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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早晨的圣堂可以看到窦子的身影。她跟平常一样坐在「指定席」上祈祷后,看着从彩绘玻璃照射进来的阳光。

    圣堂里没有除了窦子以外的人。

    路易昨天在教会的演奏在窦子的脑海中复苏,用特雷门琴演奏的〈圣母颂〉简直就像从天上响彻周围的福音,然后再加上小君的吉他演奏出和声,窦子可以感受到内心逐渐充满喜悦。

    她闭上双眼。于是绿色的「颜色」在黑暗的萤幕中浮现出来,是路易的「颜色」。还有钴蓝色圆形也跟着出现了,是小君的「颜色」。两个颜色很快就配合〈圣母颂〉摇晃起来,变成球形彷佛在跳舞似地移动。

    那就彷佛用俯瞰的方式在观赏芭蕾舞者们的Pirouette(趾尖旋转)。绿色与蓝色的「颜色」一边旋转了好几圈,一边移动着。

    那景象让窦子陶醉不已。

    窦子始终入迷地看着在脑内画面里跳舞的芭蕾舞者。

    她回想起路易用独特的指法操纵音乐的身影,那是美丽的绿色「颜色」。

    「路易是不是能看见『声音』呢?」窦子在嘴里这么喃喃自语。

    窦子以前也不晓得,据说有极少数的人具备一种被称为「联觉」的知觉现象。例如看见某个文字会感受到颜色,或是听见声音会感受到颜色。还有人在闻到气味时会感受到颜色或形状。

    据说法国诗人亚杜•韩波也是拥有联觉的人,他留下了被认为是描写那种感觉的诗。

    此外能听见颜色的人被称为「连带色觉者」,据说他们大多具备「绝对音感」。

    路易只是在旁偷听过几次,就完美重现了小君演奏的〈圣母颂〉。所以就算他具备「绝对音感」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但目前还没发现像窦子一样能够「看见」每个人的「颜色」的现象。而且那并不能带给他人喜悦,只是窦子会在内心偷偷感到喜悦罢了。

    隔周的星期日三人也在教会进行乐团的练习。

    窦子小学时,母亲的熟人转让了一台钢琴给他们,因此窦子才会被迫学钢琴。窦子对钢琴毫无兴趣。尽管如此,还是因为惰性上了五年钢琴教室,在家里几乎没有练习过。「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继续来上课喔。」因为「钢琴老师」甚至曾经这么委婉地表示要窦子退班,窦子几乎没有学到任何皮毛。这种状态的窦子就凭一星期的临阵磨枪,实在是无法跟路易与小君一起演奏〈圣母颂〉,因此她只会在能背谱的一小部分弹奏电子琴加入。

    尽管如此,窦子还是很快乐。她第一次能够享受到演奏的乐趣。路易与小君的演奏同步起来,自己再稍微参与其中,就让窦子感到欢喜。

    时间来到中午十二点,三人都忘了要休息,就这样继续演奏〈圣母颂〉到下午五点。由路易担任领袖,帮忙调整演奏的速度。总觉得在每次调整后,演奏的准确度又更上一层楼。

    虽然窦子有点跟不上进度,但路易非常有耐心地陪窦子演奏。

    到了下午五点,路易开口说差不多该告一段落了,但小君跟窦子都想要再多练习一下。距离最后一班船还有一小时。

    但路易听到她们这么说后,露出为难的表情。他表示他跟岛上的人约好会在六点前离开教会。

    「如果是到六点,还有一个小时。」窦子不死心地这么主张,于是看来一直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似的路易告诉她们:「我还钥匙时必须先把这里整理好才行。」

