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铅笔小说>其他文库>我是异类,你是怪物> 第一个案件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一个案件

    台版 转自 网络匿名分享

    3月1日晚上7点左右,在小手崎市上边町4丁目的公园内发现3名儿童倒卧在地。他们的脸部和喉咙均被利器割伤,皆为意识不明的重伤。上边町上个月也发生过儿童遭可疑人士袭击的事件,警方已经加强了巡逻。

    小手崎新报线上 (3/1 19:55)

    3月1日晚上8点到11点期间,小手崎市内陆续接到通报,外面町1丁目有2人、上边町2丁目有1人、上边町5丁目有2人,共计5名儿童被送往医院。他们的头部多次遭钝器重击,并且被绳状物勒颈。稍早,上边町4丁目的公园才刚发现有3名儿童倒卧在地。警方推测这是针对儿童的无差别攻击,并呼吁民众严加戒备。

    小手崎新报线上 (3/1 23:38)

    根据对学校相关人士的采访,3月1日晚上陆续遭到袭击的儿童,全都是小手崎小学同一个班级的学生。

    小手崎新报线上 (3/2 05:00)

    3月2日上午10点半左右,在上边町1丁目的小手崎团地发现有儿童倒地。据推测,该名儿童是从住宅楼的屋顶坠落,救护人员已确认死亡。市内自1日晚间起接连发生儿童遭袭击事件,截至2日上午10时为止,已有11名儿童送医,其中5人确认死亡。警方表示,目前仍有约10名儿童下落不明,正在与学校合作持续搜索中。

    小手崎新报线上 (3/2 11:13)

    *

    三月二日,刚过上午八点。

    在小手崎市外面町二丁目的一户民宅屋檐下,东日本电视台的记者将麦克风对向一位少年。

    “请问你的名字?”

    我是青野。青野健一。

    “健一同学是小手崎小学五年三班的学生对吧?”

    是的。

    “今天学校的情况?”

    放假了。

    “健一同学对这起事件有什么看法?”

    ────

    “真的很害怕吧?”

    不──不害怕。

    “不害怕吗?明明班上同学一个接一个地遭到袭击耶。”

    不害怕。因为那家伙一定会找出犯人的。

    “那家伙?”

    我们班里有一位名侦探。

    *

    二○一一年一月十日,在北非的拉比利共和国的港湾城市贝尔格吉,发生了一场针对治安机关的抗议示威。示威群众的诉求是释放因涉及反政府运动而遭警方拘留的物理学家阿里·苏莱曼博士。率领示威的是博士的学生们。

    年轻人对抗武装治安人员的画面在社群媒体上引起关注,示威活动很快就扩散到各地。

    拉比利共和国的最高领导人加达伊上校自一九六九年的无血政变夺取政权以来,已进行了四十二年的强权独裁统治。他以丰沛的石油资源为基础,采取强硬的反欧美外交政策,被称为“非洲雄狮”,一度获得极大支持。但近年来经济停滞,房价飙涨。二○○五年,他在国营电视台上宣称“一年内要让所有市民都有栖身之所”,但之后公营住宅的兴建仍毫无进展。市民嘲讽加达伊为“没牙的狮子”,对其独断专行的政权积怨已深。

    一月十五日,贝尔格吉的治安机关虽然释放了阿里博士,但示威的声势并未减弱。十七日,年轻人闯入治安机关总部并占领该处。加达伊深感危机,于是派出军队和佣兵,开始镇压示威群众。各地爆发冲突,军队镇压市民的影片接连在社群媒体上上传。政权核心人物相继叛离,陆军基地储存的武器流入反对派手中。国民解放军随之组成,拉比利共和国实质上陷入内战状态。

    联合国安全理事会于二月一日召开紧急会议。在欧美各国主导下,通过谴责对平民使用武力的决议案,并实施冻结政府资产、停止核发政府高官签证等制裁措施。

    在国际社会撑腰下,解放军将战线从东部扩展至中部。由于这个地区集中了炼油设施,被称为“拉比利的心脏”。政权为了死守这个要地投入空军,接连轰炸解放军据点。

    遭受重创的解放军向欧美请求更多支援。十八日,安理会召开紧急会议,决议派遣多国部队。

    拉比利军队与多国部队的实力差距昭然若揭。当许多市民以为这个延续四十二年的独裁政权即将终结之际,加达伊在二十日于国营电视台露面。

    “西方决定派遣十字军。他们的目的是要殖民统治拉比利共和国。”

    加达伊显得十分憔悴。那曾经令人们为之疯狂的锐利眼神和急切语调,此时却暴露出他的捉襟见肘。

    “爱国的诸位,请放心。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好了对付西方的新型武器。”

    说到“武器”时,他举起了拳头。

    “这个武器将会改变时代的潮流。”

    啊,又来了。

    不只反政府派,就连一直支持政权的市民也这么想。

    认为这又是那只没牙的狮子在狂吠罢了。

    1

    终于,等待已久的时刻来临。

    小鳍的远足费用被偷了。

    去年冬天的假期,我决定要成为名侦探。

    那天,我一边剥着橘子皮,一边小声地开着电视看。爸爸要工作送货到早上。住在同一栋公寓、和我同班的小鳍,也被爱打柏青哥的爸爸叫去当代打,所以只有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

    会把电视音量调小是因为只要开大声一点,住在隔壁的大叔就会敲墙壁。要是能用耳机就好了,可惜前一天我把它塞在裤子口袋里,结果连同裤子一起丢进洗衣机,现在插上电视也完全听不到声音。

    看完气势不足的《冲吧!飞飞超人》最新一集后,我边打呵欠边转台,电视上出现了一位白发蓬松、梳成七三分的老爷爷。老爷爷脸色发青,好像肚子痛得要命似的,鼻孔一抽一抽的。

    “今年也发生了许多悲惨的事件。让我们一起来回顾。”

    伴随着像恐怖片的音乐,画面开始播放。那是整理了这一年──二○○九年所发生的事件。

    我大吃一惊。日本的警察非常优秀,大人和小孩都能安全生活。脸红红的警察伯伯在交通安全教室上这么说,那才是几个月前的事。但根据那位白发爷爷的说法,东京有醉汉开车撞伤十几人,福岛有父母毒害自己的孩子,金泽有男子把女人关进仓库,熊本则有持刀的陌生人砍伤小学生。

    简直就是地狱。

    就在我悠哉看着飞飞超人的同时,这个国家正刮起犯罪风暴。

    我整个人埋进被炉里,缩成一团,把脸颊紧贴在毯子上。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保护这个国家,我绞尽脑汁思考,想到脑袋都快沸腾。

    回过神来天已经亮了。从阳台那边传来麻雀的叫声。听到玄关门喀嚓一声打开,我从被炉里冲了出来。

    “爸爸,我要当警察。然后要把日本所有坏人都关进牢里。”

    爸爸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然后说:

    “良太的梦想我大多都愿意支持,但警察不行。这我绝对不允许。”

    一边单脚站着脱鞋,一边又补充说,税务署的职员也免谈。

    “再不赶快做点什么,日本就要被坏人控制了啊。”

    面对我拼命恳求,爸爸一边排开坐垫,一边说:

    “那你当侦探不就好了。”

    说了句让我摸不着头绪的话。

    “你不知道吗?侦探很厉害喔。”爸爸躺在坐垫上说:“只靠脑袋就能解决任何案件。跟那些整天设路检抓超速、拼绩效的警察可不一样。你看,比如说──”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有气无力地嘟囔了一句“下次再说吧”,就开始打呼了。

    我把纳豆倒在微波好的白饭上拌一拌吃完,然后骑上脚踏车前往市立图书馆。在检索区的电脑上输入“侦探”,找寻搜寻到的书。

    半天后──当馆内广播开始播放〈萤之光〉时,我已经决定要成为名侦探了。

    名侦探能解决任何案件。比警察更优秀,能从一点点线索看穿犯人的真面目和手法。年龄也无所谓。以前日本也有少年侦探团,据说他们的表现连成年名侦探都惊叹不已。

    我借了所有能借的书,立刻开始修行。从《名侦探超难案件档案》学习前人的推理,用《惊奇推理测验》磨练思考力和想像力,用《名侦探入门解谜的就是你!》把名侦探的铁则牢记在心。新年时还用压岁钱买齐了名侦探七道具。

    但侦探之路崎岖难行。我很快就遇到了瓶颈。

    我等了又等,等到天荒地老,就是没有案件发生。

    每本书上都有写调查的要诀和推理的建议,却没有写如何遇到案件的方法。就算在商店街晃到半夜,发现的也只有在做奇怪亲热举动的大叔大婶而已。春假时面店的擀面棍被偷,我挥舞着手臂冲进店里,结果被大叔狠狠敲了一记,痛得我两个鼻孔都流血了

    小林少年在我这个年纪时,已经把怪盗二十面相逼入绝境,还受到明智先生的称赞。不能在这种地方就踌躇不前。我的第一个案件到底在哪里呢?

    一边想着这些事,春天就这么来了,夏天一闪而过,然后又到了冬天。

    二月。案件发生了。

    “老师,我把这个带来了。”

    小鳍把折成三折的收费信封摊开,撕开胶带说“这是远足的钱”,然后放在讲台上。

    “当──当──”悠闲的下课钟声响起。二月八日,下午三点三十分。小手崎小学五年三班的放学前班会刚结束。

    多良山老师粗鲁地拿起信封,往里面看了看,

    “你在耍我吗?”

    立刻把信封推了回去。

    “谁在耍你了?”

