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她让许许多多的人落入悲伤深渊。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鲁那鲁村的村民。
芙亚欧后来成为恐怖分子,从事相关活动,甚至还有自己的愚蠢矜持,口口声声说「不会杀死还没做好死亡觉悟的人」,假如村子里的人知道这些,不晓得他们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
他们自然是会恨她的。就算往后被人杀掉,那也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也许她活到今日,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到来──芙亚欧如此自嘲。
如今已经知晓那个特莱梅洛曾经做过那么没血没泪的事,得知了这个真相后,芙亚欧被推进绝望的谷底,心中满是后悔,在这死亡绝境中挥舞着刀剑。这样的末路,对邪恶的杀人魔来说是最合适的吧。
「去死吧。」
瞄准那些触手,芙亚欧挥舞了无数次的《莫夜刀》。
──芙亚欧!这把刀送给你,那是生日礼物!若是有人胆敢妨碍你,你就把他们通通砍死!
──《莫夜刀》?这把刀的名字还真奇妙。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这名字就像是在体现芙亚欧你的生存之道啊!
这个是公主大人给的神具。
这时有一根触手喷着瘴气被芙亚欧劈开了。
可是就只有那么一根。
发自特莱梅洛的怨念丝毫没有衰减的迹象,而是接二连三地增生,仿佛永无止境。
而且随着时间越过越久,杀伤力还变得越来越强。
真不晓得那些触手都是从哪里生出来的。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要跟整个世界为敌。
此时有根漆黑的利刃擦过芙亚欧的肩口。
她拼死命地撑住了。
芙亚欧的职责就是「扮演黛拉可玛莉而死」,可是她并不打算被对方轻轻松松地干掉。甚至还想让《莫夜刀》多吸点怪物的血。
芙亚欧转过身,朝着星洞深处奔跑过去。
隧道里面都是瓦砾,很难行动。
那她还不如前往更宽广的地方,好好杀个痛快──
「唔──」
背后突然有根触手过来冲撞她。
芙亚欧勉勉强强地用《莫夜刀》的刀身来抵挡,但是却没能化解那份冲击,就这样被撞飞出去。
而她被撞出去的地方,已经是在洞窟外面。
在那个废弃的村子里,有干枯的水田,还有一些萧瑟的房舍──这里是鲁那鲁村的遗址。
毒辣的黄昏夕阳照射下来。
这样的景象实在太让人心寒了。
这座村子之所以会沦落到这般境地,有一部分的原因就出在自己身上。
正因为如此,芙亚欧才无法原谅星砦那帮人。他们夺取人们的性命,却丝毫没有为此反省的迹象,而且死性不改,一直在散播不幸的种子。
不仅如此,那个琵琶法师甚至还自绝性命,自甘堕落地沦为再也无法用人语沟通的禽兽。
「完成一件大事觉得很满足」──那个人身上甚至散发出这样的气息。
就只有她一个人能够选择理想的死亡方式,简直太令人作呕了。
这让人忍无可忍。
她一定要把那些敌人解决掉。
此时那些触手开始刨挖星洞的出口,朝着芙亚欧袭击过来。
芙亚欧拿起刀剑迎击。
她将其中一根触手打掉,用刀剑砍中了另一根,但是又有一根触手把她肩口上的伤挖得更深。
芙亚欧眼前突然刷白,透过【水镜稻荷权现】所显现出来的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幻影正准备消失。
然而芙亚欧咬牙苦撑。
若是让烈核解放在这个时候解除,那就功亏一篑了。
她必须以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的身分作战,再用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的姿态死去──不,是她无论如何都得以那种型态获得胜利才对。
原本是特莱梅洛的那个东西在此刻发出刺耳的咆哮声。
那些触手开始陷入暴走状态,将鲁那鲁村的房子一间接着一间破坏掉。
芙亚欧四处跳来跳去,试图闪避那些触手。
她必须想办法找出敌人的弱点。
是不是就跟匪兽一样,只要破坏核心就能够杀死那些东西?──想到这边,芙亚欧开始专心观察那些触手的动向。但无论她看得多么认真,都没办法找到来自曼陀罗矿石的光芒。虽然那些鬼东西是透过悲伤意志力组成的,但根本上的构造似乎跟匪兽不一样。
用一句话来讲,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弱点。
