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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之后她们每个星期日都会搭最早那班船造访小岛的教会练习演奏,直到最后一班船快出发为止。这些练习是为了以乐团身份参加虹女圣瓦伦丁节祭的音乐会,三人都非常起劲地练习。只不过路易是升学率超高的明星高中三年级生,窦子跟小君都很在意这会不会影响到他的考试。即使窦子提起关于考试的话题,路易也只是事不关己似地低喃着「很辛苦呢」,不会接续下去。窦子跟小君都感受到他似乎不太想说自己报考了哪所大学的样子,后来就没有再提这个话题了。

    窦子已经决定要上虹光女子大学。因为是从附属高中直升的内部升学,所以不像外校报考那么严格,窦子靠内部考试的分数与在校的综合成绩已经确定合格了。虽然会升学,但窦子同时也在考虑要进入修道院。她打算在大学获得教师资格,同时以修女的身份踏上信仰之路……换言之,就是窦子想要像日吉子一样身兼修女与国文教师。

    虽然至今也还稍微抱有不升上大学,想要直接进入修道院只为了信仰而活的念头,但趁返乡跟母亲商量这件事时,母亲这么表示:「窦子你一旦沉迷下去,不管我说什么都没用吧?但如果你感到迷惘,我就给你一句忠告。最好不要局限自己能走的道路,因为人是会改变的。」

    母亲挂念的恐怕是窦子对于芭蕾舞的热衷与挫折。窦子想起彷佛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般,自己一个人在芭蕾舞练习室里无法再跳下去时的事情。当时还很年幼的心灵缩小变硬,变得什么都办不到的痛苦至今仍折磨着内心。还有那些大姊姊冷淡的视线与「笑声」……

    小君说她会继续在白猫堂打工。而且她喃喃自语地说了「不晓得乐团也能继续下去吗?」

    窦子回应她「可以的,这点绝对没问题」,但在要兼顾大学与修道院的生活中,能像现在这样往返吗?说到底,岛上并没有大学。倘若路易进入本土的大学就读,就得离开小岛到外面居住吧。就算这样,乐团还是能持续下去吗?还能借用小岛的教会吗?

    白猫堂所在的商店街有个活动场地,最近特别举办了圣诞市集,因此窦子约小君一起去逛逛。

    下个星期日就是今年最后一次演奏练习。大家决定在演奏会后举办小小的圣诞派对,所以前来采购点心与礼物。

    市集里人山人海,窦子决定点心就买最经典款的装在圣诞靴里的综合零食包。

    但挑选礼物就没这么顺利了。窦子原本打算替三人各准备一个小礼物,但想到要送给自己的礼物,就觉得不怎么有趣。

    小君似乎也是同样的心情,摊位上并列着一大排各式各样的圣诞礼物,但都没有勾起小君的兴趣。

    不过窦子跟小君同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们看到有个摊位在桌上摆满了雪景球。无论哪个雪景球都是以圣诞节为主题,但设计充满巧思,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愉快。窦子试着拿起来挥动看看,于是原本沉淀在底下的雪花粉跟亮片闪闪发亮地飞舞散落,看起来十分美丽。五颜六色的亮片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她们接连拿起雪景球比较评定。

    「真漂亮~」窦子眺望着雪景球,发出感叹的声音。

    「嗯。」小君也探头看向窦子拿着的雪景球内部。

    雪景球里面有一只毛发乱蓬蓬的大型犬戴着圣诞帽,在雪景中吐出舌头。而且这只圣诞犬还在演奏钢琴。

    那只狗看似温柔又亲人的笑容,让她们想起某个人。

    「感觉很像路易呢,真可爱~」窦子不禁大声地这么说道。

    绝对很像——虽然窦子这么心想,但应该在旁边看着的小君却没有反应。

    一看之下,只见小君就这样沉默不语地注视着同一颗雪景球。

    窦子心想,小君的侧脸看起来不像是平常的她。总是冷静凛然的小君感觉有点不对劲。虽然「颜色」跟平常一样是美丽的钴蓝色……

    但好像带了点朱红色……

    原来是小君的脸染成了朱红色。

    而且她露出好像有点为难的表情。

    窦子开口向小君提议。

    「我们两人一起合买这个,在圣诞节送给路易当礼物吧?」

    窦子将雪景球递到小君面前,只见小君目不转睛,入迷地看着。

    小君的脸果然很红。她像是要逃离窦子的视线般低下头后,用微弱的声音回答「嗯」。

    虽然这可以说是一种异常变化,但小君的表情似乎有些高兴、又有些害羞,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窦子并不晓得小君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小君?」

    窦子这么呼唤,于是小君露出羞涩的笑容面向窦子。

    然后小君的脸又变得更红了,看起来像是快要炸裂一般。

    这一瞬间,窦子的脑海中涌现出某个影像。那似乎是雪景球里的亮片。象征小君的钴蓝色亮片闪耀发亮地舞动着。

    看起来美丽、可爱、手舞足蹈,却又彷佛感到不安、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窦子并不晓得这表现出了小君怎样的感情,因为她不曾体验过那样的心情。

    以窦子来说,昨晚难得地没怎么睡好。但感觉没有很糟。

    她一整晚都在思考小君至今从未展现过的那副模样。在回程的路面电车里,虽然已经恢复成平常的小君,但小君在圣诞市集展现的模样果然还是给窦子留下特殊的印象。不过,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思考了一整晚后,窦子想起几件令她感到在意的事。窦子跟小君以及路易首次在白猫堂相遇那天,窦子信口开河撒了谎,说自己跟小君有在玩乐团。而且还邀请路易加入那个虚构的乐团。然而路易却开口说他想参加。最令窦子吃惊的是小君斩钉截铁地断言「想加入乐团」。窦子原本以为小君会一笑置之。

    会不会是因为路易决定参加,小君才想要加入乐团呢?

    还有路易在教会用特雷门琴弹奏起〈圣母颂〉时,小君拿出吉他与路易合奏。那积极的态度也让人感到意外。还有两人的演奏同步时,窦子看见了两人「颜色」的和声。小君创作的曲子重叠上路易的编曲时,随之诞生的绿蓝两种「颜色」美丽的融合……

    还有昨天小君一个人害羞起来,露出为难又看似高兴的模样。窦子用全身承受了小君散发出来的特殊感情。那跟只有窦子会看见的「颜色」很相似。

    虽然窦子还没有体验过,但也带有一点向往……

    实在太美好了!

