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帝都某间专门服务宝藏猎人的旅店里,亚诺德•黑尔与同伴们在房间内互相看着彼此。
普遍来说,由五至六人组成一队会最为恰当,不过《雾之雷龙》是由八名男子组成的队伍,分别是五名前锋和三名后卫,成员们大多都是因亚诺德的英勇事迹而慕名加入。
他们的故乡──雾之国涅拔努贝斯的环境,远比杰柏迪亚凶险许多。境内几乎是一年到头都在下雨,放晴的天数完全是屈指可数。平时弥漫的浓雾令当地魔物猖獗,因为它们能遁入雾里来偷袭人类,所以即便身处于市区也不能安心度日。
相形于故乡,帝都杰柏迪亚简直与天国无异。
「可恶……那个臭女人竟把亚诺德先生当成乡巴佬来对待。亚诺德先生可是拥有封号的屠龙者,她居然表现得一点敬意都没有。」
其中一名同伴气得用拳头捶向桌面。
不难想像他是在指探索者协会里的那位窗口小姐。只能说不愧是声名远播的帝都,该窗口小姐是个外表甜美的女孩子。即便单从这点来看,雾之国也无法相提并论。
虽然那位窗口小姐表现得很亲切,措辞却是毫无一丝对高等级宝藏猎人应有的敬意。倘若对方没听过亚诺德的功绩倒也无妨,可是她在己方开口之前就已认出亚诺德的身分,足以证明她没将亚诺德等人放入眼中。
「这也是莫可奈何,毕竟我们是外来者。但这也没啥,反正我们马上就能凭实力让众人闭嘴。到时把那娘们吓得花容失色,便能让我们一吐怨气。」
身为亚诺德的得力助手,同时也是《雾之雷龙》副队长的唉伊•拉利亚如此安慰。
在这个堪称宝藏猎人全盛时期的世代里,关于高等级宝藏猎人的消息都会很快就流传出去。纵然外来的高等级宝藏猎人是该国获得战力的大好机会,可是对当地的宝藏猎人而言无非就是来砸场子,因此消息灵通的宝藏猎人们,恐怕都知晓并警戒着亚诺德等人的到来。
亚诺德他们能做的选择只有两种。
第一个是认清自己初来乍到的立场,对那些比自己还弱的前辈们言听计从,或是凭实力令对方闭嘴。而这根本算不上是选项,认清自身立场屈服于他人是弱者的作为,屠龙英雄亚诺德绝不可能会这么做。
如此一来,他们的选项只有一个──就是凭实力堵上对方的嘴巴,透过武力来宣扬自身的英勇。这对于血气方刚且奉行实力主义打交道的宝藏猎人而言,是最简单又最受欢迎的选项。
真要说来,这也是亚诺德造访帝都的主要目的。
亚诺德渴望获得更强的力量来打响名声。身为等级7的他是一名封号宝藏猎人,宝藏猎人之中有一些人单单知晓这点就不敢来招惹。不过这样也好,亚诺德对弱者不感兴趣,他的猎物是此帝都里的强者们,无论如何都想尽早让这里的宝藏猎人们明白他们不是乡巴佬,而且涅拔努贝斯的英雄也够格成为杰柏迪亚的英雄。
「我说亚诺德先生啊,这里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宝藏猎人圣地,不管是宝藏殿或封号宝藏猎人的数量都相当多,与雾之国截然不同。」
唉伊露出莫名狡猾的邪笑,将来自探索者协会的宝藏殿清单,和定居于此的高等级封号宝藏猎人名单摊放在桌上。
尽管雾之国环境恶劣,出没于当地的魔物强度也居高不下,但存在于该国周边的宝藏殿数量相当有限,而且当地的宝藏猎人资质也与宝藏殿数量成正比。
「《深渊火灭》和《银星万雷》这两位大名鼎鼎的封号宝藏猎人都在这里。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没听过的封号,人数多到超乎想像。」
亚诺德听完不禁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他可是称霸雾之国的最强高手,究竟这份名单里是否存在着能与他匹敌的战士呢?
唯有与强者进行一场血脉贲张的殊死斗,才能够为亚诺德的灵魂带来刺激。
「感觉能找到不少乐子。」
「那要从哪个开始下手呢?话说像帝都这种地方,我都怀疑是否有必要先去打听情报──」
亚诺德最信赖的得力助手,脸上浮现一张如野兽般的笑容。
「既然我们是新来的,就应该好好地大闹一番,而这就是宝藏猎人的作风。若想打响名声,最好的方法就是展现自身实力,让此处的宝藏猎人们大开眼界。真期待下次再见到那个窗口小姐时,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
我最近真的很衰,而人的运气是呈现波状,当处于上升期时无论做什么都很顺利,但在面临下降期时就连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会招来麻烦。
我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得尽快替宝具补充魔力(Mana)。
换作是以往的话,我都会等露希亚回来再替宝具补充魔力,问题是一旦路克在宝藏殿深处展开修行,就代表他们短期之内不会返回帝都。
我的宝具几乎都已耗光魔力,用来护身的「结界戒」也仅剩一半能用,就算有露希亚注入魔法的杀手锏还能使用,可是这东西不同于结界戒,无法拿来当成保命符。
我绝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以免之后陪恶意吞噬者玩耍时不慎丢了小命。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很窝囊。
问题在于该如何替我多达五百件以上的宝具补充魔力。
真要说来,替宝具补充魔力会对宝藏猎人造成严重的负担。
宝具需要补充的魔力量,会随着本身具备的威力等比增加。一般宝藏猎人的魔力量就只够替一至两件宝具进行补充,魔力总量优异的魔导师最多也就只能达到五至六件。
当人陷入魔力枯竭之际会全身虚脱,有时还无法起身行走,不习惯的话甚至会失去意识。宝藏猎人在探索宝藏殿时,其中一个必须防范的事项就是魔力枯竭。
基于此因,宝藏猎人不会携带太多宝具,即便有魔导师同行能帮忙补充魔力仍有极限,重点是魔导师施展魔法也会消耗魔力,所以根本没有余力做这种事。
魔力只要补充营养和睡眠就会自然恢复,也因此经常被一般民众误解,其实所谓的魔力──对宝藏猎人来说是十分宝贵的资源。
不过我家的团员们都很亲切,只要我开口请求都会愿意帮忙。
问题就在于数量,假如区区一、两件宝具倒也还好,但多达五百件以上时,就算召集战团内所有的魔导师都未必能应付。单就这点来说,我的妹妹──总是为我替宝具补充魔力的露希亚是极为「特殊」的魔导师。
其中需要补充大量魔力的宝具就是──「结界戒」,这是能帮配戴者抵挡一次攻击,正因为效用单纯故而十分强大,是个任谁都想随身携带一件的宝具,但它需要补充的魔力量高达一般宝具的五至十倍,一般宝藏猎人就连想帮它补充一次魔力都未必能办到。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不帮它补充魔力,而且它的优先顺序反倒是高居第一。
结界戒是我的保命符,假如没有它,我在这数周内已不知死上几回了。
我因为肩膀上传来力道适中的按压,不由得轻轻呼出一口气,接着我向后方询问说:
「嗯……啊~……我说西朵莉啊,这该如何是好呢~……?」
「嗯……请问……你是指……什么事呢!?」
回应我的是听起来莫名销魂且兴奋的声音。
西朵莉理当尚未摆脱旅途所造成的疲倦,她却不知为何主动请缨来帮我按摩。
爱娃目前正忙于工作,因此团长室内只有一如往常坐在办公椅上的我,以及穿着比往常更清凉的西朵莉。
西朵莉的兴趣相当多元,其中一个就是所谓的按摩。
另外她不是想被人按摩,而是喜欢帮人按摩。尽管她平日里十分忙碌,导致我们两人的时间不容易配合,但她每次外出旅行回来之后,总会像这样一边聊天一边帮我按摩。
不过西朵莉一回来就帮我解决麻烦事,现在又麻烦她来为我按摩,这叫我情何以堪呢?
