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的是……我不是说过不准介入吗?」
灿和磷正在「大图书馆」的一个房间内,接受母亲灯的训斥。
只有沙发和桌子的西式房间里,就只有她们母女三人的身影。
「哼,要不是有我们出手相救,情况可就危险了~」
「就是啊母亲,你不如趁这个机会重新考虑一下?」
两姊妹虽然很会强辩,但若不是这对双胞胎对冰鱼起疑,并以强硬手段揭发真相,真不晓得怜生会遭遇何种下场。
「重新考虑?」
灯对磷的话发出疑问,磷于是优雅地微笑答道:
「当然是关于叔父的事情。」
「真难得你们这么孝顺,感觉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们。你们就算不特地干苦差事,只要继续当『王』的可爱侄女,也能得到好处不是吗?」
灯以这番让人怀疑当母亲的这样说是否恰当的发言,劝导女儿们。
「但前提是,叔叔得建立起身为『王』的地位呀。」
「坦白说,我不认为那个天真的家伙,能够凭己力做到那种地步。」
如果怜生在场肯定会大声抗议,然而灿和磷的态度相当认真。
「也就是说,你们担心怜生对吧?」
察觉说来说去,其实这才是两人的真心话,灯打趣地嘲弄她们。
「毕……毕竟『钱包』很重要嘛。」
「况且放养宠物也不好啊。」
假使怜生在,听了这些话应该会缩在房间角落哭泣,不过从灿和磷的口气听得出来她们是想掩饰内心的害羞。
「如果你们无论如何都想插手,那就直接去问怜生吧。」
听到灯这么回答,灿和磷咂嘴一声。
「不过我还真惊讶。那个人是叫做冰鱼吗?他居然将人工心脏变成『真的』。」
让灯赞叹的是,怜生对冰鱼施展的治愈魔术。
「我看当时周围的人们都好惊讶,那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那是只存在于理论中的治愈魔术。」
后来才听取报告的灯,即刻回答灿的疑问。
「简单来说,就是仅凭魔力完全治愈外伤的魔术。假使成功开发成术式,就可以让所有人都能使用,所有人都能享受到。倘若成为魔术普及开来,想必应该能大幅减少因事故、枪击而丧生的性命。」
即便是像灿和磷这样的外行人,也明白灯的见解正确。
「刚听说花莲小姐的力量时,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可以靠生产魔术大赚一笔,不过看来比起商人,怜生更想当医生呢。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摇钱树,而是能够拯救未来众多人类,应该受保护的人了。」
灯对于小叔的急速成长,露出莫名落寞的神情。
「好了,如同从小沼地的袭击一事所得知的,怜生的事情确实已经被一文字先生以外的『王』察觉,而且那个『王』对怜生抱持著敌意。」
灯回归正题,对女儿们提出警告。
「既然对方单独诱拐怜生不成又暗杀失败,下次说不定会有组织地采取行动。若真如此,到时你们可要拿出鬼柳家魔术师的样子,好好应对。」
「收到~♪」
「那我们现在就去探望叔父喽。」
灿和磷说完便站起来,灯也取出随身终端机。
「我还有事情要办,怜生就麻烦你们了。」
离开房间的母女三人才道别,灿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
「对了,刚才你好像说冰鱼的老板是『王』,莫非已经有目标了?」
是啊──灯予以肯定,并说出那人的姓名。
「是『水葬之王』鸣海泷德。」
这时,怜生身在昨晚也住过的馆内一室。
结束急性咒症的治疗和检查的他,被带到这里休息静养。
「好想死……」
只不过他的脸色,与其说是休息,更像是正在与病魔奋战。
「真是的~怜生先生你又沮丧了吗?」
「我当然沮丧啊!为什么冰鱼会变成敌人啦……啊~好讨厌,真不想去那种不知何时会被朋友从背后捅刀的世界……」
以半蛇姿态飘浮的花莲,盯著一副快把魂魄从嘴里吐出来的怜生。
「啊~好啦你乖你乖♪你是心情一松懈下来,就想起冰鱼小姐的事情对吧~今后不可以相信我以外的女人喔~其他女人都是贱人喔~只有我不会背叛怜生先生喔~♪」
「怎么连你也趁机对我洗脑啦……」
怜生连吐槽边摸自己头,边低声说著邪恶话语的花莲,也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应该受保护的人?」
「能够拯救众多人类?」
灿和磷进到房内,看著那样的怜生。
「唔喔?啊,什么嘛,原来是灿和磷啊……」
「喂~你那是什么口气啊!枉费人家还特地去救你,你居然一成为『王』就连什么叫做救命之恩都不知道了?」
「真是太令人感叹了,叔父!如果是以前的你,至少也会包个红包给我们!」
「看到侄女一如既往,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面对硬叫人感恩的侄女,怜生反倒恢复正常的模样。
「不过也是啦……实际上你们的确救了我。我向你们道谢,谢谢你们。」
怜生一开口致谢,灿和磷马上坐到他左右两旁,贴近他。
「是不是,是不是?再多夸奖我们几句吧♪」
「不用啦叔父,说什么谢谢的,只要叔父你平安无事就够了。」
姊姊缠著怜生的手臂,妹妹则是边说著乖巧懂事的话,边把头靠在怜生肩膀上。