不管被劈砍了多少次,都会有新的触手出现,除非把敌人杀死,否则它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就跟天津说的一样──那都是透过特莱梅洛•帕尔克史戴拉不可撼动的意志力显现出来的,成了天下无敌的怪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过──
即便是那样。
芙亚欧依然不想轻易被敌人干掉。
既然没有弱点,那她就一直挥刀吧,直到敌人死去为止。
──你明明就拥有变身能力,做法却太过直接。其实你应该改用更加迂回的手段。
印象中特利瓦好像在某个时候说过类似的话。
她的作战方式确实过于直接。可是芙亚欧想不到其他的作战方法了。
她一直都是耿直地挥刀,只杀该杀的人。
而她也认为那就是自己该做的事情。
为了铲除鲁那鲁村的宿敌,打造出所有人都能够死得其所的世界,让家人──哥哥、爸爸和妈妈认可她,对她说「你做得很好」,芙亚欧总是蛮勇地作战,用尽全力地奋战过来。而这也是芙亚欧•梅特欧莱德的生存之道。
「唔……」
当芙亚欧跳上村长家的房舍时,她顿时脚滑,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可能是失血过多的关系──这让芙亚欧心中涌现出危机意识,紧接着下一秒,那些触手就像鞭子似地甩了过来,将芙亚欧的身体打飞了。
她因此遭受冲撞。
而且人还被用力地撞到地上,引来更大的冲击。
触手抓准这个好机会,就像被厨余引来的苍蝇一样,全都聚集过来了。
当下芙亚欧赶紧让自己起身。
然而她却没能站稳脚步,就这么跌倒了。
但她连为此屏住呼吸的余裕都没有。
因为那些触手已经来到芙亚欧的头顶上盘旋,画出五芒星的样子,不断旋转着。
滋当。滋当。滋当。
那是极尽不祥的晚霞之星──
就在芙亚欧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那些怪物也朝着她袭击过来,准备要取猎物的性命。
☆
我在奔跑。
为了前往芙亚欧的所在处,不停地奔跑。
整个星洞充斥着黑暗的瘴气。原本应该已经被我的烈核解放中和不少,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回归原本那种和地狱没两样的光景了。
我怎么会就这样昏死过去了呢?
只不过是肚子被刺到而已,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若是我能够不顾一切地硬撑下去,和芙亚欧一起并肩作战就好了。
一到了关键时刻,我就成了派不上用场的那个人。就算发动了烈核解放,也不代表能够解决所有问题,之前在吸血动乱和华烛战争中,我应该已经学到这个道理了,但是当我舔拭芙亚欧的血液,被太阳光芒包覆那瞬间,我就自以为无所不能,抱着那种幼稚的心态,变得沾沾自喜。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你并没有做错──或许芙亚欧会这么说吧。
我知道就算去责备自己,问题也不会因此解决。
怎么做根本是在逃避。那个难以亲近的狐狸少女或许正深陷重大危机中──这份不安就是挥之不去,我为了消除这份不安,才会施展这种小咒语,让自己的心能够获得喘息空间。
这时我跌倒了。
背后传来迦流罗和佐久奈的叫声。
就在这一刻,我看见地面上的曼陀罗矿石附着了大量的血迹。
这里还有金色的毛发掉落。
是她蓬松尾巴上所生的毛。
摸起来意外地舒服,我原本还打算事过境迁后正式跟她提出请求,问她「能不能摸摸看?」,那尾巴是那样的柔软蓬松。
我脑海中涌现出绝望感。但就算是这样,我依然还是咬紧牙关地站了起来。虽然膝盖擦伤了,但我却丝毫不在意,因为我满脑子都是芙亚欧的事情。
芙亚欧。我们两人好不容易有机会相处融洽。
如今事情却演变成这样,命运未免太残酷了吧。
拜托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你已经很努力了。
再也不需要继续受苦。
所以──
☆
自己还保有意识,那简直就是奇迹。
不对,也许她已经来到横渡冥河三途川的路上了。
「咳呃!」
口中有鲜血喷出。
都已经是那样了,自己却还是紧紧握着《莫夜刀》,连她都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惊讶。
【水镜稻荷权现】似乎还未解除,她还勉强保有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的姿态。自己的意志力也算是够坚强了。
然而芙亚欧的体力已经不足以让她重新站起来。
上空中那些邪恶的触手像是在观望情况,不停地蠢动着。
──啊啊,我是不是已经到此为止了?