    在早晨的宿舍学生餐厅里,佐久带了窦子返乡伴手礼的明太子到餐厅,然后又多添了一碗饭,被澄香笑了。另一方面,澄香则是把窦子返乡伴手礼的豚骨口味杯面珍藏起来,述说着她打算在关键的空腹时刻才拿来吃的计画。于是诗帆开口说道「这么说来,我好像就是在去年新年时,收到豚骨口味杯面的伴手礼,才开始叫窦子『豚子』的吧?」……

    但窦子只顾着思考关于小君的事情,对于「森林三姊妹」在早餐时刻的闲聊,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到了十二月下旬,天气也真心变冷了起来。呵出的白烟不是十一月清晨能比拟的。

    路易在教会准备圣诞派对与演奏练习要用的东西。他准备了三顶纸制三角帽,藏在教会角落。还稍微努力了一下,亲手做了蛋糕。路易是第一次做蛋糕。他在网路上搜寻「圣诞树干蛋糕」的做法,依样画葫芦地花上半天时间制作。但跟范本比较的话,形状有点走样就是了。不过看起来勉强像是「圣诞节的圆木」。而且路易还把在百圆商店买来的饰品装饰在蛋糕上。

    路易一边装饰,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的广播播放起天气预报。

    『部分地区从傍晚到晚上会降雪。』

    路易在窗边眺望着外面的情况。外头是阴天,没有阳光。气温也相当低,很有可能会下雪。不过到目前为止,岛上几乎没有下过大雪。只有在路易小学时发生过一次积雪的状况。

    尽管如此,当时船班还是延误了许久。

    路易看向时钟,发现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他拿出手机打电话,想先通知小君跟窦子一声。

    但她们似乎已经搭上船,收不到讯号。

    路易将小型圣诞树与圣诞老人的玩偶放到窗边,再把事先准备好的电暖炉温度调成「强」。因为他一早就打开了暖炉,所以教会里面已经变得相当温暖,但调成「弱」的话,寒气会偷偷溜进来。今天气温骤降,真的十分寒冷。

    窦子与小君正在前往小岛的船上。窦子似乎已经非常习惯搭船了,她与小君并肩坐在一起,看来也没有害怕晕船的样子。

    厚重的云层笼罩着周围,窦子看着彷佛随时会下起雨来的天空,拿出了手机。她原本是想确认天气,但果然收不到讯号。

    窦子悄悄地观察在身旁注视着阴天的小君的模样。

    完全看不出她在圣诞市集时表现出来的那种不稳定的模样。像平常一样冷静凛然的面容上可以看到美丽的钴蓝「颜色」,也没有被「朱红色」染红脸颊。

    但在窦子看来,小君的侧脸像是充满着感到雀跃不已的「期待」。

    窦子演奏脚踏风琴,三人一起唱了圣诞歌里最经典的那首〈圣诞铃声〉。

    然后窦子突然端正姿势,开口表示「那我们开始练习吧」。

    小君与路易立刻开始准备乐器。

    决定以乐团身份在虹女的圣瓦伦丁节祭演出后,三人开始进行将创作的乐曲修改得更完善的作业,但路易一直烦恼不已。

    虽然路易已经把曲子修改到近乎完美,但他苦恼于想不到曲名与歌词,三人在教会开始演奏前,路易哀求小君与窦子帮忙出主意。

    「曲名就叫〈反省文〉如何呢?」

    因为小君突然用跟平常不同的语气开口这么说,让窦子出乎意料,她心想这个语气很像日吉子修女。

    她想起小君说过造访白猫堂的日吉子曾向小君提议,不妨试着把「反省文」写成歌。

    「修女曾说过咏唱『真善美事物』的歌曲都是圣歌。」

    窦子也引用日吉子说过的话。

    路易暂时陷入思考,然后在笔记本上写下〈反省文~真善美~〉。

    「这个曲名感觉不错呢。」

    路易闭上双眼,暂时面向天花板,然后大大叹了口气。

    「可是,果然还是想不到歌词~」

    看到路易哀声叹气的模样,小君提出了令人意外的提议。

    「聆听路易的曲子时,我的脑中浮现了一些歌词。我来试着写写看。」

    隔天小君就写好歌词,并用LINE传送给两人。而且歌词里居然还放了「GOD almighty」,让窦子不禁觉得有些开心。

    然后歌词的最后一节。窦子认为那句「我爱你」应该是引用著名的《以赛亚书》第四十三章第四节,小君应该也在宗教课从树里修女那里学过才对。窦子认为这是圣经在教导我们要爱自己、肯定自己,她有时会想起这段话。

    但窦子立刻想起小君脸颊泛红,扭扭捏捏的身影。

    窦子感受到在「我爱你」这句前面的「内心呐喊的声音」这句歌词蕴含着小君的心意,不仅觉得有些悲伤。

    但把小君传来的LINE讯息看到最后时,窦子冻结住了。因为上面写着「这首歌的第二段和第三段作词就拜托路易跟窦子了」。

    虽然花了些时间,但路易跟窦子都勉强完成了〈反省文~真善美~〉的第二段与第三段歌词。但他们原本就决定在圣瓦伦丁节祭的音乐会中要将三人创作的曲子各演奏一首,所以路易一脸过意不去地告知小君与窦子演奏时只会公开小君那个部分的歌词。

    演奏歌曲的顺序也决定好了。一开始是路易的〈反省文~真善美~〉,接着是小君的〈前进〉,最后则是窦子的〈水金地火木土天阿们〉。

    因为圣诞节的演奏练习是第一次按照正式上场时的演出顺序进行,所以三人都卯足了干劲。实际上的确变成了到目前为止最紧凑且蕴含着热情的演奏。

    三人都没有发现雪花在教会的窗外稀稀落落地飞舞起来。

    演奏〈水金地火木土天阿们〉时,路易忽然开口呼唤「窦子。」

    三人暂且中断了演奏。

    路易来到窦子身旁,指着电子琴上那些开关按钮。

    「最后的第八小节,你试着将这边的握把慢慢往右扭。」

    电子琴上方配置着许多复杂的开关按钮,要是随便乱碰,有时会突然从钢琴变成萨克斯风的音色。因为觉得很可怕,窦子平常是绝对不会去碰的。但既然路易这么指示,她也不得不照办。

    「这里吗?」窦子战战兢兢地指向按钮确认,她很小心地避免碰到。

    路易点了点头。

    「我记得住吗?」窦子仍然露出一脸不安的表情。

    「那先贴张贴纸做记号吧。」路易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了贴纸。

    小君一个人反覆练习着吉他Riff(重复乐段),同时小声地唱着「♪水金地火木土天阿们~」。看起来很快乐的样子。

    原本预定的下午三点过后,三人结束了练习。总觉得不管怎么练习好像都不够,三人都是同样的心情。但他们同时也觉得快乐无比,甚至没有人开口说要休息。

    所以在路易看向时钟发现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半,发出「啊」一声的瞬间,窦子跟小君都不禁叹了一口气。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很想举办圣诞派对。考虑到最后一班船是下午六点出发,实际上能举办派对的时间只有大约一个半小时。

    窦子跟小君停止演奏,展开放在教会角落的摺叠式桌椅,这是路易事先帮忙准备好的。

    路易端出装饰过的圣诞树干蛋糕,只见小君跟窦子都用掌声迎接。三人将餐桌摆设好后,戴上三角帽坐到座位上。

    小君用眼神向窦子打暗号。于是窦子从包包里拿出礼物,跟小君两人一起把礼物递给坐在前面的路易。

    「圣诞快乐!」

    「咦?什么?我没有准备任何礼物耶。」

    窦子跟小君同时左右摇了摇头。

    「我们两人一起逛街时看到了这个东西,无论如何都想送给路易你。」

    窦子这么说明,于是小君用力地点头表示同意。

    「是这样吗?是什么啊?」

    「你打开看看。」

    路易很高兴似地打开了包装。

    「唔哇!」路易拿出雪景球盯着看,然后缓缓挥动了一下。于是雪飘落到雪景球里那只很像路易的狗身上。

    「这只狗在弹钢琴耶!」路易发出感叹的声音。

    「总觉得看到它就想到路易。」小君害羞地说道,她的脸颊又泛红了。

    「我好开心,谢谢你们。」

    路易很宝贝似地将雪景球装饰在桌上。

    窦子将保特瓶里的红茶倒进纸杯里。

    三人互相干杯后,窦子看向窗外,用雀跃的声音说着「雪真漂亮呢。」虽然实际上今天并非圣诞节当天,但这是窦子首次体验到所谓的白色圣诞节。

    从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稍微积雪,跟白天看见的景色截然不同。

    不断飘落的雪几乎是横着下,感觉风应该很强。

    「雪该不会就这样愈积愈深吧……」小君看来有些不安地这么低喃。

    与此同时,路易的手机传出了来电声响。

    路易的脸色变了。他确认手机,用颤抖的声音告诉窦子与小君:

    「听说船停驶了。」

    窦子与小君互相对望,但她们就这样看着彼此,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虹女的学生餐厅,澄香坐在点心前看着计时器,手拿筷子满心期待地等候着。虽然校规并没有禁止在房间里吃点心,但只有学生餐厅才有热水。澄香终于要把窦子返乡后带回来送她的伴手礼,也就是豚骨口味的杯面当点心吃掉了。此时的澄香正饥饿无比。毕竟她不但因为睡过头没吃到早餐,甚至连午餐时间都在睡梦中度过。同寝室的佐久与诗帆还有窦子都一早就各自出门了,没有人可以叫澄香起床。

    澄香好久没有因为肚子饿而醒来了。

    虽然不到小岛那种程度,但窗外能看见的操场也开始积雪。

    计时器响了起来,「窦子,我开动了~」澄香双手合十这么说道后,气势猛烈地吸起面条。

    「好吃~」澄香一边咀嚼着面条,同时不禁发出这样的赞叹。

    她将脸凑近杯子,打算再来一口的瞬间,手机收到讯息。澄香瞥了手机萤幕一眼,本来打算继续吃面,但看到文章内容后发出变调的怪声。讯息是窦子传来的。

    「咦咦~」

    因为跷掉校外教学&让作永君在宿舍过夜的「罪状」,被要求进行劳动服务的窦子才刚赎完罪,此刻又陷入最大的危机。

    经过学生餐厅前的日吉子听到澄香的叫声,走进了餐厅。

    澄香顾不得杯面会变软烂,看着手机里诗帆和佐久接连发给窦子的讯息,似乎没发现日吉子来到身旁。

    「怎么了吗?」

    日吉子询问埋头看着手机的澄香。

    澄香露出「糟了!」的表情,但她不可能隐瞒得住。

    澄香认命地告知了事实。

    「窦……日暮同学她好像因为下雪,没办法从小岛回来……」

    在澄香这么说的同时,诗帆与佐久也接连在LINE上面用讯息发表如何隐瞒窦子外宿这件事的点子。因为手机一直发出宏亮的声响通知有新讯息,所以日吉子也很自然地看到了那些讯息。

    『像之前把作永同学藏起来时那样,在床上放个娃娃代替窦子吧?』日吉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诗帆的讯息。

    「惨了……」澄香用手遮住手机萤幕,但为时已晚。

    「八鹿同学,请你现在立刻打电话给日暮同学。」

    虽然日吉子看起来不像是在生气,但她摆出了不由分说的坚定态度。

    在小岛的教会里发生了小小的混乱。

    最先采取行动的是路易。他也考虑过邀请窦子跟小君到家里,让她们在温暖的客厅沙发上过夜,但路易没有告诉母亲关于乐团的事情。星期日进行演奏会的这段时间,他跟母亲说自己是待在补习班的自习室。而且乐团成员还是跟路易同年龄的两名女性……这太困难了。明明再过不久就有大学入学的共通考试,但路易不仅跟两名女性组成了乐团,甚至还在旧教会举办了圣诞派对这种事,路易绝对说不出口。

    要让她们两人到家里过夜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就只能在教会过夜了。

    虽然今天不看门诊,但昨晚有一位老人因为发生脱水症状被送医治疗,正在处置室「住院」,所以母亲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守在病人身旁。

    如果是现在,母亲应该还在处置室。路易打算趁现在把需要的东西搬到教会里,于是一个人返回家中。

    他带了所有毛毯类的东西与自己的睡袋,还有水、食粮、蜡烛、点心……

    路易把想到的东西都顺手塞到背包里,然后用双手把他能搬动的毛毯类都抱起来,前往教会。

    小君来到教会外面打电话。她向祖母紫乃报告自己来到小岛,但因为船只停驶的缘故,今晚没办法回家,会在岛上的朋友家过夜。

    紫乃说了声『等我一下』,好像在操作手机的样子。因为小君告知了小岛名与停开的船公司名称,紫乃应该是在确认吧。

    到目前为止,紫乃完全没有怀疑过小君说的话。但因为小君没跟她说一声就偷偷退学,紫乃现在大概无法相信小君说的话吧。小君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重要的东西,感到有些悲伤。

    『我知道了。晚上似乎会变冷,注意保暖喔。』

    紫乃这么叮咛后,挂掉了电话。

    小君暂时站在不断飘落的雪中,注视着风雪迷蒙的海洋,大大叹了一口气。

    「啊,喂喂,小香……」

    窦子接起手机,电话另一头的人呼唤着『日暮同学』,让她倒抽了一口气。

    是日吉子的声音。

    『我听八鹿同学说了。』

    窦子只能低喃「日吉子老师……」。

    『你没办法从那里回来是吧?』

    「是的。」

    窦子隔着窗户观看不断飘落的雪,外头可以隐约看见雪花飘落下的小君身影。

    『你一个人吗?』

    「不是,我跟作永同学……还有一个人叫做影平同学,他是乐团的……」

    『你们平安无事吗?』

    日吉子温柔的声音让窦子总算能够放松下来,她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表情也没那么紧绷了。

    「是的,真的非常平安……」

    不管怎么样,今天都已经演变成无法回到宿舍的事态。

    「虽然平安,但今天没办法回去宿舍……」

    窦子没办法继续说下去。未经许可就外宿是应该会被要求进行劳动服务的违规事项。当然窦子并没有提出申请,也不可能现在立刻补救。倘若向校方报告是因为船只停驶,一定会被追问是跟谁搭了哪艘船要去哪里吧。倘若再次提到小君的名字,而且还被发现有男生也在一起的话,说不定会受到不是劳动服务就能解决的「处分」。