被两姊妹厚脸皮地用已经发育的身体紧贴著,怜生比起困惑,表情更显呆滞。
「喂,你们这两个侄女!为什么要黏得那么紧啦!」
对此,花莲敏感地做出反应,从背后抱住怜生的脑袋。
「没有啊~这和叔叔成为『王』一点关系都没有喔!你说对吧,磷♪」
「是的,完全没指望一毛钱都没花的谄媚,将来会变成大把钞票进到我们口袋里。」
「你们分明就是满脑子物欲地接近他嘛!快~放~开~他~!」
双手和头被朝三个方向拉扯的怜生,将三人一起甩开后……
「哎呀,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一文字史纪正好来到了房里。
史纪请本想起身迎接的怜生等人就座,然后坐在怜生对面的椅子上。
「屡次给一文字先生添麻烦,真对不起。都怪我随意外出才……」
「别这么说,反正就结果来看收获也不少。而且,你这次去扫墓似乎也没有白去。」
史纪兴味盎然地注视怜生的脸。
「你好像已经找出自己身为『王』应该达成的目标了呢。」
怜生神情凛然地点头应了一句「是的」,肯定史纪的话。
察觉到气氛严肃的花莲没有插嘴,灿和磷也从左右两旁看著怜生的侧脸。
「我想以有机魔术,尤其是医疗领域为优先,进行魔术的开发。」
这句话同时也表明了,怜生决定凭自己的意志成为「王」。
不是在他人期望下被迫成为「王」,而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意思是,你打算继承父母的遗愿吗?」
「这也是一个原因,不过冰鱼的事情给了我很大的影响。无论医疗技术多么进步,如果能够使用的只有医生,这样还是不够。」
就某方面来说,这番发言很有可能会在医界引起挞伐。
「我的理想目标是如当时诗乃小姐所说的『只要念诵咒语就能让伤势痊愈的魔术』。也就是患者可以自己轻易治疗伤势,追求万用性的整形外科魔术。」
「就已经获得某种程度的实证这一点来看,这确实是可望实现的魔术。」
史纪表示赞同,灿和磷也面露微笑。
至于花莲,可能是从冰鱼一事有些自己的想法吧,只见她很认真地倾听。
「可以的话,我也想将触角扩展到粮食生产等方面。」
既然能够制造出人的血肉,食用的动植物当然也不成问题。这也是花莲所拥有的极大可能性。
「哦?你不考虑前几天提过的资源生产吗?这也是人们生活的重要支柱。」
「……依我这个外行人所见,那样恐怕会树立太多敌人。」
对压低音量说道的怜生,史纪回了一句「确实」同意他的看法。
「假使妖精都市联盟得到资源生产魔术,各国的态度将会大为转变。那些已因既有魔术而失去权势的出口国,还有为联盟的经济策略所苦的强国,届时想必会绷紧神经吧。」
怜生自己思考出来的结论,似乎让史纪相当满意。
「那么,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基于那项方针,你对我有何期望?」
「和其他『王』一样,指定并管理禁咒。到时,还请一文字先生手下留情。」
怜生很快地回答。
「回答得真好。你要是现在一心以为我是自己人,以后可就要大失所望了。」
没错,史纪现在虽然保护怜生,但他并非怜生的盟友。
「基于『大图书馆』的特性是封印可能遭滥用的魔术,我对于所有『王』都保持中立的态度。一旦鬼柳你真正成为『王』,我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庇护你。」
那么一来,即使怜生身陷暗杀危机当中,史纪也不会出手相助。
「当你试图将治愈魔术推广于世时,我将会锲而不舍地调查该魔术是否为禁咒,若判定为禁咒,便会不惜开战也要阻止流通。即便知道你的志向高尚也是一样。」
「我早就知道一文字先生是以这种形式在维持世界的秩序。」
怜生也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会说出「请手下留情」这句话。
「不过在那之前,你现在似乎得先和我以外的『王』对峙不可。」
「……你是说派冰鱼来对付我的家伙对吧?」
史纪的话让怜生的表情多了几分凌厉。
「『水葬之王』鸣海泷德。」「听母亲说是那个人。」
灿和磷说出那个名字后,怜生和史纪没有面露惊色,只有花莲不解地歪头。
「一文字先生,可以请你允许我和冰鱼见面吗?」
「没问题。你是该直接向她本人询问,究竟是什么理由让她拿起了武器。」
史纪首肯后从椅子上站起来,怜生等人也跟著离开房间。
前往从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的儿时玩伴所在的病房。
冰鱼所在的,是和收容怜生的房间一样的隔离病房。
穿过房门,一行人来到一个摆满观测仪器的小房间,在墙壁和双面镜的另一头有张病床。身穿白色病患服的冰鱼坐在床缘。
冰鱼看不见这边,自然也没有发觉怜生等人已进入房内。
「我可以跟她说话吗?」
职员听了怜生的问题后点头,指了指麦克风。
「冰鱼,你的身体状况如何?」
「……是怜生学长对吧?」
冰鱼越过双面镜望著这边。
「顺道一提我们也在。你今天可得把秘密全都说出来才行。」
「至少我们直到昨天为止还是朋友,这点情分总该有吧?」
灿和磷追究的语气听似不带一丝遗恨,对此冰鱼面露苦笑。
「冰鱼,你……是『水葬之王』的部下吗?」
虽然见到她之后内心不禁踌躇,怜生还是努力挤出这个问题。