    “就是你。”

    “我?”小鳍瞪大了眼睛。“我没有啊。”

    “信不信我揍你?”

    多良山老师从信封里拉出纸来。出现的不是胡子大叔的千元钞,而是熟悉的草纸──被撕成钞票形状的学年通知单。

    寒假结束后的一月十四日,我们五年级去七郎舄冰钓。所谓冰钓就如字面上的意思,在结冰的湖上凿洞钓鱼。当时风大得像是要把身体撕裂一样,不过用网子烤来吃的西太公鱼非常美味。

    这天的巴士费用,约定在一月份时每人要缴交一千日圆到学校。

    ──明天再忘记的话,明年修学旅行就让你一个人留在教室自习。

    对迟迟不缴钱的小鳍感到不耐烦的多良山老师,昨天在班会时这样警告他。

    可是……

    “怎么会这样啊?”

    看着从信封里拿出来的草纸,小鳍歪着头。多良山老师赏了他一记手刀。前面座位的女生们笑着叫他“骗子”、“小偷”、“坏蛋”、“暴牙”。

    小鳍拨弄前发,额头上露出一块发紫的瘀青。那是第二节体育课快结束时,想跳八段跳箱却撞到的。

    小鳍是个笨蛋。因为笨,所以无法思考后果。也因此总是受一些离奇的伤。忘记带东西也是家常便饭。

    昨天被那样警告,但小鳍今天还是忘了带远足费。慌张的小鳍把学年通知单塞进信封,想蒙混过关──

    教室里的每个人都这么想。只有我,是个例外。

    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就是那条胶带。

    当小鳍把信封交给多良山老师时,他是亲手撕开封口的。如果真的想用学年通知单冒充千元钞,应该直接交上去才对。小鳍撕开胶带,是因为他以为里面有钱。也就是说,他确实把远足费放进信封了。可是不知为何,里面的东西被人偷偷换掉。

    这是偷窃,货真价实的犯罪。做为名侦探的第一个案件,损失的金额确实有点寒酸,但也不能太挑剔了。

    “怎么办啊。”小鳍嘟囔着回到座位。小鳍的座位在教室左后方的角落。正后方就是通往走廊的门。

    我在离开教室时,偷偷在小鳍耳边说:

    “到屋顶来。”

    五分钟后。

    “我一定会找出偷你远足费的犯人。”

    我宣布道。外套帅气地飘扬,就像《飞飞超人》的结尾场景一样。

    “真的吗?”小鳍兴奋地叫着,还顺势踢了下自己的体育服袋。

    “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部告诉我。”

    立刻开始问话。小鳍点了点头说“好”。

    “早上起床,吃了热狗面包,刷了牙,然后把收费信封塞进口袋,就出门了。”

    小鳍从短裤右边口袋拿出折成三折的信封。

    “昨天,爸爸洗澡的时候,我从他的钱包拿了一千日圆放进信封里。为了不忘记,我把信封放在玄关。”

    我好几次看到小鳍的爸爸被警察从柏青哥店带出来。对他来说,拿到一千日圆肯定不容易。

    “但是今天早上迟到了。本来想在晨会时交给老师的,但来不及,所以就决定在放学前班会再交。”

    我也记得小鳍没来参加晨会。

    唱完早晨之歌后,老师发现泰的桌上放着钱包,就骂他说“没事不要带钱来学校”。泰是个不良少年。住在车站后面的团地,总是和那边的人混在一起。放学后大概是想去商店街的电玩店吧。

    老师拉开钱包的魔鬼毡封口,说着“你真有钱啊”,一边挥动印有樋口一叶的五千日圆钞票。“可别让小鳍给偷走了啊。”说完,他随手把钱包丢回泰的桌上。健一咯咯笑了出来,但因为当事人小鳍不在,教室气氛有点不太热络。

    “为什么会迟到?”

    “为什么呢?”小鳍摸了摸鼻子底下。“啊”,然后从屁股口袋掏出一片约两公分的玻璃碎片。“这个。我看到排水沟里有,就顺手捡起来了。”

    小鳍有个习惯,像猫一样爱捡路边的小东西。似乎特别喜欢玻璃珠和压克力珠这类透明的东西,屁股口袋总是鼓鼓的。小鳍这个绰号也是因为发光鱼类而来的。

    “到教室时大概是第一节课的中途吧。之后就是一整天和大家一起上课。然后到放学前班会的时间,把信封拿给老师,结果里面的东西变成学年通知单了。”

    我也回想了一下,但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事。

    “那个信封,你今天一直放在口袋里?”

    “对啊。”

    啪地拍了下右边口袋。犯人大概是从那里偷走信封的吧。

    “今天有跟谁说你带了远足费来吗?”

    小鳍皱着额头上的瘀青,嗯──地想着,

    “大概只有番茄酱吧。”

    午休时。小鳍趴在桌上睡觉时,番茄酱跑来打他的背。说是“你有带钱来吗!”想要偷看桌子里面,所以小鳍就从口袋拿出信封给他看。然后挥挥手要他走开,自己又回到梦乡去了。

    小鳍是个傻蛋,但番茄酱也傻得不相上下。如果说小鳍是个安静的傻蛋,那番茄酱就是个吵闹的那种。因为总爱耍帅做些危险的事,衣服上老是沾着血,所以才会被叫这个绰号。

    “也给他看了信封里的钱吗?”

    小鳍摇摇头。

    “只给他看信封。”

    我把三个折痕摊平,从信封中拿出学年通知单。纸张是照着钞票大小纵向撕开的。用侦探七道具之一的放大镜观察,但除了是普通的草纸上有三道折痕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我问完话,回家后把线索记在笔记本上。

    推理的线索都到齐了,剩下的就是如何拼出真相。

    在被爸爸用奇怪的表情问“你在干么”,被多良山老师说“别发呆”打头的同时,我一直在思考。

    然后到了二月十日。第三节国语课时。

    脑海中发出喀嚓一声,就像乐高积木完美扣上,我找到了关键的答案。

    午休时间。

    “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我站在讲台上环视教室。窗外正在下雨。多亏如此,大家都留在教室里。讲台上并排放着两个证物,信封和学年通知单。

    “前天,小鳍的远足费被偷了。犯人就在我们之中。”

    结果令人傻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名侦探的推理已经开始了,但五年三班却没什么反应。大部分人都在聊天。小凯西在涂鸦本上画着迷宫,健一和阿乔则用拖把在玩曲棍球。

    没关系,给相关人士添麻烦,是名侦探的标准流程。

    我故意咳了一声,说明了小鳍为什么会撕开胶带──如果是他自己把学年通知单放进去,那根本没必要拆开封口。

    反应依然冷淡。

    我几乎忍不住想夺门而出时,

    “为什么你能断定犯人就在这个班级?”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

    我看向教室右后方的座位。尚恩用手指轻轻拨弄挂在脖子上的耳机。

    “就算有人从小鳍的信封里偷走钱,也不一定是这个班的学生做的吧?”

    尚恩是转学生。第二学期初来到小手崎小学。据说是因为在营建公司工作的爸爸的关系,从东京搬来的。

    个子小小的,皮肤白皙,但和小鳍那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不太一样。头发微微卷曲,鼻子尖尖的,总是散发着一股甜甜的味道。虽然看起来就是个都市孩子,但并不会因此趾高气扬。虽然算不上融入班级,但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甚至乐在其中。

    尚恩一到休息时间就戴上耳机,读着没有插图的看起来很难的书。大概是对这样的尚恩居然有反应感到惊讶吧。大家先是看向尚恩,接着又看向我。

    “不对,犯人肯定是五年三班的学生。”

    我趁机提高声音,大声说道。

    “这所学校里大部分的人,那天根本不知道小鳍带了远足费来。但五年三班的大家不一样。前一天的放学前班会上,多良山老师叮咛小鳍明天一定要带远足费来。犯人听到了这件事,所以第二天才能偷走小鳍的钱。”

    大家的视线转向尚恩。尚恩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放开了耳机。

    “接下来的问题是,谁偷了远足费?”我紧握着讲台,掌心满是汗。“第一个嫌疑人是番茄酱。”

    番茄酱正靠在窗边抠着鼻子,听到这话,一脸错愕地指着自己:“我?”

    “那天午休时,番茄酱跟小鳍聊了几句。番茄酱问他有没有带远足费来,小鳍就从口袋拿出信封给他看。对吧?”

    小鳍点头说“嗯”。

    “也就是说,番茄酱知道小鳍右边口袋里有信封。而且之后直到午休结束,小鳍都在自己的位子上睡觉。”

    “你是说我趁午休时偷了钱?”

