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 3月12日 下午10时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罗斯托克县 维斯马基地
维斯马基地的正门周边,满是冰冷刺骨的白雪,视界所及染成了纯白。
「真是的,都想穿强化装备了啊……」
提奥多尔呼着白气碎碎念。虽说在军官制服上有套着大衣,但还是感受得到那刺骨的寒冷。
「感觉在和BETA战斗前,我们就会被雪给埋了……」
「别给我说些没正经的话」
背后冒出格雷特尔的声音。两人在这里,是要搭去柏林近郊的战术机工厂收领东西的整备班运输车辆的便车去柏林市区。预计明日早晨到达。
慎重起见,投宿的旅馆分别真名和假名做了预约。虽然有登记真名的旅馆,但预定是入住登记假名的旅馆,知道那旅馆的所处位置以及日程的也只有格雷特尔。
「有想象过因这个雪,消耗了多少国家预算在维持基础设施上,吗……」
抛过来的话语声调有些奇妙━━提奥多尔转向那边,不由得发笑。
「中,中尉同志……那么一脸僵硬地牙齿咯咯作响……难道,很怕冷吗?」
「笨,笨蛋!我可是其他士兵的模范政委哦!这么点冷,完全没……」
格雷特尔慌张地背过脸,用手帕捂住鼻子。随之响起抽鼻涕的声音。提奥多尔因那举动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起来,和格雷特尔一起出去什么的,这还是第一次呐……)
看着那脸颊绯红,却打算装得若无其事收着手帕的格雷特尔。
(利用BETA的攻势开始前所剩无几的时间,跟格雷特尔一起和军队中的反史塔西势力交涉,以获得生存下去的力量……)
虽然格雷特尔断定爱丽斯蒂娜是反体制派一员,但她对其目的是否包含着政权夺取的判断做了保留。因此,只要是和史塔西对抗,就可以联手。
而且,「海王星」作战后,可以感觉到格雷特尔的态度有所变化。至少不像此前那样,不管是谁都要显摆下自己的权威。
(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游说,这么想的话,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呢……)
想起「海王星」作战中自己向格雷特尔说的种种台词,随之苦笑起来。
「并,并不是怕不怕冷的问题哦,但说起喜欢还是讨厌冬天话,答案是讨厌的」
「中尉同志?」
太过惊讶不由得发出询问。格雷特尔主动打开话题,这还是首次。
「我喜欢的季节,是夏季哦。最近不断地在变短,就算是为了还能看到下个夏天,这次的交涉,也一定要成功呐……」
「哥哥,等等……!」
突然,背向有呼叫自己的声音━━穿着战斗服的丽姿,伞都没撑跑向这。
「丽姿!?你,出院了?━━比起这个,干嘛来了━━」
想起了昨天的事。和阿克斯曼的再会。加深了对丽姿的疑心。丽姿真的是为了救自己,以自身意志投身史塔西的吗,还是阿克斯曼的虚张声势呢━━。
但是,绝对不能表露出来。自己要相信丽姿━━这么下定决心。
丽姿就这么扑进提奥多尔的怀里。
「哥哥,要和中尉同志一起去柏林,是真的吗?刚刚,从凯蒂亚酱那这么听到……」
「啊啊……说是这么说,我也只是个跟班啦。中队长说了,正是这种时势,才更要在近处见识中尉同志的工作,加深作为士官的见闻」
瞄了眼格雷特尔━━格雷特尔事一副不关己的样子看着飘雪的天空。
有关这次和提奥多尔的同行,格雷特尔并没有特别地说什么。估计是看穿了爱丽斯蒂娜的意图,仍然同意让我同行的吧。有关丽姿的嫌疑,格雷特尔也始终保持着缄默。
丽姿两手握住提奥多尔的右手。
「小心点呐,哥哥。虽然不是我该说的话,但柏林是史塔西的脚底下,那个……」
丽姿垂下了眼。提奥多尔想起1个月前的自己,为让她放心回答道。
「知道的。你也要老老实实勤奋训练啊」
「嗯……!还有,哥哥」
包覆右手的两手传来了力量。
「我,以后都可以一直在哥哥身旁,吧……?」
明明自己有着是史塔西间谍之嫌。也许只是自己没有那样的记忆━━察觉到了丽姿吞回肚子的话。
「……小傻瓜,别让我多次重复啊。你是我的家人,也是重要的同伴。无论法发生了什么,明白了吗」
「嗯……!那,哥哥。真的要小心点哦。还有,买礼物回来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喂,我们是因公出差啊……」
「新的缎带!一束就好了,拜托啦!」
「所以说啊……」
背后再次冒出数个脚步声。提奥多尔转过头,屏住了呼吸。
爱丽斯蒂娜和华特,还有凯蒂亚撑着伞走过来。
「也许是多管闲事,我们送行来了。霍恩斯坦因少尉,不好意思,希望你能放开艾伯巴赫少尉」
丽姿「啊,是……!」地回答,从自己身上离开。格雷特尔也收敛了表情。
「中尉同志,艾伯巴赫少尉就拜托了。各式各样的都让他学习下。视场合不同,我觉得应该能派上用场」
「知道的,上尉同志」
「艾伯巴赫少尉也是,跟着中尉同志尽量多学学。第666战术机甲中队是和政治渊源颇深的部队。肯定会让你受益匪浅的」
「了解」
「还有,中尉同志」
爱丽斯蒂娜再次注视格雷特尔。仿佛,为前赴战斗的战友送行般的视线。
「以前也有说过,中尉同志对中队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卫士。希望你能铭记于心。而且我也信赖着中尉同志」
「……会,这么记住的哦」
格雷特尔表情生硬地回答━━无法从表情中窥觑她的真心。虽然清楚爱丽斯蒂娜没打算拉拢自己,但也不是这么说就任其肆意妄为。
对爱丽斯蒂娜和格雷特尔而言,都是彼此的肉中刺。维护现政权的格雷特尔若是知晓爱丽丝蒂娜和反体制派的真意━━不仅史塔西,连现政权也包含在排除对象之内的话━━格雷特尔恐怕就会逮捕爱丽丝蒂娜。正因为格雷特尔没有越过那条线,爱丽丝蒂娜才会和格雷特尔联手。
「上尉同志也请小心。现在,你要是不在了我也很困扰的」
似乎听到了玩笑话,爱丽丝蒂娜展露微笑。
