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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神代小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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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k wil nog voortleven, ook na mijn dood!
我希望死后还能继续活着!
──一九四四年四月五日 安妮•法兰克
(插图006)
◎
医生双手背着站在床边。
窗边装饰着花。粗壮的茎干直直地伸展而出,末端绽放着数朵白花。
我心中想着,那些花简直就像绽放于夜空中的烟火。每当白色的窗帘轻轻摇曳时,就飘来一阵甜美的香气。
医生再次开口。
我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我只能发出带着哽咽的声音。
「已经够了。我还是放弃吧。」
*
那是我昏昏欲睡的时候。鸣海那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我惊醒。
他大概又表演了一发关西式搞笑吧。当我睁开眼时,只见大家都在拍手大笑。
旁边站着一位满脸得意扬扬的高个子男生,他就是鸣海。
即使错过鸣海的搞笑表演,我也丝毫没有感到任何遗憾。
我反倒因为被他吵醒而有点起床气,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正要坐下的鸣海。
「哦,空野,你醒啦。」
鸣海一脸开心地拍了拍我的背。
「我作了个奇怪的梦。」
「什么梦?」
「有点闷闷不乐的感觉。」
「什么意思啊?」
这里是几个社团合办的迎新会。
被鸣海强拉过来的我坐在可以看到整个场地的最后面位置。
由于对这场宴会毫无兴趣,再加上纯粹睡眠不足,让我的情绪低落到谷底。
「打起精神来啊。既然来了,不好好享受就亏大了。」
「说什么来不来,还不是你拖我过来的。」
鸣海是我在大学学生宿舍的室友。昨晚他突然提议:「要不要来换一下房间的摆设?」于是我被迫一直搬家具到清晨。
结果就是我今天一整天都很想睡觉。就在上完课、以为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的时候,又被鸣海强行带去参加迎新会。
旁边的鸣海脸上洋溢着活力,正环视着整个房间。
他到底有多少精力啊……
我一边这么想着将嘴凑向装了乌龙茶的玻璃杯,看了一眼会场。
这时,眼前出现一幕超乎现实的景象。
说起来这场名为「大•大•新人招募联欢会」的宴会原本在平和的气氛中开始。各个社团的代表进行致词,就像举起香槟杯致意似的庄重地向大家干杯。
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新生和在校生共四十人聚集的大房间里,如今是一片混乱。
没有人留在自己的座位上。每个人都像僵尸一样,单手拿着玻璃杯到处徘徊。
桌上的内脏火锅已经放入最后要吃的面条,但是谁也没有动筷子。面条就只是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声响放在锅里煮,体积差不多膨胀到了两倍大。
有些看起来很轻浮的男生想尽办法大声嚷嚷,和女生愉快地聊着天。房间的角落还窝着一群缩起身子,看起来很宅的人。还有浓妆艳抹的女生不知道听到什么超级好笑的笑话,像坏掉的玩具般拍手大笑。
以拉门隔起来的居酒屋房间在人们的激情下变得十分闷热。除了激情的气氛之外,还可以感觉到二氧化碳的浓度高到令人感到喘不过气。众人的音量就是大到如此程度。