    番茄酱不满地跺着地板,发出咚咚的声音。

    “结论是,你不是犯人。”

    我看向教室左后方小鳍的座位。

    “小鳍的座位在左边角落。角落的桌子是贴着墙的。而且小鳍把信封放在短裤的右边口袋。要从趴在桌上睡觉的小鳍那里拿信封的话,就得把手伸进小鳍的脚和桌子之间,从口袋里掏东西。这根本行不通。而且犯人在拿了钱之后,还把信封放回口袋里。不管多么小心,口袋还是会被弄动,绝对无法做到不留痕迹。就算是小鳍也会注意到的。”

    番茄酱愣了一下,然后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似的,抓了抓头发说:“对、对啊”。

    “那么犯人是什么时候偷走小鳍的远足费的?不只要能拿到信封,还要能放回口袋的情况才行。唯一能下手的机会,只有一次。”

    我走下讲台,指着黑板旁的课程表。

    “就在第二节体育课前的那段短暂休息时间。”

    小鳍喃喃地说“体育?”额头上那个已经变淡的瘀青露了出来。正是那天撞上八段跳箱时留下的那块瘀青。

    “上体育课前,大家都会换上体育服。我们拿着体育服袋去更衣室,在那里换好衣服后去体育馆。犯人趁这个时候,独自留在更衣室。然后从小鳍的短裤口袋里拿出信封,掉包里面的东西,再悄悄塞回口袋。”

    “所以说,那时候最后留在更衣室的那个人,就是犯人啰?”健一歪着身子靠在拖把上。“嗯──实在想不起来啊。”

    “我也是。每天上这么多课,哪记得住这种事。这里重要的是,钱不是在教室被偷的,而是在更衣室。这种情况下,犯人不只可以从小鳍的衣服里偷东西,而是能从所有男生的衣服里偷东西。”

    唉?什么意思?粗鲁的声音此起彼落。

    “请回想一下那天早上会议的事。多良山老师骂了泰对吧?说他没事不要带钱来学校。那时候,老师从泰的钱包里拿出五千日圆给大家看。犯人也应该看到了。这时就会浮现一个疑问。犯人明明可以在更衣室从所有男生的衣服里偷东西,为什么不拿泰的五千日圆,反而拿走小鳍的一千日圆呢?”

    教室安静下来。雨声听起来特别大。泰慢悠悠地嚼着葡萄口香糖,狠狠盯着我。

    “答案只有一个。犯人没动那五千日圆,是因为那是自己的东西。”

    我屏住气息,看向年级第一的问题学生。

    “泰。犯人就是你吧。”

    泰叹了口气,像慢动作一样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地逼近我。

    “不愧是侦探人。干得好啊。”突然把讲台掀翻,抓住我的衣领。“看来你很想死啊。”抓起板擦清洁器高高举起。真的假的?

    “等等。”

    尚恩说道。

    他不知何时出现,从后面抓住泰的手。接着灵巧地挤进中间,分开两人。不愧是都市孩子,这种时候还散发着甜甜的味道。以为他是来保护我的,但──

    “良太同学,你的推理有问题喔。”

    他转向我这边这么说。

    “我也看到小鳍拿远足费去给老师。那时候,小鳍拿出来的信封是折成三折的。但你看。”

    在大家的注视下,尚恩捡起掉在地上的信封。

    “这个信封有三道折痕。把纸折成三折时,会出现两道折痕。为什么这个信封会多出一道折痕呢?”

    我盯着信封。仔细一看还真是这样。

    “我想是这样的。小鳍早上出门时,想把前一天准备好的信封对折放进口袋。但这样大小不合,塞不进口袋。一般来说会再折一次变成四折,但那样就变得太小,反而有可能从破洞掉出去。于是小鳍就把已经对折的信封摊开,重新折成三折。结果信封上就留下了三道折痕。”

    大家都看向小鳍。小鳍面无表情地点头说“嗯”。

    “等一下。小鳍的口袋有破洞这件事,尚恩同学为什么会知道啊?”

    小莎用很大的声音问道。尚恩一边说“这个啊”一边用手指着自己的口袋。

    “小鳍不是总是把后面的口袋撑得鼓鼓的吗?他喜欢玻璃珠和玻璃碎片什么的。但是把硬物放在后面口袋,坐下时会很痛吧。尽管如此还是放在后面口袋,一定是因为前面的口袋有不能放宝物的理由。这样的话,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口袋有破洞,对吧?”

    “确、确实。”

    小莎的耳朵瞬间染上红色。

    “然后,重点是接下来。”

    尚恩捡起学年通知单的碎片,像变魔术一样摊开。

    “你看。跟信封一样,这张草纸上也有三道折痕吧?”

    接着用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折痕,数着“一、 二、 三”。

    “假设像良太同学说的,是这个班上的某个人从小鳍的信封里偷走钱。犯人做的事情是这样:打开三折的信封,抽出千元钞。放入学年通知单,再把信封折成三折。这种情况下,学年通知单会有几道折痕?是两道。可是你们看,这里却有三道折痕。这是怎么回事呢?”

    尚恩微微一笑。

    “这表示小鳍早上折信封的时候,里面就已经有学年通知单了。所以学年通知单才会跟信封一样,有三道折痕。”

    小莎倒抽一口气,眼睛瞪得大大的。

    “难道这一切,都是小鳍自导自演吗。”

    “不是。小鳍自己撕开了信封的胶带。放学年通知单的是别人。”

    “那么,到底是谁──”

    “小鳍同学。被老师叮咛要带远足费来的你,那天晚上,你把千元钞放进信封后,是不是随手放在玄关?”

    小鳍歪过身子,头直接撞在墙上。“是、是这样没错。”

    “我有看过你爸爸从商店街的柏青哥店走出来。你爸爸很爱赌博吧?”

    尚恩视线掠过他那条破旧不堪的短裤。

    “小鳍睡着后,你爸爸在玄关发现了信封吧。对你爸爸来说,那天的一千日圆可是笔不小的钱。你爸爸从信封里拿走千元钞,为了不被你发现,就悄悄塞进了学年通知单进去。”

    小鳍愣住了,嘴巴微微张开。小莎用撒娇的声音说:“尚恩同学,好厉害!”泰咂了下嘴后离开教室。

    尚恩走下讲台,正要回到自己的座位时,突然停下脚步。

    “你好像很憧憬当名侦探呢。”

    他走近动弹不得的我,在耳边低语。

    “我支持你喔。我小时候也很喜欢福尔摩斯和白罗之类的。”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声“加油”,然后戴上耳机,回到座位。

    *

    二○一一年二月二十五日,爱荷华灵长类研究中心的第四观察室发生两只黑猩猩逃脱事件。

    莉莉和米拉逃出研究大楼后,闯入食物仓库,胡乱翻吃香蕉和甜桃,然后沿着输电线朝展示大楼移动。

    那天,乔治华盛顿小学的一百五十四名学生正在参观中心。两只黑猩猩站在输电塔上俯视展示大楼入口,动作看起来像是在威吓孩子们。警卫赶到现场并开枪射击。9×19毫米子弹贯穿米拉的右腹斜肌。受惊的莉莉试图逃往展示大楼屋顶,却被三楼窗户的职员用麻醉枪射中,坠落在水泥地上。脑组织从头盖骨裂缝中流出,十分钟后心跳停止。

    这起事故不仅激怒了乔治华盛顿小学的家长们,也让世界各地的灵长类研究者大为震惊。爱荷华灵长类研究中心投入了庞大成本在安全管理上,一直被视为世界研究机构的典范。

    黑猩猩的逃脱事故时有发生。

    二○○五年,在狮子山,野生动物保护区职员饲养的文尼带着同伴逃脱。文尼袭击平民,造成一人死亡,四人重轻伤。被杀害的男子指甲被剥除、手指被切断、脸部被啃食。文尼的动机不明,但由于只有非裔当地居民受到执着的攻击,推测可能是出于对饲养者的怨恨而犯下暴行。

    大大小小类似的事故不胜枚举。爱荷华灵长类研究中心在一九九五年和一九九七年也曾发生过两次黑猩猩逃脱事件。因为这些事件引发马歇尔镇居民的大规模抗议运动,研究中心才将安全管理列为最优先课题,建立了世界罕见的设备。

    黑猩猩的逃脱防范需要与其他物种截然不同的谨慎。因为黑猩猩会观察人类,理解出入方式后试图实行。

    用栅栏和壕沟围住放养场、持续监视对象、进行行为塑造训练,以降低它们逃离的意愿。这些都是基本前提,而防逃难点在于不能完全封锁该处,因为放养场当然也需要人员进出。

    用最传统的方式──让职员用钥匙开锁,可能会有钥匙被抢走的风险。输入密码的方式,可能会被看到并记住。但若每次进出时都得更换密码,势必影响研究运行,就算用指纹或虹膜辨识人体的方式,也可能会遭到袭击并利用职员的身体开锁。

    爱荷华灵长类研究中心是如何解决这个难题的?由首席研究员刘成在领导的安全管理团队设计并开发出计算数字锁系统(CNL)。

    职员进出放养场时,需要在数字键盘上输入五位数密码。这组密码并非固定,而是包含三个变数──当天天气(w)、月份(m)、星期(d)──的二次方程式。职员必须记住这个计算式和相应条件的数值,每次在脑中推算出密码。

    黑猩猩不具备计算能力。虽然它们能比较食物量,或是选择对应苹果数量的数字,但那些只是在完成被教导的动作,并非理解数的概念。更别说是把多个讯息转换成数字,套用计算式了。刘成在着眼于此,设计出一种人类能轻易操作,但黑猩猩无法破解的解锁系统。

    CNL系统于二○○○年全面导入放养场与观察室后,直到二○一一年莉莉与米拉逃出第四观察室前,未曾发生逃脱事故。

    二○○九年起担任设施长的刘,在接获事故通报后立即查看影片档案。播放第四观察室的影像,清楚拍到莉莉打开门的画面。

    正在设置视线追踪装置的研究员山提注意到电脑警示,转身背对两只黑猩猩的瞬间。莉莉跳到门前,按下数字键。随着一声清脆的“喀擦”,锁开了。

    刘不寒而栗。

    莉莉只输入一次就开了锁。就好像知道密码一样。

    明明连数字概念都不具备的莉莉,为何能解开锁呢?