「在我重新制作之前,塑造你心脏的医疗魔术是『水葬之王』的专利术式。」
尽管提出了根据,冰鱼依旧没有回答。
『嗯……说到「水葬之王」鸣海泷德,他是因来自妖魔界海洋世界的妖精人们而诞生的「王」。』
南瓜男爵出现在灿身旁说道。
『听说那家伙与海神缔结契约,开发溶解魔术和有机魔术,兴办了以那些魔术为主轴技术的魔术企业「蛟」。其手腕刚毅而激进,仅仅花费约莫二十年的时间,就将「蛟」打造成世界首屈一指的魔术企业。』
「那种人为什么会盯上叔叔啊?」
灿对自己的侣魔询问,结果这次换芜菁魔女出现在磷身旁。
『蠢死了,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钱啊!』
「也就是说叔父的存在,会对『蛟』造成不利对吧?」
磷一副了然于心地说完,怜生满脸不快地予以肯定。
「『蛟』一开始是靠溶解魔术赚钱。那是一种只要让魔力通过水,就能将任何东西溶解的魔术。无论是工业或废弃物处理,只要限定溶解对象,就能完成净水、清洗,因此从行政机关的净水设施到家用洗净机,市占率甚至扩及海外。」
人只要活著就会产生垃圾和脏污。
不管是哪个国家,都被迫花费庞大费用进行处理。
而让人们只要有水和魔力,就能将其以高效率处理完毕的,正是鸣海这位「王」。
「然后,『蛟』也十分擅长以那些溶液作为材料的有机形成魔术。」
虽然无法利用魔术无中生有,但是可以进行加工。
「像是把用溶解魔术溶解的东西变成饲料、燃料贩卖,还有以溶液制造出人工器官,这些也都令『蛟』声名大噪。」
怜生会清楚这一点,是因为他身为有机魔术师,且原本立志成为医生。
「据说溶解魔术和有机魔术是『蛟』的两大支柱。既然如此,他非铲除我不可的理由也就显而易见了。」
『小子的……不对,我等的「王」和花莲大人的力量,是极为优秀的有机魔术。能够仅凭魔力制造出动植物和燃料,并且治愈伤势。尽管讽刺,不过后者已经透过那位小姐获得证实了。』
南瓜男爵对人类的魔术经济也相当了解。
『假使这份力量以魔术的型态出现在市场上,「蛟」的有机魔术想必将成为旧时代的落伍技术,不久便从市场上消失。这么一来会发生什么事?』
『蠢死了,当然是亏大钱啊!搞不好连其他事业也会受牵连,彻底瓦解呢!』
听了南瓜和芜菁的预测,冰鱼静静地握起拳头。
「『蛟』不是规模很大的企业吗?」
「光是母公司就有约十万名员工,就以迈向AI化的现代来说十分众多。因为他们在全世界都有子公司、相关团体、承包商和更下游的承包商,所以一旦经营陷入困境,届时恐怕会有许多人失业……」
灿发问后,磷立刻用终端机调查资料。
「也就是说,这足以构成杀害一人的充分理由吗……」
正是那「一人」的怜生忿忿地说。
「呃,也就是说?」
「因为叔叔和花莲的能力太犯规,会引发大规模的解雇潮,所以鸣海那家伙才想趁现在杀了他啦。」
灿为因跟不上话题而苦恼的花莲归纳要点。
「为……为什么怜生先生要为那种事情送命!他又没有做坏事!」
花莲的主张虽然孩子气,却一点也没错。
「是啊~说来说去,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吗?既然是经营者,就该靠买卖卷土重来嘛。」
「没用的啦,姊姊。因为现在是个经营者越无能,就越会拿起武器的时代。」
故意大放厥词的灿和磷,终于打破了冰鱼的沉默。
「……你们根本什么也不懂。」
「那你告诉我们。」
听了冰鱼充满压抑的说话声,怜生试著瓦解她的缄默。
「我已经知道鸣海为何想杀我了。可是,我不明白你会身处最前线的理由。」
怜生想问的是这一点。
「为什么是你潜入『大图书馆』?为什么是你来做那种事情?」
成为一切开端的遭遇战──怜生回想起冰鱼潜入「大图书馆」一事。
然后,他不是问冰鱼的目的为何,而是追问为何是她。
「搬家后没有和我们见面的这段时间……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比起其他,这才是怜生最关切的事情。
面对怜生以儿时玩伴和朋友身分,全心全意提出的问题,冰鱼颤抖著开启双唇。
「我是……鸣海阁下的……『水葬之王』的眷属。」
怜生瞪大双眼,灿和磷也挑动眉毛,只有花莲倾首问道:
「眷属?」
『就是类似「王」所收的徒弟。双方的魔术师和侣魔缔结主从契约后,就能将神灵之力分享给对方。然后假使「王」有个万一,徒弟就会成为继承候选人。』
南瓜向悄声询问的花莲解释。
「……你在河边使用的魔术确实不寻常,」
「不过要成为『王』的眷属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如同灿和磷所言,令人讶异的是这一点。
「我的父母本来就是在『水葬之王』手下工作的魔术师,再加上我父亲和阁下的年龄相仿,因此两人交情甚笃。」
这件事连怜生也不知情。原来冰鱼一家,本来就是「蛟」的一员。
「当初我必须移植心脏时,阁下替我安排了尚在临床试验阶段的魔力式心脏移植手术。然后,为了稳定供应维持心脏运作所需的魔力,阁下于是收我为眷属。」
怜生等人听了冰鱼的话,大感意外。
这是相当特殊的待遇。虽说是好友的女儿,那个名叫鸣海的男人或许也是个有人情味的人吧。
「后来,我就在阁下的组织内学习魔术。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武术才能,但是因为获得众人的好评,高兴的我于是就一头陷进去了。」