「怎么也没想到有被中尉同志夸奖的一天呐。是因为前几日的战斗,体会到了同伴间的羁绊吗?」
「笨…!上尉同志,你老是这样,不把政委的威信当一回事……!」
「别这么大声嘛。气息把眼镜弄得模糊不清,可爱的脸蛋不就浪费了」
「……!」
格雷特尔一脸忍耐着愤怒和羞耻的表情。凑准时机似的,车辆在正门前停下。爱丽丝蒂娜切至严肃的表情说道。
「那么,愿武运昌盛。瓦尔特海姆少尉,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诶,我吗!?」
凯蒂亚不知所措。不过,些许犹豫后,手插进口袋,露出按捺寂寞的笑容。
「……请小心」
「啊。你也是,丽姿的事就拜托了」
「……是」
凯蒂亚生硬地回答━━似乎没有询问其真意的时间了。
「那么,我走了」
语毕,提奥多尔背向凯蒂亚坐上车。格雷特尔也紧随其后,坐到提奥多尔边上还不忘愤然地交叉双臂。
「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那个女的」
随后,战术机跳跃的轰鸣声从头上传来。
◇◇◇◇◇◇ ◇◇◇◇◇◇
维斯马基地中部署着所属联合国的F-4<幽灵>战术机部队,第293战术机侦察中队就是其中之一。
『━━各机,中队沿着空路和铁路向奥得河进发。其后,突入BETA的支配领域,侦察BETA的动向』
刚从基地起飞的机体轰鸣。中队指挥官的发号施令。中队是由遭受BETA的进攻而失去祖国的阿富汗出身的卫士所构成。
『━━联合国想要知道BETA的矛头所向。那就由我们带回那个情报!战术水准的侦察是确认状况必不可少的。都给我集中精神!』
听着卫士们的应答,让中队指挥官感到刺痛。在BETA的大攻势眼皮底下进行强行侦察。根本没期望能够生还。
(然而,我们这么做就能换来联合国的援助,必须得救助遍布在世界各处的同胞性命……)
{[(<插画:联合国所属的F-4侦察罗伯特>)]}
3月22日 下午1时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柏林 阿达尔博特<Adalbert>大街
国防局参谋部
提奥多尔和格雷特尔经由战术机工厂,于出发翌日的清晨抵达柏林。
到达柏林后,提奥多尔陪伴着格雷特尔,一个接一个地寻访市内党本部和军队政治总部等地,不断与事前预约好的政治军官们进行商谈。期间,提奥多尔被命令在室外待机,却没因此感到不满。即使是作为同行者,也有不能介入和不便知晓的话题。
提奥多尔首次被允许步入会谈之中则是第4件商谈。地点是,位于柏林的阿达尔博特大街的国防局参谋总部第1部第4课。这个部门担任着国家人民军<NVA>的编制和调动。
「还真是随心所欲的发言呐,中尉同志」
在第4课任职的政委惊愕地说。正襟上有着少校阶级勋章。
「居然说,将第666战术机甲中队升格为教导部队……?」
「从未想过要说些对军队不利的事情」
格雷特尔用冷淡的语调回击。相较面对我们时更不留情面。
对格雷特尔而言,眼前的男人是从前赴任之处的战术机大队中受到其照顾的政委。只是,受到照顾的倒不如说是对方,他能在参谋总部任职,似乎是拜格雷特尔活用党中央门路所赐。和格雷特尔一样,从那时起就对史塔西的渗透抱持着反感。意思就是欠有格雷特尔人情。
提奥多尔忍着不快感听着两人的对话。早就对军队上层的人事是靠关系来决定的有所耳闻了,本是该唾弃和摒弃的事,现在自己却为利用那个门路才站在这里。
(……说起军队的教导部队,基本上都是作为全军模范的部队。要提高中队的政治价值,确实是最为直截了当的……)
提奥多尔对格雷特尔的主意表示惊叹。
「第666战术机甲中队成为教导部队的话,史塔西就无法在政治上击溃中队了」
格雷特尔逼问原长官。
「军队的教导部队,以战车教导师团为首,拥有的是优良的装备精锐的人才。也就是说,史塔西不得不意识到,若将那样的部队强加莫须有罪名,不只军队,甚至会很大程度上损伤到党的威信」
「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不过……」
「而且,将第666战术机甲中队升格为教导部队,也会成为我们捎给西边的信息。他们渴求第666战术机甲中队成就光线级猎杀的技艺。如此一来,若将第666战术机甲中队升格为教导部队,西侧则会认为我们有意在将来传授那个技巧。西侧为了让我们存活下去,就有了进行进一步支援的理由」
原长官发出含混不清的沉吟声,视线左右飘忽不定,叹了口气回答。
「……很遗憾,不能接受你的要求。你迟了一步」
「这是什么意思?」
「前几日,党的一部分向政治总部施加了压力。大概是『海王星』作战中的活跃,得罪了他们吧。又或者,可能是史塔西搞的动作」
(……!这下手也太快了吧……)
这边的动向被看穿了━━隐藏不住冲击。可是,格雷特尔坚定不移地继续。
「两者都有可能。从党本部也听到过类似的话……也就是说,少校同志是屈服于那个压力了?」
「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我虽不喜欢史塔西,但也不是这么说就……」
「━━1981年3月12日,少校同志在波兰撤退战中入手的许多美术品变卖给国内的俄罗斯黑手党呢。金额在15万马克<德国货币>以上……那数额够买4～5台家用车了」
突然,格雷特尔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原长官的脸眨眼间就青了。
「俄罗斯黑手党对苏联·东德政府而言完全犯罪集团。另外,美术品的本来所有权是波兰,根据和波兰流亡政府的协定,其买卖完全是违法行为。同年的4月10日,作为帮助毒品交易的报酬,应该有从他们那收到3万马克」
「中,中尉同志,你……!」
原长官铁青着脸喊起来。格雷特尔似乎是完全掌握着原长官的不正当资金流入。
「我用某种文件归纳好送往邮局。那样的话,不觉得少校同志向要留在军中就非常困难了吗?部分俄罗斯黑手党确实和我国的党内干部有关系,但也不觉得他们就会因此保护少校同志。会被当作蜥蜴尾巴,这么说比较恰当吧」