外加上我还欠她钱……这种事看在第三者的眼中,我完全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嗯……感觉、如何?你觉得、还舒服吗?」
西朵莉的嗓音听起来莫名撩人。她的纤纤细指彷佛轻轻摩擦般,游走在我的颈部至肩膀,温柔地按压着我那一点都不僵硬的肩膀。大概是她对人体的穴道颇有研究,每当她稍微施力,就有一股酥麻的快感窜过背脊,舒服到令我喘不过气。
话说回来,记得西朵莉对人体的构造也造诣颇深。所谓的炼金术师除了是优秀的科学家兼魔法师,同时也是一名医师。对她来说,按摩或许也算是一门研究。
我与《叹气的亡灵》每一名队友都十分要好,其中又属西朵莉跟我最亲密,而起因正是我们在成为宝藏猎人之前的修练期间,她的成长速度远不及其他成员。
至于造成此情形的理由,到头来就只是炼金术师这个职能属于「大器晚成型」,必须具备丰沛的知识和相关设备才能够登峰造极,不过重情义的她似乎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她受自卑感所苦的那段期间,就是我这个毫无才干又闲闲没事做的废物在负责安慰她。
自此之后,西朵莉不时就会来关心我。
其实当年的那点人情,西朵莉早就连本带利还清了,甚至我都怀疑那点举动能不能算是人情,可是一看到她神情哀伤地回答说「如果克莱先生很排斥的话我也不勉强……」我自是拒绝不了。
好吧,既然西朵莉这么坚持的话,无论要我当几次实验用白老鼠都没问题。
西朵莉沿着我的脊椎慢慢往下按压,让我紧绷的肌肉得到舒缓。别看她那副娇滴滴的样子,其实力气还挺大的。
我彷佛着火般全身发烫。西朵莉呼出的热气轻抚过我的后脑杓和耳朵,令我感到一阵酥麻。
莫名兴奋且销魂的甜美嗓音窜入耳中。
「嗯……这么、坚硬……克莱先生、真的是、太出色了──嗯!啊~……!」
这种事怎样都行,重点是别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要不然会害我感觉哪里怪怪的。
话说为何是帮忙按摩的一方发出这种撩人的声音?我这个人并没有忙碌到会令肩膀发僵喔。
为了避免自己因无与伦比的快感而发出怪声,我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借由深呼吸来缓和心跳速度之后,对着情绪莫名高昂的我家谋士说:
「……啊~是关于替宝具补充魔力的事情,如果再不补充……情况会很不妙。」
「嗯……!」
西朵莉以销魂的呻吟做为回应。话说她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啊……?
很可惜补充魔力一事无法请西朵莉代劳,原因是即便炼金术师属于另类的魔导师,魔力量却和寻常宝藏猎人并无分别,甚至在普遍的认知之中,唯有没才能的魔导师才会跑去当炼金术师。
纵使她的魔力量比起一般炼金术师还高,却仍未摆脱正常人的范畴,所以她的魔力十分宝贵。
「只要、我……!能够好好!改造诺特•科库雷亚的话──!啊~!」
西朵莉以莫名性感的嗓音,气喘吁吁地说出骇人听闻的内容,因此我决定装作没听见。
若是我对这些玩笑话过度反应的话,哪有办法胜任她的聊天对象。
接着西朵莉把指尖从我的肩膀上移开,伸长双臂环抱住我的头,随即能感受到远比她胞姊莉兹更大的胸部紧贴于我的后脑杓上,并隐约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尽管我们交情很好,但此举还是过于男女授受不亲。即便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来,不过西朵莉和自家姊姊莉兹一样,都有着喜欢肌肤接触的倾向。
根据西朵莉的说法,这种亲密接触有助于补充能量。
老实说这姿势已超出按摩的范畴。西朵莉挪动绕到我面前的双手,彷佛想夺走我的体温似地紧紧搂住我的身体,她的纤细指头则不停微微颤抖,宛如正承受着某种难以抗拒的感觉。
虽说我分辨不出是什么气味,这股微甜的香气却非常好闻。
西朵莉捉弄人的方式与她胞姊一样恶质。老实说我现在兴奋到心跳加速,依旧凭借钢铁般的意志维持住理性。
「若是万不得已的话,就只能向《星之圣雷(Star Light)》求援了。」
《星之圣雷》是《初始的足迹》里最强大的魔导师队伍。
队伍里的六名成员全是帝都内名列前茅的魔导师──同时也不是一般的「人类」。
她们皆是因魔导师才能远比一般人类更突出而闻名的「精灵人(Noble)」,每名成员都具有独特的性情,说难听点就是天生很瞧不起人类。
当然她们也同样很鄙视我,倘若我基于一己之私前去寻求协助,老实说未必能得到满意的回应。
真要说来,她们有在帝都里吗?