谁也没有料到,冰鱼竟然有打魔术战的才华。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后,组织的干部向我提议,问我要不要以学生身分进入赤枝宫大魔学院就读,成为对『大图书馆』布下的『眼线』。」
也就是成为间谍。
她会假装无能到连让侣魔实体化都办不到,大概也是其中的一环吧。
「眼线基本上应该只负责监视而已,为什么你要潜入『大图书馆』?」
怜生依然一脸诧异地问。
「……禁咒指定魔术只要不弄错使用方法,就会成为有意义的魔术,也能为公司带来利益。一方面也是因为组织的经营遇上了瓶颈,所以我才会急著立功。」
「结果行动失败,」「而且还遇到我们。」
灿和磷回顾那场战役。
「……那真是对我而言最糟的状况了。亏我听说你们在学院担任保全时,心里还想著绝对不能遇到你们,结果你们竟泰然自若地来纠缠我。」
冰鱼用讽刺的眼神说道。
「更没想到的是在那之后,怜生学长居然会成为『王』……」
唯独当时花莲会变成龙,怜生会变成「王」这件事情,不只是怜生等人和冰鱼,就连一文字史纪和鸣海泷德也完全没有预料到。
「在墓园,你企图将我带走是为什么?」
「我原本打算尽量在不加害你的情况下将你带走,让你与阁下见面。因为如果怜生学长你愿意和阁下合作,就没有必要杀你了。」
从这项计画,可以感受得出冰鱼本人想要避免暗杀怜生的想法。
『很遗憾,这一点一文字先生和其他「王」恐怕不会认同。』
南瓜男爵否定了怜生差点就要轻信的提议。
「和睦相处不行吗?」
『蠢死了,这么一来,鸣海那里不就有两个「王」了吗!众「王」之间好不容易才达成均衡的势力会被推翻的!一个弄不好还会引发内乱呢!』
芜菁魔女从口中喷洒出火花,回答花莲的问题。
『虽然因立场中立而受到信赖的一文字先生,收留照顾了什么都不懂的新人「王」,但他今后若是不慢慢自己学著独立,其他「王」将难以接受。而为了和「水葬之王」一人结盟而与其他众多「王」为敌,这么做不管对谁都只会徒增危险。』
即使现在与「水葬之王」敌对,这样依然是最好的形式。
「……确实如此。」
怜生压抑情感上的异议,予以肯定。
然而冰鱼却对那样的怜生,露出扭曲的笑容。
「你以为一文字先生值得信赖吗?他虽然是个重视世界秩序的人,却会为达此目的,不惜使出任何残酷暴戾的手段。他会庇护怜生学长,将你安置在身边,肯定也是有所图谋。」
「我并没有全然信任他。」
怜生立即回答认为应该提防一文字史纪的冰鱼。
「更重要的是,我想听的不是你背地中伤别人的话语。」
怜生口吻强硬地打断冰鱼的话。
「冰鱼,你只是听从鸣海的命令行事吗?还是说──」
「是我自己的意思。」
冰鱼用冷淡的语气,说出怜生最不愿听见的回答。
「虽然我想不太可能,不过你该不会以为我受到威胁吧?你以为我因为心脏的事情,性命被别人掌控,或是家人被抓去当人质了?还是说,你以为我被洗脑了?」
从她反问的表情中,可以感受到强烈的意志。
「请不要小看我的同伴。」
怜生张目结舌,灿和磷则是静静地吐气。
假使就像冰鱼所说的她是受人胁迫,那还比较好。
这么一来,怜生就能毫不犹豫地拿起长枪,拯救冰鱼。
但是事情不是这样。小沼地冰鱼是打从心底,将鸣海那些人当成自己的同伴。
「一如你们所言,我所做出的蛮横行为全是为了企业的利益著想,没有半点危害毫无过错的怜生学长你们的正当性。但是,怜生学长你这个『王』当得越成功,就越会令『蛟』陷入困境。」
一想到自己所属的共同体未来即将面临毁灭,冰鱼的手不禁颤抖。
「对你们来说,那或许只是在新闻上听到的不景气现象,可是届时真正会遭遇贫穷和悲惨的,却是我的同伴及其家人!」
见冰鱼激动大喊,怜生面露深受打击的表情。
尽管同样是悲剧,那却是不带任何情绪,纯粹的经济悲剧。
但是,所谓经济就是生存。在经济上被逼得走投无路,如果扩大解释,就等于是遭到杀害。这绝对不是可以轻松视之的小事。
「然而那一切全都因为我做了蠢事……!」
但是冰鱼最埋怨的人不是怜生,是她自己。
(我什么都不懂……)
即便是以医疗技术救人这种模范生似的方针,也会让许多人因此牺牲。
而那些不知名的牺牲者,都是像冰鱼一样活过的人。
(原来成为『王』是这么一回事……)
怜生低下头,默默握紧双拳。
──小时候,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因为生病而搬了家。
告知怜生这件事的她,因不舍别离而悲伤溃堤,哭著说自己就要死了。
现在想想,怜生就是在那时下定决心要当医生。
然后现在就跟当时一样,怜生决定踏入医界,冰鱼则是流泪哭泣。
怜生选择迈进的道路从第一步开始,就扬言要将冰鱼踩烂。
就算用治愈魔术救了冰鱼的命,这一点依然没有改变。
虽然得到拯救他人的力量,「王」这条道路却没有好走到途中不必蹂躏任何人。
「怜……怜生先生,你还好吗,你好像很痛的样子?」
怜生没有回答拉著自己手臂的花莲。
灿和磷看著一蹶不振的他和冰鱼,像是忍著不咂嘴似的紧闭嘴巴。
「抱歉打扰各位谈正事。」
这时,病房门开启,史纪进到室内。
接著,史纪身后的人物令房内气氛骤然改变。
让人联想到深海巨大水压的气势,重重地压迫怜生等人的第六感。
(「水葬之王」鸣海泷德……!)