「你,这到底是想要……」
「当然,是为了祖国。并且,也是为了让少校同志存活下去」
格雷特尔一脸认真地盯着原长官。
「如果,史塔西夺取了政权,党就会对他们言听计从,军队也会被拿来利用。而且,败给BETA的话,无论哪条路都要少校同志你担起责任」
「…………」
「可是,如果军队不背弃中队━━显示出不向史塔西屈服的态度,就可以牵制他们。也能对部分党和一般市民的支援有所期待了。艾伯巴赫少尉同志,作为『海王星』作战的参战者,你有什么要说的?」
原长官的表情越发僵硬了。不经意间,似乎自己的名字由于「海王星」作战的成功,军部上层也有所耳闻了。
(所以,格雷特尔不光阶级,还特意把我名字都……)
「……第666战术机甲中队之名,因那次胜利,在西侧以好的意义上传播开来。那是自己在格但斯克桥头堡上的实地见闻」
以像个实战经验丰富的卫士道述意见,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提奥多尔带着紧张感说道。
「根据自己所见,西侧的对光线级战术一言以蔽之就是只会依赖物力的拙劣之计。如果我们进行战术指导的话,提高人类整体的生存率的同时,也能显著提高我军的价值。掌握欧洲的对BETA战主导权也不无可能」
(那正是爱丽丝蒂娜所期望的……)
格雷特尔向提奥多尔点头示意,正姿俯首,结束对话。
「以上,少校同志,请下决断」
最后,格雷特尔的原长官,表示基本上了解了格雷特尔的要求,须对事态的推进做准备,没给出明确的答复。
格雷特尔很干脆地对此表示认同。似乎是适当的妥协最初就纳入设想了。最开始提出强硬的要求,再通过表现出有顾及到站在接受那个要求的立场,以此掌握交涉的主导权。
(适当地给予糖和鞭子么)
「……看样子,好像突破了第一关呐」
为了入住在事前用他人名义准备的旅馆,一同步行在费里德里希大街的格雷特尔嘀咕道。毕竟是一直处于紧张之中,声音中透露着疲惫。
柏林市区在BETA大攻势的跟前,仍处在和平之中。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据格雷特尔透露,除联合国发表之外的信息,都施行着严格的报道管制。
「虽然应该没那么容易就能成为教导部队,但也能获得以那为标准的对待吧。决战迫近之中,越早发表就越有效果」
转动脑袋,叹了口气。
「真是的,只有几天就要拿出成果,上尉同志还真是强人所难……都怪她,我的存款要大瘦身了」
「确实,是呢……」
送上真切赞许的视线,提奥多尔目不转睛地看着格雷特尔的侧颜。
「将中队作为教导部队的主意、掌握对方的弱点的准备之类的……。紧要关头还可靠的关系在……」
这可不是一介卫士能胜任的━━提奥多尔真心如此认为。
「……没什么啦,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格雷特尔的回答似乎是觉得那很无趣。
「是政委的话,谁都会保护自身。政治总部的权位竞争是很残酷的。为了保护自身,着实完成任务获得上头信赖的同时,也必须探查别人的弱点,以备不测」
(作为中队卫士的格雷特尔技术有所不足,总觉得能够理解了……。她还真是个精英呐。有别于爱丽丝蒂娜的另一种意义上……)
忽然,格雷特尔叹了口气,猛然间停了下来,盯着提奥多尔。眼瞳中带着忧愁的色彩。
「或许不是我该说的话,但是别过多影响我哟。我也,并非没有对自己在做的事情抱有负疚感」
「中尉同志……?」
「确实,拥有那样的交涉手段,就能在政治斗争中生存下去了吧。但是,作为代价,就会失去个人的信赖。你,对平时那么做,背地里却想要掌握自己弱点和窥觑着可乘之机的战友,会真正意义上的信赖吗?」
提奥多尔什么也说不出口。因为那就是以前的格雷特尔。
「晋升需要有关系,不管是谁只要是强者就进行巴结。贿赂和商谈是家常便饭。应对某些新情况,不做要做好事前准备的话,紧要关头所有的责任都会被推到你身上。可是,为了高升只能遵循那个规则」
格雷特尔忍耐着苦楚般眯起了眼。
「我就是在那样的世界生存下来的,之后也要继续生存下去。和上尉同志联手,是为了让东德存续下去。但是,像你这样的卫士……」
就在那时,远方,传来不熟悉的引擎轰鸣声。
刹那后,柏林市区的上空,有着史塔西色彩的1个MIG-23中队,低空飞过的光景映入眼帘。柏林距离BETA的支配领域有150KM以上,飞机和战术机可以进行低空飞行。
道路上掀起一阵欢呼声。所有人都望着天空中的MIG-23,深信那是为了从BETA 的进攻下守护柏林的战力。
「那是……」
「是前天的首都警备师团的MIG-23大队。消解一般市民的不安,也向柏林派夸示自身的本领,可以说是一石二鸟」
「那『狼人』大队……」
「『狼人』大队说是部署在奥得河……但,毫无疑问是幌子吧」
MIG-23编队的身影,让人联想到东德的现状。从上空傲视着柏林的史塔西。被蒙在鼓里的一般市民,在那之中为残存下去不断挣扎的我们。忍住不被达观和无力感支配。
{[(<插画:罗伯特MIG-23>)]}
(不能放弃……我们为了回避最糟糕的未来,才在这里的。所以……)
「……刚才的话我就当作没有听见」
「艾伯巴赫少尉……?」
恐怕,格雷特尔对将自己这样的卫士带入黑暗的政治世界抱有负疚感━━这么认为的提奥多尔继续。
「我确实不喜欢政治的权谋之术。说实话,也想过都这种时候了都在干什么啊。但是,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的话……」
虽然没打算肯定格雷特尔此前的傲慢态度,但是设身处地为她想想,就觉得能够理解了。
「我觉得中尉同志不可能不假思索就希望出人头地的,而后感受到的责任,没有苦恼的必要……中尉同志,只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即使我们的目标不同,却同样是不得不染黑双手━━将这话咽了回去。即使确信格雷特尔有监视自己和爱丽丝蒂娜的任务在身,但也确实不能将能暴露性话语说出口,想给格雷特尔的努力予以正面的评价的心情也非虚━━。