我松开T恤的领口,用手搧着风。现场热到不行,空气也很糟糕。不适指数直线飙升,让我只想快点出去。
正当我这么想着时,拉门另一边的隔壁房间传来听得出来是有些年纪的低沉嗓音所唱的生日快乐歌。我们这边的桌次也彷佛要呼应对方,跟着拍手高声唱起来。
大家纷纷祝福起隔壁房间里的不知名人士。
不知道是隔壁的人事先拜托我们,还是类似快闪表演那种活动,有的人拖了一拍,用「祝你~生~日……快~乐~」这种方式拖着颤音,企图引起注目;也有人不甘示弱,以几乎要喊破喉咙的方式唱着:「祝你生生生生日快乐!」如果这个真的是快闪表演,不但个性强过头,水准也太差劲了。换言之,这大概是顺势而生吧。
眼下的景象宛如笼子里的动物突然一起吠叫的动物园。
隔壁传来一句:「谢谢大家!」是年轻女性的声音。有些男生听到声音后就坐不住,开始起哄着说:「我们去看一眼吧。」女生们则冷冷地瞪着那些男生。
唔哇……
「你干嘛一脸恶心的样子啊。」
看来我似乎露出嫌恶的表情,只见鸣海尴尬地咧嘴笑了笑。
「看到这种场面,谁会不觉得恶心啊?」
「有什么关系,很有趣嘛。」
「我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咦咦~」
我对想开玩笑糊弄过去的鸣海有点生气,轻轻指了指和我们隔了两张桌子的座位。
「那么你看到那样的场景也不会觉得恶心吗?」
在桌子那边,有群男生正围着女生。
男生们的话题从一开始的「来我们社团吧」,渐渐转换成对女生交往状况的打探,最后在问出女方「单身且独居」这种令人垂涎三尺的情报之后,变成了毫不掩饰下流念头的自我推销大会。如果有女生说自己不喜欢烟味,他们就会立刻熄掉香菸;如果有女生说自己喜欢手臂上的血管,他们便会争先恐后地卷起长袖。
「竟然会觉得那样很恶心,空野还真是个纯情少年耶。」
「你在嘲笑我吗?」
鸣海摆了摆手,表示不是那样。
「唉,不过空野就是这种人吧。」
鸣海露出心领神会般的笑容。
「什么意思,我是哪种人?」
「你看,其他人都在那边拼命地建立新的社交圈,但是你感觉就像死靠着墙壁,好像说什么也不肯动一步的样子吧?」
「你所谓的拼命啊──」
正当我这么说到一半时,后面的桌子突然传来一阵掌声。
「大家听着──!」
我隐约记得那好像是某个社团的代表,不过具体是哪个社团已经不记得了。印象中跟音乐有关,也可能运动有关。好像不是网球社,但是也可能就是网球社。总之,一位看起来很轻浮的棕发男生站了起来。
「我在这里有个重大宣布!」
那个声音听起来自信满满,彷佛从未吃过苦。说实话,那种自信无比的态度有点烦人。或许正因为那样反而有趣,周围纷纷传出轻笑声。
就在我以为大家的视线将会因为那故作神秘的停顿而集中在那个人身上时……有些人却开始吃起已经煮到软烂的面条,到处都传出吸面条的声音。场面确实很糗,然而不知道这个男生是因为喝太多酒而听力变差,还是他的心理素质坚强得有如钛合金,男生并没有中断他的发言。
「新生早濑优子同学!」
那也是正在吃面的其中一人。只见把面条塞进嘴里的她露出「咦,我怎么了?」的表情。接着她在周围同学的催促之下,用一只手遮住正在嚼着面条的嘴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害羞,她的另一只手拨弄着头发。
哦、哦,该不会──众人好奇的眼神全都聚集过去。
男生拨起头发,对她送出炽热的眼神。被如此注视的女生却没有望回去,只是害羞地眼神乱飘。两人戏剧性地注视彼此……看来不管等多久都不会发生这种画面。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从来没有一见钟情过,可是现在实在忍不住。跟我交往吧。」
那是什么傲慢的态度啊。如果看到那副模样的人没有醉,一定会皱起眉头吧。
周围的醉鬼们却报以热烈的掌声。
Yes, I can! Yes, I can!
他们开始带起这样的呼声。不知为何,他们似乎期待女生以英文回答。
别管那么多了,赶快交往吧!
围观群众不负责任地起哄。
和我交往吧!