西朵莉忽然娇喘一声,将她那泛红的脸庞凑近我说:
「唔……克莱先生也真是的!在跟我做……这种事的时候、请不要提起……其他……女性嘛!!」
你想玩得尽兴是可以,偏偏被人误解的总是我喔~
西朵莉轻声细语地在我耳边呢喃。
「姊姊刚好不在的这个时候……可是大好机会喔?拜托你、更深入地、感受我──」
「……嗯嗯,就是说啊。」
如果莉兹在的话一定会冲进来。若是被其他人撞见也会引起误会,理由是光听声音只会让人想入非非。
偏偏就在这非常不巧的时间点,团长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横眉竖眼的爱娃用手扶着额头,并且双颊微微泛红。老实说鲜少有人能让总是处变不惊的爱娃露出这种表情……很抱歉老是像这样造成困扰。
「……我姑且询问一下……你们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我正在给人按摩肩膀。」
「这、这个楼层是……禁止宝藏猎人出入的……」
毕竟我与西朵莉都并未衣衫不整,足以证明我们之间没有做出任何苟且之事。
(插图008)
爱娃嗓音颤抖地点出这个大家早已知晓的规定,而她之所以还没有大声喝斥,纯粹是因为这并非第一次了……很抱歉老是像这样造成困扰。
「明、明明你什么都不知道!请不要介入我与克莱先生之间好吗!?」
「好啦好啦,你就别再火上添油啦~」
西朵莉你玩得开心的确是很好,但我希望你别忘记当真惹怒爱娃的话,倒楣的人终究是我。
我轻拍几下搂住脖子的手臂之后,西朵莉便明白我的意思,百般不愿地松手放开。
我从椅子上起身,立刻发觉浑身轻盈到令人难以置信,彷佛囤积于体内的疲劳全都一扫而空了。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无法拒绝西朵莉。当我轻轻转动手臂确认身体状态的时候,西朵莉露出无法与先前那些撩人呻吟联想在一起的天真笑容说:
「下次就不要只是按摩肩膀……改为按摩全身如何?」
嗯~~……这提议真叫人难以抗拒。
「我有做出一瓶很赞的药水……绝对能让克莱先生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通体舒畅喔。」
「听起来感觉会把我变成废人,所以还是先不必了。」
大概是基于炼金术师的天性,西朵莉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缺点,就是每次一有事就想动用药品或帮人注射等等。
「好,虽然我并不想这么做,但还是找人来帮宝具补充魔力吧。毕竟事前准备很重要。」
「我也来帮忙吧……宝具耗光魔力的一部分原因得归咎于我……而且我有个好点子。」
西朵莉有别于我,可是足智多谋,有了她的协助等于是万无一失。于是我愧疚地对着脸颊仍略微泛红的爱娃轻轻一笑,然后带着西朵莉前往交谊厅看看。
「对了,感觉西朵莉你前阵子好像特别忙,难道已经都处理完了?」
优秀的宝藏猎人经常身兼多职,以我们队上的人来说就是魔导师资质突出的露希亚,以及精通恢复魔法到能让断肢复原的安瑟姆,其中最为忙碌的莫过于身为炼金术师且知识渊博的西朵莉,常有各种机构前来邀请她。
纵使西朵莉蒙受不白之冤,但她还是一样经常从早忙到晚,以往几乎没空去交谊厅露脸。
由于西朵莉的其中一间研究室就位在战团基地三楼,因此她经常会跑来见我,不过说起新进的团员之中,恐怕有人从未见过西朵莉吧。
「不是的……关于我前阵子常去的那间研究室……我已被炒鱿鱼了……」
「咦?」
我被这句话吓得目瞪口呆。原因是西朵莉极为优秀,技术过人的她甚至曾被帝都赋予「首屈一指」这个封号。若因冤案所背负的污名而遭人拒于门外是还能理解,可是被炒鱿鱼就真的太扯了。
身为朋友,我应该说点什么来安慰她吧。
「……那个~与其说是炒鱿鱼……确切而言……是那间研究室已经消失了。该怎么说呢……哎唷!反正一如克莱先生你知道的那样……说来惭愧……都怪我在处理上还有待加强。」
在我犹豫要说些什么才好的时候,西朵莉的双颊染上微晕,难为情地低下头去。
原来如此……是她待的那间研究室倒闭啦。我擅自得出以上结论。
西朵莉是天才,但终究不是神,即使她是炼金术师也依然不是商人,未必能做到面面俱到。尽管我不清楚事情始末,但想必当时情况是仅凭一名优秀的成员也无力回天吧。一如我知道的那样……老实说我根本啥都不知道,也许西朵莉之前是隶属一间规模大到我理当有听说过的研究室。
「没关系,人生总有这种时候,正所谓失败为成功之母,你下次再改进就好。」
「……说的、也是。」
「我对炼金术或研究室消失都不太清楚,可是我很瞭解你。」
西朵莉是个聪明伶俐且好奇心旺盛的上进之人,即使有些想法稍微异于常人,仍是个才色兼备的女孩子。虽然她有点容易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但总感觉是我的思虑太短浅了。
「……就是说啊,克莱先生你对很多事都不太清楚。」
「其实你大可把剩下的研究带回战团基地继续做喔……」
「咦!?」
西朵莉听见我脱口而出的这句话马上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我这句话是哪里很奇怪吗?我的确是个门外汉,对研究内容一无所知,就算听完解说肯定也一知半解吧。不过战团基地的研究室是由西朵莉亲自打造,最先进的设备一应俱全。外加上房间有尽量拓宽,理应没有任何不足之处,当然也可能是存在着设备以外的问题吧。
西朵莉犹豫一阵子之后,对我柔柔一笑说:
「……谢谢克莱先生,不过这么做很有可能会给你添麻烦,所以还是作罢吧。」
明明你大可不在意这些……我在准备说出上述这句话的瞬间连忙咽回肚里。
我与西朵莉的关系完全无须顾虑这种事,既然她还特地强调这点,就表示她正在进行当真会给人添麻烦的危险实验,因此我这个门外汉还是别多嘴好了。
西朵莉轻轻合掌,嗓音开朗地说:
「而且你放心,我已找好下一间研究室了,这次我会处理得更漂亮。」
「嗯嗯,就是说啊。总之你可以放慢脚步,适度的休息也很重要喔。」
凭西朵莉的本事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下个地点,完全轮不到我出马。
尽管到头来我只说了些口头安慰的话语,不过小西仍开心地点了个头。
目前正值大白天,交谊厅内能看见我所熟悉的老面孔。
所谓的宝藏猎人,并不是每天都会前往宝藏殿。原因是探索宝藏殿的事前准备可不能马虎,同时也要将身体调整成最佳状态才行。而交谊厅便是供团员们喘息放松的场所,除了没有外来者,还可以跟其他团员交换情报,再加上这里的餐饮是免费提供,可说是让人打发时间的绝佳地点。