「你……」
格雷特尔缅怀某事被触碰了般愣了一会后,冷不防地别开视线迈起脚步。心理作用么,总觉得她的脸颊有点红。
「喂,喂,突然这是怎么了啊,……」
「什,什么都没有!站在这种地方说话,会引人侧目的……认为我们关系不一般的话,彼此都会觉得麻烦吧!」
被带着微微苦笑起来━━格雷特尔也猛然间回想起那发言,脸颊绯红地喊。
「不,不是有意的!总,总之,走了!」
「啊,啊……」
提奥多尔犹豫了下紧随其后。格雷特尔的心情就像天上的云朵一样捉摸不定,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
格雷特尔又冷不防停了下来。然后,一瞬间后,仿佛什么事都没一样又迈开了脚步。
「中尉同志?」
「就这么走下去。别回头哦……真是的,传闻中的影子就是这个啊」
提奥多尔也随之哑然,察觉到了格雷特尔言行的意义。格雷特尔紧张地嘀咕。
「被跟踪了」
下午2时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罗斯托克县 维斯马基地
维斯马基地成了东德空军的据点,众多的航空机连续不断地往来着。东德空军为防备BETA的大攻势也在向东方集中战力。
停机坪上,在将机体交予整备班的凯蒂亚的视野中,又蹿出了1机起飞的大型喷射机。
(就轰炸机……来说,是没见过的机体呢……)
确认数据链━━第342空中供油中队。机体是IL-78。能够同时给3机航空机进行空中给油。
(那样的东西,真的是对BETA战中所须的……?)
「辛～苦了,凯蒂亚酱!」
「呀～!丽,丽姿姐!?……哇噗!」
被丽姿从后面抱住━━凯蒂亚踉踉跄跄地,就这样正面埋进了雪中。
「凯,凯蒂亚酱没事吧!没想过,会以那么有趣的姿势跌倒的……!」
「噗哈!一,一点也不有趣!呜,脸都冻得生疼了……」
凯蒂亚从雪中抬起脸,泪眼婆娑地抗议。
「啊哈哈,抱歉呐」
丽姿露搀扶起凯蒂亚,带着歉意说。
两人直至先前,都还在应整备班的要求对预备机进行调整。整备班刚从前天起在这基地上展开,但预计近几日内会向前线移动,得加紧准备工作。
和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丽姿对上了视线━━就凯蒂亚所见,丽姿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其他的卫士也都不触及和丽姿真实身份有关的话题。
(安妮特和西尔维娅姐也都,明明是怀疑着丽姿姐的正面目的……)
恐怕,谁都不触碰那个,是因为察觉到那会打乱中队的凝聚力吧。至少提奥多尔,坚信着丽姿不是史塔西的奸细,这也意味着怀疑丽姿就必然和提奥多尔起冲突。说不定是希望倾慕提奥多尔的自己来接续。
「那么,找我是有什么事……」
「也不是有什么事啦。看见你在望着跑道方向上的黄昏,在想你在做什么呢……」
刺探般询问的丽姿━━凯蒂亚顾忌惮着丽姿的暗忖即刻回答。
「啊。那个啊。是在想为什么供油机,在对BETA作战中出现什么的……」
那大概是在东西德意志国境上部署的机体,假想敌应该就是西德了……压抑着那样黑暗的感情。
「有光线级在,空中供油可行吗之类的……」
「我想大概,是为了发动导弹攻击。看,不是各式各样的飞机搭载型的导弹么,其中不是也有冷战时代开发的可以进行低空飞行,射程很长的导弹吗」
「被你这么一说……」
「那种沉积下来的机体,只能不时地进行空中供油才能低空待机吧。那样的导弹价格高昂也容易被击坠,所以听说无法量产呢。反倒是战术机,有着压倒性的高效击破率……」
也就是说东德空军,连对西德战用的最后预备兵力都投入了━━对东德败退之后没有未来涌现了实感,以灰暗的声音说。
「真不愧是丽姿姐,真清楚呢」
「东欧诸国由于将喀尔巴阡山脉作为屏障.可以频繁进行空袭。德意志本土作战的惨烈程度,连我都觉得惊讶……」
「啊,果然是那样呢!实际上,我刚流亡到东德的时候也是惊异不断……」
「嗯我知道我知道!哥哥他啊,有关那个一点都不教我,在去波兰之前,我是闷在自己房间学习的呢……凯蒂亚酱也是那样吗?」
「啊哈哈,嘛,差不多是那样……」
「真是的,哥哥他以前就是那样哟。从学生时代起呢━━」
对丽姿的牢骚和津津乐道搭不上话,凯蒂亚适当地打哈哈,她内心则是在昨天听了阿克斯曼的话语后有了芥蒂,猜疑心不断地膨胀。
倘若,丽姿是史塔西的奸细的话,现在所说的话也都是谎言。
倘若,丽姿3年前是为了救提奥多尔而自愿成为背叛者的话,现在仍恳切地想要拯救提奥多尔的可能性非常高。
倘若,丽姿是史塔西的卫士的话,此前都在做些什么。说起武装警察的战术机部队,直至最近都是以治安维护和国境警备任务为主。也就是说━━。
(明明,不可以考虑这样的事情的……丽姿姐,是救了自己性命的恩人,也是重要的同伴,就算为了提奥多尔大哥,也需要帮助她……)
为了限制自己的思考这么认为━━但是,疑心却不断地高涨。
晚霞映红的山丘上瞥见丽姿的险恶表情。那难道不是丽姿真心的一隅吗……。
(我大概无法像提奥多尔大哥那般相信丽姿姐……)
「怎么了凯蒂亚酱,脸色很苍白哦?」
凯蒂亚猛然取回自我。认识到自己太过拘泥于最坏的可能性。
「啊,那～个,觉得,有些站晕了……」
「没事吧?要去医务室吗?」
「没,没事的!看见丽姿姐的脸,就变得有精神了!看!」
凯蒂亚在雪上精力充沛地跳了下。内心甚感惶恐,但却不能表露出来。即使有嫌疑,但是提奥多尔相信着丽姿的话,自己也必须要相信丽姿━━这么思忖着。
不经意间,"诺因哈根要塞阵地"的记忆复苏了。自己在那个时候,不是已经学到无条件信任别人是何等的愚蠢了吗━━。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数重枷锁所束缚着。即使找提奥多尔商量,会不会相信自己也是个未知数━━。
「唔,是那样就好啦……啊,这么说来,有个事忘了。凯蒂亚酱,给,这个!」
凯蒂亚不假思索地因丽姿的话而伸出了手。一瞬间后,看到了手掌上的东西━━不寒而栗起来。
(这是……为什么……!?)