也有人趁乱告白。
而女生彷佛没听到那些话,深深地一鞠躬。
「对不起!」
她的拒绝很明确。尽管这样的话已经表达得够清楚,她还是补上一句:「你完全不是我的菜!」如此无情的程度简直就像拿棍子痛殴已经浑身是伤的告白者。
遭到拒绝的男生一脸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假的?」
女子怯生生地开口说:
「是真的。」
会场重新沸腾起来,众人再次拍手喝采。
大家鼓掌大笑。就连身旁的鸣海也在笑。
「话说空野,你的反应未免太差了~」
鸣海这么说着,用力拍了拍我的背。
「我从以前开始就不喜欢那种爱出风头的人。」
「为什么啊,不是很有趣吗?」
「或许是我讨厌那种拼命的感觉吧。该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不顾一切豁出去的样子。」
「说不定他想要在大学有个新的开始啊?大学不就是这样的地方吗?」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喜欢那种故意引起骚动的行为。我不想制造任何波澜。」
我打从心底这么想。
要过着能在别人心中留下印象,留下记忆的生活方式需要付出相当的能量。我觉得平淡无奇地生活会比较轻松。
我会恰如其分地回应别人的话,避免引来他人侧目,也会看气氛做出合适的举止。
可是,我不喜欢主动与人来往。
「要不是鸣海邀请,我今天也不会来。」
我不小心脱口而出心里话,随即惊觉回过神来。
平时的我可不会这么说。
或许是因为真的太不爽,让我说溜了嘴……
不过看来我的后悔是多余的,因为身旁那个看起来很乐天派的高个子男生望向拒绝了刚刚那场盛大告白的女生所坐的那桌说:「那我们过去看看吧~」
有没有搞错啊──我感到头痛不已。
很多桌的女生四周都围满了男生,各自形成小聚落。然而奇怪的是,在如同僵尸追求着异性的人群中,没有男生对她们表现出兴趣。远远望去,那些女生的外貌看起来并不差,甚至可以说在现场的人之中特别出众。况且那位叫早濑的女生刚才还被人告白,坐在她旁边的女生更是美得像哪家公司的时尚模特儿。
如此的美女就在旁边,那些僵尸们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这是怎么回事……彷佛唯独那张桌子位于另一个世界。
的确,她们的外表水准这么高,会很难以接近也是可以理解的。不知道是因为向她们攀谈时被无视,或者单纯就是那些女生的性格有问题,总之本能告诉我……不该接近她们。
我身旁的鸣海却不这么想。「好啦,我们过去看看吧。」他这么说着,随随便便就抓着我的手站起身。即使我抗拒地喊着等一下也没用。
「可以坐这边吗?」
鸣海坐到女生的对面,我则被他安排坐在自己的旁边。
名叫早濑的那位女生露出满是戒心的表情。
而另一位模特儿(暂定)则是一副欢迎的样子向我们问好。
「我是鸣海潮。这位是──」
「我叫做空野驱。」
当我点头致意时,早濑叹了口气,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
「我叫做早濑优子。而这位是……」
「我叫做冬月小春。」
当眼前这位自称冬月的女生露出温柔的笑容时,不知为何我的内心发出「哇」的一声,感到有点不自在。
之所以感到不自在,是她的长相太过端正了。
冬月不说话时看起来很美,不过当她眯起眼睛微笑时,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
她的脸蛋小巧,眼睛明亮清澈,那头长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再加上她那甜美而缓慢的语气,原本看似模特儿的形象摇身一变,彷佛成了一位偶像明星。
该说这个女生简直就像来自另一个次元的生物,还是该说她所居住的世界与我们截然不同呢?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某个人长得太美而感到不自在。
然而这样的冬月身上有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那就是她一直笔直地盯着前方看。
