好会。虽说是同好会,但是感觉却非常的正规。他高中时对网球只是玩玩而已,但实力上好像已经比网球部的顶尖选手还要强了。高中午休的时候,我曾看到过他只靠发球就能把柿子树上的柿子打下来,然后和同学们一起吃的样子。我自己虽然没有那么强,但也还是可以跟他过上几招。

    我们约好周六见面后,便挂断了电话。

    我回到燕子寮,正准备打扫时,河合走了过来。

    她问我:“北泽看起来很开心啊,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诶,没有啦。为什么那么问啊?”

    “感觉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快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回答道。“哦~”河合只是简单地这么回应了一下便离开了。只是工作上的事而已,好像被误会了啊。算了,反正都是要工作,不如开心一点去做啦。

    但是那个周六并不是像我想象中那样度过的。

    那天,驹田找了个机会想从绘里香那里打听出点什么,结果反而被绘里香别扭的性格气得大吼了几声。绘里香不止没有道歉,还说道:“我最讨厌这里了,反正这里的职员还有孩子,都觉得有我没我都无所谓,好吧,那我走。”

    “要走你走啊!”驹田反呛道。绘里香推开驹田准备跑出去的时候,被正好路过那里的大隈拦了下来,大隈把她带到了管理楼的接待室。

    因为大隈的阻拦,驹田姑且是没有刚才那么冲动了,但是看起来还是一脸的不悦。

    “该骂的时候是要骂,这也没办法。但是真让她们离开的话,她们就无处可去了,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说出让她们离开这种话。”

    被大隈教训的驹田也恢复了冷静,完全进入了反省模式。

    “就让她先在接待室待一会,之后就麻烦燕子寮的人帮帮忙,带她回到寮里去吧。”

    大隈这么说道。

    虽然我同意了,但我也根本想不到什么有用的办法。烦恼中,我做出了一个决断。

    “高村吗?”

    “啊,是北泽吗?”

    “对不起,突然有一件我必须要做的工作,今天不能见面了。对不起啊,临时放你鸽子。”

    “不要在意,工作上的事没办法。再找机会吧。”

    我去找了瞭。瞭已经重新回高中上课了,虽然职员跟她说不要太勉强,放学早点回来,但是她却绕了远路还没回来。看着先回来的感觉很无聊的佐奈加,我问她:“知道瞭去哪里了吗?”她说:“是去那家咖啡店了吧,她很喜欢那里。”。我急着跑出去的时候,接连有初中的女孩子过来问我天马去哪里了。我告诉她们,天马参加的部团活动要下午才能结束。她们便很无趣地离开了。我觉得很奇怪,天马平时并不是很受女孩子的欢迎,为什么今天她们这么关心他呢?但因为自己有事要忙,我也没有细想。我坐上车,路过学校,穿过隧道,登上风光明媚的山顶,来到一座高级的白色洋馆式建筑前。

    我告诉穿黑西服的青年侍者,我要找你们这里的一位常客。

    “请您稍微坐着等一会。”侍者很礼貌地跟我打完招呼,将我带到了右手边一个很大的房间里。房间里有好几个皮革的沙发,靠里面还有一个壁炉,好像是一个接待室。我想,这时如果有人能为我端出一杯茶的话,就更符合这里给人的感觉了。

    不到一分钟,一位很符合这家店风格的,有着贵妇人般气质的一位很美丽的女性走了出来。她看上去既高贵又沉着,感觉像比我要大上很多岁,但又完全让人猜不出年龄。感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似的,应该是杂志的写真偶像之类的吧。

    她举止十分完美地说道:

    “我是本店的店主,欢迎您的光临。如果可以的话能说一下你认识的那个人的名字吗?我马上帮您寻找。”

    直接让我找不就好了嘛,我想。在犹豫了一会后,感觉没办法的我还是说出了瞭的名字。

    店主好像立刻就知道了“啊,是瞭啊。”她微微一笑,让我跟着她到里边去。我紧跟在她后面走了过去。贵妇人轻轻地举起手,指向了瞭的位置。

    “请慢慢聊。”

    她悠然地转身离开了。

    瞭一个人坐在东屋风【4】的特殊席那里,好像很无聊似的用右手托着脸,眼睛只是呆呆地看着远方。但是她眼前只有一面镜子而已,是不是在看映在镜中的,自己背后的那片海呢?从周围环境分割出来的那片空间给人十分超然的感觉,但是又总让人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注视着一样,虽然感觉很美,但又感觉有点不健康。

    【4】日式庭院中的凉亭叫做“东屋”(azumaya)。

    我走到了瞭的面前。

    瞭一瞬间好像被吓了一跳,但是表情并没有发生变化。她问我有什么事。

    “你在等谁吗?”

    “没有。”

    “我可以坐这里吗?”

    “我想一个人坐会。”

    瞭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有事想拜托你。”

    瞭一瞬间露出了很疑惑的表情,但是她很爽快地让我坐下了。

    桌子上摆放着制作得非常漂亮的水果芭菲,还有香气宜人的大吉岭红茶,但是她连尝都没尝一下。在她胳膊下的书是雷蒙・拉迪盖的《魔鬼附身》【5】,在我背后几步的地面上有一个小架子,上边有好几本书,书与书之间空了一个间隙,应该就是从那里拿的吧。其他的书还有中原中也的《往日之歌》和《埃贡·席勒画集》【6】

    【5】法国作家雷蒙·拉迪盖的代表作,讲述了作者根据自己十五岁时的爱情经历写成的故事。

    【6】埃贡·席勒(Egon Schiele,1890-1918)奥地利绘画巨子,维也纳分离派重要代表,是20世纪初期一位重要的表现主义画家。其作品表现力强烈,描绘的人物多是痛苦、无助、不解的受害者,神经质的线条和对比强烈的色彩营造出诡异而激烈的画面。

    朝向东边的窗户的角落里,有一个跟书架高度不同的架子,上边都是些CD和DVD。放着一些像是詹尼斯·乔普林的《Pearl》【7】,吉米·亨德里克斯的《Are You Experienced?》【8】,这样的老歌。

    【7】詹尼斯·乔普林(Janis Joplin,1943-1970),摇滚歌手。1970年10月4日因吸食过量海洛因突然死亡,死后其专辑《Pearl》发行,登上排行榜首位。

    【8】吉米·亨德里克斯(James Marshall“Jimi”Hendrix,1942年11月27日-1970年9月18日),美国吉他手、歌手、作曲人,被公认为是摇滚音乐史中最伟大的电吉他演奏者。1967年5月的专辑《你经历过吗?》(Are You Experienced?),位于英国专辑排行榜的亚军。

    架子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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