那是一名又高又瘦,有著一头黑发的壮年男子。
好似厌恶华丽的黑色套装搭配腰际的军刀,一副威严十足的装扮。
怜生等人直觉感应到,这个男人正处于临战状态。
他让自己随时都能拔出腰际的刀,发挥力量。
光是那股决心,就带给周遭人们深海般庞大的压力。
「想取怜生先生性命的就是这个人吗!你这家伙居然还有脸来!」
只有花莲一人满不在乎地指著鸣海大骂。
事到如今,鸣海也没打算否定花莲的话。
「你们就是鬼柳怜生和龙神吗?我听一文字先生提过了。」
开口的鸣海当然没有要求握手。
对学习医疗魔术的怜生而言,该领域的先驱者「水葬之王」是应该怀抱敬意的人物,甚至是将冰鱼从难治之症中救回来的恩人。
可是,因为复杂的情况和原委,两人在见面之前就已成为仇敌。
「龙神大人比想像中还要更像小孩子呢。」
一名少女从鸣海背后现身。
那是一名身穿晚礼服,露出纤细的肩膀和背部,看似水母的裙子如花般散开的童女。
(侣魔……这么说来是神灵了?)
虽然她以人化状态现身,但她其实和花莲、诗乃一样,是拥有异形那一面的神灵。
「这个萝莉老太婆是怎么回事!你说谁像小孩子啊?」
「吵死了蛇女!我家亲爱的就是喜欢我这种型啦!」
「……乙姬,你少说两句。」
被乙姬冠上不名誉的癖好,鸣海一脸不快。
「再说,昨天为止还是蛇的新人有什么资格口出狂言!」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我可是已经准备好互相扭打了喔!」
见到两人气势凌人地互瞪对方,怜生和鸣海分别用一只手将她们拉回来。
史纪趁机介入两人之间。
「我和鸣海之间已经达成交易。『蛟』愿意在预定举行的解除禁咒指定的交涉会议上让步,相对地『大图书馆』则是会释放小沼地冰鱼。」
「一文字先生,这……」
「这本来就是一起无法公开的的事件。再说,这话由我来说虽然不太恰当,不过我想比起在『大图书馆』接受讯问后遭到法律制裁,这样对她也比较好。」
史纪的微笑,让欲提出抗议的怜生把话又吞了回去。
冰鱼确实犯下了在墓园使用违法魔术、诱拐未遂,以及非法入侵「大图书馆」等多项罪名。基于立场,史纪没办法做出宽容的判断。
况且,鸣海允诺的条件并不差。不对,应该说好到超过冰鱼一人的价值。
「……鸣海阁下,请问冰鱼之后会如何?」
「我没有理由回答你。」
原以为鸣海拒绝回覆怜生抱著必死决心提出的问题──
「──不过,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让人挺不愉快的。她是我们组织的同胞,就好比我和乙姬的女儿一般。你不满意这个回答吗,无名之王?」
「……唯独这一点,我相信你。」
但鸣海隐约透露出仁义之情的回答,让怜生不再胡乱臆测。
「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你好像想推广治愈魔术,让世界不再流血是吧?」
「是的。如果可以,我也想借用身为医疗魔术先驱者的阁下之力。」
怜生补上一句后,鸣海用鼻子哼了一声。
「自以为是救世主的理想主义。果然是新人『王』常有的想法。」
鸣海驳斥怜生纯粹的愿望,用甚至显得轻蔑的口吻继续说:
「身为『王』,我所应该守护的是我的子民。比起你未来要拯救的十亿人,我宁可选择活在当下的十万同胞。」
毫无争论余地,如冰刃般尖锐的宣言。
重视同伴,为部下著想的爱民之王──他一定是这样的男人吧。
那份感情本身十分高贵,甚至能让人产生共鸣。光凭半吊子的言论不足以挑战之。
「你让自己的同胞冰鱼不惜自杀,甚至到现在还想为了利益取我性命。」
怜生一面抵抗鸣海带来的沉重压力,一面回应。
「你爱护同伴的情操是很了不起。可是,如果你为此而不顾他人死活,我是绝对不会对你们做出任何让步的。」
怜生自己也明白这句话等于是在宣战。
尽管双方已经确定敌对,但是由自己开口呛声,对心脏造成的压力还是不一样。
怜生和鸣海互相瞪视,花莲和乙姬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凌厉。
「各位年轻人,为了以防万一,有句话要警告你们。」
「本神殿不允许任何野蛮行为。若有必要,禁咒可是会解除的。」
史纪开口打圆场,原本不见人影的诗乃也在此刻现身。
像是画三角形一般,三名「王」与三位女神分据一角,压迫狭窄的室内。
连不知害怕为何物的灿和磷都屏住呼吸的数秒沉默,最后是由鸣海打破。
「待会再来处置你。」
鸣海对怜生撂下这句话后,和乙姬一同进入冰鱼所在的病房。
看不见这边情形的冰鱼,见到鸣海惊讶得瞪大双眼。
「──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冰鱼语气急迫地追问他。
「为什么你不把我交给『大图书馆』!只要让一切责任都由我来扛……不,实际上责任确实都在我!你答应了什么样的条件!为什么你要在关键时刻……」
鸣海静静地,望著喋喋不休说著零碎话语的冰鱼。
「组织是为了帮助同胞而存在。就如同你原本想做的那样。」
鸣海用宛如严父的语气和表情,如此回答冰鱼的追问。
「冰鱼,大家都在等你。你就早点回去,让大家放心吧。」
乙姬用与容貌相反,犹如慈母的语调说完,冰鱼无言以对,用手覆住脸庞。
「好好喔,我也想像那样跟怜生先生小小地争吵一番……」
「你很不正常耶。」
花莲无意义的憧憬令怜生顿时傻了眼。
但是,看来冰鱼和鸣海、组织的同伴之间确实有著深厚的信赖感。
「走吧。我们待在这里,冰鱼大概也不好回去。」