    路易似乎打算先让她们回家,再独自整理打扫教会。他上次也是这么做的吧。

    「打扫也是练习的一环。」小君这么提议,于是三人决定一起打扫教会。

    虽然路易一开始有些拘谨,但小君似乎很喜欢打扫,她发现路易以前漏看的地方有脏污,便将那边彻底打扫干净。

    窦子也按照小君的指示清理堆积在窗框上的灰尘。

    这时原本弯膝蹲下用干布在擦拭地板的路易,突然站了起来。

    「我想试着做原创。」

    窦子知道路易在提议某件事,但她不明白「原创」的意思。

    此时小君正仔细擦拭着施加了装饰的柱子上的灰尘,窦子向她求救。

    「原创是指什么?」

    「靠自己作曲的意思?」小君似乎没什么自信,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路易。

    「没错。」路易面带笑容地回答,他的双眼闪闪发亮。

    窦子感到畏惧。关于演奏方面,只要请路易指导感觉还行得通,但要自己作曲什么的实在太困难了,窦子觉得自己脸色稍微苍白起来。

    「办得到吗?」窦子用像在低语的声音这么询问。

    「我觉得好像可以。」虽然有些消极,但路易承接了这项任务。换言之是路易要负责作曲吗?窦子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嗯,我很想听听路易作的曲子呢。」窦子这么向路易「确认」。

    但路易左右摇了摇头。

    「你们两人也会作曲吧?」

    路易的视线看向小君。

    窦子窥探小君的反应,只见小君看来很高兴的样子。

    小君兴致勃勃啊——窦子萌生危机意识。这么一来,就连演奏都还没什么把握的自己也必须跟著作曲才行。

    三人在快六点前打扫完毕,收拾准备好后来到外面。三人在堤防并肩等船。

    关于作曲这件事,小君跟路易之后没有任何表示。结果对于路易「你们两人也会作曲吧?」这个问题,窦子并没有回答,小君也没有回覆。

    窦子实在忍耐不住,她再次进行确认。

    「小君你也很想作曲对吧?」

    于是小君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有点感兴趣,想试试看。」

    虽然说法比较含蓄,但小君斩钉截铁地这么断言。

    「真厉害呢,我得努力练习才行。」窦子陷入一种想逃避现实的心情,她期待这件事能够先拖延下去,用暧昧的话语含糊带过。

    只见小君看穿了窦子这种心思,她开口吐嘈:「窦子也有份喔。」

    「呜哇~」退路完全被阻断,窦子抱头苦恼起来。

    就在这时,庭院前绽放着美丽花朵的小民宅可以看见有人影晃动,吸引了窦子的目光。

    一名女性拿着皮包从玄关走了出来。身材高挑的女性稍微一鞠躬后关上玄关大门。看起来是中年女性,不过行走的姿态十分潇洒帅气。那名女性的「颜色」吸引了窦子的目光。是绿色。跟路易的「颜色」相似,但色调微妙地不同。

    窦子感受到路易在旁边动了起来。她看向他的方向,只见路易拉起身上那件连帽上衣的兜帽深深盖住头,将脸撇向旁边。简直就像在避人耳目一样。

    窦子忍不住开口询问:

    「路易,你怎么了?」

    「嗯~没什么啦。」虽然路易这么说,但他依旧将脸遮住。

    窦子再次看向离开的女性,那名女性跟路易的背影轮廓看起来如出一辙。

    「那么,下个星期日再见。」路易这么说道,挥了挥手迈出步伐。窦子一边心想他上次明明在我们搭船后还目送到出航为止,同时注意到路易刚才的声音小声到听不见。

    虽然小君挥手向路易道别,但路易就那样蜷起背部,头也不回地离开。

    窦子与小君待在船只后方的甲板上。今天乘客也很少,会来到甲板是因为小君提议到外面吹一下风或许比较不会晕船。

    小君靠在甲板的扶手上,看向大海。窦子一边从后面看着小君的身影,一边坐到甲板设置的长椅上。

    「那个人是路易的妈妈吗?」窦子这么喃喃自语。

    这句话让小君产生反应,她转过头来。

    刚才路易遮着脸像在逃跑似地离开了,窦子一直在思考关于他的事。

    「他可能是不想被他妈妈看见我们。」窦子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因为她觉得小君一定也很在意路易为何突然像陌生人一样离开。

    但小君只是露出看来有点悲伤的表情。

    小君其实没那么在意吗?窦子这么心想。

    「要是被看到的话,我可能也不太妙吗?毕竟校规禁止男女交往嘛。啊、不是,虽然我们并没有在交往啦。但我姑且是跟同寝的室友说我跟别人组成了女子乐团。」

    窦子是第一次拥有这样的「秘密」,她总觉得有点开心又有点害羞,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起来。

