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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骸奏之音

    我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都算是过得顺心如意。

    我有四个家人。

    有我、哥哥,还有妈妈和爸爸。

    鲁那鲁村是一个很小的村子,虽然这个乡下地方跟王都根本没得比,但我非常喜欢在这个村子里流淌的平静时光。

    没错。我怎么能忘了呢?

    印象中从前的天空应该是有两个太阳飘在半空中才对。可是从某个时候开始,数量就减为一个。自这一刻起,我的记忆就像是蒙上一层乌云。

    ──不能回想起来。心中只要怀抱复仇的念头就够了,就这样活下去吧。

    有人对我如此耳语,一直都是那样。

    「小芙,你那边的盘子准备好了吗?」

    我好像听见母亲的声音。

    那是庆典前一天的事情。鲁那鲁村内信仰的神明能够为大家带来丰收,每年总是有那么几次,村里的人会集体总动员举办仪式。

    我跟妈妈的工作就是捏那些用来当作供奉物的糕饼。

    可是我捏到一半就觉得很腻,开始将那些糕饼当成黏土,捏来捏去做了一些动物。看见我在做这些,妈妈就说「哎呀真是的」将手放到脸颊上。

    「不能够拿食物来玩喔,这样神明大人会生气的。」

    「……可是真的很无聊啊。」

    我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去外面游玩。

    在我的记忆里,我会跟哥哥一起玩,不然就是跟哥哥的朋友们厮混,他们都是男孩子,大家一起在村庄中跑来跑去。

    一直在家里面做吃的好无趣。

    「这次是要办庆典,我们必须把各自的工作完成。」

    「但是哥哥在外面玩啊。」

    「他没有在玩,哥哥是跟爸爸在一起工作。」

    这种说法我没办法接受。

    我将妈妈的话当作耳边风,开始拿糕饼捏成的人偶互相对战,当成是游戏游玩。

    妈妈一看到自己的女儿把脸颊鼓起来,便一副拿我没辙的样子,笑着说道:「真拿你没办法呢。」

    「那你去送饭给哥哥和爸爸吃吧。」

    「……嗯!!」

    我那时大大地点了个头,从妈妈手中接下便当盒,并快步飞奔出家门。

    铿、铿──村里出现在祭坛上钉钉子的声音。

    那些男人们会将树木砍倒,搬运一些资材过来。

    庆典即将到来,整个鲁那鲁村都沉浸在欢欣的气氛中,光只是走在路上,心情也会跟着雀跃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我要赶快去哥哥那边──我知道自己的心情变得越来越高昂,在路上跑啊跑的,那时我不经意看见在樱花树下站了两个奇妙的人。

    其中一个人全身黑压压,个子很高,那个女人嘴里还叼着烟。

    至于另外一个人──身上则是背着看起来很陌生的乐器,而那个女人还用一条带子遮住眼睛。

    ……她们究竟是谁呢?

    这两个人显然不是村子里的人,会是旅客吗?

    「──打扰一下,那边那位狐狸小姐。」

    在这两个人之中,背着乐器的那个人跟我说话了。

    我毫无警戒心,就这样靠了过去。

    唯独好奇心,我硬是比别人多了一倍。

    也许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当下我心中正为此感到兴奋。

    那个背着乐器的人姿态柔软地低头鞠躬,跟我说了声「你好」。

    「这个村庄好热闹。今天是要办庆典吗?」

    「没有,不是今天,明天才会办。这次的庆典是要祭神……」

    对方笑了一下,朝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很虔诚呢。可是比起庆典,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狐狸小姐,你看过这种会发出紫光的石头吗?」

    那个背着乐器的人从怀中取出一个石头。

    这个我见过。在鲁那鲁村里,应该没有人不知道这种东西吧?

    「那个是常常出现在地面上的东西吧……?」

    「是啊,也就是说,在此处的地底下沉睡着更大的宝藏。那是能够为这个世界带来变革的至宝──若是能够善加利用,将能够化解所有的苦痛,还能将人心从悲伤中解放,迎来永世太平。你听了是否感兴趣啊?」

    「你是什么人啊?四处旅行的艺人吗?」

    「我的名字叫做……对了,我叫做尤琳•岗德森布莱德。」

    另外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嘴里回了声「喂喂」,还面露苦笑。

    她将香烟抽得烟雾弥漫,同时还盯着我看。

    「──这位狐狸小姑娘,那个旅行艺人所说的话,你可别当真喔。因为这家伙是不得了的大坏蛋。」

    「但感觉这女孩是很棒的素材呀?想必夕星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可是她还算是个孩子喔?这样好吗?」

    「就因为是孩子更要采纳,或许她能够替我们孕育出美丽的漆黑之花。」

    「呵呵呵……你还真是个大坏蛋。我都快吐了。」

    「今后这孩子将会侍奉夕星。即便她将会在土草之上腐朽,那善行也会获得认可,未来将能够往生西方极乐。这都是为了那孩子好──噢对了,不好意思啊,狐狸小姐。我们自顾自地谈起那么艰涩的话题。」

    「你们两位也要去参加庆典吗?」

    「我们是要举办庆典。那么尼尔桑彼卿,再麻烦你了。希望你可以做些调整,配合我的指示行动。」

    「真拿你没办法……不过她的精神面还尚未成熟,做起来应该很容易吧。」

    那个黑衣人朝芙亚欧靠了过去,一脸嫌麻烦的样子。

    她将香烟扔掉,用鞋子踩了好几下,把香烟上的火消除,同时还说:

    「抱歉啦,这位小姑娘。若是要在常世这边活动,我们会需要一个根据地,而这个村庄刚好适合。还有在村子里的人似乎都不知情,其实那个『曼陀罗矿石』可以卖很高的价钱。这边这个人──也就是这位尤琳小姐,她实在太想要钱了。」

    「对于金钱的欲望,我早就舍弃了。想要那种东西的人,应该是纳法狄小姐才对。」

    「总而言之,我们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可不可以帮帮我们?」

    芙亚欧听了也不明白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她只觉得这些人好像遇到困难了。

    妈妈曾经说过,若是遇到身陷困难的人,要对他们友善一点。

    因此我才会坦率地点点头,嘴里回了声「嗯」。

    「真可怜啊。但是像你这么听话的孩子,我很喜欢喔。」

    那个黑衣人脸上笑咪咪的。

    过没多久,她的眼睛就发出红色光芒。

    「【童子曲学】──来吧,接下来你要听从这个人的指示。」

    咚唰。

    原本被芙亚欧拿在手里的便当掉到地上。

    「──咦?小芙,你怎么了?」

    哥哥他就在广场上。

    好像在跟村里的人一起搭建祭坛的样子。

    他是很可靠的人,年纪只比自己大一点。我非常喜欢这个人。

    村庄里的人都一副傻眼的样子,笑着说了声「喂喂」。

    「你是不是太想念哥哥才会来这啊?」「这孩子真是离不开哥哥呢。」

    「那你要不要来这边跟我们一起工作啊?」「她大概是觉得捏糕饼太无趣了吧。」──

    那里的气氛好温馨。

    在这个人与人会互相憎恨、互相杀害的炼狱世界中,只剩下他们还保有纯朴的心。

    哥哥笑得很害羞,低头看着我,嘴里说了些话。

    我想那似乎成了他最后的遗言。

    「小芙,那你要不要来帮忙啊?那边有花朵,你去摘来装饰在祭坛上吧──咦?」

    接着哥哥脸上的表情就像看到很不可思议的画面一样,用那样的表情俯瞰着我。

    而我手上正握着一把短刀,短刀的前端深深插进哥哥的腹部。

    血液就像瀑布一样流了出来,将装饰到一半的祭坛染成血红色的。

    滋当──

    诡异的琵琶弹奏声在村庄里回荡。

    「小芙,为什么……」

    「不、不是的,是我的身体自己动起来……」

    哥哥的身体当场「咚唰」一声倒了下去。他已经失去意识了。搞不好连心脏都没有在跳动。那个温柔的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当我明白这一切,在那个瞬间,我的心灵也彻底崩溃了。

    「你在做什么啊,芙亚欧!!」

    为了压制我这个杀人犯,村子里的人通通跑了过来。

    滋当、滋当──

    可是我的身体再也不是我的东西了。

    每次只要有琵琶弹奏的声音响起,我就会被迫挥动短刀。

    村子里的人纷纷发出哀号声倒下。

    「快住手啊,芙亚欧──咕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手中已经改拿更大的刀了。

    是那个弹奏乐器的人悄悄拿给我的。

    她在我耳边发出仿佛恶魔般的呢喃。

    「去吧,将这个村子毁灭掉。这里根本不是兽人应该居住的地方。而是更该成为我们的『碉堡』才对──」

    等到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对那些房子放火了。

    那些火焰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熊熊燃烧。一下子就从一个屋顶延烧到另一个屋顶。也许我已经在意识朦胧之间洒了一些油。

    原本在做菜的女人们慌慌张张地来到外头。

    而我拿着刀将她们一个接着一个刺杀。有些人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就已经先气绝身亡了,也有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声抵抗,但最终还是惨死在我的刀下,就此断气。

    我在杀人。挥动手中的刀子。再过去追杀人。杀啊杀的──就像一台机器一样,重复了无数次,一直在做同样的事情。而吞噬整个村庄的火焰也变得像怪物一样庞大。我想应该有不少狐狸被烧成黑色的焦炭了。

    「小芙……!」

    滋当、滋当、滋当──

    我将最后一个人斩杀。

    那些鲜血飞溅开来。对方的手脚顿时没了力气,身体软倒在地面上。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倒在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母亲。

    「啊、啊……」

    隔了许久,我才发出声音。但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了,连话都说不好。

    当下我抱住自己的头,无力地跌坐在地面上。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已经不是我了。

    这一定是一场恶梦。这种事情不该发生。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了。

    胸口那里变得好痛苦。我觉得自己没办法呼吸。在血腥味的包围下,我的知觉正逐渐麻痹。

    意识慢慢远离──

    「──你的仇人是尤琳•岗德森布莱德。」

    滋当、滋当──

    就在我身旁,有个人站着。

    我觉得太痛苦了,连去确认那个人长什么样子都办不到。

    「你一定要将这件事铭记在心。若是想要复仇,你就要磨练自己的身手。」

    尤琳•岗德森布莱德。

    莫非这就是犯人的名字?