西朵莉眯起眼睛,彷佛正在打量似地将交谊厅环视一圈。
「感觉已经好久没来交谊厅了……」
《叹气的亡灵》会定期相约一起吃饭,但地点基本上并不会选在交谊厅,原因是我们家的人很容易去找其他队伍成员的碴。就算最终总能劝架成功,可是与其事后导致团员之间的气氛变尴尬,倒不如从一开始就选在外面聚餐还比较省事,以上便是我得出的可悲结论。其中又以路克的剑最不受控制。
交谊厅里的团员们纷纷注意到我们的到来,有的人是一脸狐疑,有的人是摆出臭脸,有的人是瞠目结舌,有的人是朝我挥手,其中有一名被多个队伍围住,正在商量事情的高䠷男子认出我们之后,便扯开嗓门说:
「喔、是克莱和西朵莉呀,真难得看见你们来交谊厅,是有什么事吗?」
此人名为史威•汉葛,是《初始的足迹》麾下顶尖队伍之一《黑金十字》的队长,也是在【白狼巢穴】异状调查任务里,负责统筹多支队伍的临时指挥官,是个远比我可靠许多的男子。
他虽是宝藏猎人但颇会照顾人,在其他队伍之中是仅次于亚克好说话的友善人士。
「嗯,是有些事情……话说出了什么状况吗?瞧你们好像聊得挺热络的。」
尽管会议因为我的现身而中断,不过他们把好几张桌子并在一起,不分你我地热烈交谈。明明交谊厅内并没有提供酒精饮料还能聊得那么尽兴,老实说这情形是挺罕见的。
面对我的询问,史威一脸意外地说:
「嗯……啊~或许这件事与克莱你不太有关──总之近来听闻一则消息,就在我们忙于解决先前那起事件的时候,有个高等级宝藏猎人来到帝都了。」
「啊~这件事呀……确实大家都会在意吧。」
「原来你知道啦……瞧你讲得一派轻松,普遍来说都会在意吧?尤其是这次的外来者在评鉴等级上很接近你跟我,而且听说这家伙是个绝不会安分守己的狠角色。」
「……我并非对此人不感兴趣,不过老实说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
「团长你这种情况就叫做不感兴趣。真是的,意思是区区等级7入不了你的眼吗?看你还是如同往常那样气定神闲,一副事不关己似的。先声明一下,倘若他胆敢来找碴,我们是不会忍气吞声的。」
史威感慨良深地说着彻底曲解我本意的话语。
于是我将双肩一耸,皮笑肉不笑地掩饰过去。
我并没有气定神闲,反倒是全神戒备,所以才几乎一直都待在战团基地内。就算我这个人再倒楣,只要没外出就不会被对方缠上。
老实说比起外来的宝藏猎人,我更在意即将举办的拍卖会。
「我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莉兹主动跑去找碴……」
「呵呵呵……这倒是真的。」
谁叫莉兹是天下第一的火爆浪子……也许找个机会叮嘱她一下会比较好。
「那么,对外来者不感兴趣的团长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啊~我想找人帮自己的宝具补充魔力,而且数量有点多。」
「帮宝具补充魔力……?」
史威诧异地睁大双眼,并一手摸着下巴。其他人听闻后也面面相觑。
「这件事平常都是露希亚在负责,偏偏她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刚解释完就觉得此事恐怕会碰壁。毕竟魔力对宝藏猎人而言是形同金钱的重要资源,如果只是一、两件宝具还好说,无奈此次的数量过于惊人。
史威将目光移向身旁的玛莲妲──《黑金十字》的魔导师。
「我们是无所谓啦──但这么做会让人摸清你的底牌喔?」
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不管是否被人摸清底牌,我这个人就是弱。
原先一直保持沉默的西朵莉忽然拍了个手,脸上浮现满面的笑容说:
「史威先生,此话差矣,其实克莱先生的用意是不惜暴露自身底牌,也想帮各位进行训练喔。」
此话一出,交谊厅内的团员们纷纷聚集至西朵莉面前。恐怕这些人之中有好几位都没认出西朵莉的身分,就以飞快的速度靠过来。当然也可能是史威并未提出反对的缘故。
在不同于先前的浮躁气氛中,西朵莉先是嫣然一笑,接着以清亮的嗓音说:
「今日来到交谊厅里的你们──可说是非常好运,因为克莱先生──决定提供一个极具效率的训练法给各位。」
众人露出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其中又属我最搞不清楚现场状况。
因为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曾夸下这类豪语,确切说来有求于人的是我才对。
不过现场无人发问,就连史威也露出颇感兴趣的眼神望向西朵莉。
众人彷佛被西朵莉那双柔和的水亮眼眸给迷住般,甚至有其中一人生硬地咽下口水。西朵莉竖起食指,状似准备揭晓重大秘密般稍稍屈着身子。
「说起此训练法的美妙之处,就是有别于以往那些试炼──完全没有丧命的风险!」
「这是……真的吗!?」
此话一出,原本还显得兴致缺缺的众人开始躁动,就连史威也诧异地睁大双眼。
还没进入状况的人大概就只有我一个……你们还真捧场耶。
「……那个,我反倒希望别一有事就跟试炼二字扯上关系啦。」
「此训练法在休假期间即可进行,无须事前准备,不会花费太多时间,重点是──效果显著到肉眼可见!无论是谁只要接受过这种训练,都能成为与小露比肩的魔导师!其实这原本是专属于我们队上的独门训练法──是克莱先生所创的独门训练法,不过今天……特别公开给大家知道。」
所有人听完之后,脸上都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露希亚•罗杰是一名帝都内众所公认最强的魔导师,就连天性瞧不起人类的「精灵人」所组成的队伍──《星之圣雷》之所以愿意加入《初始的足迹》,也是拜露希亚所赐。现在居然夸口说任谁都能成为与露希亚一样的魔导师,恐怕大家只觉得这是在说笑吧。至少听在我耳里就是一则玩笑话。
话说回来,我对这种训练法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未免也太前卫了吧。
「很遗憾此训练法是专为魔导师设计,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参加──一旦接受过这个训练,我相信各位身为魔导师的实力……身为宝藏猎人的能耐会大幅提升,当然这个提议并没有强制力,请问在场有谁不想参加呢?」
「!?」
对于这个开门见山的询问,群聚在现场的团员们不禁面面相觑。
话说刚刚是问有谁不想参加而非想参加吧?