    窦子想起了日吉子修女建议自己告解的事情。这正是「谎言」啊。

    「啊~这说不定是要领受『和好圣事』的案件,等回学校就立刻去圣堂吧。」

    告解也被称为「和好圣事」。无论哪个都是向圣职者告白罪过,洗涤罪过的仪式。

    小君看着窦子彷佛自言自语一般念念有词的模样,露出微笑。看到小君这样的表情,窦子猛然回过神来。

    「对不起,你不想听到关于学校的话题吧?」

    小君面带笑容地摇了摇头。

    「不会,你别放在心上。」

    小君的笑容十分温柔。「颜色」还是一样平静清澈且美丽,这让窦子开心起来。

    那一天,窦子首次没有晕船。

    窦子的个性就是一旦被赋予任务,就没办法把任务先搁在一旁不管。她从早到晚都一直在思考关于「作曲」的事情,但还是没有彷佛音乐突然从脑海中涌现那种灵感。应该先思考一下具体的印象或歌词,然后再配上曲子比较好吧?从浮现这种想法的那一刻起,在窦子内心就有某个开关被打开了。

    窦子想像的是小君的「颜色」,因为她希望能将那个颜色变成歌曲。

    就算是在宿舍房间里,窦子也愈来愈常隐约想起小君的「颜色」。即使「森林三姊妹」向她搭话,她也心不在焉,回答牛头不对马嘴,让她们感到傻眼。

    但「森林三姊妹」用温暖的眼神守望着那样的窦子。窦子沉迷于某件事情时,会变得看不见周遭。但她们认为对窦子而言,这样的时光一定不坏吧。

    那是上地科时的事情。那一天的课程利用了投影机,主题是「作为人类摇篮的太阳系」。

    教室因为遮光窗帘变得微暗。投影机在布幕上投影出太阳系的行星,以太阳为中心俯瞰的影像描绘着行星沿着各自的轨道运行的模样。

    窦子在笔记本上写下「太阳系?小君」。

    接下来的影像窦子是第一次看见。那并非俯瞰角度,而是从旁边追逐着太阳系的影像。

    彷佛巨大火球的太阳一边自转,一边在宇宙中勇往直前。行星们彷佛在描绘螺旋一般,追逐着那个太阳公转。看起来生气勃勃。

    窦子原本看得出神,但布幕中逐渐有「颜色」满溢出来,就彷佛洪水一般。后方浮现出小君的身影。缠绕着蓝色「颜色」的小君高举起右手,她的手上拿着躲避球。

    被掷出的躲避球缠绕着蓝色,彷佛酷炫的太阳一般勇往直前。真的十分美丽的那颗球逼近到眼前……

    响起一个很大的声响,窦子清醒过来。

    那个声响是窦子的脚踢到自己桌子的声响。

    窦子有一瞬间到梦境世界去旅行了。这是入眠时常见的脚的不自主运动踢开了桌子。好像发出了相当大的声响,教室里的学生视线都集中在窦子身上。

    原本微暗的教室被灯光照亮着,变得十分明亮。

    惊讶地看向窦子的学生们呵呵笑了出来。窦子连忙擦了擦嘴。她似乎睡到流口水。

    窦子从教室前方感受到一股视线。

    是秃顶的地科男性教师目不转睛地看着窦子。

    不管怎么想,窦子在上课中睡着一事都已经穿帮了。伤脑筋的窦子试着露出笑容向老师点头致意,但老师完全面不改色。

    课堂结束后,窦子被老师下令把投影机与布幕搬到教职员室。

    而且还被命令去喂食养在饲育小屋里的兔子。

    就是要到学生餐厅领取高丽菜、莴苣和红萝卜等蔬菜的碎屑,然后把那些碎屑运到小屋喂给兔子们。

    这绝对不是什么「惩罚」。兔子们很习惯人类,窦子用手拿高丽菜给它们,它们便吃得津津有味。真是惹人怜爱。

    看着跳来跳去的兔子时,窦子的思绪又飘移到歌词上了。

    窦子一边在学校的走廊上寻找答案,一边缓缓地前进着。因为是下课时间,走廊上也有学生相当大声地在喧闹,但那些喧闹声都没有传入窦子的耳里。

    窦子就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状况下抵达了图书馆。

    庞大的知识与教养的宝库。但完全没有人烟的图书馆。尤其是放学后的图书馆更是空无一人。

    窦子在「天文」区的架上拿出一本令她感到好奇的书。

    书名就叫《太阳系》。

    她当场试着翻阅了几页,但都是满满的文字,吸引不了她。但窦子十分雀跃。她有一种预感,觉得自己内心的东西快要变化成某种形状了。

    窦子将书放回架上,于是出现在眼前的球体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那是一颗很大的地球仪。应该比窦子入学更早之前就摆在这里才对,但窦子觉得像是第一次看到。