    「……你真是彻头彻尾的坏蛋,还想要把责任推给其他无辜的人。」

    「我这是在帮助尼尔桑彼卿。你处理第一世界的事情,不是正好遇到瓶颈吗?因为遇到那个最强的七红天。若是这孩子能够变强,并且顺利复仇,那就是一石二鸟了吧?」

    「懂了懂了。抱歉还要劳烦你出手。但就不知道这个一石二鸟要等到几年后才可以收成……」

    「请你耐心等待──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嗯?的确──暴风雨都已经这么接近了。顺便把这个小姑娘带过去吧。」

    「麻烦你把她的记忆也改写一下,弄成符合我们需要的那样。」

    「你把儒学家当成什么了,我们可不是催眠师喔。」

    滋当、滋当、滋当──

    说那些话的人笑着离去。

    对。这些都不是我做的。

    全都是那个尤琳•岗德森布莱德的错。

    ……可是残留在手上的触感,一直没有消失。

    我还记得把肉砍开是什么样的感觉。还有人们的惨叫声,都已经深入我的心底了。

    就连那个「滋当」作响的诡异音色,也一样停留在脑海中。

    好混乱。全都乱了。

    我的脑袋变得越来越混沌。

    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世界也逐渐没了色彩。

    ☆

    「唔咕……」

    芙亚欧脸色不太好看,感觉很痛苦的样子。

    那也难怪。因为她的肩膀受伤了,流出好多的血。

    「芙亚欧你还好吗?这里凹凸不平,你要小心喔。」

    「我知道……」

    我跟芙亚欧互相帮忙,在紫色的洞窟中前进。

    岩石被破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应该是身上带着黑色瘴气的特莱梅洛在大肆作乱吧。

    我们要尽量跟她拉开距离才行。

    不对──就算远离了又能怎样?

    难道我们有办法把那个怪物解决吗?

    「啊!」

    就在这个时候,芙亚欧脚下一个没踩好,向前扑倒了。

    我也受伤了,一时之间没办法支撑住她。于是我们两个人就一起叠在表面粗糙不平的岩石地上。

    那时全身感受到一股重击,我慌慌张张地起身,因为担心芙亚欧,就开始观察她脸上的神情。

    她好像在回想些什么,眼神变得很混浊。

    比起身体的疼痛,心灵的疼痛似乎更加折磨她──

    「我……我──」

    芙亚欧正在说话,而且声音变得断断续续的。

    「我一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啊……为了复仇才要变强……用恐怖分子的身分活动……还伤害了很多人……」

    「芙亚欧……」

    「碰到不想死的人,就不杀他们?这样的情操还真是伟大……但前提是我真的有在付诸实行。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这样的人生一点意义都没有。早知如此,我应该在那个时候死掉才对。」

    芙亚欧眼中甚至有泪水浮现。

    我不曾看过她展露这样的姿态。于是我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话才好。她心中出现什么样的变化,我也难以想像。

    于是我握住她的手,对她说了些话。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不行,我全都想起来了。」

    那些鲜血流了出来,将地面染红。

    我从包包里拿出绷带,替芙亚欧擦拭伤口。

    但我很清楚,知道做这种事情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芙亚欧按住我的手制止我,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毁灭鲁那鲁村的人……其实是我。」

    「咦……」

    「我的记忆都回来了。八年前的那一天,是我浑然忘我地挥刀。有些人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被我杀死了。还有人一直在喊,说他不想死──」

    她曾经砍杀村子里的人。还对村子里的房子放火。毁了鲁那鲁村所有的心血结晶──芙亚欧将回想起来的事情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了。

    那是一段悲伤的故事,让人不忍心听下去。

    而且照这样听起来,这一切的元凶根本就是特莱梅洛和尼尔桑彼啊。单单只是杀人还不满足,那帮人甚至让无辜的孩子背负这份万劫不复的罪恶感。

    芙亚欧的身体忽然涌现出黑暗的意志力。

    这是结合悲伤和心灵创伤所产生出来的力量──肯定跟匪兽身上的一样,也跟充斥在周遭的瘴气是相同的组成成分。

    这下糟了。芙亚欧开始变得怪怪的。

    「……这下我总算明白了。我根本不是值得活下去的人。也没有拥抱梦想的权利。因为我曾经夺走许多人的性命。」

    「你、你振作一点!那些都不是你的责任!全部都是那帮人的错。」

    「不,是我做的。都是我亲手……」

    「这样说就不对了!你是被特莱梅洛操控的啊!」

    我握紧拳头站了起来。

    不可原谅。那些人是要践踏他人到什么地步才甘愿。

    「可是……」

    「她这么做等同是在削弱你的精神力!不能够在这里灰心丧志!若是无论如何都觉得难受的话,你可以来找我帮忙啊。」

    「咦……?」

    芙亚欧似乎没想到我会那么说,狐狸耳朵动了动。

    我不顾一切地伸出手。

    「我们走吧。还走得动吗?」

    「──」

    那对惊讶不已的双眼一直凝视着我。犹豫了一会后,芙亚欧这才垂下眼眸,嘴里不发一语,这次她终于愿意回握我的手了。

    ☆

    我们好像迷路了。

    连自己现在待在星洞的哪个位置都不晓得。远方那边能够听见特莱梅洛在作乱的声音,但那家伙似乎也一样,没能找到我们的所在位置。

    当我们走了一小段路后,我们来到一个地底湖附近。

    或许是有雨水流入这里。

    湖面上正发出紫色的光芒。那表示水里面也铺着曼陀罗矿石。话说回来,这样好刺眼啊──星洞里的其他地方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这里真的很亮。