怜生说完,背对冰鱼和鸣海,离开房间。
其实他的真心话是不晓得之后该用何种表情面对冰鱼,灿和磷虽然察觉这一点,倒也没有故意挖苦他便追了上去。
「……我真是太天真了。」
来到走廊上,怜生情不自禁喃喃说道。
他深切地体会到,自己过去太小看「王」这个东西了。
「叔叔~抱歉在你正沮丧时这么说,不过那个人会再来喔,下次他肯定就会拔刀了。」
「对方大概也已经放弃冰鱼妹妹提出的合作路线了吧。」
没错,一如灿和磷所言,鸣海恐怕会再次以敌人身分前来。
「鸣海的组织拥有非常坚定的同胞意识。他们凭著同伴之间的情感,共同度过了好几次难关。」
跟在怜生等人身后追出来的史纪这么说。
「他成为『王』时,正值妖精人与地球人对立激烈的时期。他的王道,是一段为保护在地球上不过是少数民族的妖精人而战的路程,也因而塑造出他那顽固的个性。」
同为妖精人的一分子,怜生等人也知道对立一事。
在那样的时代里,鸣海身为「王」,肩负著保护同伴的责任和义务。
鸣海想必从来都不曾向自己的责任妥协吧。
正因为如此,对他而言,保护同伴是不可违背的铁则。
「为了世界,为了全民这种话,听在他们耳里大概肤浅得不得了吧。要让他收手,需要有足以将其一把推开的明确力量。」
诗乃的话让怜生听了觉得好刺耳。
因为才刚成为「王」的他所高揭的雄心壮志,在经历过现实斗争的「王」眼里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鬼柳,你就暂时先待在这个『大图书馆』里,以保安全吧。」
「麻烦了。」
对现在的怜生来说,这样的回答已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灿、磷,你们两个跟嫂嫂一起回家去。不是公寓,而是回老家。」
「等一下!」「叔父?」
灿和磷对怜生的指示高声抗议,但怜生用窘迫的眼神回望两人。
「抱歉……我现在没有余力顾及你们。」
见到怜生疲惫的双眼,灿和磷不禁犹豫要不要就此罢休。
『也只能如此了。』
南瓜男爵从旁帮腔,要两人别再增加他的负担。
怜生像是要逃离一副有话想说的双胞胎似的,带著花莲离开现场。
◆
回到房间,心神劳累的怜生重重叹了口气。
自己的决心、冰鱼的事、鸣海的压力,短时间内发生的种种事情令他头晕脑胀。
花莲飘浮在空中,窥视那样的怜生。
「怜生先生,你好像很累喔?要不要我帮你揉乳房?」
「呃,这种时候一般来说应该是揉肩膀吧?」
虽然女人按摩男人的胸膛感觉应该也很刺激,但是他现在并不想要那样。
「那……你要揉我的吗?」
花莲突然露出娇媚的笑容,将双手搭在锁骨上,微微倾首。
「你是说揉肩膀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啊。」
「这种时候一般来说应该是揉乳房吧!啊,不过我也想要你替我揉肩膀!」
在空中飘浮移动的花莲,将身体靠在坐在沙发上的怜生腿上。
怜生试著触摸花莲光滑的肩膀,手却直接穿过她的身体。
「对喔,你如果是幽体状态,我就碰不到你……除非是蛇才碰得到……!」
「不……不必为了那种事情哭啦……嘿咻!」
花莲让自己实体化成半人半蛇的模样,回头望著怜生。
「好了快点快点!就算你的手稍微往前滑一点,我也会装作没发现的♪」
花莲红著脸,用淘气的神情仰望怜生。
从正上方俯视,可以清楚看出花莲胸前的隆起有多么宏伟。尽管怜生差点就忘了在那下方有鲜红色的蛇尾巴在蠕动,那幅景象终究还是令他难以接受。
「也是啦,毕竟你今天也救了我一命。不过你的『腿』那么长,体重倒是出乎意料地轻耶。」
「欸嘿嘿~哎哟,你可以再大力一点啦~」
一边照花莲要求的继续揉肩膀,怜生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花莲你觉得如何?」
「你是说冰鱼小姐的事情吗?幸好她不是狐狸精,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是啦,像是今后要以『王』的身分做些什么,我们不是谈过这类严肃的话题吗?」
「你想让所有人变得不会受伤和生病,还能够吃很多饭对吧?」
「这个嘛,是这样没错啦……」
一副漫不经心却没有偏离问题核心的花莲,让怜生不由得苦笑。
「我虽然不懂太困难的事情,但是不管怜生先生你去哪里,我都会一直缠著你喔!」
「这样啊,可以的话,麻烦你正常地跟著我就好了。」
「所以,当怜生先生你觉得难过时,可以尽管跟我吐苦水喔?」
「要是得轮到你来替我操心,那我也太不成材了。」
「我倒是希望你能让我操心一下……」
低头望去,只见花莲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怜生先生心中的担忧和烦恼,全都是我……啊痛痛痛痛痛?怜生先生?你……你太用力了啦!」
「我可以想像得到你想说什么,不过你可别误会了。」
曾经发誓绝对不把花莲当成瘟神的怜生,不许她继续说下去。
「昨晚我也说过,我之所以能够保住这条命,都是因为你成为龙神的关系,而且救了冰鱼的也是你的力量。还有,鸣海会来向我挑衅,也是因为你有那样的价值,因为你或许有办法拯救数以亿计的人类。」
没错,鬼柳怜生你可别忘了。
不要忘了花莲自母亲死后,便以你的侣魔身分,陪伴你至今。
既然那样的她现在内心充满不安,那么应该坚强起来的男人,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呢?