    占据了地球表面约三分之二的水——海洋,在地球仪上是以蓝色表现。直径长达五十公分左右的蓝色球体。光是这样就让窦子的内心骚动起来。

    地球仪咕噜咕噜地转动起来。象征水的蓝色逐渐覆盖地面的绿色和沙漠的黄土色,还有冰之大陆。地球逐渐变成一片蓝色。

    那颗蓝色球体渐渐地变成用趾尖旋转不停转动的芭蕾舞者。

    窦子的内心微微刺痛起来,但芭蕾舞者彷佛要甩开那种刺痛一般,激烈地不断旋转着。

    那样的芭蕾舞者变成两人、三人……

    行星在跳舞啊。行星乐在其中地舞动着。

    欣喜雀跃的行星……

    在窦子内心有什么东西连接起来了。

    在学校北边最深处有一间会议室。

    那是教职员每个月固定召开定期会议的场所。除此之外,有时也会变成同样是教会学校系的学校交流会的会场。

    虽然表定可容纳人数为五十五人,但只要把木制的厚重桌椅搬出会议室,就能清出可以容纳一百人的宽敞空间。

    从家具和墙壁、柱子到地毯都经过精心设计,具备一种让人感受到历史的厚重感,光是进入室内,就有一种让人不禁将背挺直的氛围。

    日吉子修女一个人在会议室里进行事后整理。

    虽然已经成为修女十几年了,但日吉子至今仍是修女中最年轻的人,因此「收拾整理」是她的职责。

    下午气温上升到将近三十度。召开定期会议时将窗户全都打开了,但就算这样房间还是相当闷热,必须临时准备电风扇才行。这也是日吉子的职责。不仅是会议室,这所学校并没有中央空调。因为有关系到建筑物结构的问题,只有保健室与接待室才有设置空调。

    在会议结束的傍晚,外面的气温下降了。不再有那种还是夏天的感觉。

    日吉子将原本全部敞开的窗户一一关上。施加了雕刻的窗框是木制的,一旦变潮湿就很难关上。

    这是一所历史性建筑物,甚至被指定为市有有形文化资产的优美学校,但不被允许轻易改建,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

    日吉子将靠庭院那侧的窗户都关上后,开始关起靠走廊那侧的窗户,但果然卡住了。

    正当日吉子费了一番功夫在关窗时,听到走廊传来人声。听起来也像是在唱歌。现在已经完全过了放学时间,日吉子从窗户俯视走廊。

    会议室前的走廊是打通的,设计成能够从会议室的窗户俯视走廊的构造。是相当奇特的结构。

    日吉子等待声音的主人现身。

    只见前来的人是窦子。

    她的确像是在哼唱什么歌曲,似乎一直在重复同一段歌词。

    她罗列了一些神秘的词语,最后吟唱「阿们」结尾,还配上独特的抑扬顿挫。那是祈祷文吗?日吉子侧耳倾听,但听不懂窦子在说什么。

    窦子不只是唱歌,她还跳起舞。她尽情利用广阔的走廊,一下连转好几圈,一下高举手臂,一下彷佛波浪般摆动着……看来那舞蹈似乎是芭蕾舞。

    但实在没办法说跳得很好。虽然日吉子并不熟悉芭蕾舞,但她在电影等地方看到的芭蕾舞者,简直像身体中央装了钢筋一般,可以稳定旋转,但窦子身体左摇右摆,指尖和脚尖都没有伸直。