    「……有魔力反应,看来这里有数量可观的矿石存在。」

    「是那样吗?但这些光芒确实很强。」

    我们坐在湖畔的洼地上,接着我从包包里拿出水桶,放到嘴边喝了起来。

    不管是力气还是体力,我都快要耗尽了,若是不赶快休息一下,我可能会昏倒。

    芙亚欧则是按住肩膀,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若是继续在这个洞窟里徘徊下去,她的伤口有可能会恶化,到时就没救了。

    我们要赶快去跟翎子和丝毕卡碰面,从这里逃出去。

    「你还好吗?这个伤口应该很痛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伤口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抱歉……」

    「……为什么你要道歉。」

    「如果我能够更像样一点,你也不至于会受伤。」

    芙亚欧听了发出一声叹息,脸上神情看来像是很傻眼的样子。

    但是她的表情好像变得比较柔和一点了。

    「你真笨啊,这些伤都是我自作自受弄来的。」

    「可是我就只能在旁边咬着手指看着……」

    「你什么都想往自己身上揽。连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都觉得自己应该负责,然后被这种责任感压垮。所以身高才会一直长不高吧?」

    「什么……!?这跟那个没关系吧!?」

    「谁知道呢。」

    芙亚欧笑了。很不像杀人魔会有的,是很纯真的笑容。

    芙亚欧发现我在看她,慌慌张张地将脸转向一旁。

    接着她又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开口说了一句「话说回来──」,试着改变话题。

    「……虽然你没必要道歉,但我似乎得跟你道歉才行。」

    「咦?」

    「我的世界被彻底颠覆了。」

    当她缓缓地开口诉说,脸上也浮现出苦闷的表情。

    「我一路走来都是为了理想而战。可是那些理想都只是无聊的假象,在这之前被我伤害的人,数也数不清──他们都成了那些假象的牺牲品。这样的事情是不能被容许的。」

    「芙亚欧……?」

    「天照乐土发生的事情也是如此。玲霓花梨和天津迦流罗等等的和魂种,他们都曾经因此深陷悲伤之中。或许我现在没资格说这种话──但即便如此,为了做个了断,我还是要先把话说清楚。抱歉。」

    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一直以为她是残酷无情的恐怖分子。

    但那个芙亚欧已经在为过去的所作所为反省,跟我低头道歉了呢?

    『就算以前的关系坏到要杀死对方,只要能够好好沟通,人们还是能够彼此谅解。』──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也许这样的想法并没有错。

    「……那些话应该去跟迦流罗和花梨说才对。」

    我笑了起来,同时说了这些话。

    「另外……你的理想并不是无聊的假象。虽然做法差劲透顶,但是在最根本的部分,我跟你是能够起共鸣的。听完你说的那些话,我就有这种想法了。所以你不用那么消沉。」

    「我──」

    不知为何,芙亚欧的耳朵一直在抽动。

    「我哪有意志消沉!是你过度解读。」

    「这么说也对,抱歉。」

    「…………」

    我因此松了一口气。原本缠绕在她身上的瘴气已经没有那么浓了。或许她精神上有变得稍微振奋一点。

    在我们之间,那种杀气腾腾的紧张感逐渐消逝。

    就算对象是恐怖分子,我们依然还是能够彼此理解。

    再来只要能够让所有人都平安回家,这次的事件就算解决了,然而──

    「嗯?」

    此时湖里面突然发出强光。

    就在地底湖的上方,也就是距离水面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好像有某种东西漂浮在上头。

    我专心朝着那里看,一直盯着看。

    接着我吓了一大跳,差点当场昏倒。

    那个是──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的球体?

    「是魔核……!」

    芙亚欧在这时站了起来。

    那是魔核。原本应该是埋在星洞某处的常世魔核。

    这是巧合吗?──不,不对。

    彩虹色泽的【孤红之恤】还在发动中。神仙种的血液让我变得超级幸运,换句话说,整个世界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所以那肯定是货真价实的魔核,不会错的。

    「我去拿回来,可不能让星砦抢走这样东西。」

    「要、要怎么拿啊!?去年夏天我有稍微练习一下游泳,但是在那之后有一阵子都没有去海边,也没有进游泳池,所以我有可能会溺死……」

    「我去吧。」

    「等等!不要脱衣服啦!你身上还有伤耶!」

    一看到芙亚欧准备要脱个精光,我赶紧制止她。

    这下该怎么办。若是有长长的棒状物就好了──我开始为这件事伤脑筋,偏偏此时又有事情发生。

    ──滋当。

    「原来如此,我们找的东西是在这种地方啊。」

    一阵猛烈的沙暴吹进星洞中。

    我当下立刻护住芙亚欧,并蹲低身体。

    那些岩石看起来很像圆形的纸屑一样,通通飞了过来。咚咚咚咚地大力撞到墙面上,这阵冲击仿佛深入骨头之中,周遭这一带都开始摇晃起来。

    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我抬起头查看,结果发现身上散发漆黑瘴气的特莱梅洛就站在那里。