    2

    惊醒时,耳边还回荡着自己的叫声。

    想撑地起身时,手碰到了书。《名侦探超难案件档案》和《惊奇推理测验》散落一地。看来是睡梦中翻滚出来,直接撞上书柜。后脑勺很痛。

    一边抹去眼屎,一边把书放回书柜。在整理书时,突然想起几分钟前做的梦。

    那是个非常古怪的梦。

    身体动不了。时间停止了吗?不,时间仿佛被紧缩起来。正当我想着为什么会这样时,这次时间却爆炸开来。我看得入迷,时间膨胀的美丽让我说不出话──

    回想至今做过的许多梦,还没有过这么莫名其妙的。昨天和班上同学玩捉迷藏玩到很晚,可能是身体太累了吧。

    仍沉浸在恍惚之中,吃完洒上香松的饭,刷了牙,就出门了。

    公寓入口的屋檐上长出冰柱。听说十年一遇的寒流来袭,这几天来一直异常寒冷。为了不在结冰的柏油路上滑倒,小心翼翼地走着。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

    今天是二月二十四日。距离远足费被偷的案件已经过了两周,但我还无法从失败中振作起来。

    决定要当名侦探已经快一年了。好不容易遇到第一个案件,我却把错误的人当成犯人。不仅如此,还被外行人指出错误,让他抢走了破案的荣耀。

    不管多么喜欢棒球,不管多么喜欢漫画,没有天分的话就当不成职业选手。连那种程度的案件都解决不了,代表我没有当侦探的天分吧。这一年来,我的努力全都是徒劳无功。

    上午八点三十分。一边看着在校园里打转的树叶,一边听着老师在点名,这时,

    “老师,尚恩同学没来!”

    番茄酱突然喊道。正在手背上擦妮维雅的小莎“咦!”地回头看。多良山老师眼神闪烁了一下后,说“他请假了”就阖上点名簿。

    “该不会是回东京了吧?”

    小莎夸张地颤抖着声音说。

    如果那是真的话──我忍不住幻想起那样的画面,却又马上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我是从第二节数学课时察觉到异样的。

    那天久保老师的课特别无聊。当然,平常的课也很无聊,但这种无聊感和以往的不太一样。如果说平常的无聊,是因为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就像被强迫看一部完全听不懂的外语电影,那天则是老师说的话太肤浅──就像只能看NHK幼儿节目一样无聊。

    因为时钟的指针好像一动也不动,为了打发时间我翻开课本。平常总是在同个地方打转重复阅读,很难往下读,但那天一下子就读到最后一页。抬起头一看,时钟的指针竟然才过了两分钟。

    课本虽然比老师讲的有趣,但依旧让人提不起劲。每一页的内容都像被水稀释过一样,简单得像是在敷衍人,令人生气。

    第三节课是理科考试。

    兼任班导的多良山老师把考卷分给前面六排的同学。确认考卷传到后面的座位后,拍手说:“那么,开始。”

    单元是“钟摆的运动”。加重重物会怎样?延长绳子会怎样?平常光是读题目就会头痛,但那天大约一分钟就解完所有题目了。

    没错,绝对是这样。

    我的脑袋出现了异常。

    把手放在后脑勺。手指触碰到一个小肿块。是早上撞到书柜时弄出来的包。

    虽然听说过撞到头会变笨,但撞到头变聪明这种事真的可能发生吗?

    我用三十秒检查完所有题目,把考卷拿到讲台。

    老师挑起眉毛。“喔?”了一声,露出意外的神情,接过考卷。

    放学前集会。

    “尚恩昨晚遭到可疑人士袭击。”

    午餐前都还穿着运动服的多良山老师,披上椅背上的夹克,开口说道。

    教室一片哗然。小莎惊叫一声“啊──”扑向真理子。番茄酱则不知为何,像握着剑一样举起红蓝铅笔。

    “他、他……死了吗?”

    “住进市民医院了。听说性命无碍。”

    大家纷纷向老师提问。根据老师的说法整理起来是这样的。

    昨天晚上,尚恩去了车站前的补习班后就没回家。他爸爸在凌晨一点多报警。警察在附近搜索时,发现有小孩倒在神明公园的桥上。尚恩后颈被硬物击打,流血失去意识。

    “抓到凶手了吗?”

    “还没。”老师无奈地垂下肩膀。“警察和老师们决定暂时要加强巡逻。大家也要避免绕路,直接回家。”

    没有人好好道别,集会就结束了。

    我背起书包,离开教室。在鞋柜换好鞋,走出校门。我避开人来人往的大街,选择了偏僻的小巷前行

    在看到公园的指示牌时,

    “良太,你要去哪里?”

    有人从背后叫住我。我不自觉地吐出一口白气。

    “老师不是说不能绕路吗?”

    小鳍追过我,站在路中间。紧紧抓着书包背带。

    小鳍最近有点得意过头了。因为班上同学突然对他过于关照。

    可能是因为知道他的远足费被爸爸拿走,大家才觉得他实在太可怜了吧。送他削到短短的铅笔和不穿的旧衣服、把午餐的饭堆得像小山一样、在公园借他玩一下游戏。这种对小鳍的关心,成了五年三班的风潮。如果是我被这样对待的话会害羞得不敢来学校,但小鳍似乎不太介意,把小指长度的铅笔收进抽屉,即使午餐时间结束了,他还是满头大汗地努力扒着饭。

    “我有事要做,别挡路。”

    我发出“嘘”的声音想把他赶走,这时──

    “你要做什么?”

    小鳍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要抓打尚恩的凶手。”

    小鳍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可能的啦。连偷远足费的犯人都找不出来的良太──他大概想这么说。

    “我知道。如果是昨天以前的我一定也会这么想。但现在不一样。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但我觉得现在的我可以找出凶手。”

    我一边热切地说着,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狡猾。

    尚恩解决了远足费遭窃案。而这个尚恩被袭击住院了。如果解决这个案件的话,这次就能挺起胸膛自称侦探了吧。我抱着这样的私心。

    小鳍像理科教室的金鱼一样,不停地张合着嘴。

    “那我也要去。”

    他来回搓着冻裂的手指,然后用力吸了一下鼻涕。

    “尚恩同学是好人。袭击尚恩同学的凶手,我也很火大。”

    3

    离小手崎车站越远,人烟越来越稀少,荒地和空屋逐渐增多。神明公园刚好位在有住户与空屋各占一半的地区。

    面积大约是校园的一半。两座圆形广场相连,像葫芦般连接在一起。比较大的风神广场有大风池,比较小的雷神广场有闪电池,连接两池的小溪上架着风雷桥。

    我们先走向风神广场那边的入口。

    入口两侧立着石雕装置艺术,整个入口被封锁线围了起来。大风池前有三个大叔在聊天。其中一个是面熟的红脸警察。剩下两个看起来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一个一边听警察说话一边在笔记本上做笔记,另一个背着大背包和三脚架环顾公园。

    这样就进不去了。我和小鳍绕到公园外面,朝雷神广场那边的入口走去。这边也贴着封锁线,但没有其他人影。

    跨过封锁线进入公园时,脚下发出“喀滋”的声音。地面结了霜。我们小心不发出声音,沿着池边的石头朝风雷桥走去。

    “名侦探铁则之一,推理从现场开始。要彻底调查现场的每一个角落。袭击尚恩的凶手一定也留下了线索。”

    我小声说着,小鳍拍了拍宽松的牛仔裤说:“知道了!”

    风雷桥是木造的。全长五公尺,宽度大约一公尺。整体像时代剧出现的桥一样呈弧形。这里应该就是案发现场,但不像电视剧里的命案现场,没有粉笔画出人形。

    我一踏上桥,

    “哇!”

    喀吱喀吱,木板发出声响。桥摇摇晃晃,像船一样晃荡。底下木头可能腐烂了。

    屏住呼吸,朝大风池方向望去。远远地能看到三个人的身影,但他们似乎没有察觉这边。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上桥。

    我掏出侦探七道具之一的放大镜,仔细观察脚下。木板上有黑黑的污渍。是血迹。可以推测尚恩是在桥的中央、最高的地方被袭击的。

    接着拿出七道具之四的望远镜,观察两个广场。为了收集美劳课做橡实手工艺的材料,我几天前也来过神明公园。如果有什么地方和那天不一样,那就可能成为推理的线索。

    两个广场被山毛榉、橡树、榉树等阔叶树包围着。每一棵都比学校的树大一圈。桥上暗暗的是因为榉树的枝条伸展到头顶上。

    广场完全没有好好维护,空瓶、空罐、纸箱、折断的雨伞、脚踏车座垫、不知道装过什么的塑胶盒等垃圾就这样丢在那里。都是些眼熟的东西,没有新的。

    于是我转头看向池子。两个池子都被青苔和水草覆盖,水也混浊成褐色。斑纹鲤鱼偶尔游过。在这种地方待着好像会得奇怪的病。

    跟着鲤鱼往桥下的溪流看。虽然说是溪流,但只是连接两个池子而已,没有往任一方向流动。正看着在混浊的水中前进的鱼鳍时,

    “嗯?”

    看到了眼熟的东西。在其中一个支撑桥的木头上,挂着像白线一样的东西。

    我我折下一根从桥上探出的榉树枝条。从栏杆探出身子,用树枝勾住那条线,慢慢拉起来。

    那是尚恩的耳机。大概是被打倒时从桥上掉下去的吧。浮现出一边听音乐一边走在桥上的尚恩身影。

    我没有耳机。以前有,但一年前坏掉了。把它放在裤子口袋里就这样丢进洗衣机,结果就没声音了。

    虽然已经不记得那副耳机长什么样,但一眼就能看出尚恩的耳机结构完全不同。这副耳机的线两侧各连着一个喇叭,却没有插头。零件表面像是光滑的金牌。仔细检查有没有什么线索,但上面没有血迹,连一点刮痕都找不到。

    “还可以让我们拍摄一下现场吗?”