    不过,伴随着窦子边唱歌边跳舞的笑容,看起来无比快乐,让日吉子的情绪也高昂起来。

    日吉子犹豫着是否该向窦子搭话,她不想让看起来这么快乐的窦子感到丢脸。

    看到转来转去不停舞动的窦子,日吉子的脸上也浮现出微笑。那是会让人感到幸福的舞蹈。

    窦子突然面向上方。她的动作突如其来到日吉子抓不到时机躲藏起来,看来那似乎是芭蕾舞最后会做的「招牌动作」。

    日吉子与窦子四目交接。

    但依旧面带陶醉的笑容摆出「招牌动作」的窦子动也不动,看来她好像也没发现被日吉子看到自己正在跳舞。

    日吉子打算悄悄地离开窗户边。

    但就在下个瞬间,窦子似乎回过神来,她发出「啊」的一声。窦子的双手在脸部前方疯狂摆动。

    「哎呀!日吉子老师。」窦子大声地发出惊讶的声音。然后下个瞬间便一下子满脸通红起来,再次惊慌失措地摆动着手脚。

    虽然觉得有点可怜,日吉子还是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但她克制住笑声后,咳了两声清喉咙,这么规劝窦子:

    「日暮同学,现在已经是放学时间啰。」

    只见窦子的脸愈发通红,双手又再次不知所措地在半空中飘移。

    「啊、呃、对不起!我立刻回去!现在马上!」

    日吉子开口询问因惊慌失措差点在走廊上奔跑起来的窦子:

    「我刚才好像有听见你高声祈祷的声音?听到你一直在喊阿们、阿们。」

    窦子的脸已经通红到彷佛会爆炸一般,额头上还浮现出汗水。

    「不,没什么……」

    窦子动摇得愈来愈厉害,不知为何朝日吉子挥了挥手。

    「我先失陪了,祝平安健康!」

    窦子像要逃跑似地飞奔离开走廊。日吉子差点脱口说出「不可以在走廊上奔跑喔」,但看到窦子手忙脚乱地跑走的背影,日吉子终于忍不住喷笑出来。

    日吉子划了个十字,小声低喃「阿们」,然后双手合十。

    原本那么烦恼地在圣堂祈祷的窦子,现在很快乐似地唱歌跳舞祈祷。窦子已经从苦恼中获得解脱了吧。

    想到窦子摆脱忧虑的明朗笑容,日吉子向神表示感谢。

    回到房间后,窦子坐到书桌前。她打开笔记本,在原本写着「小君 太阳系 行星」的地方画上新的蓝色天体。而且底下写着「水金地火木土天海冥」,但「冥」这个文字打了×。冥王星原本是太阳系的行星,但在二○○六年被降为矮行星,不再是行星了。

    而且窦子把「海」字也打了叉。因为要写成歌词的话,总觉得唱起来没那么顺口。

    删掉的「海冥」底下补写了「滚啊滚」,但这些字也被删掉了。

    「滚啊滚」的底下写着「阿们」,又画了好几个圆圈将之圈住。

    「水金地火木土天阿们」。

    这就是窦子在图书馆烦恼到放学时间最后一刻终于定案,会成为歌词「核心」的一句话。她打算把这句话当成「副歌」重复好几遍,来编织出歌词。

    但曲子的部分还没有明确的想法。

    窦子把向路易借来的电子琴放在桌上,试着敲打琴键发出声响。

    哪个音调比较适合这句歌词呢?怎样的音色可以与小君美丽的「颜色」同步呢……

    「水、金、地、火——」窦子一边念出口,同时每发一个音就按下一次琴键。

    感觉不对,这无法成为一段旋律。

    不过「土、天」这边突然就决定好音调,总觉得窦子原本就在脑海中想像到了。

    要替「阿们」配上音色也很困难。

    窦子苦恼许久,但她重新振作起来,面对琴键。

    她一边念着「水」,一边敲打琴键。

    窦子不禁闭上双眼反覆敲打着相同的琴键。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了「颜色」。那是路易的「颜色」。浮现出好几个绿色圆形,感觉很舒适。