    有好几根像是章鱼触手的东西在蠢动。

    也许那玩意儿继承了罗刹的力量,光只是跟那些东西对峙都让人浑身发颤,此物正散发如此强劲的不祥气息。

    那些东西边刨开星洞的墙壁,边朝着我们迅速靠近。

    「幸亏有纳法狄小姐先帮我们炸开。你们又刚好逃进这个地方。如此一来距离我们实现愿望又更近一步了。」

    「喂!你做什么──」

    特莱梅洛对准湖面放出触手。

    那些充满瘴气又胡乱蠕动的触手缠绕到魔核上,接着特莱梅洛就用力拉扯,将那些东西拉回自己手中。这位琵琶法师的嘴角诡异地上扬,向下看着在手掌中发光的魔力至宝。

    「啊啊……这下夕星想必会很开心吧。」

    「你、你太卑鄙了!你也应该用游的啊!?」

    「呵呵呵,但是我的运动神经不是很好。」

    嘴里一面说着,特莱梅洛将魔核收到口袋里。

    怎么会这样。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

    可是芙亚欧却用很冷静的声音轻声说道「不用在意」。

    「听说魔核要齐聚六个才能发挥效果。就算得到那样东西,顶多也只是替她强化魔力罢了。」

    「虽然是这样!魔核还是很重要的东西呀!?」

    「那我们只要在这杀了她再抢过来,问题就解决了吧。」

    这时特莱梅洛开始窃笑。

    她用仿佛鄙视一切的邪恶目光望着我们。

    「我想这应该不可能实现吧,因为你的心灵早就已经折损了。」

    「你说什么──」

    「其实说真的,我们没必要连鲁那鲁村都毁灭。」

    芙亚欧的动作瞬间停摆。

    这些话仿佛是恶魔的话语,就连我听着听着都觉得心如刀割。

    「在这块土地里,有魔核沉睡,我们想要挖到那样东西。那些狐狸确实很碍事,但若只是这样,只要让他们强行迁移就好。那我们又为何要引发那种惨剧?这都是为了获取悲伤的意志力──也就是瘴气。瘴气能够被这个琵琶吸收,形成让夕星成长的养分。」

    「什么……?」

    「我不停在常世的村庄中大开杀戒。就像拉米耶鲁村那样。可是我不会杀掉所有人。一定会留下活口。」

    那些黑色触手开始扭来扭去。

    根本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朝我们来袭。

    我抓住芙亚欧的衣服,浑身都陷入僵硬状态。

    「有的人会为了复仇奔波,有的人则是感到愤怒,为此受尽煎熬,还有人会无比失意,又哭又叫。这些情感奔流将成为负面的意志力,被释放到身体外,将这个世界污染,变得更加漆黑。」

    「你在说什么鬼话……」

    「狐狸小姐堪称是最棒的杰作。你散发出来的瘴气,就连夕星都为之欣喜喔。看来八年前毁掉鲁那鲁村是对的。」

    「唔……!」

    芙亚欧用充满憎恨的目光看过去。

    「果然……你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必须把你杀了……」

    「说我是元凶,好像有点偏颇。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背后都有一段机缘巧合。早在许久之前,鲁那鲁村就注定会灭亡了吧。但他们却还是那样大费周章,就为了办那什么庆典──人类真是既可悲又可爱的生物。」

    芙亚欧在这时大声吼叫。那是愤怒至极的咆哮。

    「等、等等啊,芙亚欧──唔哇!」

    我被芙亚欧强行甩开,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用力握紧《莫夜刀》,身上涌现壮绝的意志力,朝着特莱梅洛猛冲过去。有几根逼近她的触手都被一刀两断,原以为刀子的刀刃就要砍中琵琶法师的胸口,没想到下一刻──

    「啊唔!」

    或许是伤口太过疼痛的关系,芙亚欧的身体忽然间重心不稳地晃了一下。

    这个破绽被人趁虚而入,有个触手朝着她的腹部发动突袭。

    芙亚欧嘴里发出短促的悲鸣,就这样被打飞出去。

    她在粗糙的地面上反弹了好几次,又飞回我身旁。

    「真是悲哀呀。可是你应该要感到高兴──因为你注定会获得幸福。」

    那些黑色的触手摇来晃去地立了起来。

    前端变化成其他形状,变得像镰刀一样锐利。

    看来敌人已经做好准备,随时都能把我们杀了。

    「只要被献祭给夕星,那个人就能够前往西方净土。在那个地方,不会感到痛苦,也不再感到悲伤。你还能再见到妈妈爸爸喔,小芙。」

    「──」

    芙亚欧的身体在这时震了一下。

    她看起来是想要起身的,却怎么样都站不起来。

    可能是因为受伤的关系,害她的身体动作受到限制。

    她身上有愤怒、悔恨和悲伤──被这一切的负面情感压垮,芙亚欧眼里浮现泪水,一直在颤抖。她的尾巴萎靡地垂落在地面上,看着这一幕,我知道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并伴随吵闹的心跳声。

    那么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特莱梅洛从这个少女身上夺走了一切。

    若是没有那个琵琶法师在,如今鲁那鲁村里的狐狸兽人都还在过着和平的生活。

    还有那个尼尔桑彼也一样──星砦的做法实在太邪恶了。

    不能继续放任她们为所欲为。

    「……不会有事的,芙亚欧。」

    「!」

    此时我将手轻轻放到芙亚欧的肩膀上。

    「你已经很努力了,再也不用担心任何事情。」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不许担心我!」