丽姿递过来的,是凯蒂亚1个月前,提奥多尔在柏林旧货市场买给她的人偶。作为护身符放在战斗服的口袋中,每当不安时就会握紧人偶的样子颇为憔悴。
「整备班发现掉在更衣室里,就交给我了。那个,是凯蒂亚酱的吧?一直都很重视地放在口袋里」
「看,看见了吗……?啊哈哈,让你看见很逊的地方了……」
感受着背部的寒意,适当地搪塞下。
「那当然知道咯～。顺带一提,这是手工制作的呢。双亲买给你的护身符吗……?」
想要回答"是",最后还是打消了那念头。我们去柏林出差被史塔西监视了的可能性很高。也许,连这个人偶的出处都知道。丽姿是史塔西的人的话,没准就是知道了那个才来询问自己的━━。
「……1个月前去柏林出差的时候,提奥多尔大哥买给我的。那个,是在市内开放的一个跳蚤市场━━也就是旧货市场。因为从西德来的我是第一次到柏林,所以作为纪念……」
「诶～!哥哥买给你的吗!而且还去了柏林!?真好呐～」
丽姿显得很是羡慕。让人不觉得会是演技━━正因为如此,内心的警钟鸣动不止。
「我已经3年没有回柏林了哦。这次,要是能一起去就好了呐……」
「啊哈哈。这次的话确实是有些……」
「也是呢～。呐,凯蒂亚酱为什么要去那样的地方呢?纪念品的话,商场就能简单地买到了啊。在那的话,种类也更繁多啊」
自我克制不让表情变得僵硬━━不能说实话,但是在这什么也不回答的话,就会加深对自己的怀疑。
「那个,是觉得若要了解东德人的生活,比起商场,旧货市场更能反映大家的生活……我的故乡汉堡也经常开放旧货市场」
「诶,还真像凯蒂亚酱的作风呢～」
「诶嘿嘿,是那样吗……」
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凯蒂亚感受到心脏被勒紧的感觉。祈祷着,这个谎言不会成为自己的可乘之机。
「总之，那个,非常感谢!都没想过会掉的……」
「不小心点可不行哟。重要的东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哦……」
「啊,是……」
「那么,差不多是该回收纳库了吧」
两人一起迈开脚步,凯蒂亚的内心,着实感觉到和丽姿对话中的违和感。
(我换衣服的时候一次也没有掉落过人偶……)
「说起来,凯蒂亚酱」
「是……?」
「把哥哥买给你的人偶当做护身符……这是怎么回事呐～?」
「那,那是……!」
凯蒂亚不由地停了下来。丽姿也配合着停下脚步,看着跑道上排列着的第666战术机甲中队的MIG-21。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的哟。凯蒂亚的想法最初就知道了。别看哥哥那样,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那个,果然,丽姿姐对提奥多尔大哥……」
明白这是不该问的,但凯蒂亚为按捺内心的疑惑将那说了口。
为什么丽姿要和善地和作为情敌的自己接触呢。如果,丽姿是史塔西的奸细,自己应该是最先被铲除的。又或者,丽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自己无法对此判别━━。
对于凯蒂亚的问题,丽姿寂寥地━━带着些哀伤笑了笑。
「和凯蒂亚酱一样。啊,安妮特也是一样吧。可是,我可没打算主动放弃哟。当然,也不想输给伯恩哈德上尉」
全身僵直━━丽姿的回答超过了预想,隐约觉得作为前辈的安妮特姐对提奥多尔有意。并且,提奥多尔真正意义上被谁吸引着也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但从丽姿口中说出来,还是着实受到了冲击。
「说是这么说,现在也不是说那些事的时候,我昨天也有那样的事情,在这个中队也不知道能待到什么时候。凯蒂亚酱的话,应该和哥哥一样相信着我吧……」
「那,那是当然……」
凯蒂亚强有力地回答━━声音在颤抖。
「丽姿姐是我重要的同伴!若有什么困扰,觉得我可以的话,随时都可以和我商量的!丽姿姐的事也被提奥多尔大哥拜托了的,那个,我也有各种各样的事想要商量……」
拜托了,希望自己的想象是错的,希望是提奥多尔所相信着的丽姿姐━━如此祈愿。看着丽姿的言行举止,就会觉得不是绝对没有那样的可能性。
(若非那样,就不会冒死来救自己了……)
「谢谢,凯蒂亚酱」
丽姿这么说完,切换心情般握起凯蒂亚的左手。
「那么,走吧!在哥哥回来之前,不好好地做好准备可不行!」
「啊,是……!」
跑向战术机收纳库的主门━━凯蒂亚感受到了更为高涨的恐惧,右手紧握起人偶。如果,丽姿是史塔西的间谍,随之想象到了现在的的话语中包含了什么━━要是背叛的话,知道会怎么样吧?哥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我的同伴哦?