当我好奇地沿着冬月的视线望去,却只看到一面墙壁。
难道那面墙上有什么东西吗?可是不管我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不禁陷入一种奇异的错觉,心想既然这么美的女生一直注视着那面墙,也许墙上真的有些什么。我甚至一度怀疑那可能是什么世界知名建筑,但是这里是连锁居酒屋,不可能有那种事,于是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将视线从那面高尚的墙壁移回冬月时,就看到她伸出右手在桌上摸索。她的正前方有一杯柳橙汁,然而冬月似乎无法直接握住那个玻璃杯。那种宛如在浓雾中探路的动作让人不禁怀疑她到底在做什么。
早濑轻拍冬月的肩膀,附在她耳边轻声说:
「小春,在十二点钟的方向喔。」
「优子,谢谢你。」
冬月直直伸出手臂,轻触到玻璃杯,接着握住杯子。
正当我感到困惑不解时,鸣海若无其事地询问冬月:
「怎么了,冬月同学,你的视力不好吗?」
他竟然对陌生人问出那么敏感的话题……我不禁愣在原地,然而冬月似乎并不在意。她轻轻放下玻璃杯,然后笑着回答:
「是的,我的眼睛看不见。」
我走出居酒屋,冷风抚过脸颊。这阵风吹在发烫的身体上,让我感到十分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屋内的空气实在太糟,现在连国道旁弥漫着废气的空气闻起来都很清新。
吵吵闹闹的大批人马似乎打算换个地方续摊。
远处回荡着一整群人的笑闹声,大概就是他们吧。
在我们起身离开时,早濑以冬月听不到的音量低声这么表示:
「那些家伙一发现小春看不见,就马上换了座位。」
「所以那桌才会像孤岛啊。」
「孤岛?」早濑睁大眼睛。
「那桌不就像是陆地上的孤岛吗?」
听到我这么说,早濑就笑着回答:「那是什么形容啊。」
我们从宴会场地所在的月岛沿着清澄通前往门前仲町。我和鸣海过相生桥前往大学宿舍,早濑则表示要送冬月回家后再搭地铁。
冬月拿着被称为白手杖的拐杖,走在黄色的导盲砖上。
早濑靠在旁边,搭着冬月的手肘。而鸣海一直对着两人喋喋不休地聊个没完。
我沿着国道走在路边,前方三人的声音淹没在汽车的嘈杂声中。
我独自抬头仰望,这会儿才注意到今天是个晴朗的夜晚,月亮高挂于天空。不知道是因为月亮还是城市的灯火太过明亮,看不到任何星光。可是零星的公寓灯光倒是很像天上的星星,一轮圆月悬在高层公寓的缝隙之间,彷佛飘浮在满天星斗中。这就是都市的景色啊──这幅景象触动了我的内心。
她也看不见这轮明月吗?
──我的眼睛看不见。
虽然冬月如此表示,她的脸上却挂着开朗的表情。
如果我失去视力,会有什么反应呢?大概会关在房间里,不停地诅咒自己的命运吧。我可能会就此自暴自弃。吃饭的时候、走路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是别人的负担而内疚。那一定很痛苦。如果是我,绝对无法像她那样保持乐观。
为何你的眼睛看不见,却想来参加迎新会呢?鸣海曾在会场里这么问她。虽然鸣海那种毫不拐弯抹角的问法让人为他捏了把冷汗,冬月看起来完全不在意。
「因为没体验过这种活动……吗……」
当我思索着冬月这句话的意思时,旁边突然有人搭话:「你说什么?」
我被吓得惊呼一声。
随即看到早濑瞪大眼睛望着我。
「咦,我是不是被讨厌了?」
「没有、没有。」
「开玩笑的啦~」
早濑的脸色沉了一下,立刻呵呵笑出声。由于我们四个人在迎新会进入尾声时一直在聊天,她似乎已经放下刚见面时的戒心。
「你的手可以放开吗?」
前方的冬月正独自走在导盲砖上。
「她说要是导盲砖上没有障碍物,自己走也没关系。如果对方没有要求,随便搭手其实不太好。」
「你和冬月从以前就认识吗?」
「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啦,只是看到你陪冬月的样子,我以为你们认识很久了。」
「哦,原来如此。我是在开学典礼的时候遇到小春的。你想嘛,『早濑(Hayase)』和『冬月(Fuyutsuki)』的开头不就是『Ha』和『Fu』吗?」