位于史威身旁听完介绍的玛莲妲怯生生地举起一只手。大概是正在休息的缘故,她并没有穿着长袍,不过腰间仍挂着一柄短杖。
「那个……请问是真的不会危及性命吗?毕竟先前那场调查任务……当初也宣称说没有危险。」
玛莲妲冷眼射来的目光十分带刺。
「我愿意在此大声保证,毕竟我帮人训练时不会像克莱先生那样严格。」
「我从没听说过这么好康的训练法──是得付出什么代价吗?」
真不愧是宝藏猎人,即便被半强迫集合在此也有意参加,还真有上进心耶。
面对玛莲妲一脸质疑的发问,小西用手指轻轻抵着唇瓣,模样可爱地歪着头说:
「这个嘛……我想想喔,因为这会引发魔力枯竭,对于不习惯的人而言或许会颇痛苦的,但相信我们旗下的团员们或多或少都有经历过,想必是没问题才对……倘若有谁承受不了这种事的话,恐怕还是别参加比较好。」
「那样的魔导师不可能会站在这里。而且只要是会使用到魔法的人,任谁都有体验过魔力枯竭的情况。」
玛莲妲以傻眼的语气回答,周围随即有好几人出声附和。
「请各位放心,若是有谁魔力枯竭,我会立刻提供药水帮忙补充魔力,而且所需的药水皆由我来供给。顺带一提……那个……我这个问题并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请问有谁会因为魔力恢复药水太苦而喝不了吗?」
西朵莉战战兢兢地询问后,魔导师们不由得望向彼此,纷纷露出不服气的表情。
虽说魔力恢复药水对于宝藏猎人来说非常好用,却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缺点。
那就是──非常难喝,而且效果与口味宛如成正比般既恶心又苦涩,其味道简直不像是这世上的食物,难喝程度是就连身经百战的魔导师在面对致命危机时,仍会不禁犹豫是否要喝下。
过去我曾拜托露希亚稍微分一口给我喝,结果在药水沾到舌尖的瞬间,我就当场失去意识,经过好几个小时才终于恢复意识。自此之后,魔导师对我而言都是值得尊敬的对象。
相传能毫不犹豫饮下魔力恢复药水的行为,就是身为一流魔导师的证明。
方才面面相觑的其中一名魔导师开口抗议说:
「拜托别看扁人喔,就算尚未达到你们那般境界,但我们好歹也是现役魔导师,至少都有喝过魔力恢复药水,事到如今才不会为此产生一丝犹豫。」
「很抱歉冒犯到各位了,既然如此……那就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西朵莉稍稍鞠躬向众人道歉,接着重新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神情严肃地张开唇瓣说:
「那我向各位确认最后一次……因为这是独门训练法,若决定放弃应该就再无机会接触,不过此训练确实不太适合在刚结束严苛的任务就来参加,所以我不勉强各位,可是一旦同意,就必须参与到训练结束,请问有谁不想参加这场训练吗?」
……尽管如今根本无须重提,但西朵莉真是个狠角色。其实她并非人畜无害,纯粹是因为外表才容易让人误解。西朵莉提出任何请求时,都会先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就算她没有说假话,却总会习惯性地以非常隐晦的方式来解释,因此在我们这群儿时玩伴之间,绝不能掉以轻心的其中一件事,就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语。虽然我实在不想回忆起这件事,但总之以前曾因为西朵莉的「误导」,最终令她和莉兹爆发一场近乎厮杀的姊妹阋墙。
比方说西朵莉提到没有性命之忧,但这并不表示不会碰上比死还痛苦的情况。基于以上道理,往往最关键的情报就隐藏在她只字未提的部分之中。
现场气氛莫名紧张,十之八九是因为我就站在这里。虽说不能怪大家因诺特•科库雷亚一事而不肯相信我,不过世上有着像我这种如此欠缺人望的战团团长也是闻所未闻吧。
正当玛莲妲准备再次提问之际,忽有一股悦耳动听的嗓音从旁传来。
「你这个提议还真有意思嘛……西朵莉•斯玛特。」
西朵莉有那么一瞬间眯起双眼,但很快就恢复原先那温和的笑容。
接着她扭头望向说话之人,以欢迎的口吻说:
「这还真是……来得正是时候呢。」
一名容貌姣好到彷佛将世间之美集于一身的高䠷女子走了进来。
她拥有无可挑剔的五官,宛若紫水晶般水亮的眼睛,长长的金发有如丝绸反射着阳光般闪闪发亮,绝美得有些不太真实。
她身旁跟着一名姿色也不惶多让的银发女孩。
那般美貌简直不像是人类,而她们实际上的确并非人类。
这两位是「精灵人」,此名称是流有高贵血统之人的意思。
由于此人种比人类长寿,比人类强大且美丽,因此天生都很鄙视人类。这些人在亚人种里也是数量稀少,再加上与生俱来的傲慢性情,所以鲜少出现于世人面前,在帝都内更是极为罕见。
由女精灵人拉碧丝•佛葛尔率领的《星之圣雷》,便是全由世间罕见的「精灵人」所组成的队伍。
而下意识就瞧不起人类的她们,同时也是本战团内仅次于《叹气的亡灵》的惹祸精。
「拉碧丝、库琉丝……真难得看见你们来交谊厅呢。」
尽管我主动示好,位于拉碧丝身旁的银发少女库琉丝•亚尔根却狠瞪我一眼。
「废人类,你、您要我讲几次才会记得,必须以敬语跟拉碧丝说话啦呢?」
虽然库琉丝的嗓音甜美,不过用字遣词上有点怪怪的,一旁的拉碧丝像是想斥责似地说:
「库琉丝,别说了,即便他再愚钝,终归是本战团的团长。而且这里是人类的居所,我们应该入乡随俗……另外你的措辞不太正确。」
「废人类,我只是服从拉碧丝才对你、您好声好气,请您不要得意忘形。」