    听到了电视台工作人员的声音。

    看向风神广场。警察的采访大概结束了。一名摄影师扛着大摄影机,环顾着整个广场。

    得赶快离开公园。正要下桥时,目光停在雷神广场的建筑物上。那是一间存放清洁用具的管理小屋。不过看起来早就荒废了,斑驳黯淡的墙壁上爬满枯死的藤蔓。这间小屋散发着幽灵出没般的诡异气氛,小孩子们都叫它“雷神的屋子”。

    我注意到的是屋顶。冰柱密密麻麻地挂在金属屋顶上。大小相同的冰柱排成一列,仿佛一只玻璃鲨鱼正张开大嘴。

    那个屋顶下有扇窗户。在脏污的玻璃右上方,就在冰柱正下方一点的地方,有个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几天前我来公园时,还没有那样的裂痕。因为那时在小屋前捡松果,所以记得很清楚。打破那扇窗户的是──

    扑通一声。听到东西落水的声音。

    慌忙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小鳍眼睛发亮地把右脚伸进闪电池里。看来是发现了闪亮的东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池子里到处都沉着绿色的玻璃碎片。

    “笨蛋。你在做什么?”

    我下了桥,抓住小鳍的手。风神广场那边,摄影师和警察的声音越来越近。

    “今天不是来寻宝的。是来找袭击尚恩的凶手的吧。”

    小鳍“啊”地抓抓头,但马上又依依不舍地看向池子。

    “你够了吧。”

    我抓住他的书包,小鳍却扭动肩膀,硬要往前走。眼看就要被拖进池子里,我不得不放开手。小鳍“哇”地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哗啦,水面泛起圆圈涟漪。

    “喂!”警察的怒喝声回荡。

    名侦探铁则之七。警察不是敌人,要和警察维持良好关系。可不能因为这种事得罪警察。

    “明天见!”

    我看了眼被水草缠住、像极了鱼人的小鳍,拔腿冲出公园。

    翌日,二月二十五日。

    “昨天放学后,我去看尚恩了。他看起来比我想得还要有精神。”

    多良山老师省略了晨间唱歌时间,直接说道。教室各处传出叹息声。

    老师去市民医院时,尚恩正接受医生的诊察。虽然颈椎有裂痕,缠着大护具,但情况良好,似乎也没发现后遗症。

    “知道凶手是什么样的人吗?”

    小莎紧抓着卷起的垫板。

    “不。尚恩说他没看到凶手。”

    多良山老师摇摇头。

    喀嚓。就像乐高积木紧密扣合,我脑中的推理迅速拼凑起来。

    午休时间。

    今天轮到我值日,我赶紧擦干净黑板后离开教室。上完厕所,走上校舍后面的楼梯。

    正要开屋顶的门时──

    “良太,你要去哪里?”

    背后传来声音。又来烦我了。

    “要继续玩侦探游戏吗?”

    小鳍跨两阶楼梯冲上来,探头看着我。

    “不是。”

    这不是在玩侦探游戏。

    “是吗?”

    小鳍垂下肩膀,但还是不肯离开。我叮嘱他“别来妨碍”,打开屋顶的门。

    刺骨的寒风。噗噜,身体颤抖起来。

    三个男生半躺在储水槽前。三人都留着长长的后发,眉宇间透着股桀骜,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还敞开衣襟。是住在车站后面团地的三个不良少年。其中有一个是五年三班的同学。

    我哈了哈气暖手,走向那位同学──泰。他正把运动服袋当枕头,躺着玩手机。

    “我有个请求。”

    泰稍微挪开手机,看向我。剩下的两人也抬起头,露出坏笑。

    “什么事,侦探人。”

    “你有这种耳机吧。”我从口袋拿出尚恩的耳机。“想请你教我怎么用。”

    就我所知,五年三班只有泰会带手机来学校。小莎和阿乔虽然也有手机,但不会带来学校。因为是禁止的。

    泰和另外两人交换眼神,搔了搔屁股,不情愿地站起来。

    “你把我当小偷对吧。”

    “对不起。”

    “还有脸跟我说话。你脑子有问题吧。”

    “对不起。”

    下巴猛地一痛,我整个人被打飞出去。“哇啊!”小鳍大叫。

    回过神时,我已经蜷缩在地上,嘴里一阵铁锈味。眼前闪过白光,脑袋嗡嗡作响。摸摸脸,手上沾到红色的东西。

    “滚开。”

    泰挥挥手示意,转过身去。

    “警察找不到袭击尚恩的凶手。”我咬紧牙关说道。

    泰的脚步停下。

    “只有我能做到。”

    泰转过身来。脸上混杂着愤怒和不可思议的奇怪表情。

    “你真的脑子有问题吗?”

    “这是为了尚恩。拜托你了。”

    我尽可能低下头。

    大概是想起两周前尚恩帮过他的事吧。泰咂了下嘴,从我手中夺过耳机。

    “这是蓝牙耳机。像这样配对就能播放声音。”

    一边按着线上的按钮,一边在手机设定画面点选英文的产品名称。几秒后,耳机里传来英文歌曲。

    “谢谢。”

    我感觉到最后的空隙也被积木填满了。

    4

    放学后。

    我再次站在讲台前。

    “我知道袭击尚恩的凶手是谁了。”

    大家看了我一眼,立刻移开视线。还在说这种话啊,真是丢脸──这种心声几乎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我懂大家想说什么。我没能看出偷远足费的犯人。更何况尚恩的事件是发生在学校外面。不是我推理一下就能解决的事。大家一定是这么想的。”

    但我不管,大声说道。

    “事实并非如此。袭击尚恩的凶手,就在这个班级里。”

    正要离开教室的小凯西瞪着我“蛤?”了一声。“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这是根据线索做出的推理。”

    “推理推理好烦喔。别因为你自己想玩侦探游戏就把大家拖下水。”

    “吵的是你吧。”

    我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家都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把手插在口袋里的泰正在用葡萄口香糖吹泡泡。

    “有意见的话,至少听完再说。”

    泰咬破了泡泡,随意地嚼了几下。小凯西眼皮抽动着,一边抱怨“我还要去补习班”一边回到座位。

    我环视教室,轻咳一声。

    “尚恩倒在神明公园的风雷桥上。似乎是后颈被硬物击打,失去意识。据推测,凶手跟踪放学后去补习班的尚恩,或是埋伏等待,在桥上袭击了他。

    我昨天去案发现场调查,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小鳍抓着前座的椅背,凑到番茄酱耳边,小声说“我也一起去哟”。

    “走在风雷桥上时,木板发出喀吱喀吱的声响,桥晃得像船一样。这是因为支撑桥的木头腐烂,变得摇摇晃晃的。

    但根据早上多良山老师说的,尚恩似乎没看到凶手的脸。从血迹位置来看,尚恩是在桥中央被袭击的。如果有人从后面接近,木板声音和脚下的晃动,应该会立刻察觉才对。但尚恩却没看到凶手。他连转身都没有,后颈就被打了。这很奇怪。”

    为什么啊?好奇怪。底下一阵嘀咕着。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样?”健一像打康加鼓一样拍着书包。“尚恩在说谎。”

    我点点头。

    “我也这么想。尚恩看到了凶手的脸。但他谎称没看到。”

    “为什么?”

    “应该是为了包庇凶手吧。尚恩至少认识袭击他的凶手。凶手不是什么可疑人士,而是尚恩的熟人。”

    大家都面面相觑,凝重起来。尚恩第二学期才转来,在这个镇上认识的人不多。

    “考虑到这一点,事件的全貌就变得完全不同了。刚才说的──凶手偷偷跟踪尚恩,或是埋伏等待,这是错的。既然凶手和尚恩是认识的,凶手应该会注意不让脸被看到,那就不会特意在容易被看到的桥上袭击他。

    凶手根本没打算躲藏。他们是一起去公园的。是偶然在哪里遇到的,还是事先约好的,这就不清楚了。两人一起走过桥,然后凶手袭击了尚恩。尚恩后颈被打,不是因为没注意到凶手,而是因为他对凶手放心到愿意背对着他。”

    “那是谁啊?”小莎嘟着嘴,语气带着点不满。“跟尚恩同学是什么关系?”

    “我还进一步调查了现场。结果在支撑风雷桥的木头上发现了这个东西。”

    我从口袋拿出尚恩的耳机。

    “尚恩被凶手打的时候,随身带着这副耳机。他倒下时耳机从桥上掉落,勾在下面的木头上。”

    “那又怎样?”

    “想像一下。尚恩是怎么带着这副耳机的?如果放在包包或裤子口袋里,被打的时候应该不会掉下来吧?”

    “这种东西,一般不就这样用吗?”