    到目前为止,窦子不曾因为声音感受到「颜色」。或许也能说是联觉,但因为只对特定声音有反应,应该说是「选择性联觉」吧。

    她更进一步摸索音色,于是浮现了小君的「颜色」。每当窦子敲打琴键,美丽的蓝色圆形就会摇晃起来。

    这是窦子不曾体验过的乐趣,但跟她以前沉迷于芭蕾舞时的感觉很相似。

    虽然那也是一段阴暗的回忆,但那种快乐的感觉令人难以忘怀。

    然后窦子忽然察觉到了。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因为想到「水金地火木土天阿们」这个片语的喜悦而冲出图书馆,在走廊上蹦蹦跳跳的事情,但之后是不自觉地跳起舞来。她的确因为想到歌词而兴奋不已,但跳起舞来这件事让她很难为情……这一切大概都被日吉子修女看见了吧。最后用芭蕾舞的「En Haut」收尾时,窦子跟日吉子四目交接了。

    窦子又满脸通红起来,连耳朵都发红了。

    不过真的好开心。窦子投入到忘我。

    「嘎哈哈哈!」背后响起彷佛有什么东西爆炸似的笑声,是「森林三姊妹」聊得正起劲。

    今天澄香觉醒了出人意料的才能,就是模仿老师和修女。澄香变声的技术出类拔萃。

    「再来一次,你再表演一次。」佐久这么拜托澄香。佐久拿着手机的手向前伸出对着澄香。她是在拍摄影片吗?窦子这么心想。

    澄香正襟危坐,她挺直了背并收下巴。

    「『啊~祝平安健康。』」

    佐久跟诗帆捧腹大笑,简直跟树里修女一模一样。

    窦子也忍不住转过头,看到「三姊妺」笑到喘不过气,让窦子也笑了。

    佐久操作着手机。

    「你在做什么呀?」窦子这么询问。

    窦子不太熟悉关于手机的功能。虽然她能在SNS跟其他人进行最基本的交流,但她几乎没有安装其他手机应用程式。

    「我用这个在录音模仿大会。」佐久将手机的录音程式按下重播。

    『啊~祝平安健康。』于是从手机里响起树里修女的声音,但这当然是澄香模仿的声音。

    「三姊妺」又捧腹大笑起来。

    窦子也不禁笑了,但她拿起自己的手机。她以前都不晓得原来手机能够录音。

    她看了一下应用程式,发现当中存在一个叫录音笔记的应用程式。

    「唉,窦子你也来挑战嘛。」诗帆提出邀约。

    「嗯,我等下再挑战。」窦子心不在焉地回答,然后启动录音笔记。

    「那接着换佐久试试看模仿日吉子老师吧。」澄香把话题抛向佐久。

    佐久暂时陷入思考,然后她站起来咳了两声清喉咙,端正好姿势。

    「我练习一下。」佐久小声地模仿日吉子的声音。

    这时窦子正在操作录音笔记。她将手机放在电子琴的音箱旁,点下录音键。

    窦子重新坐好在椅子上,用一根手指弹奏起「水金地火木土天阿们」。

    她原本设想的是小君的「颜色」,但节奏却出乎意料地快速,变成轻快的曲调。

    小君在房间里抱着吉他用手指弹拨。小君的哥哥志郎虽然不是那么热衷于吉他,但弹吉他的「直觉」似乎很敏锐,技术优秀到朋友会拜托他临时参加文化祭的现场表演。

    跟哥哥相比之下,小君的「直觉」不能说是敏锐。虽然总算学会弹〈圣母颂〉了,但至今依然是慢节奏,而且断断续续的。

    但小君不打算放弃吉他。因为小君曾在YouTube看过世界著名的摇滚乐团的吉他手回答采访的影片。

    「要弹好吉他没有捷径,只管一心一意地练习。」吉他手如此断言。

    每天日积月累地逐渐培养起实力让小君感到喜悦,因为真心觉得这么做一定会进步。能够一个人按照自己的步调往前进,出乎意料地让小君感到「自由」。

    手机通知了收到讯息的音效。

    一看之下,是收到窦子传来的LINE讯息。

    「曲子完成一小部分了。」讯息这么写着,且附加了音讯档。

    路易在房间埋头念书准备考试。从以前开始念书对他来说就不是什么苦差事,他没有什么不擅长的科目,虽然比较擅长理科,但文科成绩也不逊色。

    虽然念书「不算苦差事」,但也不能说是喜悦。不,路易有一个无法用「喜悦」这些词汇来形容的强烈欲望,那就是音乐。虽然路易也喜欢唱歌,但演奏乐器更让他感受到无与伦比的魅力。

