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不知过了几十分,几小时。
当我结束最后一战回到圣堂时,四周已经开始被烈火包围。应该是炮击造成的火焰吧。伴随赤焰熊熊燃烧的声响,《不夜城》已陷入火海。
在一片烈火与浓烟中,我看见圣女的身影。
不知是在睡觉,还是连睁开眼睛都感到困难了,背靠着墙壁的珍妮闭着眼皮坐在地上。由于她穿着黑色洋装,让吸血鬼特有的白皙肌肤宛如浮现于黑暗之中。
「久等了。」
我如此搭话后,珍妮缓缓睁开眼睛。
「我赢啦。」
虽然没能杀死全罩。
不过就在我破坏了《联邦政府》军五成以上的兵器,又让全罩吃上一记后,敌军便当场撤退。或许站在对方的角度判断,只要我不久后死掉就行了吧。确实,我的肉体已经损伤到再生能力都无法发挥作用的程度,即便是哪里的密医肯定也治不好我了。
尽管如此,在战场上站立到最后的人还是我。抵抗了没有道理的境遇,对世界予以反击的是我们吸血鬼。所以……
「我们赢了。」
我再次强调,并坐到珍妮身边。她用不知是微笑还是哭泣的表情注视着我。看到那样的她,我不禁想问一句「你不开心吗?」但又发现自己事到如今居然还在寻求她的评价,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
「吃我。」
虽然也不是为了含糊自己的态度,不过我对她如此说道。
珍妮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
「王在此下令。不准比我早死。」
尽管身体已是如此残破,但应该还有机会让她好歹延长着几分钟的寿命。我垂下头,将颈部亮在珍妮面前。
「这就对了。」
不久后,珍妮轻轻把牙齿咬在我颈部。
轻柔的疼痛持续了几十秒钟。
「你真傻。」
时间停止了一刹那后,我赶紧把头转过去。珍妮动着她白皙的咽喉,讲话了。这是她时隔十五年对我讲的第一句话。
「光靠我这种程度的血居然就让你恢复声音啦?」
「毕竟是王的血呀,那当然了。」
珍妮面露微笑,我也还以一笑。
虽然我不认为自己能够笑得像她那样自然就是了。
「珍妮,呃不,玛莉,我该怎么叫你?」
「随你喜欢呀,犹大,不,史卡雷特?」
名字这种东西要怎么叫都行。对我而言,话语根本不重要。从以前就是如此。真正重要的东西,肯定藏在话语的另一侧。
「你长大了。」
肩膀感受到头部的重量。那是彼此彼此吧──我这么用鼻子哼了一声。
「抱歉,还让你陪我这一场。」
火舌已经迫近。双脚已无法动弹。然而在被火烧到之前,应该就会被浓烟呛死吧。我背负了让她徒然延命了几分钟的罪。真希望最后能让她死得轻松点。
「不会,比起你的十五年,那仅是眨眼间呀。」
珍妮依然把身体靠在我肩上,如此说着。
「不过,接下来就能在一起了。」
「不,要就此道别了。」
我会下地狱去。背负着为了利己的理由不断猎杀同胞的重罪。
「那我也跟你去。毕竟是我害你要去那里的呀。」
才没那种事……没那种事。
「只要跟你在一起,就算是地狱我也不怕。」
她的这句话,深深刺进这双眼睛看不见的地方。
「──啊啊,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我一直以为不需要什么话语。所以只会摸索不需要透过话语的方法论。但我所缺乏的东西,才正是我最期望得到的东西。
我想要的是话语。我真正寻求的是能够将宛如地狱深处般的空洞填补起来的话语……答案。
「玛莉。」
我用她诞生时所背负的真正名字,也是她化为人类生活时使用的这个名字唤她,并寻求几项疑问的解答。
「你觉得地狱在哪里?」
「肯定就在天堂附近。」
「你觉得地狱是什么样的地方?」
「肯定是很美好的地方。」
「你觉得地狱会是什么颜色?」
「肯定是很美妙的颜色。」
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珍妮……玛莉如此说道。
沾满血色的我是红,身穿夜色的她是黑。
那么地狱肯定是个适合我们的场所不会错。
「玛莉,再听我一个要求。」
「什么?」
「在最后,为我唱一曲吧。」
「那当然。」
圣女的歌声,温柔包覆火舌摇荡的地狱。
意识逐渐远去。闭上眼睛,在昏沉中,我最后听见了她彷佛歌声的话语。
「玛莉。」
「什么?」
「抱歉。」
「我也是。」
「玛莉。」
「什么?」
「…………」
「…………我也是。」
谢谢。
(插图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