库琉丝柳眉深锁,气呼呼地扭过头去。这女孩还是老样子真有意思,但别看她这副稚龄的外表,事实上她可是超一流的魔导师。基于种族与生俱来的天资,精灵人的魔导师才华相传是人类的数百倍,甚至可能达到数千倍,所以他们自视甚高也能算是无可厚非。
「像你、您这么废的人类居然是露希亚小姐的哥哥,这样的事实真叫人难以置信。」
虽然精灵人天生就瞧不起人类,不过人类之中又有着唯一能得到他们认同的存在。
那就是魔导师。对于整体上都具备优秀魔导师资质的精灵人而言,魔导师才华的优劣,似乎便是他们能否愿意跨越种族隔阂交好的判定基准。而且天生弱势的种族越是具备过人的魔导师才华,就越能得到他们的敬重。
《星之圣雷》之所以愿意加入《初始的足迹》,主要原因在于我的义妹露希亚是个优秀的魔导师。
拉碧丝似乎也同意库琉丝的发言,于是露出一脸苦笑。
「凭着人类之身却拥有那等力量……假如她是精灵人必可在魔导师的领域中登峰造极。」
「现在还不嫌晚!你、您赶紧把露希亚小姐交给我们!像您这种就连魔法二字都不会写的废人类根本不配拥有她!」
(插图009)
「我已说过好几次,你们随时都可以挖角露希亚,我完全不会制止的,当然这部分仍得端看露希亚的意愿。我不会阻止她,更不会以哥哥的身分束缚她。」
在成立战团当时,负责游说《星之圣雷》加入我们的人就是西朵莉。而西朵莉前去谈判的时候,就同意她们随时都能挖角在当时已是知名优秀魔导师的露希亚。
虽说可以挖角,但我们这支队伍在成员的去留上本就没有约束力,于是这群原本不可能加入人类所创战团的女精灵人们,便成为我们的团员。像这样历时三年都还没有退团,可以看出她们对露希亚情有独钟。
库琉丝生起闷气沉默不语,拉碧丝便轻轻伸手摸她的头,并傲然望向西朵莉。
「……关于你方才说的独门训练法,似乎提到任谁都能成为如露希亚那般的魔导师吗?简直是胡言乱语……就连精灵人之间都不存在这样的训练方式。」
「即使你这么说──但小露就是多亏克莱先生构思的这个训练法,才达到封号宝藏猎人的境界──不过嘛~诸位精灵人有着与生俱来的压倒性种族优势却依旧输给小露,也难怪会不愿相信。」
「唔……真是个、无聊的挑衅,《穷凶恶极(Deep Black)》。」
库琉丝被自己瞧扁的对象给这么一激,气得满脸涨红,拉碧丝也显得相当不悦。
美女动起怒来真的是相当可怕,可是西朵莉面不改色地向周围提问说:
「那么,有谁想第一个接受这个训练,让半信半疑的拉碧丝她们见识一下成果呢?」
西朵莉似乎对自己的训练法很有信心……话说回来,我今天只是想来请人帮宝具补充魔力,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状况?
在一阵沉默过后,率先自告奋勇的人是《黑金十字》的玛莲妲。
「……没办法啦,既然大家都那么害怕就由我来吧。」
「你确定?玛莲。」
「历经先前的委托,我是觉得自己必须加紧训练才行。」
真不愧是《黑金十字》,上进心就是有别于常人,纵使明知西朵莉的个性仍愿意尝试。
看着往前站出一步的玛莲妲,西朵莉满意地点点头。
「那就开始啰。话虽如此,训练方式并没有多么复杂。」
在一道道质疑的视线之中,西朵莉从怀里拿出一个银色怀表确认时间,然后摆出她那竖起食指的招牌动作,以开朗的嗓音说:
「首先就是替宝具补充魔力。说来还真是凑巧,克莱先生手边有许多已经耗光魔力的宝具喔。」
「……咦?」
玛莲妲当场惊呆。而我则遵照西朵莉的指示,把耗尽魔力的「结界戒」递了出去。
尽管玛莲妲露出一张狐疑的表情,却还是开始动手替宝具补充魔力。
时间在一片沉默之中逐渐流逝,只见玛莲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先等一下!这是什么宝具!?怎么会注入那么多魔力都还没充饱。」
「你先别问,请继续补充魔力。」
「……」
肤色原本就偏白的玛莲妲变得面无血色,额头还冒出冷汗。她本该是《足迹》内名列前茅的魔导师,但光是替结界戒补满魔力就已对她造成不小的负担。
记得露希亚曾经说过,当人勉强将体内的魔力激发出来时,就跟喝个烂醉完全无法站稳的感觉十分相似,不过玛莲妲依旧用手撑在桌子上继续催动魔力。
几分钟过后,宝具顺利充饱魔力。能看见玛莲妲此刻嘴唇发紫、指头也不停颤抖,而且像是犯了偏头痛般眉头紧皱地用手扶着额头。
西朵莉拿起置于桌上的结界戒,接着满意地点了个头后就把戒指递给我并开口说:
「既然已充饱一件──就请继续替下一件宝具补充魔力。」
「咦!?咦!?」
「等等,玛莲她已到极限了!」
「请放心,倘若当真达到极限我会先喊停,而且我有实际验证过这并不会闹出人命。」
尽管史威的同伴出声抗议,西朵莉却当成耳边风,直接把下一件宝具递给玛莲妲,只见玛莲妲以颤抖的手收下宝具并开始注入魔力。
玛莲妲的呼吸变得急促。这很明显是魔力枯竭的症状,如果再继续下去,无须多久她就会耗尽魔力。当众人忧心忡忡地关注着玛莲妲之际,西朵莉出声解释说:
「我简单说明一下,魔导师的实力与自身的魔力总量成正比。之所以普遍都是女性比较适合成为魔导师,原因就在于女性的魔力总量比男性容易成长。至于魔力量的上限,大多是从幼年时期开始随着年龄增长,到了十几岁时就会固定。关于『精灵人』在魔导师这方面都特别优秀的理由,尽管无外乎是具备出色的魔法天资──但他们的老化速度有别于人类──因此魔力的成长期也会持续得更久。」