    路易在自家仓库发现不晓得是谁持有的,快坏掉的乌克丽丽,他沉迷于弹奏乌克丽丽,明明当时年纪还小,却设法修理好乌克丽丽,让它可以发出完美的音色。那把乌克丽丽现在也躺在路易房间的壁橱里。

    路易也喜欢听音乐,但听了会无法克制想要把听到的音乐演奏出来的欲望。

    考高中时也是,回过神时,路易常常一整天都在演奏乐器,被母亲斥责了好几次,还曾被没收乐器,但路易甚至还是把藏在壁橱里的电子钢琴接上耳机继续弹。

    说路易是沉溺于演奏乐器也不为过。他弹奏音乐不问类别,不过较常被古典音乐吸引。尤其是交响乐团的演奏更让他为之入迷。他一直很向往有好几种乐器负责各自的部分,所有乐音重叠起来演奏出厚重音乐的管弦乐团。但只能趁念书的空档摸一下乐器的路易想要加入乐团很困难。必须请专人指导,不分昼夜地练习钻研才有可能成为乐团成员。但路易所在的环境并不允许他这么做。还有一个比较快的办法就是跟喜欢乐器的同好们组乐团,但他没办法寻找「乐团伙伴」。

    路易打破自己的壳,向小君与窦子搭话了。

    路易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一口气进展到组成乐团,但这对他来说是个令人高兴的失算。

    路易一边把窦子传来的音讯档传输到电脑里,一边自言自语道「她已经完成了吗?真厉害啊。」

    路易的电脑连接着相当高性能却便宜的中古喇叭,音质清晰良好。

    路易点开音讯档。

    听见了应该是窦子发出的清喉咙的咳嗽声。

    接着窦子用电子琴将音符一个一个弹奏出来,同时唱起了歌词。

    虽然歌声有些结结巴巴,但听起来是「音乐」。虽然还不是很清楚确定,但路易也感受到一种像是「摇滚」的「节奏」。

    「♪水金地火木土天,阿们!哼哼哼,哼哼~♪」

    没有歌词的部分窦子用哼唱带过,这个部分也没有电子琴的演奏。不过路易听着这个部分的哼唱,在读书用的笔记本空白处画出五线谱,然后在谱上写下音符。也就是所谓的「采谱」。

    路易的表情十分认真,但他的眼神中带有让人感受到欢喜的兴奋。

    小君用手机聆听窦子的音乐。她微微地点头抓节奏,没多久便拿起吉他,配合窦子的歌曲弹拨起来。

    小君的眼神果然也蕴含着兴奋之情。

    送出音讯档后,窦子又自己再听一次刚才录音成档案的曲子。

    虽然有些害羞,但很神奇地「能够听下去」。窦子很好奇小君与路易的反应。

    窦子的哼唱结束后,在一阵沉默之后,从手机里传出一个很大的声音。

    『不可以在走廊奔跑喔。』

    在音讯档的最后录到了佐久模仿日吉子修女的声音,而且连澄香和诗帆的爆笑声都录进去了。

    应该是在窦子结束演奏后,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怎么停止录音时,不小心把佐久的模仿也录进去了吧。

    当然小君与路易应该也听到了,所以窦子抱头苦恼起来。

    不过还有另一个人也听见了这个声音。

    那就是正在宿舍进行夜间巡逻的日吉子修女。她经过窦子等人的房间前时,听见了从房间里传出来的那个声音。

    当然日吉子发现了那是在模仿自己。

    日吉子吓了一跳,一个人在阴暗的走廊上停下脚步。但她立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继续巡逻。

    每个年级一定都会出现一个擅长模仿日吉子的学生。日吉子面带微笑地心想,在那些擅长模仿自己的学生当中,刚才的声音相似度可以算是顶尖水准的等级。

    原本打算等等看小君跟路易会有什么反应的窦子,为了致歉还是自己先传了讯息给两人。

    由于路易的提议,三人决定进行视讯通话。

    小君跟路易似乎都很中意那首曲子。多亏有路易提出视讯通话这个点子,可以看出小君跟路易的表情都闪闪发亮,他们都觉得「很有意思」,这让窦子欣喜若狂。

    三人立刻决定为了完成窦子的曲子,下个星期日要到教会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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