    日吉子在电话的另一头陷入沉默。

    窦子笼罩在不安之中。倘若在即将毕业前接连严重违反校规,大学那边说不定会收到报告。搞不好会取消原本已经确定合格的资格。而且修道院那边也可能会不愿意迎接窦子加入。

    『……宿营……』

    日吉子这么低喃。

    「咦?」

    『你们今天是在参加宿营。』

    电话另一头的日吉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的样子。

    「宿营……」

    『请当作你们此刻会待在那里一事,是具备意义的吧。』

    「神的旨意」这句话闪过窦子的脑海中。

    『请你也转告作永同学和另一位同学千万不要责怪自己,之后就交给我吧。』

    这表示日吉子认可窦子是因为「宿营」而外宿,会帮忙向宿舍提出申请书吧。

    「日吉子老师,非常谢谢您。」

    『请你们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考量。』

    窦子原本想再一次表达感谢,但电话已经挂断了。

    窦子将日吉子那番话转告搬了大量毛毯回来的路易,还有打电话跟祖母联络完毕后回到教会里的小君。

    「宿营。」路易感到佩服似地低喃。

    但小君露出看来有些悲伤的表情。窦子心想,小君一定在责怪自己又让窦子说谎了吧。

    「日吉子老师说『请你也转告其他两人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小君注视着窦子。

    窦子用笑容迎向小君。于是小君的脸上也浮现浅浅的笑容。

    路易表示教会姑且有通电,但跟电力公司签约的安培数是最低容量。因为是实质上没有在使用的建筑,要说这是理所当然也没错吧。据说只有设想到使用小型家电类的状况。

    所以光是使用小型电暖炉,就已经濒临跳电边缘,因此在演奏电子乐器时会关掉暖炉的电源。

    「我带了很多毛毯过来,只是一个晚上的话应该没问题吧。」路易面带笑容地说道。

    大约有十条厚毛毯可以用。窦子将毛毯铺在地板上,试着躺在上面看看,但就算有开暖炉也会感受到从缝隙吹进来的风,十分寒冷。

    小君与窦子决定并肩坐在沙发上裹着毛毯小睡一下。

    「真的很谢谢你。」小君向路易道谢。

    路易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嗯?我也会待在这里喔。」

    不只是小君,这番话让窦子也大吃一惊。

    「咦?路易你回家比较好吧?」

    路易摇了摇头。

    「不行啦。只留你们两人在这里,我也会担心啊。」

    的确,如果立场相反,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温暖的家里舒适地睡觉,会令人感到愧疚吧。而且路易虽然没有清楚地讲明,但他似乎瞒着他妈妈关于小君与窦子的事。

    尽管如此,窦子仍然感到困惑。尤其小君更是举止可疑,看起来像是感到惊慌失措的样子。

    但路易的一句话让人心情平静了下来。

    「而且这是『宿营』嘛。」

    看到路易露出灿烂的笑容,窦子和小君也跟着笑了起来。

    雪看来没有要停的样子。但强风已经平息下来,变成温和的雪景。

    路易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向窦子与小君说了声「我失陪一下」,便走出教会。

    电话是路易的母亲打来的。

    「嗯,对。嗯,不要紧。」

    『你说不要紧,但那样会感冒吧。回家过夜不就好了吗?有客人吗?』

    路易站在教会的屋檐下,但雪还是会飘落到他身上。

    「我认识了新朋友,所以要一起宿营。」

    路易露出满面笑容,他的声音洋溢着喜悦。

    『不会冷吗?』

    「不要紧的,我从家里带了很多东西过来。」

    『你什么时候——』路易的母亲感到傻眼。

    因为肠炎引发脱水症状的女性情况总算好转,保持着稳定状态。不过今晚也必须有人留在处置室陪伴那位女性,照顾她才行。

    只能等星期一再到本土的医院住院检查。

    「我会待在旧教会。」

    路易刻意告诉母亲这件事,因为觉得这样母亲会比较能安心吧。

    换言之,路易认为这样母亲就不会因为担心跑来探望了。

    『要好好注意保暖喔。』

    「嗯,我知道了。」

    路易挂掉电话后,沿着屋檐底下前进到入口处。于是看到窦子跟小君贴在窗户上注视着路易。

    双方对上视线后,窦子与小君一脸担心地观察着路易的模样。

    路易面带笑容朝两人点头,于是窦子跟小君都露出松了一口气似的笑容。

    倘若不打开电暖炉,寒风就会悄悄潜入。所以没办法使用更多需要电源的东西。说起来,这间教会原本就没有照明设备。以前进行弥撒时是点燃油灯与蜡烛,但现在也没有那些油灯了。因为没有照明设备,路易原本想从家里带书桌的台灯和手电筒过来,但打开台灯可能会超过签约的安培数导致断电,而且也找不到手电筒。所以路易把家里能找到的蜡烛都带了过来。

    路易将蜡烛竖立在比较大的盘子上,这样就算蜡烛翻倒,火苗也不会延烧到地板,路易就这样在地板和桌子上点燃了二十根蜡烛。看到黑暗的角落会让人感到害怕呢——路易一边这么说,一边将蜡烛放满整个教会。

    于是房间里朦胧地变亮起来。窦子与小君环顾教会,发出感叹的声音。看起来十分美丽且梦幻。

    时间即将迈入晚上十点。但大家似乎都很兴奋,没有人露出想睡的样子。

    三人很自然地围着桌子坐下。外头的风似乎已经完全平息下来,雪静悄悄地飘落堆积。好安静。

    桌上的蜡烛摇晃的火焰照亮三人的脸,但因为只有背景微微变亮,彷佛会让人陷入一种这世界上只剩下三人的错觉。

    一方面也因为是圣诞节将近的教会之夜,散发出一种庄严的气氛。

    「你们两人从春天开始要做什么?」

    路易这么询问。并不是用轻松的语气,他被蜡烛照亮的脸带着一股忧愁。

    「从春天开始……」窦子这么重复,然后迷惘起来。

    窦子曾听说小君会暂时继续在白猫堂打工,但窦子没有提过自己要上大学的事。窦子只有告诉小君自己打算进入修道院。小君现在等于是高中中辍,要上大学必须先通过高中毕业程度学力鉴定考试。小君很优秀,所以一定也有考虑到这点才对。但窦子不敢询问那么深入的问题。窦子觉得在这边突然表明自己会进入「虹女大学」就读也不太对,所以就噤口不语了。

    小君也陷入沉默。

    「我会上大学。」

    路易用彷佛在坦白的语气这么告知。窦子跟小君都认为路易就读于升学率超高的明星学校,会选择上大学是理所当然的。实际上路易也有上补习班,还参加过好几次模拟考。只不过观察路易这几个月来的样子,实在很难想像他有全心全意地在用功念书。路易本身有在作曲,还帮忙改编窦子与小君的歌曲,感觉那是花费了很多时间细心改编的「工作成果」,而且传送讯息给路易时,他回覆的速度也很快……

    窦子曾跟小君讨论过路易应该会上音乐大学吧。因为在教会演奏的第一天,路易的音乐知识与品味就深深吸引了窦子与小君。

    路易看向小君与窦子后,继续坦白。

    「因为我们家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岛上当医生。」

    窦子想起之前在岛上看到、跟路易有着相同发色的女性身影。她是位高挑挺拔的美丽女性。想到她是女医生的话,感觉就能理解了。

    「我觉得自己必须继承家业才行。」

    路易的表情有些消沉。窦子想起了一件轶事,那是听亲戚的大哥哥说的。据说他为了成为医师一直低头念书准备考试,导致脸部严重水肿。就算这样,大哥哥考试还是落榜了,但他重考后顺利进入医学系就读。那个大哥哥的爸爸也是医师。

    窦子看向路易的脸。看起来没有水肿,也没有一脸想睡。是遗传自母亲的漂亮脸蛋。

    到目前为止,为了乐团的练习剥夺了许多路易准备考试的念书时间……正当窦子这么心想时,路易接着说道:

    「其实在这里进行乐团练习的事情……应该说我连自己在创作音乐的事情都瞒着家人。」

    路易感觉很寂寞的眼睛看向收拾好放在室内角落的乐器。

    「因为能继承家业的只有我。」

    窦子记得以前曾在哪里听过或看过,医师的小孩大多也会成为医师的说法。这是因为要成为医师需要一定的资本,「一般」家庭的小孩很难成为医师。只不过也有提到如果是国立大学的医学系,金额跟私立医大比较起来几乎算是「免费」。

    「我不想让母亲担心。我每次为了上补习班到街上时,都会到二手店搜购音乐器材,然后在这里偷偷修理、演奏。」

    是回想起当时的快乐吗?路易的脸上浮现出微笑。果然他打算放弃考医学系,朝音乐之路迈进吗……

    「我总是在旧书店看着小君弹吉他。」

    小君的脸又泛红起来,但在蜡烛的烛光照耀下,窦子心想路易一定没有发现。

    「那时候有鼓起勇气搭话真是太好了。」

    像平常一样毫无保留、看来很快乐似的笑容终于回到了路易的脸上。

    「我现在非常开心喔。」

    路易的笑容没有一丝阴霾,差点以为自己妨碍到他念书的窦子松了一口气。这表示路易是一边享受着音乐,一边以医大为目标吧。

    小君似乎也是这么想,她露出微笑。

    「我——」小君开口了,她会像这样主动表达意见还真是难得。

    窦子跟路易都面向了小君。

    「还没有去思考将来要做什么。」

    窦子想起了小君的确彷佛事不关己似地说过「我应该会继续打工吧。」

    小君放在膝上的双手交扣起来,扭扭捏捏地摆动着。简直就像试图从中编织出话语一般。

    「我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搞错了顺序。」

    小君的语调变得像是在坦白一样。路易也知道小君从高中中辍的事情,所以没有插嘴。

    小君暂时陷入沉默,似乎在思考。窦子感到痛苦起来。她很想告诉小君可以不用勉强自己说出来,但小君慢慢地开始述说。

    「我离开家里后,跟哥哥一起被奶奶养大。」

    这是路易不晓得的事情。小君只有在某次路易提到爱吃什么东西的话题时,说过「我喜欢吃奶奶做的料理」而已。

    窦子感觉小君并不是想当成秘密,只是尽量避免提到私人的事情。窦子的理解是这是因为小君个性谦虚。

    「因为奶奶非常疼我,所以我想回应她的期待。但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好孩子……」

    小君是个好孩子喔——窦子很想这么说,但她隐约感受到这么说无法鼓励到小君。路易也依然保持沉默。

    「总觉得……很对不起她……我就逃跑了。」

    窦子回想起那一幕光景,就是小君伫立在可说是虹女象征的喷水池前的身影。恐怕就是小君离开虹女那天的事情。

    小君注视着水池动也不动,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那表现出小君离开虹女……或者该说小君觉得自己不得不离开虹女的心境。

    已经什么都不想思考……

    然后小君缠绕着美丽的蓝色「颜色」离开了,一次也没有回头。

    这时路易开口询问小君:

    「你后悔选择了退学吗?」

    路易的声音像是要温柔地包覆一切,彷佛在慰劳般的语调。

    小君暂时陷入思考,然后轻轻摇头。

    「我不知道。」

    小君又陷入沉默,但她像是要鼓励自己似地抬起头后继续说道:

    「但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情,我觉得不该像这样子摇摆不定。」

    窦子很想告诉小君不要这么说,大家都会摇摆不定的。但说这些话也没办法安慰到小君。

    三人在各自的思绪中陷入沉默。

    只有蜡烛的火焰轻轻地摇摆着,感觉彷佛是静寂在守护着三人一般。

    窦子轮流看向路易与小君。即使是在蜡烛朦胧的烛光中,也能看见两人的「颜色」。

    「小君跟路易都非常漂亮喔。」

    突然冒出的这番话让路易跟小君都惊讶地凝视着窦子。

    窦子感觉有些害羞地下定了决心。她认为如果对象是这两人,就能向他们坦白。

    「该说温和还是清澈呢?就是散发出那样的『颜色』。」

    小君跟路易都露出陷入思考的表情,他们似乎以为这是某种比喻。

    如果是这两人,一定没问题的——窦子鼓舞自己。

    「我……」窦子忽然胆怯起来,说不出话。以前告诉小学同学「奈子」她是什么「颜色」的时候,她有一瞬间露出复杂的表情……

    窦子再一次看向小君与路易,两人都用温和的表情守望着窦子。窦子唯独希望这两人可以知道。

    「我有个怪毛病,就是会看见人的『颜色』……因为会被当成怪人,所以我一直保密这件事。」

    窦子说到这边,试探着小君与路易的反应。她很害怕。

    但她说是「怪毛病」来逃避了。窦子想要更加真诚地告诉他们事实,但她十分害怕。

    「能看见颜色是什么意思?」

    路易帮忙解围。

    「就是……例如路易是绿色,小君是蓝色。我可以感受到那个人拥有的『颜色』,大概是这种感觉……」

    窦子说出口了,她又在意起两人的反应。两人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但窦子不觉得他们能够理解。不过听到窦子这番话,他们没有取笑或生气,而是接受了。这样就足够了。虽然有些害羞,但窦子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静寂又再次笼罩三人。

    「感觉很厉害呢。」

    路易发出开朗的声音。

    「我们现在分享着彼此的『喜欢』与『秘密』啊。」

    窦子看向小君,然后她们同时看向路易。路易感觉有点害羞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窦子喷笑出来后,小君也跟着笑了,过没多久路易也笑起来。三人就这样笑着。

    不知不觉间,原本存在于三人之间的紧张感一口气放松下来。

    「路易说了很帅气的话喔。」窦子揶揄道。

    笑着的路易似乎也感到害羞,他用手捂住了脸。

    这时路易忽然说喊道「啊,对了。」然后站起身来。

    他走向放在沙发上的收音机,这台古董收音机居然要装六个一号电池才能使用。

    「来听一下气象资讯……」

    路易边说边打开收音机电源,但只有传出杂音,听不见广播的声音。

    「要抓到讯号很困难呢。」路易调整着天线。

    于是突然有音乐传出来。

    窦子的身体颤抖起来,就宛如电流贯穿了身体一般。

    「怎么了吗?」路易担心地问。

    「吉赛儿?」窦子聆听着音乐,同时这么询问路易。

    「是你喜欢的曲子吗?」

    「嗯,是我很向往的曲子。」

    〈吉赛儿〉唤醒了窦子的记忆。陶醉、向往与挫折在窦子内心苏醒。

    但蜡烛的淡淡烛光让窦子变得大胆。她想起以前看过的芭蕾舞者画就是在彷佛蜡烛的光线下描绘的。虽然当时还是小孩,但也感受到那与其说是美丽,更像是一幅迷人的画。

    跳着〈吉赛儿〉的高中生大姊姊,还有她率领蓝色「颜色」跳舞的身影有着震撼人心的吸引力,让年幼的窦子为之入迷。

    「我小时候学过芭蕾舞喔。我们家一楼是芭蕾舞教室……」

    年长的大姊姊们取笑窦子的视线深深刺痛了窦子。那时窦子感到不安,但她无法去面对内心应该有感受到的「痛楚」。她只是选择逃避,但窦子现在能够承受那种痛楚了。挫折……看起来那么完美的小君也选择了逃避。总是十分温柔,看起来很完美的路易也为了出路在苦恼。