    「但我就是会担心啊!因为你是我的伙伴。」

    「唔──什、什么……」

    芙亚欧瞪大双眼,身体持续发颤。

    「我不是你的伙伴!我跟你这种人不一样!是本来就该死的杀人犯!」

    「那怎么可能!这一切全都是特莱梅洛害的!」

    「没错,所以我才要杀了那家伙!!我已经停不下来了!!为了我的家人还有鲁那鲁村的所有人……我起码要做这点事来赎罪……一定要在这里杀了那家伙!!」

    「可是芙亚欧,你已经受伤了啊。」

    「这点伤根本就不痛不痒!只是擦伤罢了──」

    「我来代替你完成,所以你把力量借给我吧。」

    我的脸朝着芙亚欧的伤口靠近。

    特莱梅洛怎么可能会允许我那么做,难以计数的触手如风暴般来袭,成群结队地攻击我。

    芙亚欧嘴里顿时发出惊叫声,她呐喊着:「快躲开,黛拉可玛莉!」

    突然间──现场出现一声「啪铿!!」,在这阵爆炸声响起的同时,特莱梅洛的身体也歪斜了。

    她脚边出现不自然的崩塌现象。

    这位琵琶法师嘴里「哎呀」了一声,赶紧让自己重新站好。

    多了这个动作导致触手的轨道大幅度偏移,在空中画出「咻咻」的声音,那些声响震荡着我的耳膜。

    因翎子的血液所带来的好运已经用完了,彩虹色的魔力炸开,接着就散去了──

    滋噜。

    我利用这段时间舔拭那些血液。

    芙亚欧则是摆出厌恶的表情,嘴里「唔!」了一声。

    她没必要做出这种反应。接下来人们将会迎来美好的结局,所有人的梦想都能实现。我会粉碎特莱梅洛的邪恶企图,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一反省。

    扑通。

    有一股庞大的魔力自心灵内侧涌现而出──整个世界也一口气变得明亮起来。

    ☆

    「咕啊──!?咦……!?」

    特莱梅洛看见一道光扩散开来。

    同时身上出现一种触感,那像是某种东西刺到腹部的感觉。

    眼前出现一名身上散发耀眼光芒的少女,那光芒就跟太阳一样──这个人就是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

    当特莱梅洛想通,知道自己的腹部被对方用小小的拳头打中,那瞬间她就这么被人打向背后,一切的物理法则全部遭到忽略。

    周遭响起触手被碎尸万段的「噗滋噗滋」声。

    如同彗星般喷洒着和污泥没两样的意志力,特莱梅洛的背撞上星洞的墙面。那股撞击力道过分猛烈,害她险些失去意识。搜集过来的瘴气都烟消云散了,从罗刹身上继承过来的力量逐步消融──

    这时特莱梅洛忽然察觉一件事。

    那就是周遭这一带都明亮得犹如正午时分。

    原本还以为是星洞的天顶崩塌,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这里位在地下深处,就算能够看见天空好了,时间也已经来到傍晚。

    「──特莱梅洛。」

    在那之后,特莱梅洛看见令人惊恐的画面。

    太阳就在不远处。

    在这座已被破坏到七零八落的空间中,于中央那一带──有个吸血鬼像是在守护受伤的芙亚欧•梅特欧莱德,那个人正立于该处,身上发出的亮光足以媲美恒星。

    她的头顶上还长出很像狐狸耳朵的东西。

    而且臀部那边也出现巨大的尾巴。

    原来如此──若是吸食兽人的血液,就会出现这种【孤红之恤】啊。

    这种型态还真是独特呢?想到这边,特莱梅洛笑了起来。

    「真是有趣呀。不知道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会有什么能耐?」

    黛拉可玛莉在那短短一瞬间内消失。

    大吃一惊的特莱梅洛转头朝四周张望。

    这才发现右方出现巨大的热源。

    「我不会──原谅你的。」

    「!?」

    008

    一颗看起来脆弱不堪的拳头出现在眼前。

    但那速度简直已经来到光速了。

    特莱梅洛当机立断操控触手,试图出手防御。然而这都是无用地挣扎。

    那些瘴气一旦被黛拉可玛莉散发出来的光芒照到,马上就变得像冰块溶解一样,嘶唰嘶唰地崩解开来。这是专门用来对付负面能量的正向意志力──一切都被中和掉了。

    不,是遭到吞噬才对。

    紧接着一颗拳头打在特莱梅洛的脸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口中那阵惨叫声四散的同时,特莱梅洛又再一次被人打飞出去。

    她的头好痛。身上还流血了。

    可是她不能为了这点小伤就挫败。于是她又「滋当滋当」地弹奏琵琶,在那些音色之中,对触手灌注意志力,让黑暗的瘴气形成斗篷形状,打算借此减轻撞击力道──

    「没用的。」

    就在她即将飞过去的方位上,传来了黛拉可玛莉的声音。

    这次有个回旋踢击中腹部。

    「咕噗!」

    特莱梅洛的身体就这样坠落到湖面上──而且还在水中迅速下降,撞击于湖底。

    这招带来一阵冲击。也许已经有好几根骨头骨折了。

    这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肉眼根本就追不上。

    嘴巴里「咕噗咕噗」吐着泡沫的特莱梅洛抬头仰望头顶。

    一个带着兽耳的太阳就高挂在湖面上方的天顶,那颗太阳正在盯着这里看。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就连那么黑暗的湖水都被照亮了,这一切太不真实。

    那股太阳之力是如此强大,仿佛像是真的太阳一样。

    继续待在湖里会被那些光灼伤吧。

    特莱梅洛拿触手当弹簧,让自己浮上去。

    「唰啪!!」一声──像是个喷水池一样,她弄出一些水花,来到陆地上着陆。

    全身都变得很沉重。衣服和头发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这一切都太超乎现实。究竟要怎么做,透过什么样的机缘,才能够发挥那般力量──在剧烈的疼痛中,特莱梅洛咬牙撑着,硬是要逞强露出笑容。