    阿乔把双手伸到后颈,做出把耳机挂在脖子上的动作。

    “我也是这么想的。在教室时他也常常这样挂在脖子上。但你看。”

    我把线拉直展示给大家看。

    “这条线完全没有异状。不只没有沾血,表面连一点刮痕都没有。如果尚恩被打后颈时,像平常一样把线挂在脖子上,线也应该受到同样的力道。颈椎都裂了,线却连一点伤都没有,这很奇怪。”

    小莎微微起身,盯着那条线看。“真的耶。”

    “会不会是这样?”真理子做出像是揉捏空气的手势。“尚恩倒下时,耳机掉进小溪。后来警察发现尚恩。警察检查桥的周围,看到掉在小溪里的耳机。然后把它捡起来挂在树上。线上没有血迹,是因为掉进小溪后血被冲掉了。”

    女生们纷纷惊讶地低语。

    “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但如果是这样,掉进小溪的耳机应该会坏掉才对。”

    我脑海里闪过一年前的悲剧,把耳机留在口袋就把裤子丢进洗衣机的那天。

    “我请泰帮忙把尚恩的耳机连接到手机。结果喇叭正常播放音乐。这副耳机没坏。也就是说不可能掉进小溪。”

    大家看向泰。泰吹了个泡泡,一边点头。“侦探人说得没错。”

    健一像跷跷板一样把椅子往后倾。“那为什么?”

    “除了挂在脖子上,还有其他戴耳机的方式。就是这样。”

    我把左右喇叭放在耳朵上,让线垂在胸前。

    “尚恩把耳机戴在耳朵上。线就这样垂在前面的话,后颈被打也不会让耳机沾到血或受伤。”

    健一的跷跷板停住了。“就这样?”

    “不过,这样也很奇怪。因为这样的话,尚恩一定是把耳机戴在耳朵上。跟挂在脖子上不同,不放进耳朵就会掉下来。但如同刚才说明的,尚恩和凶手是认识的。凶手不是偷偷跟踪,而是和尚恩一起去公园的。这种情况下尚恩还戴着耳机,这很奇怪。”

    健一的椅子向后倒下,发出惨叫声。

    “奇怪、奇怪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说这个。”

    小凯西抖着脚,不耐烦地抱怨。

    “没错,这正是答案。”

    我抓住讲台的角落。

    “从尚恩倒在桥上这点,可以推断出凶手和尚恩是认识的,他们一起去了公园。

    从耳机完全没有损伤这点,可以推断出尚恩当时戴着耳机。但这两点互相矛盾。”

    我缓缓阖上眼,再度睁开时,脑中已有答案。

    “尚恩倒在桥上,这是事实。那么这副耳机就是凶手故意留下的假线索。凶手把耳机丢在桥下,是为了强调尚恩是在那里被袭击的。反过来说,实际上尚恩并不是在那里被袭击的。但不知为什么,尚恩隐瞒了这件事。”

    教室陷入一片沉默。

    “也就是说是这样啰。”阿乔像上课时一样举手。“这件事是尚恩自己策划的。丢下耳机的也是他本人。”

    “不不不。”小莎摇着头。

    “尚恩同学倒在公园是事实吧。难道你觉得他能自己用力打自己的后颈吗?”

    “可以啊。”我点点头。“考虑到现场是在桥上的话,很容易就能想到方法。提示就是散落在池子里的玻璃碎片。”

    咦?小鳍一愣,脸色瞬间变苍白,大概是想起为了捡玻璃碎片而被警察骂的事。

    我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图。画出张开枝条的树,和跨在溪上的弧形桥。还有站在上面的一个小孩。

    “在公园捡一个空瓶子,装进池水后盖上盖子。从树上撕下藤蔓,把它们缠在一起以免断裂,然后绑在瓶子的瓶口上。把藤蔓挂在桥上榉树的树枝上,拉着另一端让瓶子悬在空中。这样准备就完成了。

    抓着藤蔓站在桥的中间,用力推悬挂的瓶子,然后转身背对。瓶子会飞出去,再用力地荡回来。然后,碰!”

    我让粉笔画的箭头撞上尚恩。

    “尚恩被打中头,倒在原地──本来该是这样。但就算是尚恩也会害怕,我想他应该是弯下腰了。所以不是头,而是后颈受伤。

    瓶子应声破裂。尚恩失去意识,藤蔓从他手中松开。瓶子碎片和藤蔓随着钟摆的力道飞出去,掉进池子里。”

    真理子桌上的笔盒掉下来。胶水咕噜咕噜地滚动。

    “你说得好像亲眼看到一样,有证据吗?”

    “管理小屋的窗户上出现了几天前都还没有的裂痕。我想是尚恩推瓶子时不小心用力过猛。瓶子撞到窗户上,就留下裂痕了。如果重新模拟这个机关,瓶子一定会撞上同样的位置。”

    番茄酱和小鳍窃窃私语。“管理小屋?”“就是『雷神的屋子』啦。”

    “尚恩为什么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泰一边卷着后面的头发一边说。

    “这只是我的猜想。”我把粉笔放在黑板槽上。“我想他是寂寞了。”

    咦?有人低语道。

    “老实说,尚恩并不能算是融入了大家。当然不是说他被欺负。我想班上也接纳他了。但那只是做为从东京来的转学生而已。虽然他看起来不在意,但内心深处是不是更想和大家成为好朋友呢。

    就在这时,事件发生了。小鳍的远足费被偷了。”

    小鳍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尚恩解决了那个案件。他否定了我的推理,从信封和学年通知单的折痕看出真正的犯人。不清楚他是刻意的,还是无意识的,我想那时候他也是想引起大家注意。

    但那个事件之后,大家注意的焦点都放在小鳍身上了。大家同情小鳍,送他不穿的衣服,帮他多盛饭。尚恩嫉妒这样的小鳍。他想借由成为比小鳍更大事件的受害者,来获得更多人的同情。”

    突然阳光照进来。尚恩的桌子染上橘色。

    “尚恩同学──对不起,没有注意到。”

    小莎捂住脸。

    “我有个请求。不是以侦探的身份,而是以五年三班同学的身份拜托大家。”

    虽然对自己的话感到恶心,但我还是继续说:

    “等尚恩回来的时候,希望这些话就当没发生过。然后,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多跟尚恩说说话。”

    风吹打在窗户上。没有人开口。只听得见暖炉风扇转动的声音。

    正当我忍不住想从教室逃出去时。

    “说得对。”

    泰说道。

    “大家就照侦探人──”不对,他打断话语,把口香糖吐在卫生纸上。“就照我们班的名侦探说的做吧。”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案件。

    *

    “如同刚才影片所见,黑猩猩莉莉模仿研究员操作门上的数字键,结果恰好输入正确密码,导致这起逃脱事故。”

    在十二名州众议员和三十名旁听者的注视下,刘成在擦了擦额头的汗。

    “密码是什么类型的?”

    艾利克·贝茨众议员用带着抑扬顿挫、像舞台演员般的声音询问。

    二○一二年一月二十六日。距离莉莉和米拉的逃脱事故已将近一年。做为爱荷华灵长类研究中心的设施长,刘此刻正出席爱荷华州众议院公共安全委员会的听证会。

    “密码是五位数字组成的。”

    “也就是说,猜中密码的机率是十万分之一对吧?”

    “是的。”除了点头,他别无选择。

    “随机输入竟然恰好命中十万分之一的正确密码。这种事可能发生吗?”

    贝茨议员一边说,一边环顾旁听席,仿佛寻求共鸣与支持。

    当然是不可能的。

    就像陨石砸到比尔·盖兹让他变得痴呆,然后写了一千亿美元的支票给自己,最后当场断气。要形容的话,大概就荒诞至此。虽然不能说机率是零,但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然而,研究中心的存续取决于公共安全委员会的决议,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说出这样的实话。

    “只能说……这是一场近乎奇迹的巧合”

    胡说八道。难道你想把责任推给神吗?把市民的安全当什么了?──旁听席爆出刺耳的指责声。

    莉莉究竟是怎么知道密码的,至今仍是一个谜。

    但刘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事故发生的前一天──二月二十四日,爱荷华州立大学主修动物学的学生们来研究中心参访。当时,研究员汉娜负责带领他们参观放养场,其中一名学生询问了安全管理机制,汉娜向他们说明了计算数字锁系统(CNL)的运作原理,甚至还提到了密码的计算公式。

    当刘听到这件事时,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立刻调阅了当天的监控画面。影片显示,当汉娜在带领学生讲解时,莉莉正潜伏在距离栅栏与壕沟五公尺远的核桃树上,静静地观察着。

    如果当时,莉莉听到了汉娜的解说──如果她理解了密码的计算方式,并在第二天将其输入数字键──

    “为什么要采用这种能发生『奇迹』的系统?”

    贝茨议员挑起眉毛,刻意加重“奇迹”二字的语气。

    如果自己在这种场合承认这套系统存在如此荒谬的漏洞,研究中心马上就会被勒令关闭。刘低下头,紧握着已被汗水浸透的手帕。

    “是我的风险评估太过天真了。”

    “什么,那个议员?”

    素贤端起洛克杯啜了一口,

    “要是我是文尼的话,他现在大概已经没脸了。那个大叔真是捡回一条命。”

    她将手肘支在吧台上,喃喃抱怨着,吐出浓烈的酒气。文尼,是那只曾在狮子山杀害人类的恶名昭彰的黑猩猩。但刘素贤,当然是人类。

    她是他妹妹。只是比他晚了四分钟来到这个世界,长相与体型几乎如出一辙。至于脑子,明显比哥哥还要灵光。这段时间没联络,她居然已经成为韩国教育部的政策辅佐官,五天前随执政党议员访问纽约。据说这两天休假,特地跑来爱荷华亲眼目睹哥哥被当成女巫审判的狼狈样。

    “所以说──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撑着下巴,啃着腰果。

    “什么真相?”

    “就是说,那只天才黑猩猩莉莉,到底是怎么打开放养场的锁的?”