玛莲妲似乎再也站不住,就这么屈膝跪地,结界戒从摊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里滚了出来。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耗尽魔力了,可是结界戒还没有充饱魔力。
西朵莉拿起结界戒,继续为大家讲解。
「虽然──魔力总量在十几岁左右就会完全停止成长,但经过验证发现当人陷入某种特殊状况时,即使已经过了成长期,总量也还是能得到提升。至于提升量──大约是百分之五至十,普遍来说都把它称为『超恢复』,各位可知是在怎样的特殊状况下吗?」
面对这个问题,其中一名魔导师战战兢兢地出声回答。
「难不成是……魔力枯竭……?」
「答对了!当人陷入魔力枯竭再恢复之后──上限值会得到大幅提升!」
就在这一瞬间,现场众人心有灵犀地冒出相同的念头。原本对小西先前那番甜言蜜语充满兴趣的魔导师们都脸色铁青,甚至连拉碧丝的表情也相当难看,想必大家都已听出这句话的含意了。
轻轻松松又有效率的训练法?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关于魔力的超恢复理论有不少人都知道,问题是没人想主动尝试,理由就在于这对魔导师的负担太大。之所以会发生魔力上限提升的现象,是因为肉体感受到致命危机,于是激发出潜能供人突破逆境。
「……我确实听说过魔力量会在恢复时得到提升,但是需要相对应的时间才有办法恢复──」
「请放心,这个时候就轮到我特制的魔力恢复药水登场了。」
对于库琉丝的提问,西朵莉神色得意地从口袋中取出药水。
不过那药水彷佛添加了墨汁般呈现深黑色。
……我记得魔力恢复药水的颜色应该比这个漂亮多了吧?
接着西朵莉又拿出一个滴管,挺起胸脯说道:
「这是专为小露设计的特制药水,依照玛莲妲小姐的水准──应该喝几滴就会恢复了。」
「先、先等──」
虽然史威想上前制止,只可惜为时已晚。西朵莉将吸有特制魔力恢复药水的滴管,一把插进因为魔力枯竭而动弹不得的玛莲妲口中。身材纤瘦的玛莲妲原本像只搁浅的鱼躺在地上毫无反应,随即一鼓作气从地上跳了起来。
接着她摆出各种人体在正常情况下无法呈现的姿势,吓得站在周围的团员们惊叫连连并纷纷走避。
等到这位可怜的魔导师再度倒地毫无反应之后,小西将脸凑了上去。
「亏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真不愧是玛莲妲小姐,居然没有当场呕吐。」
西朵莉当着吓傻的众人面前如此低语,并翻开玛莲妲的眼皮确认瞳孔状态。
她伸手拍了拍玛莲妲的脸颊,发现她毫无反应后便歪过头去,接着拿起怀表确认完时间便重重地点了个头说:
「仅仅花费三分二十秒就帮人提升大约一成的魔力,这就是克莱先生为了培育小露所构思的魔导师独门育成法。只要不断重复这些步骤,魔力必能迅速暴增。一旦魔力量增加,除了有助于强化续战能力,还能花费更多魔力去学习新魔法。若是身为队伍顶梁柱的魔导师顺利变强,也就能大幅提升队伍整体的生存率,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高效率的方法──简直是太美妙了!」
这根本就是没血没泪的非人道训练法,当然我也不记得自己有构思过这种东西。
拉碧丝皱眉看了看玛莲妲的脸色说:
「可是玛莲妲到现在都尚未清醒──」
「请放心,这情况很正常。至于递交宝具和助人服用药水的工作都交由我负责,各位请专注于替宝具补充魔力即可。假如人手不足的话,我会动用魔像来帮忙,即使有人想临阵脱逃──也只是白费心机,而剩下的问题就是得设法『习惯』。」
「岂有此理……这种事根本不能称为训练。」
其中一名团员,彷佛活见鬼似地瞪大双眼看着西朵莉。
为何至今无人把魔力超恢复理论纳入训练课程里,除了因为魔力恢复药水相当昂贵以外,十之八九是碍于魔力枯竭会给人造成无比难熬的「痛苦」。外加上西朵莉提出的训练法是强迫人不断喝下比痛苦更煎熬的魔力恢复药水,因此越是经验丰富的魔导师,就越能体会此过程之中的艰辛。
话虽如此,西朵莉竟维持一贯的态度,宛若理所当然般神采奕奕地说出以下这句话。
「但实际上小露就是拜此所赐才培养出那身实力,她不断重复体验魔力枯竭的感觉,然后喝下我制作的药水。如果从效率来看,这点程度的痛苦与风险根本不值一提……大家总不会以为小露未曾吃过苦,就获得了那身凌驾于精灵人之上的实力吧……?」
先以话术蛊惑人心,再讲道理堵住对方的嘴。面对西朵莉大惑不解的反问,包含拉碧丝在内的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若想获得成果,就必须付出对等的努力。
在《叹气的亡灵》里目睹过这件事的我,对此道理再清楚不过。
「魔力量越增加就越不容易陷入枯竭。因为发动魔法必须集中精神,在此情况下若想耗尽魔力得保持无比坚定的心志,反观替宝具补充魔力就不必顾虑这点,可以很简单地耗光魔力。顺带一提,我们并不欠缺需要补充魔力的宝具,对吧?克莱先生。」
「……其实我还有上百──是、是几十件需要补充魔力的宝具。」
装饰在我卧室里的那些收藏品,绝大多数都已呈现无法派上用场的状态。
史威露出惊呆的眼神注视着我。
「几十件……!?克莱你没在说笑吧……?」
「多亏克莱先生的好意,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位魔导师都来接受训练喔。」
原来如此……这就是西朵莉之前说的好点子啊。至于昂贵的魔力恢复药水,反正她也能自行生产。这的确是个互惠互利的交易,虽然有一半算是诈欺。
毕竟训练方式过于严苛,真有人会上当答应吗?