    「呵、呵呵……真不愧是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看样子要对付你没那么容易。」

    「……你要对所有人……道歉。」

    咚鏮!!──那个吸血鬼着地了,力道大到快要陷入地面。

    带着绝望的心情,特莱梅洛望着那个威猛的吸血鬼。

    在她眼前的人,拥有一身神勇姿态。

    那简直就像是统治整个自然界的王者才会有的样子。

    身为万物生命根源的阳光──亦是兽人们所信仰的生命象征。

    那可是号称千载难逢的烈核解放,堪称是天下无敌的【孤红之恤】。如今透过兽人之血实现了奇迹般的异能,那是能够毁灭瘴气,在整个世间尽情驰骋,宛如旭日升天的究极奥义。

    「那好吧,我就来当你的对手。」

    这家伙的能力很单纯。

    就是具备压倒性的身体机能──还有足以净化魔气的强力光芒。

    可以断言这样的对手是她的天生克星。

    现在特莱梅洛已经无暇去布置她的拿手好戏《名号弦》,所以她没办法使用那些。

    取而代之,特莱梅洛尽可能搜集所有的瘴气。

    那是原本被储存在罗刹体内的力量,都是为了用来除去绊脚石而设的。

    在光芒刺眼的洞窟中,原本一直在特莱梅洛四周蠕动的漆黑意志力聚集过来。

    这对手的确是她的克星,但是她必须赢得胜利,凯旋回归。

    那就是星砦成员的职责所在。

    「来吧,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让我们展开最后的厮杀──」

    咻。

    不料这些瘴气在转眼间消失了。

    感到困惑的特莱梅洛转头看向四周。原本她接下来还打算操控那些触手,将黛拉可玛莉刺成人肉串──如今那些触手却消失无踪,连点影子都不剩。

    就只是被黛拉可玛莉散发出来的光芒照到而已。

    「这、这是……」

    特莱梅洛感觉得到,自己的脸颊上有冷汗滑落──就在那瞬间。

    「受死吧。」

    ──她看见一颗很小很小的拳头正逼近眼前。

    ☆

    心灵仿佛受到太阳的光所照耀。

    刚才都还一直存于心中的郁闷感已不见踪影,光是看着黛拉可玛莉散发出来的光芒,心中就涌现无限希望,让芙亚欧措手不及。

    就连伤口带来的疼痛都忘了,她出神地望着眼前这场对决。

    特莱梅洛发出的诡异触手瞬间被蒸发掉。

    虽然这位琵琶法师慌了手脚,黛拉可玛莉却还是毫不留情对她拳打脚踢,一直没有间断。

    这样下去就成了单方面的虐杀了。

    没办法使用触手又没办法使用琴弦的特莱梅洛根本束手无策。

    那个有着狐狸耳朵的吸血鬼用光速飞来飞去。这样的景象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请你冷静一点。这样下去星砦的宿愿将会──唔咕!」

    又有拳头打中特莱梅洛的脸。

    她觉得自己的骨头好像碎掉了。

    「不行──你不可原谅。」

    黛拉可玛莉眼中充斥着明亮的杀意。

    芙亚欧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她会吸引那么多人追随。

    她嫉恶如仇,看到陷入困扰的人,会对他们和善以对,那对充斥杀意的双眼,看似打从心底冀盼和平能够到来。

    她那个样子……不会错的,一定会成为超越丝毕卡•雷•杰米尼的豪杰。

    「真是烦人,少在那沾沾自喜。」

    特莱梅洛脸上再也没有先前的从容。

    滋当、滋当──这次那些不知来自何方的琵琶声又再度响起。

    就在琵琶法师的脚边,产生了大量的触手,那些触手歪歪曲曲地冒了出来。每一只触手都好像有自己的意念一样,不停地蠢动,还用很猛烈的速度朝着黛拉可玛莉杀过去。

    可是那个吸血姬的速度已经快到跟光速一样了,这样的攻击是打不中她的。

    每当黛拉可玛莉用很像野兽的动作动来动去,飞上飞下、跳上跳下,那些如鞭子般甩过来的触手就会撞在星洞的墙壁上,让墙壁崩落。掉落下来的瓦砾被黛拉可玛莉拿来当踩踏用的台子,同时她还冲向特莱梅洛,用漫不经心地动作举起手。

    咻──!

    又有触手蒸发了。

    特莱梅洛从怀中拿出小刀,嘴里大声叫喊。

    「快停下!黛拉可玛莉!」

    黛拉可玛莉在大地上踢了一下,速度变得更快了。

    那已经没办法用「加速」来形容,更像是发动了【转移】,看起来跟瞬间移动没两样。

    「若是你胆敢妨碍星砦达成宿愿,神一定会降下天谴!我的伙伴纳法狄•斯特罗贝里和夕星不会坐视不管的!」

    「那又怎样?」

    「我都说了──」

    锵!──特莱梅洛手里的短刀被人用小拇指弹飞了。

    这下琵琶法师的脸变得苍白起来。

    滋当、滋当。

    可是她就是要做垂死的挣扎。特莱梅洛从怀中拿出魔法石,正准备瞄准黛拉可玛莉丢过去──

    「碍事。」

    对方此时踢出酷似杂耍动作的回旋踢,将那个魔法石扫开。

    于是那个魔法石直接掉入湖水中,里头的魔法全都爆了出来,引发一场大爆炸。

    但是黛拉可玛莉看起来一点都不介意。那些湖水变得像雨水一样,就这样浇灌下来,黛拉可玛莉待在这一切的正中央,身上放出灿烂夺目的光辉,朝着那个万恶根源逼视,对她投以冰冷的目光。