「所以,你不要一脸快哭的样子啦。」
「怜生先生……真是的!怜生先生真是讨厌讨厌讨厌!」
见到花莲面红耳赤,像个任性孩子似的挥动双手,怜生面露浅笑。
「……不可以!」
然后忽然间,怜生用右拳揍了自己的脸。
「怜生先生,你怎么了?」
倒在沙发上的怜生,乾笑著回答慌张的花莲。
「哈哈,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发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和蛇女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好……看来我的精神相当疲劳啊。」
「啊,真是的!亏我还想说你总算打起精神了,请你不要让气氛急转直下啦!你这样叫以为会被你偷袭结果却落空的我怎么办嘛!」
看样子,挡在人类与蛇女之间的墙壁还很厚实。
「嗯?」
怜生的耳扣型触媒,传来通讯魔术的来电通知。
他一触碰耳扣,视野中立即出现画面──上面显示小沼地冰鱼的名字。
「嗨,后来怎么样了?」
「学长……」
冰鱼凝重的吐息声,透过仅有声音的通讯传来。
「啊~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原因又不全在你身上──」
「阁下决定要进攻鬼柳家。」
怜生听了这句话大为震惊。
「呃,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攻打我家啊!」
就在怜生气急败坏地主张「你们搞错进攻地点了吧」的同时,他忽然察觉。
「你们打算把他们挟为人质吗?」
「不是,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怜生学长以『王』的身分成立组织。」
从冰鱼开始变得冷酷的语气中,可以窥知她正努力地压抑情感。
「『王』要开发魔术需要组织的力量。既然无法对藏匿在『大图书馆』里的学长出手,那么只好从学长的周遭抢走人才,让你无法开发魔术。」
为此,鸣海决定瓦解鬼柳家。假使怜生转而寻找其他支援者,他也会加以阻止。
若怜生要阻止鸣海的行动,就非得离开「大图书馆」在外奔走不可。
「未免太卑鄙了吧……」
怜生咬牙切齿地瞪著空中。
太天真了。竟然以为只要身为狙击目标的自己躲在「大图书馆」里,鸣海就束手无策。但是,鸣海不择手段的程度超乎预期。
「鬼柳灯小姐虽然似乎早就预测到这个情况,开始集结战力了,可是本公司的强大在于人数众多,想必最终还是会凭数量取胜。」
鬼柳家虽然是佣兵组织没错,但鸣海那一方拥有压倒性的人数和资本。
让怜生明白这一点后,冰鱼接著说。
「地点是新浦安区南部的离岸工厂──阁下正在那里等你。」
「意思是要单挑吗?」
「请把这当成是阁下释出的善意。如果学长要向阁下投降,这是最后的机会。」
此时,怜生才总算察觉冰鱼的用意。
「冰鱼,莫非你……打算防止那种事情发生?」
「你说呢……只不过,既然一定会有朋友牺牲,还是少一点牺牲者比较好。」
怜生重重叹了一声。
冰鱼处心积虑地想要避免鬼柳家和「蛟」掀起全面抗争。
尽管被迫夹在恩人鸣海和同伴,以及怜生、灿和磷这些朋友之间,她还是──
「知道了,我会设法解决。你自己好好保重。」
怜生说完,另一头传来冰鱼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接著她没有回答就切断通讯。
「毕竟我说过要做个了断嘛……」
逞强地告诉自己男人绝不能食言,怜生站起身。
「怜生先生,怜生先生~直条纹毛衣和露胸毛衣,哪个会让你兴奋?」
「你有没有在听我们说话啊?」
「咦?我有听到啊。你待会要去打倒那个叫鸣海的人对吧?既然这样,我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行!我不能让老公没面子!」
花莲一再变换身上的衣服,甚至开始整理起头发。
「不,你在这里等著……这样好像也不行。」
「如果我不一起去,就没办法让怜生先生复活了呀!换句话说,没有我,你就是个没用的男人!呀~我一直好想说说看这句台词!」
尽管花莲按著脸颊扭来扭去,一副好像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但是她说的并没有错。
「……没有你,我确实就什么也办不到。」
「哇啊?怜生先生,刚才,刚才那句话你再说一次!还有,录音机在哪里?」
「现在情况非常严肃而且紧急。」
他当然没有忘记灿和磷等人正身陷险境。
所以,怜生用诚挚的眼神,凝视著她。
「……祝我一臂之力,花莲。」
「是,亲爱的♪」
对著喜孜孜地立刻回答的花莲,怜生泛起微笑。
虽然他的笑容里或许也掺杂了些许逞强,但是对于那么回答的她,此刻怜生第一次不只是把她当成侣魔,而是将她同样视为人类,怀抱著敬意。
下定决心的怜生穿上鬼柳家的外套,一出房间……
「──你脸色大变地要去哪里啊?」
就在走廊上,遇到简直像是早就在那儿等著的一文字史纪。
「一文字先生……」
由于时间点实在巧到很难想成是偶然,怜生停下脚步,绷紧神经。
「您应该知道吧?」
「是啊,我已经察觉鸣海调动魔术师团的事情了。」
应该说果不其然吗?史纪早就掌握住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他既不可能没有在监视鸣海的组织,而且他想必也有办法窃听方才冰鱼打来的电话。