听完说明的魔导师们面面相觑,至于玛莲妲则是到现在仍尚未苏醒。
拉碧丝将双手交叉于胸前,紧闭唇瓣表情复杂。
「《穷凶恶极》,露希亚她、克莱的妹妹当真有接受这个训练?」
「这是自然,因为药水是我负责调和的。另外──小露她在接受这个魔力强化训练的期间,未曾显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嗯嗯,就是说啊,想想我完全没注意到耶。确实每当需要补充魔力的宝具变多时,露希亚总会对我碎碎念,可是这位出色的妹妹从未拒绝过我一次这个请求。
西朵莉稍微喘口气之后,先是环视众人一眼,接着将竖起的食指抵在唇瓣前说:
「不只是小露,包含哥哥跟克莱先生的等级即使都比在场所有人高一点,但我们靠的不是才华──而是克服过的逆境──流下的汗水和血泪比大家再多一些罢了。难不成对于就连远比你年轻的宝藏猎人都有办法熬过的试炼,你还想说这种丧气话吗?」
……西朵莉真是个巧舌如簧的小姑娘。话虽如此,至少我是从未流过任何汗水与血泪啦……
拉碧丝听完便陷入沉默,一段时间后才终于感慨良深地张嘴说:
「哼……本以为露希亚是仰赖得天独厚的天资,才能够仅凭人类之姿直逼精灵人的魔法水准──结果原来是历经过此等严苛的锻炼,真叫人钦佩──也让我更想得到她了,克莱•安东黎西。」
那是自然……毕竟露希亚是我最自豪的妹妹。不过嘛,我是不是该稍微减少一下宝具的数量咧……
其实露希亚从小就展现出过人的魔法才华。话说在我们《叹气的亡灵》初始成员的六个人之中,恐怕就属她的才华最为杰出。基于此因,我才会直到目睹眼前惨状之前都浑然不知露希亚的辛苦……或许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非常努力也说不定。
想当初在我们刚来到帝都时,我拥有的宝具就只有一件──是能让配戴者稍微提升体力,完全不值一提的宝具,所需魔力也非常少。
至于帮我替宝具补充魔力的人,从刚开始到现在都是由露希亚负责。对于我不断增加的宝具收藏,露希亚未曾露出一丝难色──才怪。
如今回想起露希亚那冷漠的语气,我吓得冷汗直流。
本想说她最近对我莫名冷淡,我原以为是迟来的叛逆期,难不成原因就出在这里?
……等露希亚回来之后,我就赶紧去讨好她吧。
「但是──」
在我如此来回思索之际,拉碧丝突然加重语气说:
「西朵莉•斯玛特,你刚刚有提及『此训练法能让人获得超越精灵人的力量』这类发言对吧?」
「嗯?是啊,我的确有说过,这有何不对吗?」
对于西朵莉大惑不解的神情,拉碧丝的淡紫色眼眸彷佛快冒出火来。
「你这句话!错得离谱!根本是!大错特错!确实露希亚•罗杰是名出色的魔导师,我从没见过像她那样能施展如此多种魔法的魔导师!被赋予的封号也很适合她。不过──即使我承认露希亚的实力,但她比我们更优秀这种事──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拉碧丝将她燃起的斗志全数宣泄出来,语气中更是包含着无比的自信,与没把人类放入眼中的明确意思。
西朵莉困惑地瞄了我一眼,接着轻轻叹了口气。
「唉,人的确要有自信没错,可是没由来的信心就只会让人觉得可笑──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瞧扁《星之圣雷》的意思。问题是站在那里的库琉丝小姐,在评鉴等级上确实不如等级6的小露,真要说来是……你们因自己身为优秀种族而故步自封。虽然这么说有点偏坦自家人,不过小露对于你们的挖角迟迟不肯点头,或许原因就出在这里喔?」
「唔…………」
在听完这段表面恭维实则讽刺的话语之后,拉碧丝气得用力咬紧她那水嫩的唇瓣。
面对此等侮辱,换作是其他精灵人即使直接发动魔法开打也不足为奇,可是拉碧丝竟扯开嗓门大声喊道。
「库琉丝,都被人侮辱到这种地步了,我们岂能闷不吭声!」
「你、您说得是!」
能从库琉丝脸上看出她感受到的羞辱完全不输拉碧丝,只不过令人在意的地方是她那彷佛想杀人的目光,不知为何并非对准西朵莉而是我,但我等同于西朵莉的顶头上司,因此她有这种反应我也是莫可奈何。
「很抱歉西朵莉在那边乱说话,我在这里向两位赔罪。假如需要的话,我还能代她磕头道歉。」
「唔……不需要你、您这么做!废人类您太常向人磕头道歉啦了!必须好好反省!」
毕竟这是我唯一的专长──话说回来,我曾经哭着向库琉丝磕头道歉……
拉碧丝没有理会满脸困惑的我,一只手用力拍向桌面激动地说:
「不需要道歉!《千变万化》!我们自会证明,唯有让你们这群人类刮目相看到呆若木鸡,才能够抚慰我们受伤的尊严。竟敢批评我们故步自封!?真要说来既然是人类就能办到的事情,岂会难倒我等精灵人!!库琉丝!」
库琉丝挺起她那精灵人特征之一的平坦胸脯,口沫横飞地对我要求说:
「来,快把宝具交出来!无论有多少都拿来!体内魔力超出人族几十倍的我,就算对手是露希亚小姐也绝不会落于下风的啦!」
「……嗯,这点小事自然是没问题……」
西朵莉敛下眼帘,语气担心地开口关切。虽说这件事并不重要,不过精灵人也太容易被激怒了吧。
「那个……请二位别过于逞强。尽管小露能轻轻松松替所有宝具补充魔力,但首先这已并非一般人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