    果然,她也察觉到了。刘根本不相信什么奇迹般的巧合。能骗过议员,却骗不过自己这个妹妹。

    “不知道。”

    他一边松开领带,一边向调酒师点了杯波本威士忌。

    “但有个荒谬至极的想法,始终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间,他说出了那个假设──莉莉听到了研究员的解说,理解了密码的计算公式。

    素贤皱起眉头,边听边滑着手机,似乎正在查什么资料。他原以为她是在帮他搜寻爱荷华的精神诊所,结果──

    “你知道务安的顺镐吗?”

    刘的解释一结束,她就推了推眼镜,抛出了这句话。“谁?”他摇摇头。

    “现在韩国最受瞩目的天才少年啊。才十岁,就以榜首成绩考上了首尔大学。”

    “真是厉害。”

    虽然二十年前,他们也曾被称为“密阳的天才兄妹”,但十岁的时候,他们脑子里只装着蝉和蝴蝶的事。

    “不过,顺镐可能作弊了,这点一直有争议。”

    那是什么意思?

    “据说,他直到不久前,成绩都烂得一塌糊涂。小学成绩,从后面数比较快。老师和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顺镐能考上首尔大学榜首,根本不可能。”

    “但问题是,他确实考上了,不是吗?”

    自从二○○四年大规模考试作弊案曝光后,韩国的大学入学考试已经施行极为严密的防弊措施。当然,不能说没有漏洞,但十岁就考上首尔大学榜首,这未免也太超乎常理了。如果真要作弊,正常人应该会选择一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方式才对。

    “嗯,是没错啦。但为了查清楚这件事,联合新闻的记者特地采访了顺镐。”

    素贤将手机画面转向他。

    “顺镐是这样回答的。的确,半年前为止,还很不擅长读书。至于为什么突然成绩变好,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不过──去年二月二十四日早上,脑袋突然变得清晰,以前觉得不懂的东西,全都变得能理解了。”

    “真是让人羡慕啊。”

    “认真点听啦。”素贤一脚踢在他的腿上。“你看看日期。顺镐的觉醒,是在二月二十四日。而爱荷华放养场的黑猩猩莉莉,逃脱的时间是二月二十五日。也就是隔天。”

    原来如此。

    他总算明白素贤在想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去年二月底,世界各地的灵长类小孩,脑部同时发生了异变?”

    刘的儿子昨天还在拿着超人和萨德将军的塑胶人偶,玩打架游戏呢。

    素贤短暂露出一抹迟疑的笑容,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我自己也不完全相信。但我希望你能先听听看。”

    她一口气灌下莱威士忌,仿佛想让理性麻痹。

    “在顺镐觉醒的四天前──二月二十日。某个男人的一场演说,让西方领导人彻底陷入困惑。”

    什么?

    “非洲雄狮,加达伊上校。拉比利共和国的独裁者。他强行镇压反政府势力,招致国际社会的谴责。去年二月十八日,联合国安理会决议派遣多国部队后,他立刻透过国营电视台发表了一场演说。这是拉比利外交部公开的官方英文译本。”

    她将手机画面递过来。“爱国的诸位,请放心。我已经准备好迎战西方的新型武器。这项武器,将彻底改变时代的潮流──”

    “这个新武器指的是什么,至今仍是个谜。然而,多国部队开始空袭后,首都迪波利仅五天内就沦陷。二月二十八日,试图逃往郊外的加达伊上校被逮捕,随即遭到杀害。”

    “新闻上看过了。”

    “加达伊一向用临时编造的谎话蒙骗国民,被反政府势力嘲讽为『没牙的狮子』。大家普遍认为,他在电视演说时,也是随口胡说八道,试图吓唬安理会。”

    “听起来很合理。”

    “但也有少数异想天开的家伙──阴谋论者、神秘学家,他们认为,加达伊确实准备了一种新型武器。而且,就在多国部队发动空袭时,他已经启用了它。”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刘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反驳。“既然准备了这种王牌,为什么加达伊还是毫无招架之力就被歼灭了?”

    “毕竟是新武器嘛。拉比利军队无法好好运用。”

    “明明是自己国家开发的?”

    “也许是从俄罗斯买的吧。”

    全都是些摸不着边际的猜测。

    “那么,这所谓的武器到底是什么?”

    “加达伊其实已经透漏了一些线索。他在电视演说中这么说过:这个武器将会改变时代的潮流。”

    素贤在空中写下“time”这个字。

    “这句话乍听之下,像是在说新武器会改变时代的趋势。但其实这是个误解。这个武器是字面意义上地,改变时间的流动。它能够从根本上颠覆世界的法则。未来变成过去,过去变成未来。士兵变成老人,总统变成婴儿。加达伊暗示有这种可怕武器的存在,试图阻止多国部队的空袭。”

    “时间的流动方式并没有改变。”

    刘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喀嚓一声,分针向右转动。

    “所以才说这场计划彻底失败了。世界依然如常运作。”

    “应该是吧。”

    “但并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在世界的某些角落,确实出现了新武器的效果。比如说,在地球另一端──顺镐的头盖骨里。”

    素贤用食指按着太阳穴。

    “孩子的大脑一直在成长。通过突触形成网路、髓鞘化加速信息传递、修剪不必要的神经连结。这些过程以异常的速度重复进行,结果顺镐突然拥有了超乎常人的智力。”

    她把双肘放在吧台上,身体微微前倾。

    “但拉比利军队的技术人员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这一点。以为新武器启动失败的他们重复了相同的操作。结果,时间前后发生了类似的异变。爱荷华的黑猩猩莉莉,她的大脑也以异常的速度成长,能够理解人类的语言和数字概念。然后自己输入密码,从观察室逃了出去。”

    她直视着哥哥的眼睛,微微耸肩,仿佛在问:怎么样?

    刘怔住了,缓缓拿起酒杯,将杯底仅存的波本威士忌一饮而尽,回望着妹妹。

    “如你所知,这个世界充满谜团。科学家能理解的事情其实微乎其微。或许一百年后,今天我们无法想像的事,将变成再普通不过的常识。”

    但是,他用手背擦擦嘴唇。

    “我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素贤歪着头。

    “你──喝太多了。”

    5

    “又要考试?”

    看到多良山老师从大信封里拿出考卷,小莎不情愿地噘起嘴。番茄酱则是丧气地把额头撞在桌上。老师说着“快点开始了”,顺手在番茄酱背上来了一记手刀。

    “这次规则有改。要等计时器响了才能收考卷。就算写完了也要检查到最后。”

    老师瞄了我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在那天撞到书柜后,我不到两分钟就交了理科考卷。我的答题速度太快了,他大概觉得这样实在不像话。

    摸摸后脑勺。肿包消了,但我的脑袋依然敏锐。

    一边把考卷往后传,一边透光看纸。上面写着“复习考试5 水的形态”。水冷却会变成冰,加热会变成水蒸气,就是那个。还没开始就快把所有题目都解出来了,赶紧移开视线。

    “不准作弊。好,开始。”

    确认考卷发到最后一排后,老师拍了下手。

    那天放学后。

    我把书包扔回房间,直接前往小手崎市民医院。

    从后门潜入住院大楼。目标是509号房。集会时我跟老师说想去探病,老师立刻就告诉我尚恩的病房号码。

    从紧急楼梯上到五楼,走在昏暗的走廊上。很快就找到目标房间。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了带着鼻音的呼吸声。

    正要把手放在门上。

    “良太,你要去哪里?”

    又来了啊。

    垂下肩膀,转身看后面。

    “已经过了探病时间了喔。”

    小鳍不安地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话想跟良太说。因为是有点奇怪的事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结果就这样一路跟在你后面,然后,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

    “什么事?”你想说什么。

    小鳍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是关于尚恩同学的事件。”

    他反复张望走廊后,把嘴巴凑到我耳边。

    “我觉得良太被真正的犯人骗了。”

    我们上了紧急楼梯,走到屋顶。

    冷风迎面袭来,让人不禁缩起肩膀。地上散落许多烟蒂,但四周空无一人。

    “让我发现真犯人的关键,就是这个。”

    小鳍高兴地从口袋拿出玻璃碎片,对着夕阳举起。

    “这是和良太去神明公园时,在闪电池捡到的。虽然被警察骂得耳朵快坏了,但总算没被发现。”

    第一次看到小鳍这么滔滔不绝地说话。

    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在意的是,这些玻璃碎片为什么会散落在闪电池。神明公园有闪电池和大风池。两池之间有小溪连接,上面架着风雷桥。就像良太推理的,假设尚恩同学用钟摆装置伪装成被人打的样子。『雷神的屋子』,也就是管理小屋,正如其绰号,是在雷神广场。如果瓶子撞到那里的窗户,表示尚恩同学是把瓶子推向雷神广场,然后转身让瓶子打到后颈。那么尚恩同学倒下后,这个瓶子应该朝着风神广场的方向飞去才对。但我捡到玻璃碎片的地方是闪电池。为什么不是在大风池,而是在对面的闪电池里呢?小溪只是连接两个池子,并没有流向任何一边。当然池水应该会因为风和温度变化而稍微移动,但我不觉得短短一天内,水流能够强到把玻璃碎片从大风池带到闪电池。那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破头也想不通。但是在第四节课解理科考卷时,突然灵光一现。现在不是来了十年一遇的寒流吗?那天也冷得鼻水都快结冰了吧。地面结了霜,管理小屋的屋顶也长出冰柱。但不只如此。当那个瓶子掉进大风池时,池水是结冰的。瓶子碎了,碎片散落在冰上。北风吹过,玻璃碎片在结冰的溪面上滚动。就像冰上的走廊一样。最后碎片到达闪电池。天亮了,气温上升。冰融化了,玻璃碎片这才沉入池底──”

    “停停停。”我举起双手,在小鳍脸前挥了挥。“别一口气说这么多。”

    “啊,抱歉。”

    “我要反驳。”

    “什么?”