    「啊、啊啊……」

    特莱梅洛这时「咚」的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

    感觉她已经没什么招式可用了。

    芙亚欧心中感慨万千,凝视着那番光景。

    她原本想要亲手了结仇敌──可是现在黛拉可玛莉看起来实在太耀眼了,将那些事情衬托得不值一提。如果是那个吸血鬼,或许能代替她打造出从前曾在心中描绘的世界。

    她是多么美丽呀。跟自己这种人截然不同。

    若是能够再早一点知晓这女孩的为人。或是在别的状况下跟这个女孩相遇──不,去想那些假设性的事已经毫无意义了。

    黛拉可玛莉的嘴唇微微地动了动。

    「特莱梅洛。你已经做好觉悟了吗?」

    「!!──我、我还没做好。我很怕死。」

    「是吗?去死吧。」

    一个发光的拳头挥了下来。

    特莱梅洛呆愣地看着这一幕──

    拳骨在那张脸上狠狠揍了下去。

    耳边仿佛能够听见某种物体炸开的声响。

    她的骨头碎裂了,袈裟跟着翻动,一股极其强烈的冲击波迸射开来──等到特莱梅洛回过神,她的背部已经重重撞在地面了。在那之后,特莱梅洛•帕尔克史戴拉就像死人一样陷入沉默。

    ☆

    光辉四射的魔力逐渐消失。

    那大概是烈核解放即将结束的征兆。就连那个耳朵和尾巴也变成魔力颗粒,消融在空气里(似乎不是真的有长出来),接着我又回归正常状态。

    当我回归的瞬间,整个人浑身无力地蹲倒在地面上。

    身体感觉非常疲劳。还有全身上下都在抽痛。

    可能是我平常都没什么在用肌肉,这次却用过头了……

    「喂,黛拉可玛莉……」

    我听见有人发出沙哑的声音。

    芙亚欧人就靠在墙壁上,边靠边站起来。

    她身上的伤看起来果然很严重。若是不赶快去找医生,情况会很不妙。

    「你还好吗?我们要赶快逃出这里。」

    「……你自己不也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芙亚欧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她咬紧牙关,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之后才继续说了些话。

    「你也满身是伤啊?明明就很痛……」

    我觉得好惊讶。

    真没想到她会担心我。

    「疼痛会让人成长」──芙亚欧曾经如此得意洋洋地主张,很难想像那样的她会这么说。

    这让我不由得面露笑容。

    「痛不痛都不要紧了。不对,我当然不喜欢疼痛……可是芙亚欧没事真是太好了。」

    「唔……」

    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这个人的确是曾经害我吃过苦头的恐怖分子。

    可是在涅普拉斯这边,她成了跟我一起面对星砦,与他们作战的伙伴。

    「……我看你的脑袋是真的有问题。待人处事若是太过天真,小心哪天被人暗算。」

    「你不会做那种事情吧,因为我没有受死的勇气。」

    「那倒是……不过……」

    芙亚欧似乎在为某些事情感到悔恨,她的目光向下垂落。

    「我是无药可救的杀人狂。之前为了鲁那鲁村……为了不让其他人蒙受跟鲁那鲁村一样的遭遇,我一直都在做些事情……可是打从一开始,一切就已经乱了套。还要你来救我,很抱歉,可是我根本就没有资格活下去。」

    「没那回事!」

    我慌慌张张地大喊。那对狐狸耳朵因此抽动了一下。

    若是继续这样放任不管,我总觉得芙亚欧会消失在某个地方。

    「虽然以我的立场来看,我不配说些什么……可是你并不是没资格活下去的人。你并非一直在杀戮。不是还救过我吗?你确实是无药可救的杀人狂……或许你还有那样的一面,但是你也是有好的一面,这些我都知道。」

    「……别说的好像你很懂的样子。」

    「但我就是知道啊。所以……你希望用什么形式活下去,就照那样过活就好。当然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杀人比较好,我若是有什么能做的,也会协助你的。」

    「但是……」

    「再说不是还有丝毕卡吗?如果是她,会愿意接纳你的。」

    「…………」

    芙亚欧闭口不语,但那只有一小段时间。

    接着她别开目光不再看我,嘴里轻声呢喃。

    「我……觉得比起公主大人……」

    「咦?」

    「……没什么。但你还真是个狂人。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为什么还要杀我!?」

    「这只是一种说法。意思就是总有一天,我要跟你一决胜负。」

    「原、原来是这样……」

    的确,不管是米莉桑德还是芙莱特,她们都常常把「杀了我」挂在嘴边。

    或许对那些有恐怖分子气息的人来说,「杀人」就像是一种问候语。

    不管怎么说──

    这下子又有一场战斗结束了。

    那些瘴气都受到净化,星洞里面飘荡的空气变得很清新。

    虽然我看芙亚欧依旧还没整理好心情,但时间会帮忙解决这个问题。我想鲁那鲁村的人一定也希望看到她过上安稳的生活──我觉得我的心情变得比较舒畅一点了,就在那时,我慢慢将手伸了出去。

    「来,我们走吧。我们还得先去找翎子和丝毕卡。」

    「好……不对,在那之前,我们要先去把魔核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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