全身上下早已精疲力尽,芙亚欧的眼皮慢慢闭上。
如今回想起来,至今为止自己走过的路算是很坎坷。
故乡在他人的陷害下毁灭,而她下定决心复仇,为了让自己变强,不断进行修炼。后来还遇到丝毕卡•雷•杰米尼,加入那个名为逆月的残酷恐怖组织,为了改变世界,成天就是跟人杀来杀去。
这都是为了打造出人人都能够死得其所的世界。
希望再也不会有人遭到残酷地杀害。
可是到头来,她芙亚欧•梅特欧莱德的信念不过就是海市蜃楼罢了。
若是鲁那鲁村里的村民看到如今的芙亚欧,肯定会觉得这一切太扯了,傻眼到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是一直以来都在做白工的杀人魔。想必那些人都在天国对芙亚欧感到不齿,并且怀恨在心吧。
(哥哥……妈妈……爸爸……)
家人们无论何时都对自己很好。但是对他们下手的却是自己。
她还想再跟他们见一面。好想要……回到过去。
可是这些都无法实现了。因为芙亚欧早就已经成了杀人魔,而且一直在这条路上走着。她这个人已经没有任何颜面去面对家人了──
滋当。
有某种东西切换的气息出现。
(「内部的那位」……现在才要出现是吗……)
自从来到涅普拉斯这边,那个人格就突然间消失不见,那是属于芙亚欧的另外一个人格。
事到如今就算那家伙跑出来,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
可是──她的样子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
一旦人格切换,身体的主导权应该会自动转移才对。
可是这次却没有发生那种事情。
感到狐疑的芙亚欧睁开眼睛观看,结果却看见不可思议的景象。
她眼前出现一片令人怀念的村庄风貌。
地面上全都绿油油的,还有樱花花瓣在飞舞着。
那些茅草盖的房舍全都没有毁坏,各处都有炊烟冉冉上升。天空万里无云,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这里是……什么地方?)
也许是幻觉吧。
否则曾几何时存在过的鲁那鲁村也不会以如此鲜明的形式呈现在眼前。
看来她终于撑不下去了──
「你好啊!我们像现在这样见面,好像是第一次呢!」
就在不远处,好像有个人站在那。
那是生着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的兽人──芙亚欧•梅特欧莱德。
而且这还不是「表面上」的那位。
自从那天发生了那场灾难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芙亚欧的体内就出现了这位「隐性人格」。
一开始其实是有更多的「隐性人格」,但随着时间过去,全都被这个厚脸皮的人格统一吸收了。
「『内在的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都想起来了。」
难得那个「隐性人格」会摆出如此认真的表情。
「其实藏在『内侧』的我,并非从『表象人格』内侧涌现出来的人格。当然也不是因为【水镜稻荷权现】的副作用而导致人格分裂。自从鲁那鲁村被毁灭的那一天起,我──不,我们就一直跟随在你身边了。」
「你在说什么……」
「但是大量的人格聚集在一个身体上,会对身体带来很大的负担,所以才会暂时集结成一个。因此我并不是你。每次我浮现出来的时候,都会发出『滋当』的声响,这是为了告诫你不要忘了曾经发生过的悲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不是我的分身吗?」
「是,我是分身……可是我并不是小芙。」
芙亚欧的心狂跳了一下。
这种说话语气、动作和姿态,全都跟她记忆里的某个人如出一辙。
原本应该是「隐性人格」的芙亚欧变成樱花花瓣碎掉了。
有一阵清爽的风徐徐吹来。
这项事实太过于震撼,芙亚欧呆呆地杵在原地。此时突然有人用温和的声音呼唤她,说了一声「小芙」。
站在眼前的人──是应该早就死去的哥哥。
「小芙,你很努力呢。」
「哥、哥哥……?」
由于心中太过恐惧的关系,芙亚欧向后退了两、三步。
她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可是站在那里的人,的确是早就已经逝去的哥哥。
他脸上有着安稳的笑容,还有温和的眼神──这些全都是芙亚欧自己亲手毁掉的。
哥哥说话的声音就跟那个时候一样,他轻声说了一句「不用害怕」。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因为我是你的哥哥。」
「但、但是──」
「我们一直都在旁边看着。其实『隐性人格』就是我们。自从鲁那鲁村被人毁灭的那日起,为了孤独苟活下来的你,我们一直片刻不离的守望着……」
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有可能是真的吗?