(倘若,真的是那样的话,我要怎么做才……但是,考虑到中队的凝聚力,无法找任何人商谈……)
对丽姿的怀疑、对提奥多尔的思念、给予自己的职责、祈愿着万分之一可能性的思念、以及谁都无法依靠的孤独感━━忍受着种种徘徊心间的情感,凯蒂亚追上丽姿那或许背负着超乎想象修罗之路的背影。
下午2时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柏林 莱比锡大街
格雷特尔和提奥多尔在莱比锡大街上全力奔跑着。不见跟踪的人有一丝要放弃的意思,格雷特尔决定得自行脱困。回到真名登记的旅馆的话,之后的行动就被封锁了。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摆脱监视的。
「该死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史塔西那帮家伙……!」
提奥多尔回头望着背后恶骂。
「明明1个月前,都还没有那样的迹象,也就是说他们失去从容了吗!?」
追逐着我们的是史塔西的哪个派系尚不明了,但听到我们在这被绑架了的新闻也是不足为奇的。虽然肃清中队会产生政治性问题,但是在柏林出差中的2个卫士行踪不明的话,相较之下就不怎么会引发政治性问题。
「别说废话!会喘不过气的!」
剧烈呼吸着的格雷特尔叱责道。
「这前面有个没人的公园……那里的话,应该就能让甩掉对方了!」
「……!你知道那地方吗!?」
「以前被史塔西纠缠并被跟踪过,然后……哇～!」
「━━!」
伸出手臂抓住绊到脚就势向前倒的格雷特尔,她调整了姿势。
「喂,喂……!?」
「现在可不是罗嗦的时候!且不说我,要是连你都不在了,第666战术机甲中队就维持不下去了!」
格雷特尔对这句话露出了一瞬间的沮丧,害羞般别开了视线,沉默着继续跑。
数分钟后,两人到了莱比锡大街的小公园里。相当寂寥的公园,确实,这里的话就可以避人耳目了。
「哈～,哈～追来了吗……?」
吐着慌乱的气息,盯着路面━━没有追兵的影子。
「没,没事吧……?」
「笨,笨蛋……不管多急,也不能这样跑啊……」
格雷特尔抱怨地瞪起提奥多尔。额头上浮现着汗水,口中呼着白气。
「真是的,这样,你也就明白她的辛苦了吧……」
她,毫无无疑是指爱丽丝蒂娜的事,但是,拙劣地进行订正也不妙。表面上,自己和爱丽丝蒂娜只是部下和长官的关系。
看到提奥多尔什么反应也没表示,格雷特尔调整着呼吸轻轻地笑道。
「……哼。嘛,比起那个,现在的问题是……」
就在那时,眼前的路上停下了数辆车。1辆似乎是苏联制的黑色高级车,剩下的都是东德产的汽车。从后者,下来了数个穿着大衣的强壮男人。
「……!」
格雷特尔露出不成声的呻吟━━提奥多尔作为她的护盾般站到前面。
(可恶,该怎么办!?这么下去,两个人都……)
至少以自己作为诱饵,让格雷特尔脱逃━━这么想的时候,从黑色高级车的副驾席上,传出了沙哑的声音。
「请安心。我们并不是要抓捕你们。只是,想说下话」
「什……」
两人哑然了━━作为那句话的印证,男人们只是固守在车的周围。仔细看的话,男人们并非史塔西,而是穿着军用大衣。
高级车的副驾席打开,从那里走下一位老者。表情上看怎么都会觉得是位性情温和的老人━━可是,身穿国家人民军的制服别着数个勋章。步伐也很稳健。
(不是史塔西,而是国家人民军尾随我们……!?)
「让你们害怕表示歉意。不过,我们也不想用粗暴的手段的」
老人带着歉意说道。
「那么,非常冒昧,你们能陪我几个小时吗。车内准备了暖和的咖啡。是越南产的纯正品━━怎么样?」
格雷特尔和提奥多尔不由地面面相觑。
◇◇◇◇◇◇ ◇◇◇◇◇◇
两人乘坐的高级轿车所去的,是柏林郊外邻近法尔肯塞的森林中━━狭窄的林间小道。理所当然的荒无人烟。
停车后,两人被驾驶员命令下车。副驾席上的老人也走到路上。
「哎呀哎呀。要是史塔西那帮人不对工作那么热心,就不用来这种地方秘密谈话了……说不定还是纳粹时代的秘密警察好点」
「为什么,您会……」
格雷特尔屏住了呼吸。虽然知道名字和面容,但是那样的人物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对此着实受到了冲击的样子。在她眼里,似乎并没有将这位老者归到反史塔西派中。
提奥多尔也并非毫无警戒。考虑到现状,国家人民军也不能信任。军队的一部分,意图将中队出卖给史塔西以获得残存。
「……我是国家人民军的弗朗茨·海姆少将。如你们所见是个糟老头子了,但也有在担任隶属西方总军的教育军总监一职」
老者━━海姆皱纹清晰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其他的人是我的护卫━━不用担心这里会泄露对话。这个场所,是配合我在柏林的出差安排的」
「西方,总军……!?」
提奥多尔带着惊愕反问。
说起西方总军,是国家人民军的主力之一,也是东西德意志国境线上担任防卫任务的兵力。东德政府公布的西方总军是「防范西德军进攻的少数精锐军队」,但有传言实际上有力的战力被东方总军抽走,大幅度的弱化了。
所谓教育军总监,就是西方总军担当战区的所有和军队相关的教育部队的总负责人。
(站在那样立场上的人,为何会在我们眼前……)
对提奥多尔而言,像海姆那样的将级军官━━少将以上军阶的人面对面说话这还是首次。所谓的将级军官,在一介少尉眼里完全是云端上的存在,对这样的军阶是何等沉重完全浮现不出实感。不过,教育军总监的话,预计担任着相当程度的重任。
格雷特尔也显露出警戒感询问。怕是比提奥多尔更想弄清对方的真意。
「━━那么,少将同志。作为西方总军的总监,找我们有什么事?说起来,充分了解我们是什么人吗」
「啊啊。你们所属的第666战术机甲中队的政治状况有些不妙,为了颠覆那个才来的柏林」
「那种程度的事情,稍微了解下就能知道的吧……那么,要事是?」