    「但我跳得不是很好,后来就没去上课了。」

    窦子是首次告诉别人关于自己学过芭蕾舞的事。而且也是首次说出「自己跳得不好」,这些话她甚至也没对父母说过。

    路易跟小君认真地聆听窦子坦白的心里话,且不时地点头回应。

    窦子有一种获得解脱的感觉。

    广播播放的〈吉赛儿〉迎向优雅的结尾。

    「跳这首曲子,是我以前的梦想呢~」

    「窦子。」只见路易露出笑容,这么说道。

    「我说不定能弹这首曲子喔。」

    路易拿出放在角落的特雷门琴,他拔掉暖炉的插头后,接上特雷门琴的插头,然后打开开关。

    路易在特雷门琴前一边慢慢摆动右手与左手,同时摸索着音色。过没多久路易便自由自在地一边操作双手,一边演奏起〈吉赛儿〉。

    窦子站了起来。被摇晃的火焰照亮的教会推了窦子的背一把。

    能跳舞。如果是这里,如果是在他们两人面前,自己就能跳舞。

    窦子向前踏出一步。她踮起脚尖,安静且优美地行动。

    她试着配合路易演奏的〈吉赛儿〉转圈。感觉有点害羞,不过她还想再多跳一下。

    自己能跳舞了,好快乐……

    但窦子没办法跳到最后。她突然感到害臊,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像是这种感觉……因为我不会跳太困难的姿势……我并没有正式学过,所以只是『重现自己看到的舞步』。」

    路易笑了笑。

    「你说『重现自己看到的舞步』,那就类似『重现自己听到的音乐』吗?」

    「对。」

    于是小君含蓄地送上掌声,这含蓄的掌声很像小君的作风。

    光是这样,窦子就觉得心满意足了。窦子不可能具备什么自信。就算不看「大姊姊们坏心眼的笑容」,窦子应该也迟早会知道自己的舞蹈惨不忍睹吧。

    但窦子能够稍微认同那样的自己,表演舞蹈给其他人看,都是因为有小君跟路易在的关系。

    或许是演奏与芭蕾舞带来了高昂感吧,三人直到凌晨一点才进入梦乡。窦子与小君浅坐在沙发上,用几条厚毛毯裹住身体入睡。路易在有点距离的地方铺了条毛毯,然后在毛毯上钻进睡袋里。

    因为一直开着暖炉,室温似乎还算高,三人并没有冷到睡不着。

    最先进入梦乡的是窦子。因为太久没跳芭蕾舞,让她疲惫不堪……或者该说是沉浸在舒适的解放感中,让她能够心灵平静地进入梦乡。

    隔天早上,最先醒来的是窦子。

    路易用跟躺下时完全一样的姿势沉睡着。

    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朝阳十分耀眼,雪似乎已经停了。

    为了避免吵醒小君,窦子悄悄地移开毛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虽然身体四处有点酸痛,但并没有很严重。醒来时神清气爽到让人有些意外。

    窦子蹑手蹑脚地从教会的出入口来到外面。

    放眼望去是一片银色世界,在朝阳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着。窦子试着用运动鞋踩了一下雪。发出了啾的声响,积雪深到会埋住脚踝。

    窦子踏雪前进,发出啾啾的声响。感觉很快乐。

    很快地可以看到海洋在眼前拓展开来,十分美丽。刚升起的太阳光芒照耀着海面,闪闪发亮着。

    那景色让人不禁想开口说「谢谢」,来表达内心的感谢。

    窦子与小君搭上恢复航行的船离开了小岛。因为路易认识的人搭早上第一班船的机率很高,两人跟路易在教会道别了。

    如果是平常,路易会在头顶上用力挥动双手,喊着「下次见~」来目送两人离开。窦子也会挥手回应,但不敢大声呐喊就是了。至于小君则是稍微低下头,在脸部前方微微摆动手而已。是从路易那边看不见的「再会」。这几个月的相处,让窦子得知小君不习惯引人注目。那样的她在学校里却被当成「领袖」一般看待。而且其他人还会将是非黑白交给她判断,有时也必须舍弃反对意见做出决断才对。即使是窦子也能明白这对小君来说想必很痛苦,而且让她觉得如坐针毡吧。只不过窦子不太明白小君为何说自己「不是好孩子」。包括这种谦虚又内敛的地方在内,小君无庸置疑地是个「好孩子」。

    只不过有一件事情让窦子很在意。路易要上医大的话,就会离开小岛。虽然在县内也有国立医大,但要从小岛通学并不实际。既然如此,路易还能继续参加乐团吗?这件事让窦子很在意。但考虑到小君的心情,她实在无法向小君询问这种事情。

    窦子与小君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大海。

    窦子回到宿舍后,首先造访了教职员室。因为她一直想要向日吉子道谢。看到窦子的身影,日吉子立刻站起身,来到窦子的面前。

    「到圣堂吧。」日吉子这么说道,然后与窦子一同来到圣堂。一定是因为不想让其他教师和修女们听到对话吧。

    「昨天真的很谢谢老师。」

    两人并肩坐在圣堂的信徒席上后,窦子立刻低头道谢。

    「不会。『宿营』怎么样呢?」

    「是的。」

    窦子看着玛利亚像,继续说道:

    「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接受无法改变的事物,去改变能够改变的事物的勇气』是什么意思了。」

    或许人们无法改变过去,但这一晚让窦子得知人们能够逃离过去的诅咒与束缚。在小君与路易面前跳芭蕾舞的事情,回想起来简直就像一场梦。那个瞬间应当会成为永生难忘的回忆。

    日吉子在一旁用手划了个十字,吟颂「阿们」。

    小君回家后看到祖母紫乃正在准备午餐。

    在午餐的准备告一段落时,小君表示有话要跟紫乃说。

    小君与紫乃隔着餐桌面对面坐着。

    紫乃的脸上没有笑容。与其说是面无表情,看起来更像是有点在生气。

    没有跟紫乃商量就退学,还有瞒着紫乃这件事,偏要溜进宿舍的事情。虽然小君已经就这些事情道歉了,但昨晚又突然外宿。这是至今不曾发生过的事情,而且这样的异常变化接连出现在小君身上。紫乃一定也很担心小君吧,就算她感到生气也不奇怪。

    小君做好会捱骂的心理准备,因为她无论如何都想拜托紫乃一件事。

    「抱歉,一直瞒着你。」

    小君道歉道,但紫乃依旧沉默不语。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小君更加诚恳地道歉,但紫乃还是一言不发。

    「有事瞒着你,对不起。」

    小君更加诚恳地谢罪,但紫乃仍然不为所动。

    「其实我跟人组成了乐团,之后会公开表演。」

    紫乃依旧面不改色。

    「非常有意思喔,你愿意来看吗?」

    小君大胆地这么告知,但她的话语空虚地消失在空气中。水滴滴答一声地垂落到流理台里的声响听起来异常大声。

    紫乃动了起来。她离开座位,开始继续做起料理。

    小君在嘴里低喃「对不起」,但她无法再多说什么,她站起身后前往自己的房间。

    巧合的是就在同一时刻,路易跟母亲也隔着餐桌对坐。

    「很抱歉一直瞒着你,我会好好地考上大学。」

    听到每个星期日说要到补习班自习而出门的儿子,其实是在旧教会跟「朋友」聚在一起演奏的事情,路易的母亲哑口无言。在路易看来母亲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更像是感到绝望。