但那个人的确是哥哥。
无论是声音、气息,还是那股温和的意志力,都是属于他的──
「也许小芙你一直被罪恶感所囚禁,可是你那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怎、怎么会错……我可是……把你杀了啊……!?」
「黛拉可玛莉小姐也说了,小芙并没有错。」
「可是我、我……」
烈核解放是心灵的力量。
如今她才明白──变身能力【水镜稻荷权现】这种异能是因为芙亚欧•梅特欧莱德心中埋藏着罪恶感,才会间接被催生出来。毁灭掉村庄的人不是我,对家人痛下杀手的也不是我──在心底深处,芙亚欧一直都知晓自己的罪孽,可是又不愿意承认,才会发展成一种心愿,希望能够「让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只不过,她是不是没有必要逃避这些?
还有那些鲁那鲁村的人,他们是不是都原谅我了?
「来吧,你快看那边。」
在哥哥的催促下,芙亚欧开始朝着四周观望。
不知不觉间,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多的人。每个人都拥有让她怀念的脸庞。那些都是从前曾经对年幼的芙亚欧温和以待的村民,虽然如今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们一直沉眠在芙亚欧体内。
暗中支持这位最后的生还者,静待实现悲愿的那一刻到来。想要对特莱梅洛•帕尔克史戴拉……对这个破坏他们安稳日常的邪恶分子报一箭之仇,人们一直对那一刻引颈期盼,才会待在芙亚欧的身边──
在涅普拉斯中出现的第二、第三个人格,一定是他们之中的某个人。
这些人也真是的。
真没想到人都已经死了,还会有这么强烈的意志力残存在世上。
「小芙,你不用这样硬逼自己,没关系的。」
妈妈用不安的眼神看着她。
好怀念啊。无论何时,妈妈总是会为芙亚欧担忧。
「妈妈觉得报不报仇都无所谓。只要小芙能够幸福的活下去,那样就好了。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为、为什么……?你们不希望我打倒特莱梅洛吗……?」
「那些都是次要的。」
这时有另一个人笑了。是爸爸。
芙亚欧还记得她常常跟爸爸在庭院里假扮成军人玩游戏。
「站在父母亲的立场来看,只要你能够活着,这样就足够了。若是要复仇的话,等到你有那个余力再做也行。假如觉得辛苦难受,那你就逃避吧。」
「可是……」
「现在的你已经浑身是伤了。大概再过不久就会来我们这边了吧。可是啊,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愿意在你撑不下去的时候,代替你承受伤痛。我们就是为了做这些,才会一直待在你身边。若是你不再战斗下去,而是选择逃跑,那你还能够有一线生机。」
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全都转换成发光粒子──在人们变换成意志力后,纷纷融入芙亚欧体内。
这让芙亚欧忘我地流下了眼泪。
因为她一直都是孤独地挥舞刀剑。
总觉得不会有人愿意和她站在同一阵线上。
可是那么想似乎是错的。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心地善良的人。
看到那些人悲惨地逝去──这样的事情芙亚欧已经受够了。
正因为如此──就是因为这样。
她才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
「对不起。我必须出面作战。你们是如此善良,我一定要回报你们所有人。」
「小芙……!」
此时村子里的人愣了一下。
可是芙亚欧脸上却浮现笑容,她是想要让大家放心。
「别担心。我不会死的。因为我身上已经涌现出力量了──这些都是在场的各位分给我的力量。只要有了这股力量,想必连那个琵琶法师都能够打倒。」
哥哥在这时说了声「这样啊」,似乎也打消原本的念头了,改为发出一声叹息。
「那我们明白了。反正连黛拉可玛莉小姐都在,看来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黛拉可玛莉……?」
「我们之所以能够出现,还要多亏黛拉可玛莉小姐的帮忙。」
父亲跟母亲都变成一道光,在此刻融入芙亚欧体内。
剩下的人就只有哥哥。
「她身上的光芒非常耀眼。能够将笼罩心灵的阴霾通通一扫而空。只要能够变得像那个人一样,就不需要再担心任何事情了。」
这时有一道眩目的阳光将周遭一切全都包复住。
这就像黛拉可玛莉身上拥有的那样,既柔和又温暖,是能够将黑暗瘴气全都扫除殆尽的能量。
这时芙亚欧才发现那些都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烈核解放【水镜稻荷权现】旭日升天──》
充满光明的魔力涌现而出。