格雷特尔仍以不失慎重的态度进行询问。虽然自己是名政委,但是对方安排好这个场所,反倒让人起疑。海姆的行动显然是没有遵循正规的指挥系统。
海姆看着两人的样子微微露出苦笑。
「那样就好。那样才是"东德最强"的第666战术机甲中队『黑之宣告』。没纳入我的指挥下真让人觉得可惜」
「阁下答非所问」
「你们预料史塔西会发动内乱,打算和他们战斗吧」
提奥多尔摆正身姿收正下巴。虽说是站在教育军总监的立场上知道了也不足为奇的情报,但在不清楚对方真意的情况下,也不能老实地作答。对方和史塔西或政治总部一鼻孔出气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不能回答的话不回答也可以。你们也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在。不过,有一点可以记住━━要和史塔西战斗的,不光是你们」
「……不知您是何意」
格雷特尔慎重地询问。似乎隐约把握了海姆的真意,但不将那表现在态度上。
看着格雷特尔和提奥多尔两人的样子,海姆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后,数个呼吸的沉默后,缓缓地开口。
「也就是说国家人民军的中枢也是那个意向。并任用我们西方总军」
「任用西方总军……?」
「国家人民军中枢计划,若在和BETA激烈决战的时候史塔西发动内乱以图夺取政权的话,就将西方总军的一部分从对西德军的战备中抽调出来,挺进柏林」
再次遭受冲击━━提奥多尔的认知是,国家人民军由于前几次的反体制派军官大清洗完全陷入了混乱状态,但是眼前的将军所说的话,中途将其否定掉了。而且,还言明自身所属的西方总军,就是应对史塔西内乱的战力━━。
(即是说,国家人民军的中枢,即使身处混乱之中,也在为向史塔西发起攻击做准备吗……?)
和史塔西战斗的不仅仅是我们━━虽然对那个事实感到了些许安心感,但与此同时冒出来更大的疑问。
(说来,那样的事情,由西方总军的重要人物跟我们说好吗!?这不是实质上的武装政变吗。而且,格雷特尔还是个政委……有监视军队之务在身的人啊……!?)
换做以前的格雷特尔,这已经是能立马向上层通报采取逮捕行动的情报了。
(而且,第666战术机甲中队,虽说是"东德最强",但实质上也只一个战术机甲中队而已,就算是爱丽丝蒂娜,能动用的兵力也只有我们啊?能做的是很有限的,到底,是在盘算什么……)
也就是说,海姆是察觉到爱丽丝蒂娜和第666战术机甲中队跟反体制派有所关联,恐怕是不限于爱丽丝蒂娜和第666战术机甲中队,还附带其背后相关的反体制派全体存在为前提进行对话的━━如此推测也能成立。
(又或者,我们是应对「狼人」大队和「柏林」大队的策略所需而被拉拢的吗?无论哪个,都得实际听……)
「……也就是说,您想表达的是这个」
格雷特尔按捺着动摇以低沉的声音询问。
「西方总军,为向史塔西反攻期望和我们的联合。为此，阁下就将我们带到这里进行交涉……」
「啊啊。我亲自前来也是为了获得你们的信任」
「西方总军是对西德的战备,有德意志社会统一党<SED>赋予的本职在身,政治总部也为贯彻它,配有监视的目光在。史塔西就更不用说了」
置身东德军中,避开政委和史塔西的监视进行独自行动是不可能的━━格雷特尔说出来东德军中的常识性认知。
「进一步说,东德切实崩坏的话,部署在西德的欧洲联合军和美军可能就会进犯东德领地。再说了,若发展成那样，即使西德不行动,西方总军也会退至易北河支援东方总军……或是对难民进行收容」
格雷特尔如是断言。提奥多尔再次修正对格雷特尔的评价。作为政委的格雷特尔,也将东德的崩坏归入可能性范畴━━。
「另外,说起来,对有着西方总军教育总监一职的阁下为何参与这样的计划冒出疑问了,您所能动用的,只有配属在西方总军下的众多教育部队和教育学校。虽然数量众多,但却很难充当战力。尽管如此,您为什么还要参与这个计划呢……」
「你的忧虑是正确的」
海姆倒是是很高兴地舒缓了面容。似乎对这迟早会出现的问题,已经考虑好了。
「首先,回答最初的提问,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国家人民军中枢和西方总军司令部的数十名军官。其中西方总军司令部的政委也包含在内。史塔西完全控制了军队的话,最先铲除的无疑是作为对手的政治总部。比起被史塔西或是BETA所毁灭,还不如无视党的命令独自行动来的好……大家和你想着同样的事」
「我为什么会那样想?」
「从你们在『海王星』作战中的活跃来看,你肯定是首当其冲。有情报显示,你和党中央进行交涉,为获得反史塔西势力的助力在行动着」
「…………」
「西德领地内的欧洲联合军和美军……为将西进的BETA阻挡在东德领地内,毫无疑问会对东德发起进攻。为了避开和我们的战斗,大概会采取遵从联合国军方要求的形式。温哥华协定就是个口实」
(确实是有那样的趋势啊……)
过去在联合国通过的温哥华协定,让各国承诺对BETA战会在联合国主导下进行。换言之,只要东德尊重联合国的意思,联合国就以温哥华协定为挡箭牌,许可欧洲联合军和美军向东德领地进发,再命令东德进行协助的话,就能避开两军的军事冲突。
若东德崩坏,东德就将成为西侧阵营的主战场━━爱丽丝蒂娜的预想正变成现实,忍住对此咂舌的冲动。
「但是,对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我们来说,西侧的救援则是最后的希望。能够阻止史塔西夺取政权,并让东方总军的剩余部队向易北河撤退的话━━我们还能继续保有国土和现政权跟BETA战斗下去。联合国下达命令的话,党也不得不接受吧━━若是史塔西夺取了政权,那就拿不准了」
「难民的保护要怎么办?」
「这得看西侧在东德投入多少兵力了。他们期望的是东德这样的对BETA战略性纵深,而不是难民」