开头是「Ha」和「Fu」……我当下还以为是什么猜谜游戏。她的意思大概是开学典礼的座位是按照假名的顺序排列,所以自己就坐在冬月的旁边吧。
「……原来如此。」
「唉,你知道我们大学有一种叫做『学生向导』的工作吗?之前公告栏上在征人。」
「不知道耶。」
「嗯,我就觉得你应该不知道。那个学生向导呀,是针对身障人士,协助他们度过大学生活的志工喔。」
根据早濑的说明,简单来说那种志工活动就是基于身障者的意愿,陪伴他们上课、在校园内移动,以及协助他们用餐。我一方面觉得她这个人很奇特,另一方面又觉得要是和她牵扯上会很麻烦。今天似乎就是冬月想参加迎新会,所以找上她商量。我只觉得真亏她能做到这种地步。偶尔就是会遇到这样的人呢。和我完全相反。
「基本上,除非对方表示需要帮忙,否则最好不要随便介入,可是我就是会忍不住出手帮忙。」
「是这样吗?」
「因为那种行为反过来的意思就是:『你自己做不到吧?』」早濑说着垂下头。
的确,如果有谁就像被当成小孩子般受到无微不至的伺候,那个人可能会感到不舒服。
「她说很想在上大学之后参加那种活动。」
早濑低声说:「真是了不起呢。」语气中带着同情。
「对了!」
早濑突然夸张地抬起头。
「空野同学跟我们是同个系的吧?」
「早濑也是流通管理系的?」
「对,流通管理系。小春也是。」
「哦~那样就只有鸣海是外系的吧。」
「空野同学,你有选修计算机概论吗?」
「星期一第一节课那个?我是有选啦。」
「我没选耶。」
「那堂课……尽管我有选,却已经后悔了。完全听不懂。」
「小春也这么说。」
「你说冬月?」
这么一提,后面好像确实坐了个很像冬月的人。
可是因为我对那个人没兴趣,现在就算回想也想不起什么。
当我歪着头装作摆出苦思的样子时,早濑突然开口这么说:
「空野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当学生向导?」
这场对话越听越不对劲。我有种不妙的预感。
「为什么这么问?」
我的话中有一点拒绝的味道。
早濑却轻描淡写地无视我的拒绝。
「我没有上那堂课嘛。所以我就在想,那堂课时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
「呃,可是啊……」
「如果你可以就没问题了。要是你不方便……我就只好再想办法喽?」
不知该说她是太多管闲事还是太爱出风头。愿意照顾人到这种程度,反倒让人觉得她真的很厉害。
就在我有点被吓到的时候。
前头传来「哐啷」的一声巨响。
前方有一辆自行车倒了下来,而冬月看起来有些惊慌。
看样子她的白手杖不小心把停在导盲砖上的自行车撞倒了。
「你没事吧?」早濑说着跑向冬月。
「抱歉、抱歉,我没注意到。」鸣海这么说。
我差点就要冲过去,然而看到鸣海扶起自行车的样子时,我停下脚步。
「对不起!」
我只能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如此道歉的冬月。
「没事啦。这辆自行车这么破旧,不管是谁来推都会倒。」
可能是脚架坏了吧,生锈的自行车怎么摆也立不起来,让鸣海陷入了苦战。早濑则是皱着眉头走回来。
「最近我开始特别注意停在导盲砖上的自行车。真希望有更多人知道不该这么做。」
「是啊。」
我半自动地应和她,早濑有点生气地表示:「对不对!」然后她带着气愤的情绪又把话题拉回学生向导的事情上说:「那么关于学生向导的事,你的决定如何?」
真希望刚才自行车被撞倒的事情能带走这个话题。
「嗯……」我假装思考一下,然后语带含糊地回答:「让我再考虑一下。」
我再次委婉地拒绝。
然而早濑还是不屈不挠地说:「先给我你的联络方式吧。」在我说着「可是~」,准备拒绝的时候,她已经亮出LINE的QR码。当我不情不愿地交换ID的瞬间,她就微笑着表示:「要是小春遇到困难,就麻烦你照顾喽。」然后跑向冬月了。
糟透了。
「就说了──」
──我不擅长那种事嘛。
这句话才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我从小就辗转待过各式各样的家庭。
离了婚的母亲似乎不得不那样做,才能独自抚养孩子。