这股力量就跟那位深红吸血鬼所释放出来的能量是一样的。
没错──其实自己很想变得跟那位少女一样。
【水镜稻荷权现】是能够产生镜射效果的奇迹。不是来自于罪恶感,而是因为对敌人抱持杀意,才会引发进化,催生出究极的变身能力。
只要有了这样的东西,她甚至能够找回失落的太阳。
还能够像黛拉可玛莉那样,为这个世界带来光明。
「去吧,小芙。实现大家的梦想吧。」
哥哥忽然笑了,嘴里如此说着。
芙亚欧点了点头。
看到她如此回应,哥哥微微地笑了一下,再来就跟其他的村民一样,也化成一道光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变得绚烂起来。
在这之前遗失了许久的「色彩」又回来了。
追求强大就像是一种艺术──芙亚欧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她这么想是对的。真正的强大是出自为他人着想的善良之心。唯有拥有一颗能够包容他人的心,这个灰暗的世界才能够增添美丽的色彩。
在她的人生旅途来到这个阶段,终于发现了这件事。
自己从前没脸面对鲁那鲁村的村民。
如今他们的意志和遗志全都由芙亚欧•梅特欧莱德继承了。
再也没什么好担心了。
此时她的视野突然间刷白。
令人怀念的鲁那鲁村景色变得朦胧起来,全都被消除掉了──
──之后芙亚欧就回到地狱里。
眼前有一大片颜色像是被污水污染的晚霞天空。
星星在闪耀,让人浑身发凉的风,寂寥地吹抚着。夜幕正逐渐低垂。
就在她的头顶上,一些骇人的触手正在蠢动。
这是特莱梅洛•帕尔克史戴拉堕落之后的样子。
她是引发悲剧的元凶,也是鲁那鲁村的仇敌。
芙亚欧拿刀剑代替拐杖,让自己慢慢站起来。
就在下一瞬间,从她的身体深处迸射出强烈的光之魔力。
上空中的那些触手都被蒸发掉了。原本被污染的天空也逐渐漂白。
那就像是太阳在发威一样。而这也是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的【孤红之恤】──是将那样东西原封不动地拷贝下来,才能产生出如今这般破天荒的烈核解放。
就连那些触手也都在刹那间感到畏惧。
眼前世界都被净化了,变得有如白昼,芙亚欧拿起了《莫夜刀》,眼睛不停地盯着敌人看。
她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只要将眼前这些愚蠢的敌人通通击溃就行了。
一些血液流淌出来。全身的感觉正逐渐麻痹。
就算有鲁那鲁村的村民用他们的意志力替自己撑腰,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原状了。
但即便如此,芙亚欧的心依然是一片光明。
「……让你久等了。」
邪恶的星星就飘浮在夜空中。
就让她用这一刀──令这个世界「莫再如同暗夜」。
「来吧──特莱梅洛•帕尔克史戴拉。你已经做好赴死的觉悟了吗?」
对方并未透过人的言语回答。
取而代之,那片触手之海朝着这里逼近。
芙亚欧拿起《莫夜刀》迎战。虽然大部分的触手都在阳光照耀下熔解,但还是有一些顽强的触手带着极深的执念突破光之洗礼,像是要刺穿杀父仇人那样,穿刺了过来。
芙亚欧挥舞手中刀剑。她将那些触手打掉。接着她又再度挥动手中的刀──
这不像匪兽,没有曼陀罗矿石的核心存在。
既然如此,她就持续挥砍下去,直到敌人再也无法动弹为止。
「唔咕!」
一根从死角来袭的触手打中芙亚欧的背脊。
芙亚欧发出痛呼,并要自己去忽略那些疼痛,同时纵身跳跃,拿那些快要毁坏的茅草屋当踏脚处,跳到空中扫荡那些触手。
但她还是被漏砍的触手击中肩膀。
然而芙亚欧一点都不害怕。因为黛拉可玛莉传承给她的光亮能够温暖她的心。
──你只要照自己希望的生活方式活下去就好了。
那还用说。这正是芙亚欧•梅特欧莱德的生存之道。
为了那个吸血鬼,她将要拼尽全力奋战。
这都是为了鲁那鲁村。也是为了这个世界──
不管再怎么斩除,那些触手都还是没完没了。芙亚欧拿起光芒照射那些触手,要将他们一扫而空。可是那些东西却跟蟑螂没两样,会从各个角落歪歪扭扭地冒出来。
芙亚欧的脸颊被划破。全身被用力撞击到地面上。就算能够复制黛拉可玛莉的烈核解放,似乎也没办法像她那样用得炉火纯青。
但这些都不要紧。
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要在这个地方解决敌人。
「就让我终结这一切。」
芙亚欧紧紧握住刀柄,使劲飞身一跃。
她一直劈砍。一直砍下去。有的时候会被敌人砍到。身上有血液飞洒出来。但那样的攻击对她是没用的。因为她早就忘却疼痛。但其实身上还是会有痛觉。是她要自己务必忘记那些痛楚。这一切都是为了实现世界和平。为了那些善良的鲁那鲁村村民。为了黛拉可玛莉。为了创造出弱者也能死得其所的世界,她要不停地斩除、斩除、斩除、斩除──
等到芙亚欧回过神,黑夜已经降临了。
过不了多久,她耳边就听见所有的一切遭到毁坏的声音。
☆
宁静的月光照射下来。