    “那天我看到桥下有鲤鱼在游。如果事发当晚池子结冰的话,鲤鱼都死了吧?”

    “我没说整个池子都结冰。只有上面结冰而已。和我们去钓西太宫鱼的七郎舄一样。”

    小鳍爽朗地回答。看来行不通。

    “然后呢。重要的是接下来。你记得我们溜进神明公园时,管理小屋屋顶长出的冰柱吗?大小一样的冰柱排成一列,就像鲨鱼张嘴的样子。”

    我也想过完全一样的事。

    “你觉得事发当晚尚恩同学来到桥上时,这些冰柱已经长出来了吗?”

    “那种事怎么知道。”

    “是吗?尚恩同学倒下时,池水已经结冰了。不然瓶子碎片不可能落进闪电池。这意味着当时水温已经低于冰点一段时间。那么屋顶的冰柱也应该开始长出来了。”

    “嗯,确实有可能。”

    “那时候,冰柱应该有多长呢?”

    看着我支支吾吾的样子,小鳍嘿嘿笑了。

    “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我们第二天去公园时,池水的冰已经完全融化。是在太阳出来到放学这段时间消失的。那冰柱呢?经过同样时间,应该也融化变小了才对。反过来说,尚恩同学在桥上时,管理小屋的冰柱应该比我们看到的还要大。我们看到的冰柱在窗户裂痕稍上方。那么尚恩同学倒下时,冰柱应该长到裂痕的位置。”

    “啊、啊啊。”

    “这里就有问题了。良太的推理是,那个裂痕是尚恩同学用钟摆装置打自己时,瓶子撞到窗户造成的对吧。但如果那时冰柱已经长到裂痕的位置,那瓶子也应该撞到冰柱才对。”

    “那就是撞到了啊。”我忍不住提高音量。“所以冰柱断了。但到天亮前又长了回来。”

    “那样的话,那根冰柱应该会比其他的短才对。但并没有看到这样的冰柱。”

    小鳍说得对。我们之所以觉得像鲨鱼的嘴巴,是因为大小一致的冰柱排成一列。

    “良太的推理错了。这起案件确实有凶手。那家伙留下窗户裂痕这个假线索,让人以为尚恩同学是自导自演。

    不过他不是袭击尚恩同学后才打破窗户。那样的话如果钟摆没弄好就糟了,而且要是弄太久天也会亮了。凶手是在事件之前就打破窗户。冰柱没有断是因为当时冰柱还没长到窗户那里。”

    “等等,这不可能。”我故作冷静,耸了耸肩。“你忘了我的推理吗?走在风雷桥上时,木板会嘎吱作响,整座桥也会晃动。如果尚恩在桥中间被袭击,不可能没注意到从后面来的凶手。”

    “没错。所以凶手不是从后面,而是从下面打尚恩同学。”

    小鳍弯下腰,做出像是从下方攻击的动作。

    “尚恩同学被袭击时,池水结冰了。凶手躲在桥下,站在结冰的池面上。等尚恩走到桥中央,猛然起身,举起瓶子砸下去。尚恩的个子很矮。虽然打不到头顶,但如果是后颈,我想连我都能打得到。”

    小鳍举起双手,做出挥下瓶子的动作。

    已经毫无疑问了。

    小鳍不再是那个傻蛋了。

    和我的大脑一样的变异,也发生在他身上。

    “但有件事我还是想不通。”

    小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喃喃地嘟囔着,伸手摸了摸额头。

    “和良太去神明公园时,因为被警察发现,我只能带回一片玻璃碎片。但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放着那么多宝物不管呢。我第二天又去公园了。”

    一股寒意窜上背脊。

    难道说──

    “结果闪电池里一片玻璃碎片都没有。”

    小鳍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

    “我觉得奇怪,于是站在风雷桥上环视整座公园。结果看到大风池里散落着绿色的玻璃碎片。前一天还在闪电池的玻璃碎片,竟然移到了大风池。”

    他开始来回踱步。就像个名侦探似的。

    “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案发当晚,也就是二十三日,凶手并未特别留意池水结冰,或是管理小屋屋顶长出的冰柱。但到了第二天,凶手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发现只要仔细观察玻璃碎片和管理小屋的冰柱,自己的计谋就会被看穿。那天电视台的摄影组正在现场拍摄,也许凶手是在新闻画面中看到这些线索。慌乱的凶手在当晚,再次潜入神明公园。他捡起闪电池里的玻璃碎片,悄悄地移到大风池。”

    可是啊,小鳍摸摸鼻子。

    “案发隔天,凶手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就好像这一天,他的脑袋突然变聪明了。而且不是只有稍微灵光一点的程度。一般人不会想到这么复杂的事。真的有人能在一夜之间变得这么聪明吗?”

    他停下脚步,皱起眉头,低声沉吟着。

    我不禁感到困惑。

    这家伙是在耍我吗?

    还是说,他真的没发现?

    “只要找出凶手,直接问清楚就行了。然而,无论怎么想,我就是无法确定凶手到底是谁。但能够站在结冰的池面上,应该是个体重较轻的小孩吧。”

    我忍不住差点笑出声,连忙咬住嘴巴内侧。

    不安、困惑、惊讶、焦躁──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但在这些感情之上,最终占据我内心的,是愤怒。

    为了成为侦探,我付出了无数努力。正因如此,我的愿望才得以被上天听见,让我获得了这份才能,不是吗?为什么,这种笨蛋也能和我一样?

    小鳍缩起嘴巴陷入沉思,突然啪地打响嘴唇。

    “就算留下假线索,但如果尚恩同学醒来,这一切都没用了吧?难不成,凶手本来是想杀死尚恩同学?”

    他慌张地抓住栏杆,环视医院四周。

    “如果凶手知道尚恩同学还活着,说不定会再次下手。不加强警戒的话,恐怕会有危险。”

    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握紧拳头。

    世界上怎么能够有好几个名侦探?正因为只有一个,名侦探才是真正的名侦探。

    如果要让我继续成为名侦探,只有一个选择。

    “啊。”我悄悄靠近小鳍,指着地面。“你看。有玻璃碎片掉在这里。”

    “玻璃?”

    小鳍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在哪里?”从栏杆探出身子。

    “再前面一点。你看,就是那里。”

    就在小鳍脚跟微微离地的瞬间,我迅速弯下腰,一把抓住他的脚踝。趁着站起来的反作用力,狠狠将他的脚往上提。小鳍惊叫着伸手去抓栏杆,但还没来得及握稳,手掌就滑开了,身体向后一翻,重重摔向地面。

    这就是我的──

    *

    写完学年通知单的稿件后,久保葺子摘下眼镜,轮流拍了拍僵硬的肩膀。

    抬头一看,时针已经越过九点。因为年轻老师都被派去巡逻,办公室一片寂静。原本打算早点回家给兰花换盆,结果被傍晚家长打来的电话耽误了,真是讨厌。

    正准备关掉笔电时,目光被立架上的电视吸引。虽然没有声音,但正在播放NHK新闻。长脸主播皱着眉头,读着旁边递来的稿件。

    画面一转,影像品质低劣的画面中,几名阿拉伯裔男子高举突击步枪,边呐喊边兴奋地跳动。北非独裁者加达伊上校,疑似遭国民解放军士兵杀害。

    这大概是关乎世界局势的重要新闻吧。但久保仍无法认同,公共电视台居然用国民的税金播放这种新闻。与其花时间报导这些我们无能为力的海外局势,不如多关注教育现场业务过重与人力短缺的问题。

    久保阖上笔记型电脑,一边揉着眼角一边说“失礼了”站起身。

    “啊。”文件堆后冒出一颗头,多良山太一的声音传来。“能耽误你一下吗?”

    差点没忍住想咂舌

    多良山是五年三班的导师。这家伙不太亲切,总是一脸不耐地叹气,却莫名受孩子们喜爱。大概是因为他那不像老师的感觉,但这个男人的一切都令她厌恶。

    “什么事?”

    声音不禁变得尖锐。

    “最近,五年三班考过试吗?”

    多良山毫不在意地抚摸着下巴胡子。久保负责五年级的数学,多良山负责理科。

    “没有啊,怎么了。”

    多良山的桌上堆着已经批改过的考卷。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奇怪。”果然,多良山用红笔拍打考卷。“不管怎么想,分数都很不对劲。”

    是作弊吗?

    “是古畑同学吧。”

    说出脑中浮现的名字。三班要是有麻烦,十之八九都是他搞出来的。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运动神经不好,成绩也很烂。

    “嗯,那个也是啦,但不仅如此。”

    多良山像是在找适当的词句般仰望着虚空,

    “我们班平均分数通常大概是六十五分。但是──”

    他投来一种仿佛在寻求帮助的目光。

    “今天的考试,全班都考了满分。”

    6

    好痛。为什么。不要……遥远的地面传来微弱的呻吟声,但很快就停止了。

    世界上怎么能够有好几个名侦探?如果我要继续当名侦探,拥有相同才能的人,就必须消失。

    我拿出手帕,仔细擦拭过栏杆,然后转身,离开屋顶。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杀人案件。
推荐小说:

书首页目录下一章

铅笔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