「没错,大事不妙了!鸣海先生打算要攻打怜生先生的老家!」
「光是打倒眼前的敌人,并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对于花莲的申诉,史纪像在指导学生似的说。
「即便你打赢鸣海,鬼柳家也很幸运地击退敌人,他们改天还是会再出现。你想要开发的魔术会剥夺『蛟』的利益──除非解决这个争执点,否则战争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的确,只要打倒敌人就能解决一切,这样的想法太幼稚了。
怜生与鸣海的斗争是「王」与「王」的战争。而这场战争不会在打打杀杀的格斗中,而是会在武力冲突告一段落后的政治对决中揭幕。
若不解决症结点,鸣海将会一再试图取怜生的性命。即使杀了鸣海,其眷属还是会继承他的意志。
「那种困难的事情之后再说!要是不快一点,大姑和侄女她们会有危险的!」
花莲的声音唤醒陷入沉默的怜生。
花莲的话虽然欠缺思虑,但是现在确实没有时间在这边争论。
快点绞尽脑汁思考。身为「王」,我必须说动一文字史纪才行。
「……一文字先生,可以请你协助我吗?」
「我无法提供『大图书馆』的战力。毕竟我的立场中立。」
「我不是要『大图书馆』出兵作战,只是希望你能稍微帮忙居中『斡旋』。」
史纪用沉默,催促边冒冷汗边说的怜生说下去。
「『大图书馆』对于所有势力都是保持中立,旗下的魔术师基本上也都是采取专守防卫(注:在受到对方武力攻击后才行使防卫权力)的做法,绝对不会向他人挑衅。这一点众所周知。」
他们会前来墓园救援怜生,是为了逮捕冰鱼这个入侵设施的犯人。
「但是,你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你应该有办法动用表面上与『大图书馆』无关的佣兵之类的人才对。我希望你能暗中将其『介绍』给鬼柳家。」
「第一个先确保援军是吗?」
史纪虽点头赞同,但怜生自己也明白光是这样还是不够。
「同时,我也希望你将这件事散布给与鸣海敌对的各方势力知道。像『蛟』这样的大企业想必不缺敌人。请让那些势力做出类似乘虚而入的事情来。」
「这么做,确实会让鸣海无法减少各地分公司的人力,进而阻碍战力的集结。」
也就是说,反过来利用在世界各地都拥有分公司的「蛟」的庞大规模。
对鸣海而言,保护同伴是不可违背的铁则。他应该不会想让分公司暴露在危险中。
「只要我方有了援军,并且成功阻碍鸣海进行增援,双方就能勉强接近势均力敌。在鸣海看来,长期抗争会带给其他『王』可乘之机,他有可能会为了避免而答应谈判。」
灯说过,「王」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
如果鸣海被鬼柳家分散了注意力,也许就会有「王」想乘虚而入。
「假使幸运将他拉上了谈判桌,届时还想请你帮忙调停。」
「我在『王』的抗争中,确实经常受托担任那样的角色。」
怜生与史纪的对话,已逐渐进展到「王」与「王」的交涉。
「假设鸣海答应谈判,你打算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史纪继续发问,态度似乎希望怜生做出符合「王」身分的回答。
「……我会要求『蛟』进行经营改革,减少对有机魔术的依赖程度。这么一来,即使我开发魔术,他们也能将损失降至最低。」
要解决怜生和鸣海的争执点唯有此途。
「另外,我会设定一段改革时期。在那段期间,我只会专心巩固地盘,而不会急于开发魔术。」
听了怜生努力挤出来的回答,史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意思是,你会给鸣海『缓冲期』吗?」
「这次的抗争应该不是『蛟』全体的意见。鸣海只是太害怕解雇员工了,只要让他们冷静下来,应该就会有干部发声,建议他做出冷酷而合理的决定。」
越讲越是紧张冒汗,怜生等待史纪的回覆。
「原来如此。不过,担任调停人也得付出很大的劳力和风险,况且这次我还特别支援你。你有办法提出足以让『大图书馆』愿意承担那些的好处吗?」
「……术式专利。」
顿了一下后,怜生回答。
「我对冰鱼行使的治愈魔术,是在一文字先生的协助下诞生的。换言之,那是我和一文字先生共同开发的魔术。我会将你帮忙调停的恩情,反映在专利权利金的分配上。」
「……听起来的确很吸引人。而且我如果想得到它,就得设法把你的治愈魔术送到世人面前才行。」
直到现在,史纪的口气中才总算带著真正的「佩服」。
「假如我拒绝,你会怎么做?」
史纪鬼迷心窍似的这么问。由此可窥见他性格中恶劣的一面。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看穿一切了。他一定在最初击退冰鱼时,就已经发现她是鸣海的手下。也肯定在我成为「王」时,就已经料到鸣海会与我敌对。)
然后,史纪允许怜生去扫墓,藉此引冰鱼上钩;再以冰鱼为筹码,引诱鸣海在禁咒交涉上做出让步。而这一次,他又利用鸣海的威胁,让怜生答应分配术式专利的利益给自己。
(事先洞悉状况并立即做出应对,在毫无损失的情况下得利……这个人就是这么一只胆小的老狐狸。)
在这次三名「王」交手的事件中,最善于钻营的人就是他。
当成对那样的史纪的报复,怜生回答方才的问题。
「……到时,我会屈服于鸣海,加入『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