这种死寂气息仿佛是所有生物都已经灭绝似的。
我口中呼唤着她的名字,划破了这份寂静,现在总算来到这里了。
这里是鲁那鲁村。
曾经被残酷星星蹂躏过的悲剧村落。
特莱梅洛的意志力已经消失不见了,这里就只剩下被瓦砾砸烂的废弃村庄。那时我忽然看见生在村庄一角的樱花树树根旁有淡淡的光芒。那道光芒就像风中残烛一样,显得很微弱,但我觉得那道光肯定是在等待着我。
芙亚欧•梅特欧莱德就靠着那棵樱花树,坐在樱花树下。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身边。
她人没事!芙亚欧将特莱梅洛打倒了!──如此浅薄的希望,才短短一下子就被粉碎掉。
我发现她的样子怪怪的。
想也知道,她身上都是血。不管是肩膀还是肚子,甚至是大腿,全都伤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莫夜刀》已经从中间折断,断成两截了,就插在樱花树的树根旁。
就在那瞬间,我的脑袋仿佛被冻结住,再也无法动弹。
包覆着芙亚欧身体的光芒越收越小,她脸上的表情意外地安详,我看着她,口中发出深切又扭曲的哀鸣。
「──芙亚欧!?你还好吗!?」
我觉得会说出这种话的自己非常可笑,不管是谁来看了,都会知道她一点也不好。
她伤得那么重,不管找来什么样的医生都治不好了。
「黛拉可玛莉……你平安无事啊?」
芙亚欧恢复了意识。她的眼神很空洞,看起来虽然像是在望着我,视线却有种微妙的失焦感。
「芙亚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别担心。如果要找特莱梅洛,那她已经被我干掉了。这都是多亏你和鲁那鲁村的村民帮忙。」
的确如她所说,特莱梅洛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了。
原本包复住星洞的邪恶瘴气也变淡了。
芙亚欧的视线在此时落在斜下方,嘴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收下这个吧。我好不容易才抢过来。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够好好运用这样东西。」
就在树木的树跟旁。
掉落了一颗闪闪发亮的宝石──是常世的魔核。
她让星砦的野心碰钉子了。
可是魔核什么的怎样都无所谓了。
「芙、芙亚欧,你的伤……」
「没关系。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不可能治好了。」
「可以治好的!对了,迦流罗也来了!只要拜托迦流罗──」
「这些伤再怎么治都治不好的,而且我已经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她这是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那时我心中忽然有股无限大的恐惧正在蔓延。芙亚欧的表情安稳到奇妙的地步,就好像在跟人昭告,说她「再也没有任何该做的事情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人。但或许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我借用了村子里所有人的力量,终于在最后一刻阻止那家伙了。也完成复仇大计了。还有……成功保住你的性命,免于被人夺走。」
「就是说啊,芙亚欧是很厉害的人。像我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比得上你……」
「不,比起我,你才是更应该活下去的人。」
「不是那样的!」
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握住芙亚欧的右手了。
那让我吓了一大跳。因为她的手实在太过冰冷。
我还不至于笨到看不出这份冰冷代表什么。
「才不是……你也应该活下去啊……都已经报仇了。今后大可过上和平的生活。对了,我还可以买稻荷寿司请你吃。我们再一起吃吧……」
「你真的很善良呢。」
那时芙亚欧看似傻眼地笑了。
「但这也是你的武器。就是这份善心拯救了我。如果是你,一定能跟那些口口声声说要灭亡人类的邪恶蠢蛋互相抗衡。」
「可是……」
「我有个请求。你愿意听听看吗?」
芙亚欧的目光在那一刻与我相对。
我敌不过这股魄力,只能点点头说「嗯、嗯嗯」。
「特莱梅洛被我打倒了。但还是有些蠢蛋。他们会给那些尚未做好觉悟的人带来折磨,做些自以为是的事情,这些邪恶分子依然还活着。能够料理那些人的并不是我,而是你。虽然你很讨厌跟人作战,把这份苦差事推给你,让我觉得很抱歉,但是你能不能帮忙阻止他们?能不能用你身上的温和光芒,为这个灰暗的世界带来色彩?」