海姆一脸艰涩地回答。
「不过,由于『海王星』作战中你们的活跃,听闻西边━━特别是西德的反东德情绪急剧地缓和了。西德的舆论对我们的支援会表示支持吧。联合国也在『海王星』作战后和我们进行了秘密交涉,约定东德崩坏后,会全力进行难民保护。虽然西方总军的主力也会和他们一起,但……尽管如此,也还是能减轻些负担吧」
提奥多尔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那个光线级猎杀成功的政治性成果,正以可见的形式展现出来━━。
「最后,有关我的职责……中尉同志,你认为祖国崩坏的时候,军队和党会让后方的教育部队以及教育学校会就这样保留下去吗?」
格雷特尔懊悔地紧咬着牙关。她理解了海姆所指为何。
若BETA的大攻势使得祖国陷入崩坏的危机,军队和党毫无疑问,会将隶属西方总军的教育部对和教育学校作为实战部队进行再编制,投入对BETA作战。即使学生们还都是初出茅庐,但指挥他们的教官都是优秀的人才。
但是,那对军组织而言也是自杀式行径。失去教育部队和教育学校,东德军今后就失去了补充士兵的手段。
「对了。我收到了内部指示,如果发展成那样,就带领教育部队和教育学校剩下的人员，编制成1个战车师团。西方总军就将那个师团作为主力,前往因史塔西镇压而陷落的柏林进行救援」
海姆达观地承接着一切般向两人点了点头。
「西侧对东德进行救援的话,我们就能获得行动的自由。党自身为防卫柏林也可能会调用师团。因为是应急组建的师团,政治总部或是史塔西也都无法在在出击前构筑起情报网」
「那样聚集的兵力有胜算吗?」
「那就要看战况了吧。看到不确定性未来的我们,只能力所能及地构筑对策」
海姆以压倒性的气势断言。即使教育系统崩坏,也要击溃史塔西━━语调中显露出那残酷的决意。
「至少,我们汇集的,是为备战西德军而以对人战为前提进行装备和训练的人员━━在像你们那样擅长对BETA战斗的人的眼里,只怕是该唾弃的存在吧。但也可以说正因为这样,我们成了反击史塔西的手段」
(到头来,史塔西也好,国家人民军也好,还有我们,都只是在考虑输了之后的事情吗……)
如爱丽丝蒂娜所言,现在的东德,所有的势力都是围绕东德溃败后的存续问题构筑着策略。但是前线的士兵们,却是为了回避那样的未来,拼死地战斗着啊━━。
(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的话,我们……)
格雷特尔一语不发地注视着脚尖。脸上显然浮现着苦恼━━若在这下定决断和西方总军联合,格雷特尔对政治总部而言完全就是个背叛者了。而且,海姆的师团败北的话,还会失去受到教育的学生和教官,东德军的人员补充系统则会从根基崩坏。
但是,那个决断,最终也是为了阻止史塔西的内乱,并保护作为格雷特尔根底的现政权━━。
(爱丽丝蒂娜会不会同意这个意见也很微妙,但对我们来说也不光是不利。只是……)
盯着背后绕手和我们说话的海姆。打算将事情秘密进行的话,我们若是拒绝了,为封口当场被射杀了不足为奇。
看着陷入沉默的提奥多尔和格雷特尔,海姆露出了苦笑。
「……没有要求你们在这里就做出决断哦。将话带回中队,好好地和指挥官商量再捎来回答就可以了」
「诶……」
提奥多尔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格雷特尔也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没有对你们抱有过多的期待」
语气达观的海姆告之理由。
「战斗开始的话,你们毫无疑问是会被投入到前线的。你们在那全灭的话就完了。史塔西挑起内乱不久就将柏林攻陷的话也是一样。先前虽然那样说,但是实际上也没有保证说我们的计划还没有泄露到史塔西那。而且这或许也不是你们两个就能决定的事」
「…………」
提奥多尔无言之中加深了确信。果然海姆是推测中队的背后有着反体制派支持着。
(军队的反体制派军官被大清洗了的现状下,和反体制派的残存者直接交涉的风险就过高了。因此,就找站在军队和反体制派之间的我们商谈了么……)
格雷特尔似乎也察觉到了那个。可是,如今的格雷特尔,有关这件事也不再多说什么。
「……因此,想给你们选择的自由。我认为首要的是,尽可能的熬过BETA的大攻势,再寻求生存的办法」
柏林遭到BETA的突袭而陷落的话一些都将宣告破灭,如果中队在对BETA战中全灭,这个交涉也将失去意义━━确实,海姆的话合乎道理。
海姆累了似地叹了口气后,作为总结说道。
「我要说的就这些。……其他还有什么疑问吗?」
「只有一个想请教的」
格雷特尔摆正身姿向海姆询问。声音中夹杂着苦楚。
「您这样好吗?就算一切进展顺利,您也会被追究损耗了对我们而言珍贵的教育部队的责任━━可以想象西方总军也会,对外公布说是您独断专行滥用师团介入内乱来处理」
格雷特尔言外之意就是━━军队上层的话,毫无疑问会那么做来回避责任的。
「……我活的够长了」
海姆露出爽朗的笑容。
「我在前次大战被苏联俘虏后,在俘虏收容所中无可非议地倒向了共产主义,成就了今天的地位。那是背叛了和我一起守卫祖国而殒命的战友们的志愿啊。这是赋予那样的我,最后的赎罪机会了」
两人愕然地陷入了沉默。那已经不是我们所能置喙的事了━━。
「如果我在历史上刻上污名就能够维持现政权以及拯救军队和难民,那也是比划算的交易。或许,国家人民军的中枢,就是预见了这样事态,才让我担任现在的职务吧」
转向沉默着的两人,海姆露出与老将相称的诙谐笑容。
「送你们到柏林市区吧。说来,咖啡还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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