最初是外祖父母的家。外祖父母身体变差之后,就改住到阿姨家。阿姨和母亲吵架之后,我们又搬去与远房亲戚住。也曾经寄住在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朋友家中。无论我搬到哪里,假如表现得没礼貌,就会被讨厌;假如举止过于礼貌,又会被认为过于做作而遭到嫌弃。转学到新学校时,也是只要稍微引人注目,就会遭到讨厌。可是如果我尽量不与人来往,就不会被说三道四。到最后,我明白了大家喜欢的是人畜无害的家伙。于是我学会看气氛,成为没有存在感的空气。不要与人来往,是最好的做法。察言观色,判断别人对哪些东西没兴趣,找出安全地区在哪里。不知不觉中,这成了我的专长。
抬头一看,月亮被云遮住了。
月亮的轮廓隐约从云雾间透了出来。昏暗的月光照亮成排的公寓,营造出诡秘的气氛。虽然这样的景色很美,不知为何眼前所见尽是冰冷的混凝土建筑,让我感到有点畏惧。
「啊,就是这栋公寓吧?」
早濑停下脚步这么说。
我们正站在相生桥的桥头。大学就在桥的另一端。
「这间公寓很不错嘛~」鸣海望向公寓这么说。
眼前是两栋并排而立,大约五十层高的正统高层公寓。公寓设有小阶梯和轮椅用坡道,还有一条长长的步道。步道的尽头是公寓的入口大厅,大厅里可以看到流淌于玻璃上的瀑布,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要价上亿的高级公寓。我原本就觉得冬月看起来很清纯,现在更确定了她是一位清纯型的富家女。
早濑协助冬月握住轮椅用坡道的扶手,冬月用白手杖敲了几下导盲砖,接着彬彬有礼地低头说:「谢谢。」
那么晚安啦。
晚安~
晚安。
我们这样互道晚安,挥手告别。
就在这个时候。
「砰」的一声,一道某种东西炸开的声音响起,红光映照在公寓的窗户上。
「砰砰」,夜空中连续传来爆破声。每次声音响起,公寓的窗户便染上颜色。黄、蓝、红,亮光不断变化着鲜艳的色彩。
鸣海指着相生桥的另一端。
「是那边吧?」
早濑从斜坡走到人行道上,抬头望向天空。
「那边不是大学吗?可以放烟火吗?」
听到那句话,冬月也露出很想看到的兴奋模样说着:「咦、咦?有人在放烟火吗?」一边沿着斜坡跑过来。结果她手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
「危险!」
我这么说着,立刻抱住冬月。
当我将冬月的身体扶起来时,碰到了冬月的手掌,一股冰凉的触感传了过来。
「空野同学的手很温暖呢。」
冬月这个人还真是无忧无虑。
「这样很危险喔。」
「对不起。」
「呃,没关系啦。」
我带着冬月走到人行道上,烟火已经放完了。
「结果没看到呢。」
冬月打趣地笑道。这句话听起来很奇怪,于是我问她:
「你看得见吗?」
冬月听到问题转过脸来回答:「不。」
「我喜欢烟火。」
「你喜欢烟火呀。」
──可是你不是看不见吗?
我把这样的话咽了回去。
「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和朋友放烟火喔。」
这么说着,冬月笑了。
在看不见的世界里,要怎么放烟火呢?
在看不见的世界里,烟火又是什么样子呢?
独自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
独自置身于巨响之中。
会是这样的感觉吧?
她却说得如此开心。
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心话呢?
感觉她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空野同学。」
早濑在我耳边低声说:
「小春很可爱对不对?」
因为不太好否定她,我语带含糊地回答:「嗯~是啊。」
「小春不但可爱,还很帅气喔。」
在我们道别之前,早濑一直缠着我不放。她说着:「你有兴趣再帮就好了,拜托啦。」害我好几次差点脱口回答:「不行啦。」
就别理她吧。
就这样,最后我终于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