「当、当然好啊。只要是我能够做的事情,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谢你。」
一些鲜血从芙亚欧口中流出。
我慌慌张张伸出双手,接住那些血液。
看着这样的我,芙亚欧•梅特欧莱德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之前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表情,可是那样才像原本的她。芙亚欧对我说:
「如果你愿意传承我的梦想,那我就没有遗憾了……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黛拉可玛莉。」
「……!」
芙亚欧的意志力消失了。我的直觉让我明白这点。
我呼唤她的名字无数次,摇晃那具千疮百孔的身躯。
但即便如此,这个狐狸一族的兽人还是没有再睁开眼睛。
她回到从前曾经有过的鲁那鲁村,在樱花树的怀抱下,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我的喉咙深处发出嘶吼声。
实在太过分了。不能这样啊。
芙亚欧是那么努力。我直到最近才开始能够跟她好好对谈,虽然对她的为人了解不深,也不是很清楚她的兴趣和嗜好,但我知道这家伙很努力。也知道她为了我拼上性命。
如此善良的少女,怎么能够用这么惨不忍睹的方式撒手人寰。
星砦。那些人实在是太邪恶了。
逼迫一个平凡的少女背负沉重又痛苦的罪孽,强迫她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她会那么痛苦,都是那些人害的。
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
绝对──
「──可玛莉小姐!」
就在这时,我看见希望之光。
是迦流罗,那个能够让时间倒转的天津迦流罗已经来到我身边了。
我哭着对她苦苦哀求。跟她恳求了无数次,对她说「把芙亚欧的时间倒转回去吧」。虽然迦流罗一开始表现得有点为难,但最终她还是答应我的请求了。
烈核解放【逆卷之玉响】──
一阵无色透明的魔力慢慢包复住芙亚欧的身体。
时间开始逆流了。
芙亚欧身上的伤口愈合,沾在衣服上的血迹被净化了,她身上所有的脏污一口气消失。
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坐在那里的芙亚欧•梅特欧莱德又变回平常应有的姿态。
我拼命呼唤她的名字。
这下她就得救了──心中怀抱着这份希望,我深信不疑,一直在呼唤她的名字,重复了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
可是我却慢慢发现她的样子有点奇怪。
因为芙亚欧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她并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说话。而且身体很冷──心脏没有在跳动。
怎么会。这是为什么。
受绝望煎熬的我,浑身都僵住了。迦流罗艰难地开口,对我说道:
「行不通的,可玛莉小姐…………这个人的心……早就不在这里了。」
010
「──」
佐久奈和天津赶到了现场,还有科尼沃斯。
这下我才明白。
人最根本的就是心。
心灵拥有一种力量,能够为这个世界带来无限的变革。
这个少女守护了我,成功灭了仇敌,还将自己的梦想托付给他人──而她该完成的事情,已经全部完成了。
既然心都已经不在这里了,那么芙亚欧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当下我哭了。
不停地哭着,不停地哭,不断流着眼泪。
──我在追求的世界,是所有人都能够死得其所的世界。
──这只是一种说法。我想表达的是,总有一天我们要来分个胜负。
──你身旁总是有那么多人围绕,我好像明白这背后的缘由了。
──只要你能够将我的梦想传承下去,那样就足够了。
「………………」
夜空中,看来不祥的星星一直在闪烁着。
也许现在没空在这里流眼泪了。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些杀人魔会让芙亚欧面临这样的遭遇,而且他们依然若无其事地纵横天下。
但即便如此,我依然抓着芙亚欧的身躯,号啕大哭好一阵子。
无论是迦流罗还是佐久奈,甚至是其他的所有人,全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
那时忽然有一阵风吹过。
这棵樱花树跟着「沙沙」地摇晃起来,一片花瓣落到芙亚欧的脸颊上。
在月光的照耀下,这位少女的表情看起来极为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