    而且路易也向母亲坦承自己购买了「大量」乐器放在旧教会的事情,他发现母亲的嘴唇激动地颤抖着。

    「可是,我一直很喜欢音乐……」

    路易试探着母亲的样子。母亲应该知道路易喜欢音乐这件事。看到路易的脸,母亲看起来像是在保持警戒。路易原本不晓得母亲保持警戒的理由,但他现在总算察觉到了。母亲是害怕路易开口说想朝音乐之路迈进。但母亲应该也知道路易跟其他人组成乐团后近期的模拟考结果,都被判定很有希望考上志愿的大学。要说关于准备考试这方面,路易可是丝毫没有偷懒懈怠。虽然路易很珍惜时间地在学习,但对路易而言音乐就跟呼吸和吃饭一样是不可或缺的事物。

    但母亲认为那是一种「松懈」吧。

    「我跟新认识的朋友们组成乐团,下次会在观众面前演奏。我希望妈妈你可以来观赏。」

    对于路易恳切的诉求,母亲没有回应。她抬头仰望时钟,离开了座位。因为到了诊疗时间,母亲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前往楼下的诊疗室。

    路易在窦子给他的「圣瓦伦丁节祭」的传单上写下「我们下午三点会在虹女的体育馆演奏」,然后放在母亲平常坐的餐桌位置上。

    晚餐时路易看向餐桌,发现传单已经不见了。

    紫乃也没有给小君一个明确的答覆。只不过小君模仿路易在「圣瓦伦丁节祭」的传单上写下留言,放在紫乃常坐的客厅沙发上。隔天确认时发现传单不见了。

    路易提出「想要增加练习时间」的要求,但窦子跟小君驳回了。因为两人听说了路易想考医大的事,而且乐团借用了岛上的教会进行练习,要是将来要扛起小岛医疗的路易考试失利,两人认为这样有如恩将仇报。

    而且曲子的完成度已经相当高,窦子跟小君都觉得只要按照现在这样练习,就能在二月中旬前展现出令人满意的演奏。

    然而路易却看准了白猫堂的关店时间来店里,还把窦子也找来,说要到二手店购买舞台装。

    但窦子跟小君都想像不出来「舞台装」应该是什么样子,虽然逛了几间店,结果最后买了舞台装的人只有路易而已。惊人的是路易在二手店凑齐了浅紫色薄西装与胸前附带着大大蕾丝装饰的衬衫,还有白色漆皮鞋。

    窦子觉得那很像「以前的魔术师」或「以前的演歌歌手」,但实在说不出口。路易用一千五百日圆买到了那些服装。虽然路易很高兴地表示这样很便宜,但窦子只觉得根本买贵了。

    每星期一次的练习还是一样在岛上的教会进行,但个人的练习也很重要。只要有时间,三人都会独自进行练习。

    每星期聚集起来时,路易都会立刻注意到窦子跟小君的技术比之前进步且大力称赞,这样的举动也鼓励到两人。

    然后在迈入二月之后,圣瓦伦丁节祭的实行委员向唯一的在校生,同时也是乐团代表的窦子表示希望能告诉他们乐团的名称,窦子才惊觉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决定乐团名。

    窦子紧急召开视讯会议,然后窦子跟小君都同意路易提出的方案,立即通过。

    窦子拿笔在笔记本上大大地写了下来。

    「乐团名称 白猫堂」。

    窦子事先用电脑让「森林三姊妹」与日吉子听了要公开的曲子,因为森林三姊妹跟日吉子都表示想听。

    路易曾说过会场里有人事先就知道曲子这点很重要。据说海外著名的乐团有个趣闻,就是只要会场里有一部分的人嗨起来,那种热络的情绪就会逐渐蔓延到整个会场。

    「当然大前提是曲子也要够吸引人啦。」路易害羞地染红了脸颊,这么说道。

    圣瓦伦丁节祭当天,在天公作美下,气温一早就上升,变成让人能切身感受到春天的气候。

    操场上设置了许多帐篷,修女和家长们在那些帐篷里提供猪肉味噌汤和乌龙面等热食,可以看到学生们大排长龙。

    上午在体育馆发表的是圣歌队的圣歌,和戏剧表演等比较「文静」的节目。下午则会从魔术秀揭开序幕,当中还有虹女学生表演对口相声。但一方面也因为外头气候温暖,没什么人聚集到没有暖气的寒冷体育馆。

    窦子等人在设置在体育馆准备室的「休息室」里等待出场。

    窦子烦恼许久后,从为数不多的便服里选了一件她认为比较「华丽的外出服」当舞台装。是米白色裙子搭配同色外套的打扮,看来的确不像是乐团人风格的穿着。她穿上那套衣服给「森林三姊妹」看,于是三人看起来都像是感到哑口无言。似乎就连「好可爱」这种无伤大雅的客套话都说不出来。正当窦子感到不安时,「你看起来彷佛是要参加钢琴发表会。」佐久做出了绝妙的吐嘈。

    听到这句吐嘈,不只是「森林三姊妹」,就连窦子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小君则是在短袖T恤上披着无袖牛仔外套。无论哪一件都是小君的哥哥参加摇滚乐团时穿的衣服,对于苗条的小君来说尺寸有点过大,但那样看起来也充满摇滚咖风格,十分酷炫。然而小君本人却坐在椅子上用双手捂住脸,不停「抖脚」。

    路易穿着浅紫色西装与蕾丝衬衫,还有白色的高跟漆皮鞋。窦子原本有些担心路易的服装太「老派」,但这样的打扮意外地适合路易这种柔和系美男子。加上路易身材好的关系,看起来也像是「大胆前卫」的时尚品牌推出的复古情怀风服装。换言之,就是路易看起来彷佛模特儿一般。

    那样的路易一直在操作笔电。

    「听我说。」路易这么搭话。他似乎是打算跟窦子与小君两人搭话,但做出反应的只有正在「温习」电子琴的窦子。小君依旧维持捂着脸的姿势,似乎动弹不得的样子。

    「我替我们的乐团创立了一个帐号喔~」

    路易将笔电的萤幕画面转向窦子。

    萤幕上显示着一个用户名是乐团名称,还有头像是白猫插图的帐号。

    那是个才刚创设好的帐号,还没有成员名单和任何投稿文章。

    「哇,好厉害。是白猫堂!」

    「下次可以把创作出来的曲子上传到这个帐号吗?」

    「咦~」窦子发出惊愕的哀号。

    「我们要迈进网路世界了吗!」

    虽然现在上传影音到SNS是很普通的事情,但对网路很生疏的窦子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不过与此同时,世界上存在着因为把曲子发布到网路上而变成主流乐团这点也是事实。

    「毕竟机会难得嘛。我很想让别人听听看。」

    「哇~那还真厉害呢。对吧,小君……你怎么了?」

    只见小君依旧捂着脸,在嘴里喃喃自语着些什么。

    「这样真的好吗?」她听起来像是这么说着。

    「嗯?什么好不好?」

    虽然小君依旧捂着脸庞,但从声音可以听出小君彷佛快哭出来了。她小声且非常快速地说道:

    「仔细一想,我明明已经退学了,却还跑来现场演奏什么的,这样真的好吗?」

    虽然声音很小,但窦子勉强听清楚了。虽然感到担心,但她同时也觉得很奇怪。

    「你在说什么啊,小君。你可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打扮耶!」

    小君松开原本捂住脸的手,用愣住的表情看向窦子。

    小君的牛仔外套背后被人狂野地用颜料涂上大大的「Rock it!」

    那是被当成「震撼世界吧!」或「上吧!」这种意思来使用的俚语。因为即将登上舞台而紧张兮兮的小君,背后写着的话语跟现在的她十分不搭。

    但窦子认为小君的内心一定是想要「震撼世界吧!」,因为她很难想像小君会不晓得那句话的意思。小君在宿舍过夜时看到雕刻在窦子床边的「GOD almighty」,低喃了「我的老天啊」这件事让窦子一直很在意。窦子翻字典查过,于是她得知了那个词虽然也有「全能之神」的意思,但在俚语中也会当成「我的老天啊」这种意思来使用。窦子认为小君一定也跟刻下了「GOD almighty」的学姊一样,拥有摇滚的灵魂才对。

    「小君,真要说的话,我可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喔。」路易这么说并喷笑出来。

    窦子也跟着喷笑出来,小君总算恢复了笑容。

    「日暮同学、小君。」正当三人笑着时,有人从休息室一直敞开的出入口这么呼唤。

    只见小君以前的同班同学且同样是圣歌队的玉川,还有果然也是圣歌队的两名三年级生成员站在那里。玉川接任小君的位置,成了圣歌队的队长。

    虽然窦子认识她们,但窦子很惊讶她们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因为有很多同学即使同班一年,也依然不知道窦子叫什么名字。

    「你过得好吗?」玉川向小君搭话。

    小君看起来像是感到困惑的样子。但小君突然站了起来,然后飞奔到圣歌队的三人身旁。

    「哇~小君你的衣服很帅气呢。」虽然玉川这么称赞,但似乎没有传入小君的耳朵。

    站在圣歌队的三人面前,小君刚开口说出「我突然……」,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变调。

    小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接着说道:

    「那个……我突然就默默地退出圣歌队,对不起……还有今天跑来这边演奏的事情也是……」

    小君一口气说到这边,然后低头道歉。

    圣歌队的三人互相对望,然后玉川开口说「我们很高兴能见到你喔」,于是其他两人也用力点了点头。

    虽然从窦子的位置看不见小君的脸,但能看见小君原本瑟缩起来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这是小君一直很挂心的事情吧。窦子彷佛在祈祷一般地心想,要是这次成功开口道歉能让小君感觉稍微轻松一点就太好了。

    「各位同学,请你们差不多可以往舞台移动了。」

    日吉子从休息室前面呼唤窦子等人,她身旁可以看到负责舞台流程的学生手里拿着流程表在旁待命。

    好像有两组现任二年级生的乐团临时取消表演,所以白猫堂登场的时间提前了三十分钟。

    从休息室移动到舞台侧面的窦子等人,等候着负责舞台装置的工作人员帮忙架设器材。

    窦子重新向日吉子正式介绍与她首次碰面的路易。她已经向日吉子坦承「影平同学」其实是男性的事情,那时日吉子也是完全面不改色,只是回应了一声「这样子吗」而已。

    「日吉子老师,这位就是影平路易同学。」

    窦子的介绍让路易看来有些紧张地一鞠躬。

    「我是影平!谢谢您今天给我这个机会!」

    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即将开始盼望已久的舞台演奏,情绪正高昂的关系呢?路易的声音比平常更大声。

    「我很期待你们的演奏。」

    这么应对的日吉子跟平常一样冷静。

    「我事先从日暮同学那边听到了你们今天会演奏的曲子,〈反省文~真善美~〉的吉他Riff非常棒呢。」

    〈反省文~真善美~〉是由路易作曲的曲子。因为从日吉子说的话获得灵感,而取了这样的歌名。日吉子一定也注意到了才对。

    日吉子的语调突然热情了起来。

    「接在吉他Riff后面,闷音的同时刷弦的部分让我深受感动。以我的角度来说,更……」

    「老师,您真清楚呢。」窦子制止了过于激动的日吉子。

    日吉子回过神来,害羞得满脸通红。

    「麻烦确认一下器材。」负责舞台装置的工作人员呼唤窦子等人。

    路易回了声「好的」并前往舞台,小君也跟在后面。

    「其实——」窦子原本也打算前往舞台,但日吉子突然这么向她搭话。

    「在你们这个年纪时,我也稍微参加过摇滚的乐团……」

    窦子转头看向日吉子的脸,惊讶地瞠大双眼。依旧满脸通红的日吉子动摇得非常厉害,简直就像在告解一般。

    「虽然深感惶恐,但当时用了『GOD almighty』这个乐团名……」

    到目前为止的各种片段资讯在窦子脑中连接了起来。日吉子也同样是虹女的毕业生,也曾过着住宿生活。在窦子床铺的扶手上刻下「GOD almighty」的人就是日吉子吧。小君到宿舍过夜那晚,来巡视房间的日吉子会固执地盯着窦子的床看,并不是因为注意到小君,而是因为对那张床有印象吧。她是在寻找「GOD almighty」的文字。

    而且,小君跟日吉子都具备拥有摇滚灵魂的酷「颜色」。

    不过,日吉子的声音在最后颤抖起来且变小声。

    「可能的话,我很想消除掉。」

    窦子并不晓得日吉子想消除的是雕刻在床上的「GOD almighty」文字,还是以前组过摇滚乐团的事实。

    只不过窦子明白一件事。

    「老师,试着去接受无法改变的事物如何呢?」

    日吉子露出感到困惑的表情,但立刻转变成笑容。然后她难得地发出「呵呵」的声音笑了。

    窦子感到开心不已,前往小君与路易等候着的舞台。

    窦子很不可思议地感到放松。她一边在脑海中模拟上台演奏的情境,一边确认电子琴的设定。

    『接下来是乐团白猫堂的演奏。敬请观赏。』

    担任司仪的两名学生在幕前介绍乐团,响起了零星的掌声回应。因为隔着布幕,无法确认观众的人数,但肯定「人数不多」吧。

    「我说,窦子。」原本在调整吉他的小君转过头来,突然呼唤着窦子。

    「窦子你是什么颜色呢?」

    小君突然冒出的问题让窦子大吃一惊,但窦子十分开心。这表示小君相信了窦子说的话,而且仔细思考过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呢。」

    如此坦白的窦子瞄向路易那边观察情况,只见路易似乎也仔细聆听着窦子与小君的对话,他微微点了点头,看向窦子。

    「这样啊。」小君用跟平常一样冷静的态度回答。

    与此同时,蜂鸣器发出声响,布幕逐渐升起。

    「啊,要开始啰。」窦子小声地呼唤两人。

    小君跟路易看起来丝毫不觉得紧张。

    窦子也能从容地确认观众的样子。

    粗估大约有三、四十人吗?几乎都是虹女的学生。而且好像没有很想听的样子,众人三五成群地在地板上围成一圈坐着聊天。

    路易用合成器刻画出重低音的鼓声。

    震撼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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